冷月照残雪, 千山披银辉。
宋潜机出门时,说他要去“看看花”。
纪辰很奇怪“大冬天、大晚上哪里有花”
蔺飞鸢觉得他太心大,身在敌营,也改不了看花弄草的毛病。
宋潜机指了指窗外“不远。”
孟河泽、纪辰执意要跟。
三人夜上断山崖。
山间积雪踩上去软绵绵, 还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声, 很是可爱。纪辰玩心重, 团了个雪球从背后砸孟河泽。
孟河泽一偏头,雪球飞进深渊, 不闻半点回声。
崖下白雾升腾, 望不到底。
崖畔古松横斜,松针半凋, 盖着云朵般的厚厚雪层。
宋潜机知道, 这是华微山树龄最长的一颗树, 外表并不雄伟高大。
四季总是一个样,春时虫鸣鸟叫, 细雨点翠,它没有因此更茂密。
冬至飞鸟寂灭, 群山寒彻,它也没有枯萎。
千年间经历风霜雨雪、雷打电劈、烈火焚烧。根须深入地下, 四通八达,几乎与华微山融为一体。
就像一个大家族中最年迈的老人, 没有最强的力量, 却有最深厚的根基。
宋潜机摸了摸粗糙的树干,从净瓶中取了一滴不死泉, 伸手点了点树梢。
他和不死泉的交情越来越好了。
最早无法触碰,后来可以取出瓶口氤氲的水雾,现在已经能取用一滴真泉。
孟河泽、纪辰知道他喜欢触碰植物, 不以为怪。
他们与宋潜机保持距离,不去打扰。
“这是我与宋师兄真正认识的地方。”孟河泽对纪辰道。
“我知道,你同我说过,共历生死,险死还生,与赵执事斗智斗勇。所以你一直感谢他”纪辰还在扔雪球玩。
孟河泽摇头“现在不是感激,如果非要说一中,应该是感到安慰。”
他接过纪辰抛来的雪球“我在外面刀光剑影,只要想到宋师兄稳稳当当,安安宁宁地住在宋园里中菜养花,我就觉得心里妥帖。无论漂泊多远,世事多艰难,总有个归处”
“结果我一回千渠,就听说师兄遇刺,还替卫平挡了一剑,我当时怎么想卫平这混球跟我不共戴天”纪辰正要劝,又听孟河泽低声道
“但现在我希望他在这儿。”
纪辰松了口气“我也是,他其实人不错,还挺可怜的,被喜欢的姑娘拒绝之后”
孟河泽警觉“你说什么哪来的姑娘”
纪辰立刻捂嘴,目露惊恐“我没说过”
“你就说了。”
“你听错了”
一个个雪球高高抛飞,如流星坠地。两个人前后追打,跑出宋潜机身边,却突然一齐停步。
扔出去的雪球,被人打回来了。
带着劲气,炸成冰晶粉末。
孟、纪二人顿时变色。
宋潜机拍了拍老树,算作告别。
“莫动。”他前行数步,示意孟河泽收剑。
黑暗中破风声凌厉短促,雪亮光芒闪烁。
“那边有人练剑”纪辰好奇道。
“不是练剑,是练刀。”宋潜机道,“一人练刀,两人在旁掠阵。”
“师兄认识”孟河泽有些惊讶,“好锐的刀风。”
宋潜机点头。
子夜文殊,习惯子夜时分,僻静处练刀。
华微宗广邀宾客,处处热闹,没有比宋潜机这里更荒僻的地方。
子夜文殊的黑刀名为“雪刃刀”。
大暑天看此人一眼,清凉解暑提神醒脑,大冬天看此人
冬天谁还想看他雪地不够冷吗
宋潜机转头就走,孟河泽、纪辰匆匆跟上。
他这样貌似失礼,却最识趣、最省事的做法,直接表明“无心打扰”。
修士之间若非同门、不是朋友,看对方修炼功法不礼貌,容易犯人忌讳。
不小心撞到,就像误入有人的温泉池,当作不曾见过最好。
宋潜机“咯吱咯吱”地踩着雪,子夜文殊的修为,又增进了。比前世此时更强。
为什么这样的天才,一直没有引起冼剑尘的注意。
因为他寡言少语,雷打不动,一言一行皆如标尺,永不犯错。
他绝对是冼剑尘最讨厌的那类人。
子夜文殊脸上写着“无聊”,不,他简直就是“无聊”本人。
光阴长河中看,冼剑尘性格极度自我,收徒弟不止看天赋,更要脾气对胃口。
救世主卫真钰虽然随他习剑,也被他整得苦不堪言。
冼剑尘的性格缺陷和怪癖,多得能吓死密集恐惧症,做事全凭心意,无迹可寻。
宋潜机宁愿应付一百个虚云,也不想跟他扯上一点关系。
听着背后刀风声,他陷入沉思。
只要自己以后与子夜文殊保持相似境界,且落后一步,就能减少被冼剑尘盯上的概率。
万一真见到冼剑尘,他就立刻装子夜文殊。
好主意
踩雪声停下,宋潜机静静等待,任月影西移,夜风吹拂,寒露降临,忍不住微笑。
“宋兄,怎么了”纪辰问。
“我有些事办,你们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