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好说了,明尧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明尧了。
楚翰觉得,自己能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过去做了那么多混蛋的事,最后还逼得明尧选择了结束生命,幸好明尧没死,可正是因为这样,楚翰知道,明尧如果还爱着自己,他一定会回来找自己,可他不但没回来,就连他活着的消息都瞒着自己,可见,明尧对他已经失望透请他去国外度假,这些,无疑不在刺激楚翰的神经,让他根本没法以一个同等的心态去看待明尧。
特别是在奶奶生病之后,明尧提出了那个要求,让楚翰心底的自卑更甚,但他表现出来的,却是愤怒和屈辱——或者说,这两种情绪,因为无法排解,这么多年,一直都存在,而对明尧的爱,却跟心底的自卑一起,再不见天日。
他有钱了,可跟吕文哲一比,他依然渺小得什么都算不上。
他的骄傲,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脆弱。
他的冷硬,更多的是怕别人窥探他的内心。
而直到他确定了对明尧的爱之后,他才懂了,人世间,或许真的有高低贵贱之分,但爱情里,没有。
只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
当他想珍惜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已经从指缝溜走,没有人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那么,我去跟他道歉。”楚翰开口,声音低沉:“吕总,我只跟他道歉,可以吗?”
“楚翰,我不相信你。”吕文哲很干脆地拒绝了他:“即使我相信你,我也不会告诉你什么,因为,我答应了明尧,不会透露他的信息。楚翰,你走吧,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
“是明尧?”
“他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找个地方过清静的日子。”吕文哲放下手中的剪刀,伸手拨了拨翠绿的枝叶:“你也别折腾了,留点钱为以后的生计做打算比较重要。”
“我不会打扰他,我只想见他一面。”楚翰努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苦涩,声音更加沉重:“就算我杀了人,我被判了死刑,可总得有说遗言的机会吧?”
“别说得这么严重,怪吓人的。”吕文哲轻轻笑了笑:“楚翰,你自由了,你可以随心所欲了,你想喜欢谁就喜欢谁,你想和谁订婚结婚都没关系,楚翰,你应该笑,而不是现在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楚翰已经说不出话来,目光模糊地看着客厅里那个只留给他一个背影的男人。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所谓的遗言,当真就发自内心吗?”吕文哲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说给楚翰听:“人呀,明明白白地过一辈子,挺不容易的。有时候,还不如装糊涂,十年过去了,下一个十年,也很快的。难得糊涂嘛。”
楚翰默默地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很好,灿烂夺目,才上午**点钟,却已经有了炙人的热度。
楚翰低头看着脚下的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抬头往另外一个方向看去,就发现那里是郁郁葱葱的绿色,夹杂着红的,紫的,远远看过去,像是一片果园。
他收了目光,走出了别墅,却在别墅的工艺铁门前,停下了脚步。
他手里拿着的,只有一个小小的旅行包,包里也没有多余的东西,除了护照证件,就是两三件换洗的衣物。
别墅外面,是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坪,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楚翰伸手,摊开掌心,凝神看着无名指的戒指。
良久,他把包放在地上,他自己也坐下去,身子往后倒,整个人陷进了草地里,他抬起手臂,遮着了眸子,一条腿伸直,一条腿曲着,半晌都没动一下。
“别管他。”收到门口仆人的报告,说楚翰没有离开,而是躺在了草丛里,吕文哲这样回答:“随他怎么样。”
一会儿,吕文哲的豪车缓缓从里面驶出来,经过楚翰的时候,车速没有半分减少,就那么开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楚翰却猛地跳起来,包都没有拿,朝着铁门跑了过去。
一个男人出来,挥手示意他别过来。
那人说着很有地方特色的英文,让楚翰离开。
楚翰站定,开口,用英文和他交流:“我不进去,我只是想问一点事,麻烦您了。”
那人一直摇头,摆手让他走。
“我是明尧的朋友,请问明尧之前是住这里吗?”楚翰不死心,又近了一步。
那人还是摇头,并不说什么。
“我真的是他的朋友!”楚翰说到这里,又猛地转身,大步跑回去,把包抓起来,从里面很快找出了自己的钱包,又跑回来,把钱包打开给那人看:“你看!这是我和他的合影!”
那人凑过来看了看,然后又看了楚翰一眼。
楚翰连忙开口:“我只是想知道,他还在这里住吗?”
“不在了。”男人终于开口:“走了。”
楚翰心里一凉:“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昨晚。”男人说完,似乎察觉自己失言了,又朝着楚翰摆手:“你赶紧走吧,你在这里,会影响我的工作。”
一听说是昨晚,楚翰立即明白了——明尧肯定知道自己要来,他是故意躲开自己的。
“他还回来吗?”楚翰又问。
“不知道,不知道。”这下,男人什么都不说了,一直重复不知道。
楚翰见再也问不出什么,又来到草坪上,再次躺了下去——这里他是人生地不熟,一个朋友都没有,想找到明尧,无疑是大海里捞针。
楚翰努力深呼吸了几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包,刚刚翻钱包的时候,不小心把手机也翻出来了。
他眸子一亮,手机拿起来,就拨通了安好的号码。
安好这时候正在单位,刚吃了午饭,加班呢,一看是楚翰的号码,赶紧接了:“楚翰,你在哪里?到了吗?”
“到了。”楚翰的语气很急:“安好,你知道明尧在哪里吗?”
“他不是和他叔叔在一起吗?”安好奇怪:“怎么,你没找到那地方?”
“找到了,可是,他没在这里。”楚翰小心翼翼地开口:“安好,你能帮我联系一下他吗?我,我就是想见他一面……”
“楚翰,你……”安好想说,你何必呢,如今这样,明尧摆明了是不想见面,可想想楚翰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找人又找不到,当真是凄凉:“我给他打个电话试试。”
“安好,我等你消息。”楚翰心里一阵激动:“谢谢你。”
安好没说什么,默默挂了电话,找到明尧的号码,拨了过去。
万幸,电话是通的。
“安好。”明尧的声音轻柔地从电话那端传过来,仿佛他本人就在身边一样亲切。
“明尧,你……”本来想开门见山的,可安好想了想,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吃饭了吗?”
“早饭是吃了的,午饭还没吃。”明尧轻轻地笑。
“我这里都下午了。”安好只能陪着笑:“好几个小时的时差呢。那你在干什么?在家里呆着?”
“没呢,出来走走。”明尧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深山里的自然清新,顿觉心胸都开阔了不少:“在外面玩,好久没出来爬山了。”
“爬山?”安好之前对刑侦可是很有兴趣的,这会儿从一个普通人嘴里套个话,那是易如反掌:“你那里还有山吗?高不高?风景很漂亮?难道还比得上海城的山?”
“每一处的景致都自有它的独特之处,这山不是很高,但胜在风景秀丽,而且,人工痕迹很少,基本保留了大自然最真实的一面。”明尧说了一个山的名字,继续道:“当然了,再好的地方,也不如自己的家乡。”
“既然说家乡好,那什么时候回来呢?”安好暗暗记下了那个名字,又装作不经心地问道:“你回来了,咱们也去爬山怎么样?”
“当然可以了。”明尧的声音有了点喘息:“具体什么时候回来,我会告诉你的。”
“还在爬?”安好听着他声音有点不对,这样问了一句:“还没到山,也是不容小觑的。
楚翰喘着粗气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抬手抹汗,接着伸手去摸包里的水,愣了愣,才想起来,水喝完了,而他忘了买。
抬眼看过去,上山的道路似乎看不到边,而他上来的时候,也没看到路边有卖东西的商铺——很显然,这里和国内商业化的风景区不一样,估计来游玩的人,都是自备清水干粮的。
楚翰抿了抿干燥的双唇,大手搭在额头,抬眼看了看风头正盛的太阳,太阳光白花花一片,闪得他有些头晕目眩。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起身,继续往上走。
刚刚他也实在是撑不住了才坐下的,但谁知道,这一起来,就觉得双腿沉得要命——显然,一鼓作气是很有道理的,稍作歇息,就是再而衰了。
这是人的机能自然就体现出来的状态,爬山的时候,不能急不能燥,要始终保持着匀速前进,否则,一旦机体被拉到极限,再突然停歇,很容易就倦怠。
楚翰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可一开始心急,哪里顾得了这么多?
可这会儿他后悔了,每走一步,就好像拖着铅块一样,他停下来,弯腰,双手撑在大腿上,大口地喘气。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把身体折腾惨了,以前,这样的山,他哪儿会放在眼里?
他猛地就想起以往在床上折腾明尧的那个劲头,他失笑——要赶紧把身体养好了,否则,他怎么有力气和精力去疼爱他的爱人?
想了过后,他又忍不住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都这时候,还想这些!
但他根本控制不住,想念明尧,想念他所有的一切,自然,就包括他和明尧的每一次欢爱。
唯一尽兴的两次,一次是四人聚会的那天晚上,再一次,就是因为萧晨的关系,他和明尧吵架的那一晚。
他知道,他当时又气又怒,夹杂着当时他自己都弄不清楚的感情,对明尧的动作,自然不可能做到怜惜。
当时和明尧说一日一次,也是凑巧看见了医生开的那个药方,其实,如果可以,他更想说的是一日多次。
天知道他有多渴望那具身体,欢爱之后匆忙去洗澡,也是因为担心自己控制不住,又去蹂躏他。
两人分居之后,他出来的时候,明尧已经不在了,床单也换了干净的。
这个时候,楚翰心里就涌上来莫名的怒意。
说不清楚为什么,他不希望明尧这么做,他情愿他出来,看到的是睡着的明尧,是慵懒得如猫儿一般,会环住他的后背的明尧,而不是冰冷的空气,和空荡荡的大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