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涛不放心娘一个人睡在老宅院,要跟娘睡在一起。年翠英说:“孩子,你已经结了婚,结了婚的男人应该是大人,今晚你就跟你媳妇继续睡在咱家的茅屋,让文秀再跟她婶娘(蜇驴蜂)睡一个晚上,我倒想看看,究竟谁在闹鬼,即使你老爷你爷爷你奶奶活来我也不怕,我倒要问问他们,为什么要把郭家搞得鸡犬不宁”?
蜇驴蜂说:“亲家母我看你算了吧,别跟自己赌气,那幢老宅院一晚上的确有人在哭,肯定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屈死鬼,我想咱还是找个法师来驱鬼,这样做比较稳妥”。
可是年翠英感觉她一生没有亏人,不怕见鬼,坚持要睡进老宅院内。蜇驴蜂建议年翠英给宅院内点一堆篝火,这样睡起来就比较安心。年翠英坚持什么都不用,只是天黑时点了自家的老麻油灯,她也没有脱衣服,拉开被子睡在炕上,扑一口把灯吹灭,心里静等着那鬼魅出现。
约莫二更时分,果然出现了一阵子悉悉索索的声音,年翠英以为是老鼠,心里并不在意。炕很热,年翠英脱了外衣,光身子穿一件裹肚,一连许多日子的劳累,感觉中身心俱疲,老鼠闹腾得越来越凶,听得见老鼠打架时的尖叫。年翠英释然,两个孩子终究年纪还小,把老鼠打架误认为是鬼在哭,看来这幢老宅院许多日子没有人居住,老鼠翻身,必须想办法买一些老鼠药,来一次彻底的灭鼠活动。
突然间年翠英的心开始跳起来,她当真听见了有人在哭,那哭声尖细而凄厉,仿佛狗尾巴夹在门缝。年翠英知道,这绝不是什么老鼠打仗,老鼠拉不出这么凄厉的哭声。她点亮油灯,坐起来,哭声戛然而止。她爬在窗子上看外边,院内月光如洗,一阵风吹来,那哭声又起。年翠英虽然胆大,此刻也不免毛骨悚然,她给自己壮胆,把灯移在窗前,然后慢慢地穿起衣服,来到院内,院内一切如旧,那哭声依然没有停止,年翠英循着哭声来到水眼(院内下水道),发现水眼内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她把那东西用一根山柴挑出来,原来是一个烧制的陶器,陶器的周围有一些圆窟窿,年翠英对着窟窿吹了一口气,那陶器便发出尖刺的哭声。
年翠英气急,知道有人成心跟她过意不去,她把那陶器高高地举过头那屈先生在省政府当大官,跟张鱼儿有一点瓜葛亲戚,两个人争吵了一天,屈先生大义灭亲,要把张鱼儿关进监狱,张鱼儿迫于压力,终于答应将那些罂粟铲除。此后虽然偷偷摸摸也种一些,但是不敢大面积种植。
那是十几年前的往事,民国政府公开禁止种大烟,但是管得并不严,总能见到有人偷偷摸摸种一些,蜇驴蜂对大烟不感兴趣,心想别人种不种跟她无关,她也不想靠种大烟挣钱。蜇驴蜂厌恶板材那张老脸,向后退了两步,正好豹子媳妇板兰根路过,撞见了爹爹板材,蜇驴蜂急中生智,喊道:“板兰根,文秀在家里,她说她正想找你”。
板材看见女儿板兰根过来,脸上讪讪地,想走开,不料蜇驴蜂却不让板材走,她故意放大了声音,实际上是说给板兰根听:“亲家人常说少年活志气,老年活德行。咱们快当爷爷的人了,千万不要给娃们脸上摸黑”。
板材一张老脸胀成猪肝,他担心那蜇驴蜂再说出啥损人的话来,灰溜溜走开,刚走了几步迎面撞见了年翠英,翠英一见板材满脸堆笑,她站在老宅院门口朝板材招手,板材只得走过去问道:“郭家大媳妇你啥时候回来”?
年翠英也说得直爽:“我昨夜回家,就睡在老宅院内,晚上老鼠闹腾得我一夜没睡。听说咱村来了一个货郎,不知道那货郎有没有老鼠药”?
板材看年翠英在县城住了一些时日,吃得脸色红润,不由得又对年翠英动了心思,他煞有介事地问道:“老宅院夜间就你一个人”?
年翠英还板材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说:“掌柜不在家,一个女人做啥都不方便”。
这句话反馈到板材身上,让板材多了一层猜想,那板材也就说得露骨:“你夜间不要关门,我来给你做伴”。
那年翠英不置可否,又问老鼠药之事,板材说:“老鼠药包在我的身上”。年翠英面露感激之情。那板材看蜇驴蜂跟板兰根已经回家了,瞅瞅前后左右无人,偷偷地拉了年翠英一下手,年翠英假装嗔怪道:“不要那样,当心别人看见”。
那板材跟货郎已经把关系搞僵,当下决定亲自去瓦沟镇为年翠英买老鼠药。二十里山路,来回也就四个时辰,半下午时板材已经把老鼠药买回来,亲自交给年翠英,年翠英假装惊喜,问板材:“哪里买的”?板材抽了一袋烟,说:“黑地里给我把门留下”。便匆匆离去。
当天夜里板材摸黑来到年翠英家老宅院,自然挨了一顿暴打。此后板材老实了一段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