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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锴毕竟全是为了黎未都,才会进入这些个荒谬世界的。
所以既然都猜到了他多半人在自己家, 就算天色已晚, 第一要务当然也是马上去找他。
不成想刚出房间门, 就迎上福伯颤巍巍一脸的为难:“少爷,老爷让您禁足反省,他回家之前您还是上楼看书吧?别惹得老爷又发火了。”
纪锴默默看了一圈,一楼大门有人挡着, 窗子也都是华丽雕花老虎笼子焊死的。
于是乖乖回房——yes!二楼的窗子能打开!
“锴哥, 你干嘛呢?”正埋头咔咔剪床单,叶氤帮他妈晾完衣服回来了。纪锴忙一把拽住小妖精, 捏上嘴:“嘘!”
叶氤于是不出声了,眼睁睁看他把床单裁成条状, 再一段段接起来丢上窗户:“锴哥, 不要啊!老爷会很生气、说不定会打你!”
“不怕,”纪锴挑了挑眉, “他打我,大不了我还手呗。都十六七了能打不过一个年过四十的豆腐渣?”
叶氤整个人都愣愣, 那表情明显是“你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这……**变形记拍摄期间, 可不变了个人咋的?
绳子往外头一丢, 一跃跳上窗台挥挥手, 不成想, 却被叶氤追上来, 两只纤瘦的小胳膊一骨碌扯了下来:“锴哥你要去哪?我、我陪你一起去吧!”
纪锴很无语, 想了想, 打开身后抽屉,掏出里面放着的大钱包,掏出来一叠红的:“来,给你,封口费,拿去买包包吧!”
万万没想到,小妖精“啪”地打开他的手,如同任何小说电视上面对土豪总裁坚贞不屈的小白花一样含泪愤怒:“你拿钱给我算什么意思?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贪财势力的人?”
“……”纪锴说实话,对于叶氤这个人,不是特别了解。
虽然是曾经的情敌小三,但后来因为黎未都保护过度,碰面的次数可谓屈指可数。
再加上戚扬平常很会狂黑小妖精,导致他片面化得对叶氤的理解产生了少许偏差——总觉得小白莲花既物质,又无脑。
不是的。
仔细想想,叶氤要是真的爱钱,干嘛不要给他买买买的黎未都,非得去找朱凌。
他只是无脑而已,并不算物质!
“呜!”正想着,胸口被大力一撞差点吐血。居然是小妖精扑了过来,还委屈地拿小拳拳捶他胸口。
苍天……这什么鬼!
在这种诡异剧情下,纪锴唯一的自我安稳只能是——这个叶氤是个npc,不要当真就好!想了想,又试探性地问了他一句:“你今天这么关心我做什么?你不是……喜欢朱凌的么?”
叶氤在他怀里抬起苍白的小脸:“呜,朱凌是谁?”
艹。
纪锴开始有点默默不爽了。
黎未都的世界里没有朱凌,他能理解。
可没有朱凌却有叶氤,叶氤的设定还是“向着他家少爷”的,这就呵呵了!
记得上次生日,他买了新出的机械键盘给黎未都做礼物。派对上戚扬哈哈笑着说,这玩意儿买得巧、买得妙,不仅能用,哪天生气吵架了,还能拿给黎未都跪……
简直是一语成谶!
好容易推三阻四打发了泪眼朦胧违和感十足的小妖精,纪锴踩着墙砖翻到院墙外面。一眼没往下看,不成想,自由落体“砰”的一声,直接落人家汽车引擎盖上,直接和司机大眼瞪小眼。
这“司机”……好死不死正是准备上他那台加长礼车去参加宴会,还没走掉的“父上大人”黎昌济!
一个心情不灿烂,一个心情也不美丽,这下正好枪口对上□□桶。
纪锴还算有点基本理智,拼着最后的涵养本打算掉头一走了之,没不成想却被一把拽了回去——这个黎昌济,拽人的时候居然拽的是头发,动作还异常粗暴!
“小兔崽子你上哪去!现在出息了,还会爬墙了是吧?上次期末成绩落到第十一名,给我丢那么大的脸,我怕是训你训得轻了,还不在家好好念书、还出去野?!”
拜托,纪锴差点后脑勺对着地面坑下去,想说你扯的可是你亲儿子喂!轻点成不?
他是皮厚肉糙不怕,可他家未都细皮嫩肉的,以前就这样被你欺负?
妈了个蛋。
直接眼一斜,看到路边一根趁手的破树枝,恶向胆边生。
黎昌济暴怒:“你干嘛?想反天!”
纪锴一个狞笑,树枝“砰”往车前玻璃上一敲:“正好,黎叔你也别去什么宴会了,就在这儿,咱俩谈谈吧。”
黎昌济一声冷笑,“你今天是吃错药了还是又犯神经病?少用市面上不良少年的那一套吓唬我!”
黎昌济不说,纪锴都差点忘了——他在上一个世界,还真是当过洪兴帮老大的。
……
黎昌济非常后悔。
当年找私人武术师教了儿子防绑架的武术,自己却没跟着学点。导致如今被不孝子皮带绑在自己家院子的后墙角,一条条数落罪状。
“冷静了不?冷静了你就给我好好讲讲,我到底怎么就给你丢脸了?”
“考年级十一名其实已经很厉害了吧?你还有什么不满?据我所知,您老高中都没毕业吧?你考过十一名不?停停停,别跟我扯什么时代不同,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要求你儿子做到?”
“而且不说别的,只用成绩去评判人,价值观未免太单一了吧?还有,怎么就丢您老脸了?他考成啥样关你什么事,儿子是你的附属品吗?还是你拿来炫耀的攀比工具?”
“啥啥啥玩意?哦,还真敢说,‘把你儿子生得聪明、又给了你儿子最好的教育条件,你儿子就‘该’是第一’是吧?照你这样说,皇帝的儿子是最好的条件教育出来的吧,照这样说,大清朝怎么会亡呢!可最后还不是亡了吗?”
“行了行了,你就别继续拿别人跟我比了。就你那个套路,也就哄哄三岁小孩——你仔细想想,典型的双标不是吗?一说起我,就拿我去跟人家最优秀的比,‘成绩比不上张三’‘努力比不上李四’。但怎么一说起你自己,就只会和最穷的父母比?怎么就变成了‘我们家条件好,不像人家吃不饱饭上不了高中就要出去打工’?”
“你怎么就不会反过来比比,我的成绩打败了99%的同学,而你最喜欢的女人,跟你一天都过不下去。”
纪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口若悬河地叨逼叨了。
当下叨叨了一通,非常爽,看黎昌济一脸震惊委屈,叹了口气。
“是吧,我的话挺毒的吧?挺不可思议的吧?”
“不要忘了,你当年说你儿子的时候可比这可毒多了。你那时候心理素质怎么就那么好呢?连说人家是神经病、要把人送精神病院都觉得是在开玩笑。是不是觉得他还小,就没有心,随便伤害都不会疼?他也是个人好吧,和你一样人格平等,有感情的人!”
黎昌济脸色难看,挣扎着想要张嘴,又被曾经差点成为律师的法学教授给堵了:“不,你还是别说话了。”
“都能猜到你要说啥——‘你是老子,轮不到儿子来教育你’?这还是套路,讲得过讲道理,讲不过讲伦理,怎么说都是你有理。可你要是还知道你是人家的爹,就在这好好反省一会儿吧,做你儿子真的很可怜,你好好想想。”
未都他……是很可怜。
纪锴以前一直觉得,自己的嘴皮子还算利索,可当下却觉得,言语很苍白,根本无法表达他对这黎昌济不满的万分之一。
在未都小的时候,没有独立经济能力、无法自我保护能力的时候,这人在情感上对他喜怒无常地高压指摘,让小小的孩子每天过得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甚至长大后,年纪轻轻自己创办了那么好的公司,还要继续被父亲瞧不上眼。从性格到人格无限被贬低,得不到任何应有的鼓励和欣赏。
这样长大,怎么可能有安全感。
怎么可能有。
所以,能怪他神经脆弱吗?
突然觉得,自己有的时候,是不是还是想得太少了。
这些年黎父在监狱里关着,他有的时候想到那人当年开着豪车意气风发的模样,对比现在两鬓斑白、憔悴可怜的模样,有时候还会动点恻隐之心。逢年过节的,还总是会去关心一下,送点日用品慰问品。
给他送个屁啊?!
被父母姐姐疼爱着长大的他,在黎父这种人身边,一个小时待得都想踹人,要怎么去衡量黎未都长年累月遭受的伤害。
纪锴当下决定,以后再去看黎父,不会再给他送了。一定要打包送他几本《爱的教育》《家长的必修功课》《如何和孩子良性沟通》。
虽然他已经一把年纪,以后也大概率不可能再养孩子了,还是要强迫他好好学习学习,清楚明白作为父母的成功标准——不是有钱、不是自以为是地自我感觉良好,花点钱打打骂骂把人养大就行的。
如果无法让孩子发自内心认为,‘长大了之后,要成为爸爸那样的人’,这种父母,终归还是有必要多看看书,反省反省自己。
……
买了票,坐上南下的火车卧铺,整整一夜直到天明。
下车时,看着陌生又熟悉的街景,纪锴开始皱眉想,不知道未都当下……正过着怎么样的日子呢?
十六七岁时的他,应该正寄人篱下。但好在周叔叔和周亦安人都很好,未都应该也能跟他们相处得不错——他在那样糟糕的家庭长大都那么坚强,没有叛逆、没有软弱,有周叔叔他们照顾,肯定过得很好。
下了火车,江南小城笼罩在烟雾中。十年前,这儿出租还很少,好在一趟公交刚好从火车站出发,能到他所居住的小商品市场街道附近。
汽车到站,雨更大了,一米开外什么都看不到,一步都走不了,只能暂且在遮雨棚下面躲着。
纪锴就那么站着,发了会儿呆。忽然间,却在哗哗雨声中,听到了遥远的、却万分令人怀念的声音。
“啊,真是抱歉,哈哈哈。”
男人爽朗的笑,然后是女人絮絮叨叨的抱怨:“你看我们,也没看到这有人,哎呀老公你怎么搞的,跳来跳去的还溅人家一身水,晓晓,带纸巾了吗?”
最后,晓晓开了口:“就算带了也早湿了啊,爸,妈你们往外站点,别挤着人家了!对不起啊弟弟,你往这边靠一点,别淋着雨!”
“……”
这是梦想乡,是梦境,所以按理说心脏不会痛,哪里都不会痛。
但是整个胸腔,确实都在酸楚着。纪锴那一刻应该是笑了、又很想哭,身上湿漉漉的,顶棚上的雨遮偶尔漏下来一些水,落进眼睛里,视线模糊不清。
姐姐,爸妈。
简直庆幸了,他曾经给黎未都看过家人的照片,所以黎未都的世界竟然有他的家人。又觉得,未都真的好厉害,把他们做得那么像,几乎没有瑕疵地真实立体,让他们至少能在这里,在这个梦想中的世界,一家人幸福地生活着。
雨继续下,雨遮下安静了一会儿。
那个从来嘴巴不闲着的老妈,很快开始符合人设地巴拉巴拉:“晓晓啊,说起来,那天王阿姨给你介绍了的银行的男生,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去见面吗?”
“妈~”纪晓苦着脸,“在外头就别说这个了吧?”
“不说这个说什么啊?王阿姨已经说了,人家小伙子靠谱又老实,你不要,可分分钟被别的小丫头抢走了!”
纪晓干笑了一声:“妈,您还没经验呢?在介绍人嘴里,‘靠谱老实’根本就是又丑又没有优点的委婉说法吧。”
“你呀,就知道脸脸脸!”老妈嫌弃地白了她一眼,“你管人家丑不丑的,有钱、疼你才最要紧。”
“噫~老妈你嘴上这么说,还不是挑了没钱但是长得帅的老爸。”
“所以我辛苦大半辈子,都后悔死啦!你看这雨那么大,人家坐面包车,咱们一家三口在这躲雨。你看你爸,还在旁边笑得那么开心,这么没心没肺的,唉~”
一家人斗着嘴,“叮铃”一声车铃响,雨棚外面,又嘎吱嘎吱出现一辆三轮车。
纪锴本来站在父母姐姐身边插不上话,想哭又想笑的,心里非常难受。
可当下看到这车,和车上的人,彻底哭不出来了……噗!
他家黎未都,他家黎总,那个衣品大过天、感觉穿什么都能穿出高贵质感的男人,原来……也有死活都撑不起来气场的时候。
在这夏季的大雨天里,那人骑着从对面木匠周叔叔借来的带遮雨棚的破旧小三轮来接人。
皱眉扶着车把手,嘴里还叼了根五毛钱的冰棍,身上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小汗衫、一条大概十块钱蓝色短裤,从来不往外露的大长腿暴露在雨水中,被溅了泥点子,一双地摊货咖啡色革质凉鞋……还华丽丽是夹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