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剑锋终于停下了追捕的脚步。他本以为宁爹爹还要过几个月才会去西域,却不料行程竟是提前了。而宁清卓的婚事,宁爹爹定是要出场的。若是宁爹爹不在卢陵,他还真得再等上一年才能和宁清卓成亲。
孙剑锋不敢等。前世,他不过多等了几日,好好的一场婚事,便成了死别。一番纠结挣扎后,孙剑锋日夜兼程赶回了卢陵。
宁家茶庄里,宁清卓正在账房看账本,听见门响抬头,便见着了孙剑锋。她猛然站起,难掩激动唤了声“师父”,可下一瞬间,却又沉了脸,一声斥骂:“你还知道回来!”
孙剑锋张开双臂大步朝她行去,想要抱她。宁清卓一拍书桌喝道:“站住!”
孙剑锋只得停步。宁清卓一指屋门道:“关门!”
孙剑锋转身去关了门。宁清卓昂着下巴,冷着张脸道:“脱衣服!”
孙剑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见宁清卓认真看他,不似戏言,便也干脆将衣服脱了干净,赤着上身站在屋中间。
宁清卓便见到男人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新旧伤疤,方才汹汹的气势便消了,红了眼眶。她缓步行到孙剑锋身旁,指尖触上他锁骨上的一处新伤:“……这是抓谁时留下的?”
孙剑锋回忆片刻:“刘泰和。”
宁清卓缓缓抚过那疤痕:“就是那个杀了周家村十三口的贼人?”
孙剑锋不料她竟然清楚,点头道:“正是。”
宁清卓的手指便继续向下,又停在另一道伤疤上:“那这一道呢?”
……
这么一问一答,宁清卓将孙剑锋上身的伤痕都看了个遍。最终她停在他的身前,垂眸低头问:“为什么要这么拼命赚钱?”
孙剑锋声音有些哑:“我得给你聘礼。老捕头说,聘礼是女人的身价。”他伸手入裤腰带,掏摸出了几张银票、几锭碎银,外加十多个铜板,一并捧到宁清卓面前:“清卓,你值更多,可我只有一千四百二十六两银子……和十九个铜板。”
宁清卓缓缓抬手,接过孙剑锋手中的银钱,似乎是极低极轻笑了一声。她喃喃道:“傻瓜……这些钱,是你的全部家当。我的身价,便是你的所有啊……”
孙剑锋一时没有答话。他觉得宁清卓这话……说得真好听。他伸手,将宁清卓搂入怀中,低声道了一个字:“是。”
宁清卓乖乖任他抱了一阵,却又贴着他的胸口仰起头看他,柔声道:“师父,我知道你厉害,可孤身一人去抓捕凶犯,还是太莽撞了。往后你若再这么不爱惜自己,我便再不理你了,知道么?”
孙剑锋点头:“知道。”他忽然推开宁清卓,将她手中的银钱拿起,全部扔去书桌上!然后他转身面朝宁清卓,一下扯掉了裤腰带!
男人两下三下踢掉了裤子,几近□□站在宁清卓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道:“清卓,我腿上也留了疤。”他声音愈哑:“你也摸摸吧?”
宁清卓:“……”
孙剑锋与宁清卓的婚事在两个月之后举办。成亲之后,孙剑锋觉得,他过上了最幸福的生活。他能日日与宁清卓相对,陪她吃饭,为她磨墨,帮她穿衣,与她共寝。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宁清卓行事虽然处处剽悍,却终是不好意思与孙剑锋讨论房中事。于是,纵是她夜夜都会带着哭腔向他讨饶,可到了第二天,她也顶多缩头在被窝中抱怨一句:“师父你过分……腰好酸……不想起床……我今日还要去茶庄呢!”
孙剑锋便顶着张没有表情的脸帮她四下推拿一番,偶尔还会说上一句:“对不住,我下次一定注意。” 背地却暗自翘起了嘴角。
成亲之后,孙剑锋还喜欢上了茶庄账房。他喜欢宁清卓穿戴整齐坐在书桌后看账本的样子,也喜欢那满室书香……和那张温润光滑,而又厚重坚实的书桌。
宁清卓自是不肯大白天与他在茶庄里乱来,可耐不住孙剑锋坚持,半年下来,防线屡屡溃败。这日,孙剑锋好容易扯散了宁清卓的裤,埋头去了她的腿间,正觉希望就在前方,却听见门外有人急急敲门:“掌柜的!人抓住了!”
宁清卓眼神恢复清明。她猛然推开孙剑锋,懊恼瞪了他半天,这才答话道:“知道了!带他去大堂,我马上就来!”
她整理好仪容便出了门,孙剑锋却还待在账房中没敢出来:他不可能就这么顶着身下的帐篷出外招摇,否则让宁清卓瞧见了,还不活剐了他。他在书桌后坐了半刻钟,又将宁清卓没喝完的茶喝了干净,觉得那帐篷基本小了下去,这才出了门。
从大堂出门时,他见到宁清卓坐在主位上。堂中跪了个中年男子,一旁站着一众茶庄长工。宁清卓眸色清冷:“……年叔,你来茶庄这些年,爹爹与我并不曾亏欠你,现下你怎能做出下毒这阴毒之事?他们给了你多少钱?竟能让你罔顾这城中之人性命……”
孙剑锋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心中一震,停了步。他见过这样的宁清卓。前世,她面对他时,总是这副表情,看似平淡无悲无喜,说出的话却字字剐心。那平静之下,不知藏着多少冷漠、厌恶与疏离。
一些画面不受控制在脑中闪过,孙剑锋觉得刚刚还烧了满身的火,就这么突然变成了冰。他定定站了片刻,也不敢与宁清卓招呼一声,竟然就这么不告而辞离去。
日子似乎依旧,可孙剑锋开始做噩梦,梦中,都是他与宁清卓的过去。她嘴角噙笑死去,却让下人传话他滚远些,莫要脏了她的黄泉路。他费心请地痞约她赴宴,她却不愿相陪,离开时还笑着说他作孽太多。他远赴关外搜寻证据营救沈鸿锐,九死一生归来,她却说她日日夜夜期盼他死,他为何不去死?他受了酷刑即将赴刑场,她却说即使他不死她也不会爱他……
每每梦一回,就好似重活前两世。孙剑锋压抑无从释怀。
是夜,孙剑锋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心闷难以呼吸。身旁的宁清卓动了一动,睁开了眼。她的声音还带着些睡梦中的迷糊:“师父……你怎么又醒了?”
孙剑锋坐起,许久方道:“做噩梦了。”
宁清卓已闭了眼,却又努力睁开,抬手抱住了他的腰:“快躺下,外面凉。”
孙剑锋依言躺下,宁清卓便靠上他的肩:“你最近经常做噩梦。说来我听听吧……都说噩梦说出来了,便不会成真了。”
孙剑锋沉默良久。复杂的情绪在他体内蔓延,想要找个出口。孙剑锋回抱住宁清卓,低低开口道:“我梦见我们的前世了。第一世,我是锦衣卫镇抚使,办事经过卢陵时,见到了你……”
时是冬夜,窗外寒风呼啸。孙剑锋便在那萧萧风声中,一点一点讲述了他与宁清卓的过往。宁清卓埋头在他的怀中,安静听着,偶尔挪一挪身子,靠得离他更近一些。
孙剑锋完成他的讲述时,宁清卓半天没给反应。她的呼吸绵长,有些太过平静。孙剑锋愣了愣,以为她睡着了,却见她拱了拱脑袋,朝他抬起了头:“师父尽胡思乱想。这故事一听便是假的。”
孙剑锋无法告诉她,这一切都真实发生过。他只能问上一声:“为什么?”
宁清卓稍稍打起了精神:“你说的那个女人根本不是我。虽然吧,她做生意也蛮厉害的,可单说一点。你救了她,问她如果你不死,她会不会爱你,她说不会。”
她停顿片刻,又想了想,肯定摇头道:“如果是我,我不可能这么狠心。第一世你是对不起我,可第二世你救了我,咱们这两世便算扯平了,我心里定是原谅你了。加之你都肯定要死了,便是为着满足你的遗愿,我也会骗你一回,又怎么可能那么残忍说实话?”
黑暗之中,孙剑锋定定看她。女孩面色平和,昭显她丝毫没被他的故事影响。便是此时,孙剑锋的心中忽然通透:原来……原来第二世他所受的折磨,都是他的自作孽。
第一世,他一心想削磨宁清卓的棱角,将她困在身边。可他没能做到,反而造就了宁清卓的狠心、冷情与强硬。他亲手将她锻造成了一杆枪,于是第二世,他被她的锋刃所伤。
而这一世,他一直守在她身旁照顾她,不曾让她受一点委屈。于是她保留着那些小女儿的心性,依赖他,敬爱他,以温情回应他。
孙剑锋的脑中忽然浮现了一句话:一啄一饮,因果报应。
宁清卓说得不错,这一世的她,的确不可能像上一世一般残忍对他。他种了善因,是以现下,他才可以抱着她,拥有她。既如此,便该心怀坦荡,又何必再害怕前世重演?
孙剑锋长长一声叹息,紧紧抱住宁清卓,低低道:“你说得对……是师父多想了。”
孙剑锋再没有做过噩梦。可轻松的日子没过多久,半年之后,宁清卓怀孕了。
听到这消息,孙剑锋有种不真实感。从记事开始他便是孤单一人,不曾与父母相处,也不曾想过有一天,他会为人父母。每每夜深,宁清卓熟睡后,孙剑锋会偷偷爬起身,皱着眉坐在床上,盯着宁清卓平坦的小腹看,不敢相信里面竟然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他再不敢碰宁清卓。不止此,他也不让宁清卓再外出谈生意。这件事上,宁清卓倒是与他一件一致,可孙剑锋要每日接送她去茶庄,她却不肯听话。孙剑锋只能偷偷跟踪她。
四个月时,宁清卓的肚子还不见大,孙剑锋着急坏了。老捕头的媳妇也是四个月身孕,可那肚子已经微微鼓起来了。宁清卓对此哭笑不得:“我这是头胎,肚皮自然紧实些!她都第几胎了?你拿我和她比!”
孙剑锋口中应是,夜晚偷偷看宁清卓的肚子的时间却更多了。仿佛是感应到了他的焦急,五个月时,宁清卓的肚子终于鼓了起来,孙剑锋这才松一口气。可那不乖的小家伙又开始踢娘亲。有时好好吃着饭,宁清卓“哎哟”一声会摸摸肚子,告诉孙剑锋娃娃又踢她了。她盈盈笑道:“这么调皮的孩子,将来一定和师父一样,是个武功高手!”
孙剑锋筷子都掉在了桌上,连连摇头。他承认他被吓着了。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哪都不好,这个娃娃,千千万万得像她娘。
孙剑锋就这么紧张了近十个月。秋日,满城稻谷金黄时,宁清卓生了个女儿。稳婆打开屋门让孙剑锋进去,他便见到了宁清卓怀中的小家伙。她的皮肤皱皱的,眼睛还没张开,小小软软一团,看着实在丑。可不知道为什么,孙剑锋觉得他喜欢她,喜欢得心都要化了……
孙剑锋缓缓抬手,手指停留在娃娃嫩嫩的小脸上方,犹豫许久许久,终是轻轻点了一点娃娃的脸蛋。然后他缩回手,惶恐等待。
娃娃笨拙晃了晃脑袋,没给他啥反应,却也并没有似他担心的那般,被他吓哭。
孙剑锋猛然偏过头,双手置于膝上,直直坐在床边,许久再没动静,也没有说话。
——原来……罪孽深重如他,也可以拥有如此干净纯洁的小生命……
他默默坐了许久,终是听见宁清卓虚弱的声音从他身侧传来:“师父……你怎么哭了……”
她缓缓抓住了他的手,似是轻笑了一声,却又似在叹息:“别哭啦。她吐羊水了,快去拿热帕子给她擦擦。”
孙剑锋便抬袖抹去脸上的湿意,去热水盆边洗了手帕,蹲在床边帮他的女儿擦嘴。
当天夜晚,宁清卓已经休息睡下,宁如欣在屋中照顾她。孙剑锋偷得片刻闲,运起轻功出了家门,直奔城中江边。
月色之下,江水平和无波。孙剑锋在水边站定,从怀中摸出了一块玉佩。
这块玉佩已经陪着他重生了两回。他记得前世临死前,他将它交给了宁清卓,可很显然,宁清卓又设法还给了他。
这一世重生后,孙剑锋一直留着这块玉佩,偶尔想起前尘往事时,便拿出来看看。可现下,他没有犹豫抬手,将玉佩丢去了江心之中。
江水立时淹没了玉佩,也淹盖了前两世的记忆。
第一世,宁清卓17岁,他29岁,他强娶了宁清卓,将她带回京城囚禁。
第二世,宁清卓17岁,他29岁,他赴刑场砍头,宁清卓在刑台边安静送他。
这一世,宁清卓17岁,他29岁,他与宁清卓成婚两年,宁清卓给他生了个女儿。
孙剑锋想,这一世如此圆满,他若要死,定要死得彻彻底底,万万不要再重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竟然写了个三万字的番外……
如果看文的亲里有老读者,那你们肯定已经发现,写这篇文时,作者菌的“男配控”病症已经登峰造极了……
啥也不说了,下次争取让我的楠竹名至实归吧qaq……
如果下一篇文里,你们还发现了闪闪发亮的男配们,那作者一定是放弃治疗了_(:3)∠)_
谢谢乖乖的地雷mua! (*╯3╰) !
这回是真的完结啦!读者亲们有缘再见!喜欢我的文一定要收藏我的专栏哦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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