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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九章 那个一(1 / 2)

(两万字章节,更新有点晚了。)

这么一场不约而至的鹅毛大雪,就像仙人揉碎白玉盘,洒落无数雪花钱。

城头之上,很快就积起了一层厚厚的雪,蹲着的陈平安刻意收拢拳意和剑气,任由雪花落在头人,无异于问拳打脸,不合江湖规矩吧。都说贵人语迟且少言,不可全抛一片心,要少开口多点头。”

陈平安只是看着茫茫大雪,思绪连连,神游万里,不再刻意拘束自己的繁杂念头,信马由缰,好似白驹过隙,奔走于小天地。

浩然词人曾经有云,雪乃别有根芽之物,非是人间富贵花卉。

小镇一代代流传下来的诸多乡俗、老话,往往大有来头,跟一般的市井村野确实很不一样。而天地间尚未落地的雨雪露,皆被家乡老人俗称为无根水。

如今浩然天下的水运,一分为二,渌水坑澹澹夫人司职陆地水运,稚圭在内的新晋四海水君,共掌此外一切水运。

封姨亦非远古唯一风神,所以她并未跻身十二神灵高位。哪怕是珍藏老黄历最丰富的中土文庙,和最不用讲究避讳什么的避暑行宫,好像依旧没有完整的十二高位神灵目录,就像是双方在遵守某个约定,刻意隐瞒了,不让后人翻阅。

如果说甲申帐剑修雨四,正是雨师转世,作为五至高之一水神的佐官,却与封姨一样不曾跻身十二神位,这就意味着雨四这位出身蛮荒天漏之地的神灵转世,在远古时代曾经被分摊掉了一部分的神位职责,而且雨四这位昔年雨师,是次,是辅,另有水部神灵为主,为尊。

先前陆沉提到了那个家乡龙窑的娘娘腔,陈平安其实立即就开始心神沉浸,同时祭出一把笼中雀,护住自己的道心,让就站在身边的陆沉无法随便探究,这才去往那座建造在心湖畔的书楼翻检条目,搜寻一切蛛丝马迹。

见那陈平安继续当闷葫芦,陆沉自顾自笑道:“再说了,我是如此话说一半,可陈平安你不也一样,故意不与我交心,选择继续装傻。不过没关系,将心比心是佛家事,我一个道门中人,你只是信佛,又不真是什么和尚,咱俩都没有这个讲究。”

陆沉继而抬起双手,呵了一口雾气后,搓手不停,嬉皮笑脸道:“心猿未控,半走天下。岂能不踏破草鞋一双又一双。”

陈平安只当没听见陆沉的言语,置若罔闻。

实在是这条看似远在天边、实则早就近在眼前的伏线,一旦被拎起,能够帮助自己看清楚一条线索完整的来龙去脉,对于陈平安跟粹然神性的那场心性拔河,说不定就是某个胜负手所在,太过关键。

当年陈平安背着老大剑仙借给自己的那把古剑“长气”,离开剑气长城,游历过了老观主的藕花福地,从桐叶洲返回宝瓶洲后,老龙城云海之上,在范峻茂的护道之下,陈平安曾经着手炼化五行之水的本命物。

后来成为一洲南岳女子山君的范峻茂,也就是范二的姐姐,因为她是神灵转世,修行一道,破境之快,从无关隘可言,堪称势如破竹。双方第一次见面,刚好背道而驰,各自是在那条走龙道的两条渡船上,范峻茂后来直接挑明她那次北游,就是去找杨老头,等于是大大方方承认了她的神灵转世身份。

等到陈平安将那枚水字印炼化的大功告成,记得当时范峻茂在看到自己的水府气象后,能够让水法一脉道统纯粹出身的碧绿衣裳小人儿,心甘情愿听从陈平安的发号施令,她当时就吃惊不小,立即起身,言语急促,说了句当年陈平安没有多想的怪话,范峻茂竟然直接询问陈平安是不是雨师转世。

陈平安听得一头雾水,当时还玩笑一句,说范峻茂拍了一记清新脱俗的马屁言语。最后范峻茂好像自己否定了那个猜测,说了句更加神神道道的话,其中就提及了“娘娘腔”,说陈平安差远了。

何况当时即便陈平安多虑,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曾经一路同游的陆台身上,还真没有往家乡龙窑的那个男人身上如何推敲。

甚至陈平安还猜测陆台,是不是那个雨师,毕竟双方最早还同乘桂花岛渡船,一起路过那座矗立有雨师神像的雨龙宗,而陆台的身上法衣彩带,也确有几分相像。如今回头再看,不过都是那位邹子的障眼法?故意让自己灯下黑,不去多想家乡事?

甲申帐,?滩的本命飞剑是“甲骑”,而拥有本命飞剑“瀑布”的剑修雨四,在避暑行宫的秘档篇幅,其实比起竹箧、流白和?滩几个,都要更多。这两位剑修,都跟随周密登天而去,占据旧天庭一席神位,尤其是雨四,好像还继承了李柳被剥离出去的神性,使得远古时代、原本神位都不在十二之列的雨四骤居高位,等于连跳数级,直接担任了五至高之一的水神。

只是陈平安依旧不知一事,假设家乡那位龙窑窑工的男人,确是高位雨神出身,那么他是真的死了,杨老头又用了遮天蔽日的神通,故而就此神性消散,重归天地,再被杨老头收拢在手,最终给了谁?还是那个活着的时候、一辈子都在自怨自艾投错了胎的男人,已经顺势补缺“走入”风雪庙、真武山这样的兵家祖庭,有了份与封姨一样的安稳处境?

其实在遇到陆台之前,陈平安对那个娘娘腔男人的记忆,早就模糊了,除了一份深埋心底的愧疚,陈平安并不会过多想起。如果不是见到了陆台,陈平安可能都不会提起半句,甚至整个人生路上,都不会在无话不可说的宁姚这边多说什么。

一个大男人,嗓音细声细气的,手指粗粝,掌心都是老茧,偏偏说话的时候还喜欢翘起兰花指。

不过这个男人很擅长针线活,龙窑那边的粗陋屋舍,年年贴在窗口上的喜庆剪纸,都是这个男人挑灯熬夜,剪子细致裁剪出来的,家乡妇人的手艺都比不得他。

陈平安的最大印象,就是一个当窑工的大老爷们,被欺负惯了,经常帮人清洗、缝补衣物,手指上戴着个黄铜了句找不到的。

陈平安收起思绪,合拢双手,轻轻呵气。

等到大骊京城事了,真得立即走一趟杨家药铺了。

陆沉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走了走了,豪素,约好了啊,别死在了蛮荒天下,出剑悠着点,攒够战功,到了青冥天下,记得一定要找贫道喝酒。凭你的剑术,以及在剑气长城的官职,在白玉京当个城主……悬乎,一个萝卜一个坑的,近期姜云生那个小崽子又补了青翠城的那个肥缺,委实是不好运作,可要说等个百年来,当个十二楼的楼主之一,贫道还真能使上点劲儿。”

陈平安晃了晃脑袋,再抖落一身积雪,缓缓起身,拍打青衫,笑问道:“陆沉,我们做笔买卖怎么样?”

陆沉立即停步,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好啊。”

陈平安转头望向宁姚。

她点点头,举目远眺,一挑眉头,正有此意。

陈平安望向另外那边的城头,以心声笑问道:“齐宗主?”

齐廷济点头道:“那就争取再刻一字。宗垣前辈当年失之交臂的事情,就由我来做成。”

陈平安又问,“陆先生?”

陆芝难得有个笑脸,道:“就等你这句话了。”

身材修长、略显高瘦的女子大剑仙,脸上笑容更浓,“如果运气好,咱俩都能活着返回,什么都不需多说。如果我们只能活着回来一人,在这城头之上,就为对方倒一壶酒。”

陈平安笑着答应此事。

陆沉神色悠悠然。

陈平安是先问的齐廷济,还是先问陆芝,这里边就藏着一门人情世故的学问了。

陆芝肯定会答应,齐廷济则不尽然。如果先问陆芝,就不地道了,齐廷济不答应,有失剑仙和宗主风范。

只是陆沉小有意外,齐廷济不但答应出剑,而且好像还早有此意?齐廷济当初离开剑气长城后,天高地阔,再无掣肘,好不容易拗着心性,放弃了五彩天下第一人的那份谋划,在浩然天下站稳脚跟,今天如果选择跟随众人出城递剑,生死未卜,谁都不敢说自己一定能够活着离开蛮荒天下。而龙象剑宗,一旦失去了宗主和首席供奉,凭什么在浩然天下一骑绝尘?说不定在那个南婆娑洲,都是个名不副实的剑道宗门了。

陆沉好奇问道:“齐老剑仙,为何愿意如此,好像不太符合你一贯谋而后动的行事作风啊。”

齐廷济笑了笑,没有给出答案。

陆沉眼中,只见那位年轻容貌的老剑仙,站在城头上,身材修长,相貌俊美,衣与雪同色,腰间佩一把黑鞘剑,剑气长城的确出俊男美人。

大概这就是剑气长城的剑修吧。

如果做事需要讲理,辛苦练剑做什么。

身在战场的两位剑修,阿良是外乡人,左右还是外乡人。

即将赶赴战场的隐官,陈平安一样是外乡人。

我齐廷济,身为如今剑气长城年纪最大的本土剑修,就当是为所有战死在此地的外乡剑修,敬酒。

陈平安最后问道:“刑官怎么说?”

豪素双臂环胸,说道:“事先说好,若有战功,头颅可捡,让给我,好跟文庙交差。欠你的这份人情,以后到了青冥天下再还。你要是愿意答应,我就跟着你们走这一遭,刑官当得再不称职,我终究还是一位剑修。所以放心,只要出剑,不计生死。”

陈平安点头道:“没问题。”

因为陆芝没有心声言语,所以大致猜出了真相的风雪庙大剑仙,抬头看了眼漫天飞雪,魏晋好像想起了年少时在家乡门派的冬天,少年御剑神仙台,风雪同行。

魏晋伸手握住横膝长剑,说道:“加我一个,保证不拖后腿。”

陈平安摇摇头,“你暂时境界不够。”

魏晋虽然是一位仙人境剑修,但是此次远游蛮荒腹地,不合适,不适合。

陈平安当下这句话,好像跟魏晋说曹峻进不了避暑行宫,没差。

曹峻忍不住为风雪庙大剑仙打抱不平,心声道:“陈平安比你还低个境界,有脸说这种话?”

魏晋好像浑然不在意,从单手握剑的姿态,变成了双手按剑,等于放弃了那个打算。

曹峻急眼道:“魏晋,你怎么回事,到了陈平安这边,说话做事半点不硬气啊。”

魏晋答非所问,说道:“先前我说得不对,其实你是可以去避暑行宫的。”

曹峻眼睛一亮。

魏晋补充道:“反正已经有个米裕垫底,你去了避暑行宫,他一定跟你。”

曹峻疑惑道:“那位米拦腰,在老龙城出剑极其凌厉,事迹传得很神,早年在避暑行宫,混得这么惨?”

魏晋点头道:“比你想象中更惨,最后只能躲去春幡斋,桌子靠门,每天当门神。”

曹峻看着面带笑意的魏晋,叹了口气,有些羡慕魏晋和陈平安这些同乡人,成了剑气长城本土剑修的家乡人。

魏晋微笑道:“这座剑气长城,是我走过最好的江湖。”

魏晋停顿片刻,才说道:“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这里的酒水比较坑人。”

陆沉扶了扶头道:“一码归一码,陆道长,有些事,谢了。”

学拳练剑后,每每提起陆沉,都直呼其名。

担任隐官,重返故地,多是称呼个陆掌教。

其实昔年少年时,陈平安一直称呼陆沉为陆道长。

陆沉笑着没说什么,只是抬了抬两只道袍袖子,清风拂动,卷起雪花。

好像陈平安的学生崔东山,喜欢将一只袖子取名为“揍笨处”。

贫道则不然,愿意将一只袖子取名为“揍遍人间聪明处”。

陆沉抬头望向天幕,喃喃道:“陈平安,你别忘了,南华城里月如昼,十二玉楼非吾乡。我的家乡,是这浩然天下。”

宁姚眯眼远眺。

我在蛮荒天下如何出剑,你礼圣和文庙可就管不着了。

陆沉提醒道:“诸位,临行之前,容贫道多嘴一句啊,不合时宜地泼个冷水,蛮荒天下的家底不薄,说不定就会碰到几个很能打的神怪奇异。”

陈平安,宁姚,齐廷济,陆芝,豪素,五位剑修,极有默契,会心一笑,皆不言语。

瞧不起蛮荒天下,就是瞧不起剑气长城在此的屹立万年。

岂会如此,岂能如此。

陆沉伸手扶了扶道冠,得嘞,合起伙来欺负外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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