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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六章 日月皆如水上萍(2 / 2)

于是陶然如今就独自一人,在这边帮人看守家业,如此说来,自己只比王师子稍好点,都是看门狗呗,但是仙都山既然半点名气都没有,怎么都比那个桐叶宗好吧。

至于何时正式开工动土,继续建造这座渡口,崔仙师说得等到明年了,信誓旦旦,一群王八蛋,想跟自己抢生意,闹呢。

等着,回头就并了它。

白衣少年抖了抖雪白袖子,大手一挥,画了一个大圈,说到时候这儿,就是一国东西两渡口的景象了。

习惯就好,是个满嘴跑渡船的主儿。

所幸那个元婴境修为是真的。

陈平安以心声笑道:“我们都来自仙都山。”

陶然愣了愣,还是半个自家人?

听说对方来自仙都山,陶然就有些好奇,这还是崔仙师之外,陶然见着的第一个仙都山人氏。只是怎么瞧着不像是修道之人,反而是纯粹武夫?

不过看起来,比那位崔仙师正经、是正常多了。

莫不是崔老元婴的徒子徒孙?

毕竟山上修士,往往是看着越小,境界越高,年纪越老。

对方笑着自我介绍道:“我姓陈,名平安,是崔东山的先生。”

好家伙,又来个说话不靠谱的。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一个元婴境老神仙的先生?

好歹换个像样点的称呼,比如师父?传道人?

你怎么不干脆说自己是宝瓶洲的那个陈平安?

老子真想按住这些天之骄子、上五境年轻剑仙的脑袋,问他们到底的境界到底是怎么来的?小小宝瓶洲,屁大地方,一洲之地,竟然在短短甲子之内,先后出现了三位剑道天纵奇才,风雪庙魏晋,龙泉剑宗刘羡阳,落魄山陈平安,好像都是四十来岁跻身的玉璞

境。

他娘的,老子两甲子岁数那会儿,这帮年轻剑仙,还在穿开裆裤玩泥巴呢。

眼前青衫客,腰间一侧叠双刀。

要么是一位纯粹武夫。要么这两把狭刀,是山上仙师铸造的法刀。

陈平安坐在桌旁,拿起一碗酒,抿了一口,笑道:“听我那个学生说你叫陶然,是位金丹剑仙。”

陶然蹲在一旁忙着炖鱼,随口说道:“只是金丹境,算个狗屁剑仙。”

陈平安笑问道:“能不能问一句,怎么伤到了本命飞剑?”

陶然没好气道:“设身处地,你会回答?”

陈平安笑着点头道:“有道理,以后咱们找机会多喝几顿酒,愿意说时再说。”

陶然嗤笑道:“少来这套,跟你不熟,我就是在你们仙都山混口饭吃,跟一位耀武扬威的纯粹武夫,可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陈平安一笑置之,转头望向那条大河。

按照那位许夫子的说文解字篇,老槐生火,凝脂为燐。

陶然见那家伙好像在等着白吃一顿炖鱼,剑修愈发神色不悦,皱眉不已,闷声道:“蹭喝也就算了,你们别想着蹭吃。”

陈平安笑道:“陶剑仙半点不像是散修出身啊。”

陶然黑着脸,转头说道:“能不能闭嘴?”

陈平安举起手中酒碗,当然可以。

小陌笑问道:“陶剑仙,要不要我帮忙?”

陶然不耐烦道:“爬开。”

小陌微笑点头,也学自家公子提了提手中酒碗,好的。

陶然用眼角余光打量了这拨人,烦归烦,脾气倒是还凑合。

若是回头就去崔先生那边告刁状,给自己穿小鞋,随你们背后嚼舌头去,老子大不了就不当什么狗屁客卿了。

到最后,煮饭炖鱼的陶然,就蹲在不远处自顾自吃起来。

陈平安放下空酒碗,说道:“陶剑仙,生姜稍稍放少了,肉桂又稍稍放多了。”

陶然咧嘴一笑,有点意思。这句话,还算顺耳。

陈平安也没打算在这边等着偶遇邵坡仙、蒙珑那对主仆。

起身告辞,陈平安笑道:“回头在仙都山那边,我请你吃顿真正的炖鱼。”

陶然翻了个白眼。

见那个自称是陈平安的家伙说走就走,这位剑修犹豫了一下,问道:“哪个陈平安,总不能是宝瓶洲落魄山的那个吧?”

不曾想那个青衫刀客,竟然笑着点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就是了。”

陶然呆滞无言,然后扯了扯嘴角,转头呸了一声。

所幸一行人转瞬间就已化虹离去。

————

一路北归,中途在大泉王朝停步,就在那京畿之地的桃叶渡,下榻于那个名为桃源别业的仙家客栈。

花掉了陈平安两颗小暑钱,这还是只要了两栋最小的宅子,只比单间略好。

客栈内,还有些早就被玉芝岗之外仙师购入手中的旧淑仪楼“阴宅”符箓美人,她们如今亦是桃源别业的金字招牌之一。

而且按照府尹大人的小道消息,这处桃源别业的幕后老板娘,还是胭脂榜的副评美人之一,名次还不低。在此落脚的客人,离开客栈时,桃源别业都会免费赠送一份礼盒,里边装有一枚桃符,数张桃花笺,一把桃花扇,其实加在一起,撑死了也就是十几颗雪花钱,但是意义不小。花大钱,住过了桃源别业,总不好对外嚷嚷什么,那就落了下乘,但是出门在外,或腰悬一枚桃符,或手持一把桃花扇,不然就是与朋友飞剑传信时,在桃花笺上

书写文字。

外人瞧见了,也就都懂了。

确实是住过桃源别业的有钱人。

若是下榻独栋宅院,还有两把袖珍桃木剑相送,用途就更多了,可以作为那把桃花扇的精巧扇坠,女子仙师还可以拿来当作挽髻的发钗。

比如先前沛江游船上的宇文公子,就是这类有钱人。

宝瓶洲,必须喝过长春宫的酒酿,桐叶洲,必须住过桃源别业。

这才是真正会做生意的。

之所以如此大手大脚,是陈平安让崔东山帮忙约了一个人,会在此秘密碰头。

金得晦暗不明,芦鹰却是立即心领神会,老元婴说句不自夸的,自己心性和行事谨慎,比元婴境界还是要高出几分的,虽然站起身,却早已使劲弯腰,老修士小

心翼翼说道:“曹客卿只管放一百个心,绝对不会有任何多此一举的作为,在那金中土文庙了,如今学宫书院的手腕,跟以往大不相同,就是桐叶宗的本土修士,得知此事,

都要生吞活剥了他。

所以来桃叶渡之前,芦鹰下定决心,瞒着金道:“芦鹰心相,出现了一瞬间的景象,还有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子。”

来时路上,陈平安已经通过风鸢渡船的剑房,飞剑传信一封,与大伏书院说了三件事。落魄山会在明年立春创建下宗,邀请书院山长程龙舟观礼,再就是询问钟魁的传信方式,最后就是如果金姜老宗主曾经亲口允诺一事,哪天等他当了君子,就可以约上陈山主一起喝

酒,而且就约在大伏书院。”

陈平安笑道:“本就是大实话。”

程龙舟说道:“我已经联系到了钟魁,让他直接去仙都山那边找你。”

陈平安抱拳道谢。

程龙舟笑着摆摆手,一闪而逝。

在确定程山长已经离开,芦鹰才敢离开屋子,实在是怕被这个不是斐然的家伙,来一场秋后算账啊。

对方不是斐然,胜似斐然啊。

难怪当初,一口一个“斐然那个孙子”。

天底下敢说这种话的,并且还适合说的,找来找去,还真就只有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大人了吧?

看到那个青衫背影就坐在台阶上,又开始吞云吐雾。

芦鹰就只好一步跨出,身形直接落在台阶底部,然后再落座。

陈平安拿出旱烟杆敲了敲,重新换上烟草,问道:“去过玉芝岗了?”

芦鹰心中大为讶异,然后就只是默然点头。

天下美色万万千,不曾想到头来,还是想着那个只算惊鸿一瞥的女子多些。

有多喜欢,自然谈不上,早先就只是男子贪色,如今也只是淡淡愁绪,萦绕心扉,挥之不去,难以释怀,好像也没个道理可讲。

陈平安问道:“芦鹰,作何感想。”

芦鹰毫不犹豫说道:“我要是玉芝岗的祖师堂修士,当时又在场的话,她鬼迷心窍要开门收纳难民那会儿,我肯定直接一巴掌摔在她脸上,老子骂不醒她,还打不醒她?”

陈平安笑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她是玉璞境,芦首席就只是个元婴,谁打谁,不好说吧。”

芦鹰点点头,“也对。”

那婆姨在世时,凶悍得很。

当然比起太平山那个年轻女冠剑修,还是要稍好几分。

两两沉默起来。

芦鹰试探性问道:“陈剑仙,你真是那个隐官啊?”

这种事情,哪怕再千真万确,还是让人会觉得匪夷所思。

一个出自宝瓶洲的外乡人,按照推算的话,到剑气长城那会儿,身边这位当时还是个年轻人,怎么就成了剑气长城的那么个“大官”。

陈平安笑道:“不然?”芦鹰开始酝酿措辞,缓缓说道:“隐官大人,我来桃叶渡之前,在金自己来自太平山。若是早知对方身

份,芦鹰别说招惹黄庭了,见了她就走,走慢了就当自己没脑子。那会儿的桐叶洲,是公认的惹谁都别惹太平山修士。

虽说山中道侣生下的那类“仙家后裔”,未必一定成材,可只要是能够不靠神仙钱就能自主修行的家伙,往往资质超乎常人。

比如小龙湫的那个令狐蕉鱼,还有白龙洞许清渚的那个嫡传弟子马麟士,以及他们掌律祖师的嫡孙尤期,修道资质就都极好。

结果说着说着,芦鹰发现隐官大人朝自己斜眼看来。

芦鹰立即闭嘴。

懂了,拍马屁拍马蹄上了。

自己这不是想要找个角度刁钻的马屁嘛。

以这位隐官大人的显赫身份,会缺那些功力寻常的溜须拍马?

看来是自己想错了。

得到小陌的心声言语,陈平安站起身,抬了抬手中旱烟杆,以烟雾在空中指指点点,凝聚出十二字,“就当是送你了。”

原来是府尹大人姚仙之又赶来了这边。

在陈平安屋子那边,姚仙之见面就笑道:“陛下已经答应了,鸡距笔这桩买卖,咱们大泉王朝可以跟仙都山合伙做!”其实一开始不是这么说的,皇帝陛下在一天清晨时分,退朝后就微服出宫,到了姚府,她与爷爷一番谈心之后,就找到了在门口那边候着的姚仙之,皇帝陛下其实当时听

到此事,毫不犹豫就直接拒绝了此事,而且脸色还不太好看,只是不知为何,她在回宫之前,改口了,说此事可行。

陛下当时揉了揉眉心,再补了一句,说国库缺钱。

不过这些家事,姚仙之就不与陈先生多说什么了。

皇帝陛下终究是女子,女人心海底针,他一个糙老爷们,怎么猜,自己又不是陈先生。

而别处宅院内的那个芦鹰,看着那些渐渐消散的烟雾文字,反复读了两遍,老修士由衷觉得意味深长,沉默片刻,蓦然一拍膝盖,高声叫好。

“静思敬事警世,休道修到修道。”

————

返回仙都山后,陈平安继续出门北游,留下曹晴朗,只带了裴钱和小陌,做客小龙湫。

小龙湫离着仙都山不远,勉强能算是一个山上邻居。

远亲不如近邻嘛,怎能不混个熟脸。

初次相逢于藕花福地的太平山女冠黄庭,如今在别家祖师堂边上结茅修行。

其实小龙湫那边,还有个不打不相识的山上朋友。

正是那个太平山山门口当门神的两位地仙之一,小龙湫的首席客卿,章流注。

老元婴精通水法,显然对此颇为自负,从他的道号就可以看得出来,水仙。

跟芦鹰一样,是野修出身,没有避难去往五彩天下,而是摇身一变,并且跟芦鹰是如出一辙的“登山”路数,成了个谱牒仙师。

按照周首席的说法,就是如今什么货色都可以往山上跑了,从早年山上人人喊打喊杀的山泽野修,变成了一洲山河的中流砥柱,脊梁骨,那边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含糊其辞,说与人斗法一场,不可力敌,还受了伤。

黄庭好找,她就在小龙湫祖山的如意尖。

陈平安走入那间简陋茅屋,年轻女冠正在啃苞米,火盆里边还有不少。也不客气,陈平安坐在凳子上,弯腰拿起一颗苞米,开门见山道:“黄庭,需不需要神仙钱?我们落魄山财库还有不少盈余,仙都山下宗这边,不会跟落魄山要钱,所以不

会耽误做买卖,反正就像是账簿上趴着的一笔数字,你要是真的过意不去,我们可以算利息。”太平山遗址,山河破碎,千里山河,灵气淡薄如风中飘絮一般,重建一事,除了砸钱还是砸钱,硬生生靠着神仙钱来添补天地灵气的缺失。在这之前,还需要建立大阵,

以及招徕大量的山水神祇塑金身、立祠庙,填补空缺,帮助聚拢灵气,不至于急剧流散,不然就只会为他人作嫁衣裳。

按照姜尚真的大致估算,一座新太平山,如果想要在两三百年内,恢复到昔年宗门巅峰时三成规模的山水气候,就至少需要三四千颗谷雨钱。

此外各种乱七八糟的人情往来,山上邻居的打点关系,山下王朝的生意往来,以最快速度布置十数座山水祠庙,帮助辖境内各路神祇获得朝廷封正……

陈平安知道此间艰辛。

尤其是太平山,如今只剩下黄庭一人。

不像自己的落魄山,即便在草创初期,山中就有朱敛当大管家,况且隔壁就是关系莫逆的山君魏檗,有个几乎等于与落魄山穿一条裤子的披云山。

黄庭摇头道:“暂时不需要,我身上还算有点家当,可以折算成不少神仙钱,要是等到哪天真缺钱了,不会跟你这个土财主客气的。”

陈平安点点头。

太平山修真我,祖师堂续香火。

之前在那边,陈平安是打算在八十年之内,替太平山守住太平山。

双方脚下的这个小龙湫,是中土神洲大龙湫的下宗,其实准确说来是“下山”。

其实当年迁徙搬家的,可不止那两位自封大圣、大王的水族精怪,它们只是跟小龙湫仙师们有样学样罢了。不过清境山青虎宫是搬去了宝瓶洲,还在那边建功立业,小龙湫则是跨海渡水,对外宣称寻了一处山水秘境。当年搬家比较快,后来回家也不慢。然后就相中了那处太平

山遗址,打算跻身宗门后,搬迁祖师堂,再铸造出一把仿太平山的远古明月镜。而那座中土上宗大龙湫,是当之无愧的宗字头仙家,祖师堂嫡传修士皆是山上的镜工,仙师所铸宝镜,其中品秩最高两种宝镜,分别名为“停月”、“止水”,神通玄妙,一

直是有价无市的珍稀重宝。

修道之人跋山涉水,大多怀揣着几样类似物件,一幅搜山图,一把照妖镜,一摞山水破障符,

就跟江湖人在外闯荡,得有金银细软和火折子差不多。而天下炼制照妖镜一途,可以分出六条分工明确的道脉,大龙湫镜工就垄断了其中一脉,铸造宝镜最能压胜水裔精怪,与“赶山”一脉的照妖镜,在山上需求最多,故而大

龙湫的财源广进, 属于想要不挣钱都难。浩然天下各路修士,上杆子送钱。在别洲境内,与大龙湫合伙做买卖、帮忙售卖宝镜的宗门,其中就有流霞洲的天隅洞天,以及北俱芦洲的琼林宗。只不过前者所卖宝镜,品秩高,价格贵,不是地仙谱牒

修士或是宗门嫡传弟子,都会望而却步。

琼林宗是只兜售那些最入门的大龙湫照妖镜,就算是下五境散修,咬咬牙,都可以入手一把宝镜。

不同于蒲山和白龙洞,同样作为宗门候补的小龙湫,并没有参加那场声势浩大的桃叶之盟。

黄庭沉默片刻,笑着打趣道:“我见着宁姚了,境界很高,如果再高,就真的有点不讲道理了,漂亮……也就那样了。”

陈平安笑了笑,啃着苞米,直白无误道:“宁姚在我眼中,反正就是最好看的。”

黄庭说道:“还有事?”

陈平安点头,含糊不清道:“打算邀请你担任下宗的客卿,再就是有个想法,得看你的意思了。”

黄庭说道:“说说看。”

陈平安说道:“我想要担任你们太平山的供奉,记名供奉。”

黄庭哈哈笑道:“这有什么难为情的,就这么说定,不过我得是你们下宗的首席客卿。”

陈平安点点头,“没问题。”

这是陈平安在担任皑皑洲刘氏的不记名客卿之外,第二次在别家山头任职。而是直接就是供奉,甚至都不是什么记名客卿。

陈平安突然说道:“你要是不适合爽快递剑,我可以出手做掉他,肯定神不知鬼不觉。”

黄庭看着这个青衫男子,面无表情,语气淡漠,而且他……神色从容。

黄庭直愣愣盯着那个家伙,她愣了半天,摇摇头,轻声道:“还是别了。”

陈平安嗯了一声,就继续啃苞米了。

吃完手中苞米,陈平安就起身告辞,说自己去随便逛一下小龙湫。

黄庭笑道:“我就不送了啊,又是客卿又是供奉的,多的是见面机会。”

一袭青衫,背影远去。

黄庭这才转头瞥了眼墙上那把佩剑,她微微皱眉,奇了怪哉,我都不怕他,你一把剑,怕个啥?

————

再次回到仙都山青萍峰。

陈平安找到崔东山,先祭出一把笼中雀,再让崔东山打开那座从田婉手中得来的不知名小洞天,然后跟着崔东山,只带着小陌一同进入其中。

在小洞天内,陈平安甚至让崔东山又设置了一道金色雷池。

与此同时,让小陌注意留心有无外人窥探此地。

崔东山神色凝重起来。

这可能是先生第一次,如此兴师动众。当初在夜航船联手对付那位吴霜降,先生可能都不如今天。

陈平安在山巅盘腿而坐,双手笼袖,等到崔东山一屁股坐下后,以心声问道:“如何以自欺来欺天?”

崔东山沉声问道:“先生是要?”

陈平安说了一句让崔东山先是如坠云雾、继而心头巨震的言语,“我自己已经忘了,只知道必须再与你请教这个手段。”

那位大骊太后南簪,也有类似手段,却只能算是最下乘、最不入流的手段。

比起陈平安想要的那份通天手段,差了十万八千里。

崔东山默不作声。

陈平安就开始闭目养神。

崔东山站起身,原地踱步画圆而转,突然抖了抖两只雪白袖子,低头端详一番,叹息又叹气。

最后站定,眺望远方。

当年在骊珠洞天的袁家祖宅,自己这个“少年崔瀺”,与那齐静春,师兄弟二人重逢。

齐静春曾经有意无意询问一事,为何你会从十二境跌境到元婴境。

当时的半个崔瀺,未来的崔东山,想法和解释,并无隐瞒,是真心话。

因为按照他“自己”的理解,是齐静春的学问,是出于文圣一脉却又可以别开生面,可是自己和那个老王八蛋,却被牵连太多,老秀才学问被禁绝,神像地位一降再降,甚至被搬出文庙,打砸破碎,在崔东山看来,是因为齐静春已经“上岸了”,但是自己这个文圣首徒,“崔瀺”却必须破而后立,彻

底撇清师承道统,凭借事功学问,在一洲之地东山再起,重返仙人,甚至是跻身飞升境。

齐静春当时还有一问。

“那天你和崔明皇,明面上是演戏给吴鸢看,其实是给我看,累不累?”

放你的屁,累个锤子的累。

你们俩看笑话累不累才对。

因为事实上,这个齐静春,何尝不是与师兄崔瀺配合演戏,给未来的“师侄崔东山”看?

关键是师兄二人,并无任何言语交流,甚至都无需碰面。

就只是一种心有灵犀的默契。

双方各凭棋力,看似处处针锋相对,并且落子都是真,实则最终却在棋盘上布下同一局。

崔东山如此少年心性,并非是崔东山装模作样,自然是崔瀺那个老王八蛋刻意为之。

这还只是第一层,犹有第二层,崔瀺又给自己设置了重重禁制、关隘,这就像明明都是自己,凭什么你这个老王八蛋更有钱,甚至学问更高、棋力更强?

那么当年“累不累”三个字。

大概就是身为师弟的齐静春,对师兄绣虎的一种独有宽慰之语?

而那场对话,齐静春最后神色伤感,以那轻声三字,好似作为一场收官。

“崔师兄。”

文圣一脉,当时还算大师兄小师弟的那场古怪重逢。

师弟齐静春以“累不累”一语开篇,以一声崔师兄收官。

此刻崔东山收起心绪,再次抬起两只雪白袖子,法袍大袖之上,各有一串蝇头小楷,犹如水草又如飘萍一般起伏不定。

“日月笼中鸟,乾坤水上萍”。

崔东山转头望向自己先生。陈平安睁开眼,神色温柔,微笑道:“先生学生,你我心境,都要四季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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