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从上书房出来, 赵曦月还是没能从方才的震惊之中脱离出来,恍恍惚惚地被谢蕴牵着走了好长一段路,才醒过神。
掌心传来的温度一路攀上了她娇嫩的脸颊, 忙拉住了还在往前走的谢蕴,抽出手捂着发烫的双颊, 低声说道“温、温瑜哥哥,这不大合适吧。”
谢蕴顺势停下脚步, 双眸沉静地看不出任何情绪“是么”
赵曦月听着心下咯噔一声, 脸上的红霞飞快褪去。她小心翼翼地抬眸瞧了身前的一眼,果不其然地撞上了他透了三分冷的视线, 心里直呼完蛋。
谢蕴在生气。
早前赵曦珏只告诉她父皇已秘密返京,却没提谢蕴会跟在父皇身边, 她便以为谢蕴还在番邦未能赶回。
而方才在上书房时情形又太过紧张, 她一面惦记着父皇, 一面警惕身侧的赵曦和, 压根没注意到扶着建德帝出来的人是谢蕴。更没想到, 她私自决定以自己为质留在军营换赵曦和入宫的话, 必然也是被谢蕴听见了。
赵曦珏都气到连看都不想看自己一眼,谢蕴恐怕不遑多让
她抿了抿唇,有些心虚地伸手去够谢蕴的袖口“温瑜哥哥回来了怎没告诉我一声,好让我去接你呀。”
谢蕴的目光跟着落在抓住他袖口的白嫩小手上, 声音依旧平静疏离“三殿下一直派人追寻微臣的寻踪, 未免打草惊蛇,故此未曾入宫像殿下请安。”
“咳,温瑜哥哥何时起与我这般客气了。”她声音更虚,“你既平安归来,想必番邦的事定是解决完了吧, 这次你立了大功,一定要让父皇好好奖赏你才是”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可说来说去就是说不到该说的事上。
每每她做错了事,便会如此,总想着东拉西扯一通就能蒙混过关。往日谢蕴都由着她,可今日的他显然没有这么个“怜香惜玉”的意思。
“殿下没旁的话要同微臣说么”谢蕴眯了眯眸子,往前逼近了一步。
赵曦月直觉不好,松开捏住的袖口就想溜之大吉。谁知还没来得及跑,手腕已被谢蕴牢牢扣住。
鼻尖上萦绕着的,尽是他身上的淡淡竹香。
却莫名地让赵曦月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危险,可这危险感并没有让她觉得害怕,反倒是在她心如擂鼓的同时,又隐隐含了些许期待。
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避开谢蕴的目光,期期艾艾地试探道“欢、欢迎回来”
“”谢蕴不语,凝视着她的目光却渐渐发烫,灼地她不敢抬头。
“温瑜哥哥,我饿了”赵曦月嘟着唇瓣,小小声地撒着娇。
却没想到这次连她的杀手锏都管不上用场了,谢蕴伸手捏住赵曦月的下巴轻轻一抬,俯身在她眼前半寸堪堪停住,让她在没有躲开他视线的办法。
他的呼吸轻轻拂在她的脸上,赵曦月望着那双近在咫尺的桃花眼,瞧着映在眼中自己手足无措的模样,一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殿下去之前,可曾想过微臣”她听到谢蕴声音在耳畔响起,低沉悠长,摄人心魄。
即便不用触摸,她都能感觉到,此时此刻,自己的脸一定红地发烫。
“我我当然有想过”他离得太近,让她不敢动作,只能咬着舌尖近乎呢喃地说道。
“可殿下还是去了。”
“我有做好安排,等六皇兄控制了三皇兄,父皇出面,军心一乱,月翎卫就会借机救我回来。”
“殿下也说,要等六殿下控制住三殿下,借军内混乱才能逃出可若是在此之前,军内先出了意外他们用殿下的性命要挟六殿下甚至圣上,届时,殿下便逃不出来了。”
“不、不会的”赵曦月磕磕绊绊地说道,“我只是个公主,谁都不会觉得政局会被一个公主左右”
“但我会。”
“”话被打断,她半张着嘴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想到糯糯有可能离我而去,我已痛不欲生。”谢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糯糯曾要我许诺,不论为了什么,都不可贸然行事。可你若不在,我要对谁守诺”
他浅浅地笑“我守不住的。”
这不是赵曦月第一次见到谢蕴笑。
她曾觉得谢蕴像是个妖精,不笑的时候冷冷清清,凉薄疏离让人不敢靠近;笑起来的时候却如冰雪消融,美得心惊,那双勾起的桃花眼只一眼便能迷人心窍。
可她确实第一次见到谢蕴露出这样的笑容,孤寂又脆弱,明明在笑,却让她难过地想哭。
“温瑜哥哥”她咬着唇,抬手环住了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胸口,小小声地说着她心中的委屈,“可是我好害怕,我怕你们都回不来了,我怕我什么都做不到。”
建德帝和谢蕴不在的每一天,对她而言都是一种煎熬。哪怕是在赵曦珏将所有的计划对她和盘托出,她依旧放不下心。
如果她不是一个公主,如果她更强大一些,如果有她能够做到的事情
每天每天,这些念头都萦绕着她。
所以在得知赵曦珏为如何将赵曦和引入宫中发愁的时候,她就知道,这或许是她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
于是她义无反顾地去了只要他们能平安活着,只要是她力所能及的事情,她都愿意去做。
“没能让糯糯相信,是我的错。”
谢蕴的声音猝不及防地自头上传来,赵曦月颤了一下,埋在他怀里的脑袋摇了摇却不肯抬起,“不是的,我相信温瑜哥哥,也相信六皇兄,我知道你们定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我只是”
扣在他腰间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一些,她的声音轻到细不可闻“我只是太害怕了。”就像他不能接受她会有个万一,她也同样承受不了他们之中任何一人可能出现的那一点点失败。
听完她的话,谢蕴有了片刻的沉默。
紧接着,是他有些无奈的叹息“是微臣过激了。”
听他对自己的称呼又从“我”变回了“微臣”,赵曦月微微抬起脑袋,小心翼翼地问道“温瑜哥哥不气我擅自行动了么”
“微臣从未气过殿下。”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觉得懊恼,为什么他要留下她独自在宫中,又是怎样的形势所逼,会让她甚至做出以自己为质的决定。
“殿下,微臣也想请殿下答应微臣,从今往后,请殿下为了自己好好活着。”谢蕴揽着怀里单薄地仿佛一碰便会碎的小姑娘,低声道,“不论为了什么,都不可贸然行事。”
想起那日自己拉着他的手要他做保证的情景,赵曦月双颊微红,又将脸埋回他的怀里,好半晌才轻轻啄了下脑袋,应道“本宫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