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莫凌风一直不懂得该如何面对他的爷爷,要说是他从小培养了他,他该感激。
但是他们爷孙却是毫无亲情可言,对他来说,自己无非就是一个管理莫氏的棋子而已,而且在众多的孙子当中,他也仅是较为出色罢了。
如果他很平庸,又怎么会得到老爷子的青睐得到他的亲自指导。
所以从小受到他的指导开始,莫凌风就知道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再享受得到亲情是什么感觉。
在他的印象中,父母其实很模糊,但模糊不代表没有感觉。
越在莫东来这里受到的冷处理,父母曾经给过他的感觉就越是清晰,小的时候每当在深夜中,他都抱着被子想象如果父母还在身边,他并不是跟在爷爷的身边,该是什么样的生活。
然而这一切,就在那一场车祸中变成了空白的一片,真正成为了莫东来管理莫氏的棋子。
而谁也没有想到,棋子也会在有一天挣脱手指的那一天。
莫凌风曾经想过,如果那年没有再遇到安溪的话,他的所有的过往会不会真正如爷爷的愿成为了空白,一辈子为了莫氏劳心劳力,等到老去的时候和他一样培养一个值得的人接手莫氏。
对于父母的死亡,一直是他心中化解不去的痛。
但他也无法料得到,有一天,他会经历比父母无故逝世更受打击的事情。
从安溪怀孕,他每一天细心地陪伴,孕吐的时候让人每天准备几近上百个人吃不完的食物,亲眼看着爱人的腹部不断胀大,感受着里面有力的心跳声。
所以现在的莫凌风,无比庆幸如今还能将安溪拥在怀中。
每一晚临睡前,他都会不自觉地收紧怀中的人,感谢她再次回到他的怀抱中。
也因为怀里的这个人,他已经对印象中父母的容颜渐渐淡忘到了仅有轮廓的所在,而更清晰的便是安溪的模样。
在她消失的那三年中,每每闭上眼在黑暗中都会浮现出她各种各样的表情,有时生气有时欣喜有时滑稽各种各样。
垂眸看瘫软在他怀里沉睡的人,莫凌风回想着适才自己毫无止境地索取,嘴角溢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是了,莫氏的未来关他什么事,他莫凌风的未来,便是她安溪的以后。
噙着笑,他微微收拢双手,将身侧的人翻到自己的身上,怜惜地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沉沉睡去。
再次看到莫庭琛,安溪恍然以为时间已经过了十几年。
不到一年的时间,莫庭琛仿若一年老了几十岁,一头原本黑得几近反光的短发,竟成了花白的颜色。
他与莫东来站在一起,不像是父子,更甚兄弟。
她不知道莫庭琛此番来这里的目的,是要见莫东来还是要见莫凌风。
但当莫庭琛的双目对上她的时候,安溪看到那其中的乞求才意识到,这个一夕苍老的中年男人是要见她。
“安溪,唯风出了车祸——”
听了莫庭琛无力的话语,安溪微怔,愕然扭头对上他隐含痛苦的眼眸。
在往医院的路上,安溪和莫庭琛两人无言地坐在轿车中,位置分别是两边,中间隔着能坐下两个小孩的距离。
莫庭琛说,在和许未拆伙后,他的几个儿子纷纷瓜分了他所有的钱,仅留了那一套他住了十几年的别墅。
就连跟他领了结婚证的妻子带着女儿离开,留下一纸离婚证明。
那时候,只有他的小儿子扛起了家,照顾他。
五个月前,莫唯风在开车的时候因为好几天没有休息,突然睡了过去引发了车祸,经过了抢救却成为了植物人。
在和许未拆伙亏损了一大笔金钱,莫庭琛没有倒下;在几个儿子和年轻的妻子瓜分了剩下的财产,他也没有倒下;在小儿子发生车祸推进手术室他在外面等待的时候,他也没有倒下。
但是整整守候了三个月,莫唯风没有任何的苏醒迹象,医生无奈宣布成为了永久性的植物人。
莫庭琛挺拔的身影才被重重压弯。
他不想再争任何的金钱,名誉,地位,只求孝心有加的小儿子能够苏醒。
在那一刻,莫庭琛才明白,这五十多年来的争夺,他得到的究竟是什么。
为了年轻美貌的女人,还是受人尊重的权利,或者是一辈子挥霍不尽的金钱。
听着莫庭琛这一路喃喃自语的忏悔,安溪不知道莫庭琛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在阐述自己以前所犯下的罪。
“你的名下没了钱,怎么支付莫唯风在医院的金额?”植物人的概念安溪是清楚的,每天花出去的钱抵得上普通人家的一个月工资。
莫庭琛老泪纵横地从掌心抬起头,道:“凌风支付的。”
安溪讶然,想到之前莫庭琛为了要跟莫凌风争斗,到头来帮得上他的也就只有他一直看不上眼的侄子了。
“我不求别的,只希望我死了以后有唯风给我送终。”
其实在这,安溪是想讥笑的,最后她也没有。
在她的脑海中,莫唯风就像是一个横冲直撞的男孩,不懂世故,完全按着自己的想法去冲去闯。
身为莫庭琛的小儿子,却没有远大的抱负,而在经历了家庭的巨变后,毅然挑起担子为父亲保驾护航。
在那一刻,安溪其实是替莫唯风心疼的,他的性格完全就是翻版的苏安琪,从小受人宠爱,却要咬牙独自强撑强压在身上的责任。
“莫叔叔,我想知道莫凌风的父母真的是你派人害死的吗?”临下车前,安溪淡淡地开口。
正打算按下车门的莫庭琛的身子滞住,久久无言,甚至安溪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莫庭琛开了口:“当初我只是参与了这个计划。”说完话后,他重重地闭上双眼,再睁开后已经是一副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