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西下, 院子角落一片一人高的仙人掌刚被浇过水, 水珠闪着晶晶亮光顺着尖刺往下滑。
季随盯着上面的尖刺, 舌头沿着上排牙齿尖扫了一遍。
我他妈还想知道当初为什么要下去那个嘴。
他扶着门框回头。
倪莱表情疏淡,一双乌黑的眼睛笔直地看着他。
你他妈。
又来。
“想知道?”季随缓慢地滚了滚喉结, “给我笑一个。”
倪莱的眼睛瞬间失去所有色彩, 和她的脸融为一体,死气沉沉。
季随的心口被这个眼神猛见过他手捏绣花针缝外套的操作后,再来见识这个刀工,不应该奇怪的,倪莱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经常做饭?”
季随没抬头:“偶尔。”
倪莱赞叹:“刀工挺好。”
季随:“看跟谁比。”
被鄙视了的倪莱默了一会儿,抿唇瞥了他一眼。
短发湿着,刚洗了澡,身上还有清淡的皂香,干净帅气。
咬烟的嘴唇尤其撩人,她感受过这种撩人般的触觉,温暖又柔软。
季随睇她一眼:“过来把我的烟拿走。”
然后,他身体前倾,很自然地把脸凑到倪莱跟前,抬了抬下巴。
嘴里的烟差点儿戳到她额头。
“啊?”倪莱被他这个动作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季随看着她:“没火,不抽了,我腾不开手。”
倪莱踟蹰了会儿,上前一步,拿掉他嘴里的烟,在黄大爷医馆里时,又不是没有拿过。
她拿着烟在流理台上找了片没有水渍的地方,放了上去。手离开,有风吹着烟往边沿滚。倪莱伸手过去,指尖捏住了烟嘴,上面有几个不算浅的牙印。
烟瘾这么厉害?
她想了想:“我去给你找火。”
“不抽了。”季随切着菜没抬头,“你吃几碗?”
“啊?”倪莱看着他,“饭吗?一碗。”
季随:“我得吃三碗,你再去淘点儿米,菜也都拿出来洗了吧。”
倪莱愣怔了两秒:“你要在这里吃饭?”
季随抬眸:“不给?”
倪莱拿着烟急转身:“我去淘米。”
季随哼笑一声,怂样。
倪莱把烟装进自己口袋里,估摸着三碗饭的米量,抓到锅里背着他淘米,问:“这是你家吗?”
季随:“哦。”
倪莱:“你平时住在救援队吗?”
季随:“哦。”
两人不咸不淡聊着天,倒是没什么尴尬。
季随把所有菜切好,出门骑车去了小酒馆。
夏毅凡不在,他省了解释的麻烦,直接拿了灌梅子酒,拎着挂到了车把上。
柳市人的习惯,七宝饭配梅子酒。
上次这样吃饭是什么时候?记不清了,但是犹然记得第一次这样搭配着吃。
那时还在读小学,他瞎捣鼓的一个机甲模型获了奖,晚饭时,父亲倒了三杯梅子酒。母亲说他还小,不能喝酒。父亲就笑着说今天高兴,破例喝一杯,趁着母亲去盛饭的空当,父亲摸着他的头,小声说,梅子酒不是酒,回头爸爸带你去喝真正的酒。他当时问,回头是什么时候?父亲稍愣了下,继而大笑。
父亲说,等你娶媳妇的时候。
季随盯着车把上晃荡的梅子酒,摸了摸裤兜,拐回小酒馆抓了一把火柴盒塞进兜里,点了根烟叼上,骑上自行车,慢悠悠回到9号院。
季随把车支在院门口,走到院子里,坐在木桩上抽烟。
抽第二根烟时,他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盯着一个备注为【家】的联系人愣神。
把屏幕瞪黑,摁亮,瞪黑,摁亮……直至这根烟抽完。
始终没有拨出去。
十年了,号码没有变……吧。
季随又点了根烟,退出通讯录,打开浏览器,输入“季元良”三个字。
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人和东西。
又不是什么名人,上不了词条新闻。
季随从胸腔闷出一口长气,在季元良前面加上两个字,柳市。
手指迟迟没有按下去。
万一呢?万一蹦出他的消息呢?
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季随。”倪莱站在屋门口叫他,“饭好了。”
季随偏过头,朝她扬了下手里的半根烟:“你先盛上,烟抽完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