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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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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翊在王府里闹了一天不自在,待师傅说一声散学,他简直急不可待地要离开容易堂。师傅前脚一走,他匆匆跟王爷回了句走,也不看王爷说什么,也没那个心理会,匆匆就出了院子。

院子南边是五间倒座,其中一间做了茶水房,他的长随陆晓带着几个小子都在这里,一天功夫倒是跟王爷身边的下人混了个烂熟,主子们都被拘在屋里听师傅念经,没什么使唤他们的去处,他们趁机还偷摸打了几回牌,互相都有个输赢。见了唐翊出来,忙撒了手里的牌赶出来,因天下着雨,唐翊又骑马,他拿了油衣抖开了就要给唐翊披上。

唐翊一把推开,“这么点雨,穿什么油衣,那东西闷得很。”

陆晓笑着说道,“雨虽不大,淋久了却会湿衣裳,回头着凉,奴才可是要被苏姑娘骂死。要是前几日,爷不穿油衣也不打紧,可昨日苏姑娘随着进京来了,那爷的话可就不能全听了。”

唐翊被气得一笑,说道,“倒是你提醒我了,几乎忘了她在家了。你打发个小子告诉家里一声,就说我约了人吃酒,晚回去一些,叫他们放心。要有事,就到曲院街的李家酒楼或是遇仙正店寻我吧,左不过是在这几个地方。”

他说完,陆晓就干净利落地应了一声,叫上来一个后头跟着的小厮照样吩咐了一遍。到了外头小厮牵出马来,王府的仆人告辞而去,唐翊上了自己的马。

陆晓瞧着他的脸色,说道,“爷今天心情怎么这样不好?”

唐翊心头一震,在马上回头问他,“我心情不好?”

陆晓就有些不敢说了,含糊道,“想来是王爷金枝玉叶的,不好伺候。”

唐翊骑在马上,沉默不语,其实心里开始懊悔了起来。自己怎么就不知不觉在小事上动了气呢,而且还挂在脸上,要不是人说,自己竟还不知。这哪里是个读书明理的人该做的事,更与他素日的志向不合。

往大里说,人人都知道他原是太子看中的人,说句炙手可热也不为过,谁知转眼被拨拉进了安苏郡王这个冰窟窿里,何种情势已不必再多说,他偏偏还露出怨气来。就算安苏郡王人傻些,不理会这些事,其他人也会视他为小人,不堪大用,更不要说上阳宫中作何感想。往小里说,郡王虽然生就个傻大个,可也不过是个孩子,斗鸡走狗五陵年少,不过是寻常,算得上罪大恶极么?他既为王爷入学伴读翰林,不是就该规劝着郡王向学的么,他怎的如此量窄,思来实在才惭愧。

唐翊心中默默想着这些,转眼已骑马出了王府那条街,两边都是民宅,正是外西城最热闹的地方,两边的分茶店,香料铺子,各色羹店酒楼一家挨着一家,向晚正是热闹时候,叫卖声不绝与耳。他下午已经遣人去请过了户部郎官王显钟,两人约好了先到曲院街的薛家分茶,所以这会他从景龙门进了内城。

这是都中第一等的繁华地了,即便天下着雨,街上依旧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唐翊走不多久便觉得满耳呱噪,街上车马多,他又走不多快。可巧迎面又来了一拨贵人车马,来势极快,前头有两个莽汉骑在马上开道,耍着马鞭子吆喝行人让路。这一闹街上霎时乱作一团,唐翊有些看不惯这般做派,带着马要避让开些,谁知擦肩而过的功夫那马车里突然有人大叫“停下”,他模糊听着那嗓音还有些熟悉。

驾车的车夫连忙挽住缰绳,饶是功夫十分熟练,无奈车马去势太急,又跑出好长一段才停下来。唐翊调转马头,瞧见马车上下来一个人来,远远地望了望,就忙忙地往他这边来。来的人生得有些肥胖,挪动得快些就有点喘。他细瞧了瞧,认出是他的同乡,名叫吴士飞。去岁他来都中二人才交友那时,吴士飞还不过是个工部的司员,这几日听说竟转到了兵部做堂官。

唐翊从马上下来,向他拱手笑道,“闻说吴兄高升,这一向穷忙,没顾上给兄长道喜。万望勿怪,哪日吴兄得空,弟要置酒北湖为我兄庆贺。”

“嗐,你我兄弟,说那些外道话做什么。”吴士飞的胖手一把攥住唐翊的手,说是这样说,却禁不住面上放出光来。又扯着他不撒手,生怕他跑了似的,“我的小事过后再说,咱们要乐,有的是时候,倒是今日的酒席才是要紧的。你可知兄弟我今天这一场飞奔,全是为你?”

唐翊被他拉着,脚步只得跟着他走,心里却解不过来。笑道,“吴兄一片盛情,想必是要诓我喝酒去。无奈今日真已约下人了,不如明日我邀上一桌好友陪吴兄痛乐一场如何?”

“甭管约下了谁,今日都不成,兄弟我也就是个代人传话的,还不是东道呢。咱们这里说话不方便,你只管跟我来就是了。”吴士飞一面说着,一面硬拉了唐翊上他的马车。

唐翊没法子,只得苦辞,“实在没法子,这时候王显钟怕是还在薛家分茶店苦等我,兄弟不能言而无信拂人面子。”

不想吴士飞听了倒乐了,“我当你约了谁,这赶巧了,给你省了酒钱。王大人也是今晚的座上客,待会你必见得着他。”

唐翊听到这里忽地心里一动,心里约莫估出了□□分,吴士飞和王显钟不算熟识,不是一个面上的人,能把他们请到一处的必然是高台上的。

他犯了一下犹豫,只是禁不住吴士飞生拉硬拽。所幸本朝并不像前朝一样严禁皇子与朝臣结交,除了太子,长平郡王刘徽也有自己的一班子人。只不过安苏郡王一向不大出来——听说不是在山里打熊就是在府里炼丹,所以结交的人有限,朝廷里即便有什么闲言碎语也说不到他身上。唐翊暗忖一番,自觉无妨,也就随着吴士飞去了。两人并坐一架马车,依旧奔了曲院街来,停在了遇仙正店门前。

店门口招呼买卖的伙计跑出来帮着带住马,唐翊跟吴士飞先后下了马车,伙计引着他们二位过了“欢门”,出了走廊,酒楼堂上灯火辉煌,装饰得极富丽豪奢,唐翊也不留心看,跟吴士飞闲聊着上了楼上一道门前。伙计在门前止步,门上另有几个伶俐的伺候着,见了他们过来,早进去报了知道。吴士飞引着唐翊进去,唐翊见是间临着窗的三间房,窗外就是车马辚辚的曲院街市,窗里一屋子京中名士,或坐或站,品茶试酒,评诗论画。当中一个青年公子正同人一起瞧着一副墨迹未干的画,虽满座名士,他也是寻常富家公子打扮,却依旧与众不同,自有一派雍雍穆穆的气度。

唐翊已经知道他是谁,禁不住心里一番激动,往日只知道太子是人中之龙,想不到今日就这样见了。

那青年公子听见他们进来,抬头含笑望了过来。吴士飞忙在一旁引见,唐翊要拜下去,太子刘衎早走过来了,亲自拉住了不让他拜,一面携手说道,“这就是新科探花唐东园了,总说要见,总不得见,今日小王总算得偿心愿。”

唐翊想不到储君竟是这样恺悌君子,这样厚待于他。他心里顿起知遇之感,一时激动得把素日的好口才都丢了。也是他毕竟只不过二十一岁,又是刚刚入仕的人,纵然满腹才学,也还是初出茅庐。连谦了几句,都是寻常的应对话,竟施展不出平日才干的十之一二。

他自己觉得丢脸,不想太子一直拉着他的手,望着他的眼神十分温和,隐隐有宽慰他心的意思。他心里更是十二分的感动,太子便拉着他的手介绍把他给众人,一时赞他是青州第一才子,一时又夸他的策论之妙天下少有,甚至脱口诵出他策论中的一大段,险些把唐翊感动的落泪。众人也不免交口称赞,太子又亲自把众人一一介绍给他认识,这些人中也有几个他从前熟识的,也有几个是点头之交,也有几个是只闻其名而已。王显钟果然也在,二人见面禁不住都是一笑。太子说到每个人,顺口便说出每个人平生的得意文章,都是随口便能背出。唐翊这才明白,自己此番真正领略了天人风采。

虽然不过就是居中介绍,太子却让众人一时间都踌躇满志起来,自然免不了互相称颂谦让了一回,又谈讲了一会诗文。太子刘衎便吩咐开宴,席上无非鱼是鳖蟹,鹑兔脯腊,时新瓜果,美酒佳酿。

唐翊是晚生后辈便不太开言,先听着众人谈讲,果然众人渐渐便说到时政上了。挨着唐翊坐的同是新科进士,名叫秦志辉,也跟唐翊一样点了翰林。他说道,“而今北境已有二十年不闻金鼓之声,可北府军这些年未有所减反有所增,六十万大军就几乎吃尽我大殷国库所有,这还不算西府禁军的消耗。殿下说国库空虚,依臣之见,只要裁撤北府二十万人,国库开支便可减少一半。何况这二十万人都是壮士,只要脱了军籍,立地便可从吃粮的变成种粮的。”

唐翊听了便知道他们之前应当已经议了一半,如今是又接着说起来了。

刘衎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唐翊心里明白,北府军的统领是皇后的亲哥哥,安苏郡王的亲舅舅,元氏大族的族长,皇上的左膀右臂,听说还是皇上少年时的侍读伴当。除非皇上决心要动,否则哪里是别人能撼动的。可以他所见,皇上未必有这个心思,何况他也不觉得事情到了要动北府军的急迫程度。只是唐翊素来不好与人争辩,想到这里也就罢了,谁知一眼看到坐在斜对面的王显钟把那个特别大的脑袋摇了摇。

王显钟摇头晃脑地说道,“如今还论不到那里,横竖是为没钱的事,不是开源就是节流。节流如今一时半刻难动,削掉二十万军籍,就是减少天下三分之一的兵力,大殷北部边界绵长,北方丹杰可汗一朝兴师来犯,四十万兵士分散扼守大大小小二十几处关隘,每处的人手可就不多了。丹杰大军只要击破一处,后果不堪设想。这可罢了,依我说还是开源吧。诸位白瞧瞧外头,街市繁盛到何等程度,正是花光满路,箫鼓喧空,是古今未有之盛世。就不说富贵人家朱梁画栋,歌管楼台,夜夜笙箫,咱们只说平头百姓吧——朱雀门夜市四更天以后才歇,晨晖门外早市五更又起,这是没银子?这是有银子收不上来!”

王显钟这话说的实在,他大约三十岁出头的年纪,虽然也是科举出身,却是当年殿试最末一名,他自己不大在意,唐翊也知道他是个能员干吏,但这些士子名流未免有些嫌他。何况他这话不但有违背圣人教化之意,又满嘴铜臭。

果然不等被驳的秦志辉还口,那边一个穿着一身簇新石青色湖绸衫,手拿象牙骨折扇的青年公子就冷笑一声,“王兄难道不知苛政猛于虎也?”

唐翊记得说话这人是礼部的陆明生,进士出身,好像是当年的一甲第六。生的也是一表人材,颀长身子,容长脸,一双星眸,只嘴唇略显薄了一些。

王显钟一笑,“老弟要是能做到民不加赋而国用饶,那敢情好。”

太子便笑着接了说道,“就是这一句,民不加赋而国用饶!虽是道难做之题,我却想问诸君有何法子可破此题。”

众人都未立时便答,唐翊看他们的样子这些议题也早已车轱辘话一般滚来滚去多日了,人人都有些疲惫。果然憋了一阵子又有人说秦志辉所言还是有道理,裁撤军队是早晚的事,不如早议个章程,早做打算,免得临机慌张。等等等等。

唐翊听了一会发现这些人竟是四分五裂,且先不说对于错,能行与不能行,秦志辉和吴士飞认为缩减北府军是当务之急,司农寺和四方院的几个人认为应当废止寺院道观不纳税这一条,但大殷自上而下都崇佛尊教,而且祖宗的宽仁之法不好顿改,所以以陆明生为首的几个认为这条也难动,行是可行,但要缓行。吏部李敬东认为可许百姓捐官,反正富人只是图个外面好看,官家不放实缺就完了。但这条就触怒了大多数科举出身的士子,反倒是王显钟赞这个法子好。于是王显钟一下又成了众矢之的,他偏要晃着大脑袋气人,说这些一概不用,只要能保住灾年地不荒,丰年不烂粮就是一桩功业。他说完立刻又被批说没有大志向,众人都道他说的更做不到,纯属无稽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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