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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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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汲川县城十分狭长,所以县城只有一条大街,长街的尽头是一座大山。

街市还算熙攘,唐翊记得自己曾经跟随祖父到过一些这样的小城,城中的买卖多半以贩卖山珍和皮货为主。他那时更喜欢路边挑担卖山果的,那些不耐久存的果子只能在山城中吃到,因为难得一见,所以反而成了无上的美味。

他记得祖父常说的一句话,聪明人最该明白自己何时何事力有不逮。所以他把陆晓打发出去办事,自己跟刘子墨一同在茶楼上临窗而坐,品茗论道。

大约是因为汲川的茶别有一番风味,两人不知不觉说了一会茶经,又都有些三心二意,心不在焉。刘子墨说了一阵子家乡的焙茶妙法,话锋一转,突然说道:

“我听褚兄说,东园有意要辞官还乡?”

那时候唐翊正看着窗外云雾笼罩的大山,默默地想着这里比京城要潮湿得多,也要冷上一点,虽然与京城相距不远,这里却不是夏日的气氛。他沉默一刻,慢慢开口说道,“有时想想,退居江湖著书立说,吟诗作赋,调琴弄瑟,娇童美婢,梨园花酒,未必不是人间美事。一旦弃了这樊笼而去,天地之大,恣意遨游,兴许那时反能体会到造化真意。”

刘子墨认真地听着,最后撑不住笑了出来,“这话真不像是从东园嘴里出来的,王爷一向以为东园是道学楷模,所以只有对你才忌惮三分。”

唐翊也随着一笑,“我家也算殷实,不贵却富,我自然逃不了也喜爱鲜衣骏马,华灯花鸟,梨园鼓吹。到底没到那看得透的境界,只是还不算痴罢了。及至到了王府里,王爷是那么个样子,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拿出道学面孔来。”

刘子墨说道,“东园与我相识两个月都不曾如此交心,今日说了这样的话,果然是真有了要走的意思。”

唐翊便知道刘子墨十分聪明,不再否认,心中竟也生出恋恋不舍的惆怅,不知话该如何说下去。

刘子墨又说道,“东园有这样的打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王爷怕是有些灰心。外间人说起王爷来,总说他是无知顽童,以为他是个没心肝之人,但我冷眼瞧着,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虽说我就算铆足了私心,也实在说不出他有多少警人的好处来,可反过来想想,不过寥寥数日之间我便对他心生仰慕,也算奇事一件。”

唐翊点一点头,“我看王爷身边的人多半都是不知不觉中聚拢过来的,他虽生在帝王之家,却不乏草莽英雄气,这是他的难得之处。”

“难得的是王爷十分敬你。”刘子墨接口道,“他这几日一连做了许多匪夷所思之事,神色间也有许多灰心丧气,不知是否跟东园要走有关?不然就有些说不通了。以王爷好动不好静的性子,皇上突然提前解了他的禁足,按理来说他这几天应当十分痛快才是。”

唐翊还没这么想过,听见刘子默这样说暗暗地有些惊心,“可我从未对王爷说过想要辞官还乡的话啊。若是说起灰心丧气,没亲眼看见王爷如此胡闹,我也还不曾真想要离了这里。”

刘子墨也蹙眉琢磨起来,想了一阵子突然噗嗤一笑,“这一场因果,闹不好竟是个圈呢。你不为他胡闹,便不至于灰心得远避故乡;他不为你有辞官还乡之意,便不会丧气胡闹。”

唐翊一怔,心里十分的不痛快起来,想到王爷什么也不说只一味胡闹,更添了火气。“一笔糊涂账,不算也罢。”

刘子墨摇了摇头,“糊涂么?王爷可不糊涂,王府里小厮拌嘴,他偶然听见,三两句话之间就能听出缘故,随口教训几句都能说在点上。还有昨日他说刘清来那几句话虽说毒了点,可那也是因为话说得透,入骨三分所以才毒。刘清来嘴皮子那么溜的人都被噎了个死死的。要我说,王爷不但不糊涂,心底还剔透着呢,再者说来,王爷平日闷葫芦似的,怎么昨日就这么快嘴?要不是因为刘清来先对你出言不逊被他听见了,绝招不出他那些话。所以依我看,王爷平日只是不肯聪明外露,想想这可真不寻常,他毕竟是嫡生的皇子。”

唐翊自觉这会自己面上一定露出了目瞪口呆的神色,幸好刘子墨不知是因为没留意还是因为过于擅长体察人情了,一直只顾自己说着话,始终没往他脸上看。他不想真去琢磨王爷是不是真的为了他受了人家几句话的事就勃然作色,但他不能不叹息刘子墨对于幽微人心的探究,看来他们两人瞧的地方虽然不同,可是却一样得出了王爷在韬光养晦的结论。

可他还是有所疑惑,“若说是韬光养晦的话,十七岁的年纪实在小了点。”

刘子墨却不在这点上纠缠,“对于天纵聪明之人却是不难,前朝成祖皇帝十岁继位,到了十七岁便诛杀权臣,不靠着韬光养晦,恐怕现在的谥号就不是成祖,应该是哀帝了。”

早孤短折曰哀,恭仁短折曰哀,德之不建曰哀,处死非义曰哀。唐翊默默看了刘子墨一眼,心里叹了口气,这人才是嘴快且毒,也算是才子的典范。他看了看空空荡荡的茶楼,此刻才到辰时,不是此中人饮茶的时候。“那是不一样的,王爷上有亲母疼爱,外有舅父扶持,与成祖皇帝的情境不同,成祖皇帝身处险地,也是不得不奋起。”

“所以王爷比之多一分赤子之心。”刘子墨笑笑说道。

唐翊想想,这句话竟是无可辩驳,不觉失神。

“说起来,东园觉得这一次王爷是被谁摆了一道?培良的意思是……”

唐翊回过神来,先是摇了摇头,随后说道,“不好说。褚兄话里话外总是对太子诸多忌惮,昨日也跟我提了一句,但我觉得此事未必如此。”

“怎么说?”刘子墨问道。

“褚兄的话不能只当作是他自己的话。”唐翊说道,“他是皇后堂姐的儿子,是地地道道的元氏子弟,他不假思索的主张其实是元氏族中对太子的态度,能表明的仅仅是元氏对太子猜忌之深。”

刘子墨的神色严峻了起来,彼此都是聪明人,一句话点过去,已经让他想起了许多所见所未

闻,一路如同狼烟烽火一般传递了老远。

“近日褚兄提起太子越来越不耐,恐怕是因为太子与元氏已是剑拔弩张,你我二人身在郡王府中,几乎全然被隔离在朝局之外,但从一叶落可以知天下秋,恐怕此刻外边的局势绝不会像表面上这样的一潭死水,而都中最不缺少嗅觉灵敏之人,所以这一定不是什么秘密。既然说到元氏就不能不说王爷,不管世人如何避讳,也不管王爷是否愿意,王爷与元氏始终互为表里。元氏是里子,这里子已经与太子势如水火了,王爷与太子之间却能兄友弟恭本身已是奇事。大约太子从出生就长在上阳宫中,即便是帝王之家,他与王爷之间恐怕也不会完全没有兄弟之情,何况王爷又是这么个不容易让褚君生疑的性子,所以才能平安相处,但这两人之间的平衡已经让外人抓心挠肝。大殷朝中所有与元氏不能相容的人势必已经站在储君的一边,试问一朝之中,与后族最不睦的人又是些什么人?”

“若说看着元氏最不顺眼的,大约要算朝中文士了。”刘子墨思量着说道,“不论是王爷还是枢密使,清议都是十分不好,太子身边聚集的都是饱学鸿儒。”

“皓之兄怎么忘了刘氏,”唐翊轻轻说道,却如同炸雷响在刘子墨的耳边。“上面四个老王爷,下面多少宗室贵族,在他们眼里王爷就是半个元氏,绝不会当自家人看。不过这些暂且不论,若按着谁得利益最大谁最可能动手的话,王爷在兄弟中间排行第六,十七岁封郡王,上面还有刘徽,刘珩,刘循三个兄长,三人都还未封王……元氏其实一直压着刘氏一头,”

一阵山风自长街尽头吹来,湘帘微动,山雨欲来,风满茶楼。刘子墨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可他们毕竟是兄弟,太子疼爱幼弟世人皆知,其为人崖岸高峻,也颇有君子之风。虽说……我也不能明白他为何如此急于动元氏,元氏百多年执掌北府,树大根深,实难动其根本。更何况元氏并不十分避讳出身,虽说也有些粉饰,但那些粉饰都不十分用心,稍一推敲便知其出身极北寒原的蛮夷之族,只凭这一点,就绝得不到士大夫的忠心,更不要说青州以南的四大旧族。我是不知道元氏为何如此,简直就好像他们天生喜欢打仗,给个王位都不稀罕。说到这里……王爷确实像母族。”

唐翊几乎不为所动,面色微冷地说道,“太子爷雄图大志,欲行新政以安民,说白了太子爷关心的是民政。元氏子弟从不以读书入仕,无军功便无前途,一旦有了前途又拼命给北府争利益,皓之看账面上是北府军六十万,可是北府养着的还有六十万北府军的家眷,那可是一百多万不事生产坐等吃粮的闲人,几乎能吃尽天下钱粮的一半,青州以南的农人年复一年辛苦挣扎却难免还是会落个卖儿卖女。太子通民政,这些他必然洞若观火。再说本朝的税法,勋贵寺庙官绅的田地又是不交税的,立国百余年大族不断兼并土地,朝廷税收不断减少,拿着这点子钱粮还要去养兵,可回头一算占了土地最多的勋贵大族,元氏又是头一份。旁的不说,不动元氏,新政也好,变法也罢,总归是行不下去的。想动元氏,不趁着皇上康健的时候动,再就难动了。所以太子着急,皇上心里怕也是明镜似的。褚君立的不是王爷,恐怕反倒说明皇上是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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