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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事出的时候唐翊没有反应过来。最开始几个刘姓的宗室本来就跟一伙元氏子弟离得有些近,你一言我一语,有来有往地唇枪舌战。宗室贵胄阴阳怪气,外戚子弟粗鲁如匪。不论是五陵少年,还是世家子弟,恐怕都不会闹得如此不体面,所以依着一般人的想法,宗室贵州不知要何等的尊贵才是。唐翊想自己处于江湖之远的时候,决计想不到庙堂之上能有这番光景。
何况唐翊冷眼瞧刘子墨,后者完全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看戏一般瞧的津津有味,时不时还笑着给唐翊指点一下这些人的出身,仿佛名剌成了精。
常言说酒,总有闷酒,病酒,愁酒。唐翊倒觉得今日这一番酒宴便不是仇酒也相去不远了。难为这种时候刘衍却很能沉住气,几乎一言不发,兀自埋头用功,除了吃就是喝。唐翊瞧着他这实在没什么可照看的,就放心地去瞧着旁人,也不多时他就发觉宗室里头有个名为杜延年的,实在是个挑事的班头。
这杜延年据刘子墨所说,是邑阳长公主之子,虽算得个龙子凤孙,可也是因为他是五皇子的伴读,所以才同来赴宴。此人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身姿高大,神态之间总有十分的得意。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说话细声慢语,却句句都挑在骨子里。
先前也不知是哪家人提起了战场上见真章的话,这杜延年便忽然笑道,“将军夸宝剑,功在杀人多。”
偏是元氏里也不缺草包,就有个二五眼听不出个好赖来,洋洋得意地接口道,“那是自然,愚兄十三岁就随着父亲上战场,不是杀敌有功,如何能坐在这里领宴皇后娘娘的宴。”
这话说了便有人发笑。杜延年笑嘻嘻地说道,“杀敌自然有功,只不过自古以来,人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荒冢之下,埋得也不尽是敌人的枯骨,不定有多少我大殷女儿家的春闺梦里人呢。这岂不可叹?”
那人听了不高兴,立起眼睛便粗声大气地说道,“屁话!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就有你们这等坐在后头吃现成的,摇着扇子,喝着骚酒,也配发古今感慨?没有我们爷们在外头流血拼命,你们有这吃肉的好时候吗?”
这话说的孟浪了,早惹得一干宗室不痛快。五皇子刘循是个心眼子多的,闷在后头只管冷笑却不言语。四皇子刘珩方才酒宴上已经被刘衍羞辱,又喝了不少闷酒,这会子正要找人出气,一听这话登时火起,跳出来说道,“我□□的妈,你算哪只畜生□□出来的下作种子,敢这样说话?这天下还是我们刘氏的,轮到你说出这等目无君父的话?依你说来,你还想把你祖宗塞到太庙不成?”
这话说完屋里刹时肃静,不少人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都往这边瞧过来。偏是元韶听清了这话,他本来正在刘衍旁边剥着干果吃,少年人不及多想,抬头就喊了一嗓子,“什么刘氏子孙?他不是姓杜么?”
这话说出来,刘衍先噗嗤一声笑了,众人瞧他,他头都不抬继续拿着匕首切一块肉,闲闲地往自己嘴里塞。接着陆续有人偷笑,不一时笑声就大了起来。
陆延年冷笑一声,脸上倒没觉得下不来,转头向刘珩道,“四爷何必生气,许是不认得这人,不知他底细。”
刘珩知他必有好话,便笑道,“这倒真不知道,你知他是谁家的?”
那被骂元氏子早就闹了,只是碍于刘珩四皇子的身份,不好发作,少不得忍耐。
杜延年咬着牙笑道,“四爷真糊涂,何用管他是谁家的?但知道他是姓元,便知道他必是没爹,你何苦跟他生气。你且展眼望去,这里元家的媳妇哪个不是寡妇?瞧着是满门忠烈,呵呵,要真为我大殷平定四方了也就罢了。可那边患不是年年月月不停?又难道我大殷果无英才,只得他们元氏一门为将为帅?要说天帝特特的把将星都打发到他们家投胎了,岂不可笑?不过是占着茅坑罢了。我大殷边关不宁,将士流血,总不过应在一句话上——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罢了。”
唐翊听了这话,惊得把手里的酒盅都放下了,抬眼瞧着众人,顿觉气氛已陡然变了。方才尚且有些说笑之意,此刻已有萧杀之意了。杜延年这话原是咬在了理上,宗室子弟有没往这地方想的,有没想的这么透彻的,此时都抖擞起精神来。也有几个胆小的宗室,已悄悄往门外回避去了。
最显眼的是原本坐在后头一排静静喝酒的元氏族人,年纪大约都是二十七八岁上下,几乎同时放下酒杯,站了起来。他们本来就人高马大的,身体极其魁梧,唐翊瞧着他们衣裳挺括的形状,便猜出他们此时都是内衬软甲的。他们一站起身,厅堂里就仿佛平地起了一列山峰。且几人神色都极严肃,其中一人脸上的刀疤狰狞,唐翊忍不住细看去,发觉那刀疤一直连到左眼,他竟只有一只独眼是好的。
先开口的也是这独眼男子,他的目光深沉如暮下深涧,声音也沉郁有力。他看着杜延年,静静地说道,“你是邑阳长公主之子,便自认宗室,岂不知我虽是元氏却也是宝庆大长公主之孙。你母亲是先帝身旁婢女所生,你外祖不过一杀猪屠户,你这一系出身甚是微贱。我祖母却与先帝同为一母所出,身份贵重。我元氏得圣恩眷顾,世世代代与皇族联络有亲,这里坐的元氏子弟虽姓元,却是十有五六身上也流着刘氏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