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腔内的心跳无法遏制,越来越猛烈,青年后退一步,靠在身后的树上,正好层层的乌云轻轻散开,透出了几束明亮的白光。
青年低声笑了起来,白光透过山林透过光秃秃的枝桠,斑驳的落在他苍白憔悴眼窝深陷的脸上。
黑马又缓缓往回而行,少女大概是累极了,之前还强撑着精神注视着道路两边,后来就不知不觉趴在青年宽阔的胸膛上睡着了。
少女柔软温暖的脸颊贴在青年的胸上,漆黑的长发安静的散在背后,她的双手在睡梦中无意识的环紧了青年的腰。
秦涧目视前方,控制着自己怦然的心跳,害怕惊扰了沉睡的人。
天高路长,千般悲喜都随着飘零的落叶红尘慢慢沉寂。
安抚也罢,斡旋也好,即使这猜测牵强,但是只要有一点可能,他都愿意顺着她。不被逼至绝境,困售也无逞凶斗狠的意志。
一直阴沉不辨时日的天光终究还是暗下去了,透出的几束微光也早已不见了踪影,黑马带着青年和少女一路缓行到了道观所在的山脚。
他动作温柔的将少女从马背上抱下,少女也睁开迷蒙的睡眼。
正好从山道上缓缓行出了一人,是高冠云袍的女道,她的目光轻轻从青年的身上扫过,淡声问道:“不是去邻县观花?这么快就回来了?”
青年回答:“来去脚程很快,没有耽误多少时间。”
原来即使存了强带她走的念头,秦涧到底也还是留了后路。
少女闻听了对话,垂眸掩去眼中的思绪,轻声问道:“夫子怎么此刻下山?”
“本就山中闲逛,看见是你就下来顺便接你。”
又言语了几句,少女就跟着女道往上山行去。秦涧牵着马站在山脚,看着少女的身影慢慢湮没进丛林里。进林的最后一瞬,少女站定,回首看了他一眼,隔的距离太远不能分辨她眼中的情绪。
而秦涧的目光则一直是温柔缱绻毫不掩饰。
四季轮转,肃杀的寒秋被凛冽的冬日替代,远行的夫妻缓缓而归。
华灯初上,洗尘宴上夫妻同坐长案,少女和青年对坐两边。温馨安宁的食至末尾,青年目光轻柔的扫了一眼对面的少女,突然对着上首的男人出声道:“叔叔。”
男人目光疑惑的看向他。
“叔叔此次回乡祭祖,小侄听闻后心绪难平,叔叔养育之恩如海深山重,小侄莫敢难忘。”他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这些年您一直没有和小侄说起身世之事,是怕我自哀自伤,但是我已成人,想祭拜一下生父。”
他低垂着头,耐心的等着上首男人的回答。他能感觉到少女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她定然明白这不过是一个再浅显不过的试探。
他手心已经汗湿,心跳暂停。
上首的男人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也是该告诉你了,人寄一世,总要知道自己根系何处。”
他站起身来:“你跟我来书房。”
叶明远的来历从未公之于众,众人都只当他是一个无亲无故的落魄书生而已。和白瑾瑜成婚之后,为了妻子不被人诟病,也因为不想触碰那段惨痛的过往,他从不对人言说自己的来历。
书房之内,男人的声音缓慢而沉重:“……海盗突然来袭,你娘带着你和你小姨匆忙被送到山洞躲避。过了两日你娘担心家人,出去查探情况,就此失去消息。你小姨带着你在山洞里跟其余几个村人躲了十来天,再出去之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附近的几个村子都惨遭屠戮,存活之人也寥寥无几。后来我返乡,也只以为你们全都遭了毒手。却不知你小姨经此一事失了心智,带着你流落他乡。”
听完了往事的秦涧沉默不语,半响才哑着声音问道:“所以,其实我该叫你姨夫是吗?”
男人拍拍青年的肩膀:“没错。我因你白姨之故,不愿人探及我的过往,所以假托你为故人之子。怪姨夫吗?”
青年低着头不辨情绪,轻轻的回答:“不怪,姨夫养育之恩没齿难忘。”
叶明远自然没有说全,没有说自己当初把他认成自己的亲子,没有说那个丑石实际上是他和原配的定情信物,没有说原配当时已经怀有身孕,但是那场乱事也让孩子没了出生的机会。
原配后来经历了什么?什么时候疯的?一路受了多少辛苦才沦落到了云州?
这些事情湮没在繁杂的尘世里,再也找不出一丝痕迹了。
但是秦涧既已知道前情,他自然猜出了缘由。但是无所谓了,他心中轻叹。
他可以光明正大的爱他所爱了。
第一场大雪在一夜之间安静的落下,第二日后花园就成了茫茫一片,原本落尽黄叶光秃秃的枝桠此刻也晶莹剔透,琼枝玉树一般。
后院一角有暖房,培育了诸多不耐严寒的花草。雪光透过明净的琉璃窗照的一室明亮,馥郁的花香弥漫在空中让人沉醉。
少女从花盆中析出多余的花枝放到案上,莹白的素手剔除多余的枝叶,染后用小巧的银剪修建花枝长短,一支支插在琉璃瓶中,疏密有度,意境隽永。
咯吱咯吱的雪地踩压声由远及近,暖房的门被推开,带进了一股凉意。
温煦的声音在少女的身后响起:“微微不想知道我的身世吗?”
少女认真的插第二瓶,她轻声回答:“猜到了。”
短短半年之内大起大落,欢悲如同幻渺烟云,此刻终于重归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呼…
明晚无更新,后晚看情况,星期六一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