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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论道(2 / 2)

「楼台庭柱,牧笛洞箫入垂帘。造福何论早晚?成材勿计后,鳞爪遍人间。」王守仁答。

「竹之韵?」

「凛凛冰霜节,修修玉雪身。便无文与可,自有月传神。」

「竹之节?」

「修修稍出类,辞卑不肯丛。有节天容直,无心道与空。」

「伯安兄博古通今,看出如此多的道理,还说一无所得。」丁寿不解。

「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

王守仁默不作声,拎起酒壶,为自己与丁寿再度斟满,带着几分迷茫道:「我之所见,不过法身般若,如何能达晦翁所说」无极太极「之境,实在百思不得其解。南山可有言教我?」

「我?」丁寿失笑,「伯安兄身兼儒释道各家之长,小弟才疏学浅,何敢妄言。」

「身在山中,难免为云雾所迷,南山站在山外,又无名教桎梏,当另有高见。」格竹一事困扰王守仁十多年,真心期望这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小老弟能给出些新的见解。

「朱子所谓一草一木、一昆虫之微,亦格有理。」丁寿微笑,「小弟以为,这关键还在一个“格”字上。」

「愿闻其详。」

「《仓颉》云:格,量度之也。」

丁寿侧卧船头,将手伸入江水,感受着彻骨寒意,「大江旦夕东去,草木岁岁枯荣,莫不蕴含其理,审度量之,于草木昆虫之微,渐进求知,一事不穷,则阙了一事道理;一物不格则阙了一物道理,积少成多,豁然贯通,终究无极太极之理。」

「人力有穷,天下万物之理如何尽格?」王守仁拧眉沉思。

「确是不易,可已有人先晦翁百年亲身履践。」

「何人?」王守仁急声问道。

「伯安兄的一位同乡——梦溪丈人。」丁寿似笑非笑地回答道,相比名留青史,沈括可是名标宇宙的人物,这种借用后世思想理论来和当事人拆招的感觉真好。

「沈存中?!」

「怎么,伯安兄也因沈梦溪构陷苏东坡一事鄙薄其为人?」丁寿也担心老沈的为人不够有说服力。

「《元佑补录》所载此事不可考,年月先后差池不合,宋人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中虽作援引,但附注标明。」

王守仁看向丁寿的眼神带了几分不满,语重心长道:「贤弟,读书切忌一目十行,囫囵吞枣,治学需谨慎才是。」

「伯安兄教训的是。」丁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nnd,就知道散文作家写的东西不能信。

「伯安兄当知,沈梦溪博学善文,改浮漏测冬至日长,分层筑堰测得开封和泗州之间地势相差十九丈四尺八寸六分,见群山而知沧海桑田,于天文、方志、律历、音乐、医学卜算无所不通,皆有所论着,可谓无物不格,无理不知。」二爷狡猾地将科学「物理」与哲学抽象混为一谈。

王守仁点头,「晦翁讲学亦常引《笔谈》之语,以沈存中所言为善。」

纳尼,那个「存天理灭人欲」的朱老夫子还对《梦溪笔谈》有深入研究,丁二瞬时石化。

丁寿不知道的是,朱熹不但是最重视沈括着作的科学价值的,也是宋代学者中最熟悉《笔谈》内容并能对其科学观点有所阐发的一人,「日月之说,沈存中《笔谈》中说得好,日食时亦非光散,但为物掩耳」。

「朱子言为此学而不穷天理、明人伦、讲圣言、通世故,乃兀然存心于一草一木、一器用之间,此是何学问?如此而望有所得,是炒沙而欲成其饭也。」王守仁仍是不解,丁寿并未给出让他满意的答案,「沈存中虽与晦翁之说多有契合,但其」理「并非朱子所言之」太极「。」

「小弟怕是教兄长失望了。」

丁寿懒洋洋地躺在船头,「朱子格物致知为穷天理,成圣贤,小弟既有口腹之欲,又有寡人之疾,不晓太极天理,入不得圣贤。」

「食色性也,晦翁也将饮食男女视之为天理,但贪美食,三妻四妾,便是人欲了。欲多伤神,倘一国之君如此,社稷更是危矣。岂不闻吴王好剑客,百姓多疮瘢。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王守仁道。

「朱子言仁义礼智,君臣父子俱为天理,称三代以天理行,却不知天下人谁又愿回三代之世。」

作为键盘侠出身的丁二,喷起儒家集大成者的朱熹毫无心理压力,反正周围又没别人,过了今夜二爷的说的话一句不认。

「上古之世,贵为帝王尚腓无胈,胫无毛,天下人无所争,故其不争,三代圣王栉风沐雨,若不作功业,何以能成天地万物?不计得失,何以能有仁义?」

「东周列国,群雄并起,凡有血性,皆有争心,黎庶苦不堪言,若无功业之念,何有百家争鸣之盛况?秦国」设民所欲,以求其功「,一扫六合,终此大争之世。」

「朱子谓汉唐之君全体只在利欲上,此话不错,汉家制度,以霸王道杂之,遂有泱泱四百年强汉基业;唐太宗行事无一不出于人欲,卒创贞观盛世;本朝太祖若只讲义理,此时你我怕仍在蒙元暴政治下。」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千百年间,百姓若只想两餐一宿,牵补度日,万物何以阜藩,所谓的」道「不过无本之木,又何以长存?」

王守仁缄默片刻,展颜道:「义利双行,王霸并用,南山是龙川先生门徒?」

「小弟谁也不信的,只不过凡事爱做个比较。」丁寿开怀一笑,「圣贤之言未必全对,朱子之理也未见便是天理,伯安兄欲要致知,不妨抛开晦翁所说,想想以何物来」格「才是。」

「天有天道,物有物理,无器物量度,谈何格物?子衡兄为证雪花六出,以冬春之雪相度,沈梦溪展窥管观极星,伯安兄却以肉眼静观,又如何能格出道理?」

王守仁静忖良久,突然展颜一笑,「不错不错,以肉眼观相能得出什么理来,天所以谓之观物者,非以目观之也,非观之以目而观之以心也,非观之以心观之以理也。天下之物莫不有理,莫不有性,莫不有命,以心观之,心即是理。」

「一叶障目,心性不明,则说翠竹着翠竹,说黄花着黄花。孟子曰:不虑而知,其良知也。存天理,致良知,明心见性,则法身无相,般若无知,翠竹也好,黄花也罢,其理自明。」

我说什么了,什么法身般若,明心见性,你一介儒生改参禅了么,丁寿脑袋上顶着几个大写的问好,不明所以。

王守仁指天画地,喜不自禁,深深一拜,「贤弟别出机杼,字字珠玑,愚兄茅塞顿开,这格物之功,还要在身心上做,请受一拜。」

这算什么,龙场悟道改为钱塘悟道么,原想把这位历史上的主观唯心大神往唯物上拉一把,算计着能不能改变些大明朝的自然科学环境,没想到适得其反,被历史巨大车轮正面碾压过去的丁二,欲哭无泪。

「朝闻道,夕死可矣。愚兄心中无憾,贤弟可以动手了。」行罢礼的王守仁直起身来,坦然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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