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么,缇帅……」曹元想着怎么安抚这小子。
「缇帅安心,在下愿立军令状,若不能缉拿匪党归案,听凭朝廷处置。」曹雄接口。
丁寿目光一转,转视曹雄,一声轻笑:「如此最好。来啊,把东西搭上来。」
郝凯带锦衣卫将一个个木箱抬到堂上,在丁寿示意下掀开盖子,显露出白花花的银锭。
曹元疑惑道:「缇帅,这是何意?」
「您的话没错,人家是看上了本官手上这批银子,哈,当日江南的五十万两漕银都没让本官费这番力气,为了陕西区区八万两犒赏,锦衣卫损兵折将,丁某都险些丧了性命,回头万岁爷知道了怕是要好一番取笑……」
丁寿说得随意,在座的陕西文武官员可坐不住了,纷纷站起请罪,人家是和皇上聊天拉家常的交情,惹不起!惹不起!
「缇帅劳苦功高,为边事以身犯险,陕西上下军民人等必感念于心,吾等当上表为缇帅请功。」
「丁某不过尽点本分,诸位同僚要感激的是圣上和朝廷……」丁寿向斜上方一拱手,环视堂上文武,冷声道:「在下只是给各位大人提个醒,这笔银子上沾了锦衣卫的血,有想从这里捞好处的,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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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雄回到总兵府,立即有两名面容相近的俊秀少年迎了上来。
「爹,今日堂上说了什么?」年纪小的一个性急先问了出来。
「没什么,下马威而已。」曹雄屏退下人,疲惫地靠在了椅子上。
「可是那丁南山为难父亲?」年纪稍长的少年双手奉茶。
曹雄接茶轻呷了一口,缓缓摇头道:「目前还没有,只是锦衣卫一行人中途遇袭,催促缉拿马贼。」
「他来固原是干什么的?怎么还招惹了马贼?」小的少年好奇道。
「押送八万两边储赏银。」曹雄掐着眉心沉声道。
年少的是曹雄二子曹谧,听了喜形于色,「原来是善财童子来着,爹,您能分润多少?」
「胡闹!这是朝廷犒赏边军将士的,岂能染指贪墨!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曹谧被骂得脸色一阵青白,小声嘟囔道:「没您这么训儿子的,这不连自己都捎带进去了。」
「你——」曹雄勃然而起。
「父亲息怒,」见老爹要发火,曹雄长子曹谦急忙向弟弟使个眼色,连声安抚,「二弟一句戏言,您老别气坏了身子。」
曹雄重又坐下,怒瞪着给自己添乱的二儿子。
曹谧被他的眼神瞅得发毛,低头道:「爹,大哥,你们慢慢聊,我回房读书了。」说罢便准备开溜。
「站住!」
被老爹喝住的曹二公子委屈巴巴地立足不动。
「最近这段时日,老实待在家里读书习武,低着脑袋走路,夹着尾巴做人,不许出府惹事,听明白了?」
「知道了。」曹谧蔫头耷脑地应了一声。
「父亲,丁南山此来可是醉翁之意?」待弟弟退下,曹谦忧心问道。
「为父也担心此事,朝中风云变幻,杨军门告病致仕,才、曹二人皆是刘瑾擢拔而起,我这个总兵官前途堪虑啊。」曹雄喟叹,「唉,邃翁抽身得快,我们这班旧部却泥潭深陷,进退两难……」
「恩师也有难处……」杨一清是曹谦授业恩师,便是为尊者讳,他也不好附和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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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原,丁寿下榻之永宁驿。
「副宪,礼重了。」合上礼单,丁寿向对面曹元笑道。
「缇帅奔波劳苦,来途又受惊扰,下官些许心意,权作压惊馈贶。」曹元欠身笑答。
「美意心领,可这礼我不能收。」丁寿将礼单退回。
「下官区区薄礼,一片赤诚,缇帅万勿推辞。」曹元急得站起身来。
丁寿压手示意曹元坐下,「副宪,白日堂上那些话是说与固原文武的,并非有意针对足下。」
「下官明白。」曹元连连点头,「明日起便安排镇军以五十人为一班轮番领取酒肉,每名军卒一斤熟肉一斤热酒,断不会少了斤两。」
「按规矩此类犒赏该每十天一次吧,上一次分发酒肉是什么时候?」丁寿笑容玩味。
曹元面皮一紧,「这个么,下官原抚甘肃,对陕西军务不甚了解,听闻杨应宁总制三边时……」
「好了,以前的事就不说了,」好家伙,二爷问十天内的事情,一杆子给我支到杨一清那会了,恐怕又是一本糊涂账,丁寿懒得操心。
「副宪,说来你是刘公心腹,咱们是同道中人,见外的话不必多说,如今这陕西三边文武官员可有异动?」
「缇帅所指何事?」曹元悚然,锦衣卫是干什么的他太清楚了,丁寿这般郑重其事,他第一反应莫不是有人谋逆,激灵灵吓出一身冷汗,他这陕西巡抚可没得到一点风声。
丁寿将公文推到曹元近前,曹元大略一览后心放下一大半,没人谋反就好,至于陕西马价盐课被人侵占盗用,不好意思,和他这个前甘肃巡抚丁点儿关系没有,正德元年以前他还在山东当布政使呢。
「缇帅,吴给谏这封公文怎会在你的手上?」
「锦衣卫自有手段,副宪就不要问了,依你所见这文中之事是真是假?」丁寿凝视曹元。
曹元又细细翻看一番,「言之有物,应该不假,可这其中涉及文武官员实在太多,宁夏又不属下官辖制,处理起来实在棘手。」
「才军门现在何处?」丁寿道。
曹元恍然,「正是,才军门如今正坐镇宁夏花马池防秋,他处置起来的确近便得宜。」
「副宪,你立即遣人赶赴平凉保护吴仪,并告知他小心平凉文武。」
曹元惊道:「难道他们还敢谋害朝廷命官?」
「巧取不成,得防着他们狗急跳墙。」丁寿悠悠然道:「宁夏,少不得本官还要亲自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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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烛光摇动,雪白的窗棂纸上映射出几个浅灰色的扭曲人影,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不行,火烧草料,这我如何担当得起!」一个声音慌张说道。
「这么大的账目亏额你便担得起了?反正躲不过,不如一把火把空仓场给烧了,死无对证。」另一个声音恶狠狠道。
「草场失火,我罪责难逃,大人,您可不能害小人啊,小人可是听你的话才倒卖军资……」
「闭嘴,现在说这些干什么,数银子的时候怎没见你许多废话!何况这事哪家没这么干,老子怎么知道姓刘的老阉狗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我……」那人讷讷难言,还是下不了决心。
突然一阵笑声响起,第三个声音道:「老弟,你也是个死脑筋,我们让你将徒有其表的空草场烧掉,可没让你上报是遭了回禄呀。」
「大人您的意思是……」
「草场积压了这许多粮草,有霉烂成灰的再正常不过,你担心个什么。」
「嘿嘿,听到贾大人给你出的好主意了吧,就这么上报。」
「既然是报浥烂,何必还要动火,这不多此一举么?」
「笨蛋,你手下这几百人能和你是一条心么!草场若是失火大家都脱不开干系,这是将他们和你强绑在一起,老子为你能挺过这道坎,是操碎了心……」
「谢大人关照,可是……」
「别可是了,刘瑾此番查核边储甚急,我们二人还有一摊子手尾要料理,成与不成你给个准话。」声音开始有些不耐烦。
「老弟,听我们的还有一线生机,不然你可只能等死咯。」
「听二位大人的,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