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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执的结果,是绿柳拿了一套赤金头面,一套点翠头面;春红开了箱子,找了两匹织金妆花缎子,两匹遍地金罗,两匹闪缎。
首饰就在镇上的当铺里典了五十两银子;料子交给陈二虎,挑到京里的绸缎铺子去卖,能卖多少银子,却还未可知。
立夏拿着这些银子,交了十两到周嫂手里,置了三桌过节的酒菜。又拿出十五两银子,办了三份中秋的节礼。
舒淙的乡试礼,左右他也不缺这些,不过尽份心意,讨个好彩头。因此从嫁妆里挑了只竹雕的笔筒,喻意节节高升,一并交给春红带到西府里去。
绿柳也不知是不是治了气,吃过早饭就不见了人影。
舒沫忙着跟陈东商量田庄的事情,倒也没分出心去注意。
陈东是个老实人,听得舒沫一大早就命丫头当首饰,又卖嫁妆,分明手头没有多少余钱,却把他叫来,商量着要给佃户们减租,当下连连反对:“东家小姐的好意心领了,只是万万不可如此!”
“怪了,”舒沫奇道:“陈管事之前不是说租太重,一年到头几乎没有结余吗?怎么我减租,你却不高兴呢?”
“东家小姐减租,是盼都盼不来的好事,小人哪敢不高兴?”陈东忙解释道:“只是这样一来,却要连累得东家小姐被别的地主们骂了。”
“无妨,”舒沫笑道:“漫说一亩地还收了五斗,就是一粒谷不要,也是我的事,与别人无关。”
她当然也想过,擅自减租,会引起其他地主不满。
但收租不同于做生意,同行之间存在竞争。
既使一粒谷不收,损失的也只是自己,不会影响到其他人的利益。
因此,最多被人笑话是个傻子,倒不至引起公愤。
陈东却只是摇头:“东家小姐手头也不宽裕,没必要这样做。”
舒沫微笑:“陈管事只管照我说的去办,钱的事,我自会解决。”
“东家小姐真是菩萨心肠~”陈东说不过好,只好照办。
“租的事,算是解决了。”舒沫松一口气,笑道:“接下来,咱们就谈谈这一百亩山地吧。”
“小姐请说。”陈东恭敬地道。
“依陈管事看来,一百亩山地,最少要用多少人管理?”
她在外面瞧了瞧,一百亩的林子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大,每天十二个壮劳力,似乎浪费了些。
陈东惊讶地看她一眼,问:“就按以前那样,闲时四个人护林看山,分两班交替,忙时再临时请些人来摘果入仓,就很合理了。怎么,东家小姐怕不够,还想再添吗?”
东家小姐体恤下人虽然是好事,但倘若不知节俭,一味铺张,怕是撑不了多久。
到时被逼得卖田卖地,反而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此,他反过来劝舒沫要节俭些才好。
“咱们庄里,看山护林的,本来只有四个?”舒沫不禁哑然失笑。
看来,这又是林柯在虚报人数了。他的思想倒是挺前卫,居然知道吃空晌!
“是的,一直只有四个。”陈东一边回话,忽然想起一事,忙道:“说起这个,有件事要跟东家小姐说。过了中秋,山里的梨就陆续成熟了,是不是要安排人摘果了?”
“是吗?”舒沫大为兴奋:“咱家的梨子熟了?”
“有那挂果早的,差不多是这个时节熟。”感染到她的兴奋,陈东也笑了:“我记得往年林管事都要我家小子提前摘几筐,除去给府里送节礼,余下的还能卖个好价钱。”
“摘,当然要摘!”舒沫很高兴:“我还没到咱家山里瞧过呢,乘这个机会,倒是要好好见识一下。”
“山路崎岖,怕是不便行走?”
“不怕,咱走慢些就好了。”
“那,小人先去安排。”见舒沫兴致极高,想必她在深宅大院里住着,也没见过这种场面,陈东也不忍扫了她的兴。
“快去,安排好了一定叫上我。”舒沫挥手打发他下去。
陈东还没走出后院,已听得舒沫在那边欢快地嚷嚷:“立夏,快准备一下,进山摘梨子去!”
陈东忍不住翘起嘴来笑:东家小姐,还是个孩子呢!
立夏听得嚷声,从里屋跑出来:“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进山,这又是发的什么疯?”
舒沫笑道:“我刚刚才知道,原来咱们山里的梨子已经熟了。又大又新鲜的雪梨,甜美多汁,你难道不想吃吗?”
“你是说,咱们自个去摘?”到底是十几岁的女孩,立夏一听这话,眼睛也是一亮。
“那是自然!”舒沫得意之极:“快给找身旧衣服来,还有鞋子,软底的绣鞋怕硌脚,也换成皮靴子去。”
“好嘞!”立夏高高兴兴地去找衣服。
许妈看着二个人折腾,很是不安地劝:“就在家里坐着,一样能尝鲜!又没个男人带着,跟着那些个下人进山,传出去,对小姐的名声可不好。”
立夏不敢回嘴,只冲舒沫悄悄地吐舌头。
舒沫换完衣服出来,俏皮地笑:“名声又不能当饭吃,只要自己开心就好,管别人说什么?”
“又胡说不是!”许妈不赞同地道:“女孩子家最要紧的就是名声,怎么能不重要?”
“好啦,”舒沫拥着她的肩,亲热地道:“我也没去别处,在自家的果园里,怕什么闲话?”
“哎~”许妈无奈地长叹:“我说不过你,你自个可得心里有数才好~”
以前虽说有夫人管束着,多少要受些气,但起码走出去,是个规规矩矩的官家小姐。
出了候府才几天,越发地没了形了。
这以后,谁还敢要她?
“东家小姐,可准备妥当了?”陈东已经把人找齐,在院子外面恭敬地问。
“来了!”舒沫拉了立夏的手,欢快地跑出去。
到了外面一瞧,傻了眼。
陈东竟然找了人用竹竿绑了椅子,制了两乘滑竿。
外面站了一坪的人,有挑筐的,也有拿着长竹篙的,还有扛着梯子的。
那些人,一大半看着面熟,细一看,都是庄上的佃户。
见舒沫出来,本来说笑热闹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东家小姐,立夏姑娘,请。”陈东毕恭毕敬地道。
舒沫指着滑竿,只觉啼笑皆非:“就在自家后山,有这个必要吗?”
“东家小姐是千金万金的身子,可有不得半点闪失。”陈东正色道。
许妈露出笑容:“陈管事,这事办得不错。小姐第一回进山,你可得仔细了,万不可扭伤,摔倒,也不得磕着碰着。”
“放心好了,”陈东郑重地许诺:“纵是舍了小人的命,也要护得东家小姐周全。”
舒沫噗哧一笑:“不过是去摘个梨,说得象是要去战场。罢了,就顺了你的意,咱不走着进山,咱躺着进去,成吗?”
这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气氛又恢复了几分热络。
舒沫和立夏上了滑竿,顺着围墙绕过自家院子进了山。
远远的,就已闻到了梨子的清香,走了五分钟,就已经看到了果园。
园中满是枝繁叶茂的梨树,风一吹,沙沙做响,枝叶摇曳着,露出一颗颗鲜梨,象一个个黄澄澄的小葫芦,宛如在风中舞蹈。
“快看,”舒沫指着梨树大叫:“那边有一颗,已经熟透了~”
“还早呢,最少还得再等半个月。”陈大牛很有经验,只瞥了一眼,笑道:“咱们今日,还得再往里走一些才是。”
“我看起码有半斤一只呢!”舒沫有些不服气。
“这不算个大的。”陈东笑着解释:“咱们的雪梨出了名的个大,体圆,皮薄,肉厚,汁多,味甜……全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有年梨丰收,最大的梨,我记得有三斤多呢,当时整个京里都惊动了十里八乡的乡亲都赶来瞧梨王。老爷一高兴,还赏了柯管事二十两银子,可把柯管事给美的~”
他连说带比划,说起那颗夺了冠的大梨,更是一脸的自豪。
“哇!说得我想吃了~”舒沫越听越是心动,口气差点流出来,急急叫了停,从滑竿上跳下来:“躺在滑竿上多无趣,总得亲手摘一颗才甘心!”
立夏忍不住取笑道:“小姐往年不是嫌梨酸,分了来也总赏了人,怎么这会倒象是馋虫附了身似的?”
“别人送的,跟自己摘的,哪能一样?”
“东家小姐说得有理~”陈东一脸赞同:“梨子运到集上去卖,总是要存些日子,总不如直接从树上采下来新鲜。”
“可不是?”舒沫心痒难耐,不管三七二十一,从陈二牛手里抢了根竹竿,戳了颗梨下来,一口咬下去,汁水横溢,满口清香,直甜到心里去。
“小姐~”立夏来不及阻止,只好胆颤心惊地瞧着。
小姐真是,树上的果子,直接摘下来就吃,也不怕拉肚子?
舒沫已经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真甜哪!”
“哈哈哈!”那些佃户,原还十分拘束,见了舒沫天真未泯的模样,个个爽朗地笑了起来。
一时间,整座果园里,满是欢声笑语。
舒沫和立夏两个一开始还老老实实地呆在树底下,看着那些佃户们爬的爬树,拿的拿竹竿戳,忙得不亦乐乎。
陈东到底是庄户人出身,要他呦五喝六,监督别人做事,自己却躲在一边偷懒却是做不到。
因此,瞧了一会,见人手似有不够,便袖子一挽,亲自上阵了。
舒沫和立夏没了人管束,嘻嘻哈哈地在树下穿梭,瞧中哪颗梨子了就去摘下来,偶尔帮着递个空筐什么的,倒也其乐无穷。
玩得累了,就在树下休息一会,吃颗梨子,甜丝丝,凉沁沁,惬意得不得了。
陈东看看时间不早,吩咐收工,大家把工具放在果园里,打算第二天再来,只把装了筐的梨子抬下山,入到仓库中。
许妈早在院外望了无数回,这时见大家安全回庄,终是松了口气。
“有热水没有?”舒沫进了门,就瘫在椅子上:“快打些来,出了这一身臭汗,要好好地泡个澡。”
立夏听得屋子里静悄悄的,皱了眉问:“春红还没回?”
许妈压低了声音:“春红就算了,怕是夫人留她问话,又许久没回府,总有几个交好的拉着多说几句也是常情。绿柳那丫头,这一整天,却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这时都不着家。”
“许妈也不知吗?我还以为她跟你说了。”立夏吃了一惊。
“她几时把我放在眼里过。”许妈苦笑。
“太不象话了!”立夏气得拧紧了帕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究竟眼里还有没有小姐?”
“怕是早就没了~”许妈摇头,声音越发低了:“瞧见了没?早上小姐要她拿首饰出来,竟然摆脸色。”
立夏冷笑:“看到了。”
“别跟小姐说,省得她伤心。”许妈低低嘱咐。
“用不着我说,小姐心里跟明镜一样。”立夏淡淡地道。
“是不是小姐跟你说什么了?”许妈狐疑地问。
立夏微微一笑:“许妈还看不明白吗?咱们小姐,不是个糊涂的。别人怎么想,我管不着。反正,我是决定这辈子跟着小姐,一条道走到黑了!”
舒沫半天见不到人,惊讶地问:“人都哪去了?”
“就来~”立夏忙应了一声,把衣服找出来,交给许妈,到厨房去打热水。
到掌灯时分,绿柳和春红一前一后回了庄子。
“老爷和夫人把你赶出来了?”立夏见她拿着被摔烂的盒子,已然料到结果。
“知道还问?”春红噘了嘴,把一只荷包交到立夏手上:“哪,这是卖布料子的钱。”
“春红就算了,”许妈问:“绿柳这一天,上哪去了?”
“家里有点急事,临时上了一趟京。”绿柳胡乱搪塞。
立夏哪里肯信,也不说破,只冷冷地拿眼睛斜着她。
她一整天都在,可没瞧见有哪个人来找过绿柳,分明就是谎话。
“急到跟小姐说一声的功夫也没有?”许妈忍不住叨念。
“不就是回了趟家,多大的事?小姐都没吭声,有你什么事!”绿柳发了脾气。
“你!”许妈气得直发抖:“小姐是我奶大的,我怎么就不能教训你了?虽说今时不同往日,比不得候府的规矩,但下人,就得有个下人的样!蹬鼻子上脸可不行!”
“怎么了,这是?”绿柳正在回嘴,淡雅的女声忽然响起。
众人回头,见舒沫笑吟吟地站在门边,忙一个个都闭了嘴。
“都回来了?”舒沫看一眼春红,又看一眼绿柳:“今日中秋,有什么事,都瞧在我的面子上,都揭过不提。咱们高高兴兴吃顿团圆饭,成不成?”
她发了话,谁还敢多说什么?
默默地帮着周嫂把饭摆在院子里。
舒沫心情大好,一直在说着果园里的梨。
“知道吗?咱们果园里有三十几亩梨树,今年年成好,梨子大丰收。据陈管事估计,陆陆续续,可以收七八万斤梨。按五文钱一斤算,能卖四百多两银子呢!”
“真的?”许妈一直愁着银子,这时也不禁跟着欢喜起来。
就连春红,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轻松了许多:“若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小姐那些料子,总算可以留下几匹,等过年时,做几件新衣裳。”
“梨园丰收,梨价就贱。”绿柳兜头一盆冷水泼了下来:“小姐,不要高兴得太早!那些个泥腿子,净拣好听的话,胡弄你呢!再说了,这么多梨要摘,光是采摘和搬运,就要不少工钱。搞得不好,卖梨的钱,付工钱都不够!”
一句话,把大家浇了个透心凉。
满桌的人都讪讪的,不吱声了。
“你什么意思?”立夏气不过:“看不得小姐好,是不?”
“我只是说实话,你们不爱听就算了。”绿柳板着脸,说完话竟然自己起身走了。
“不象话,太不象话了!”许妈直摇头。
“对了,”舒沫忙转移话题:“你可见到二哥了?”
“这可咋办?”春红神色尴尬:“我只在门口走了遭,连大门都没进。东西,托守门的阿贵转交,也不知道能不能到二少爷手上。”
“不要紧,”舒沫安慰她:“大不了我明天早些起,赶在贡院开门之前去见他一面就是。”
“小姐这样有心,二少爷一定很感动。”许妈慨叹。
“在府里,也只有二哥待我最好。这点事,算什么。”舒沫半是真心,半是掩饰地道。
“吃梨吧~”立夏削了梨,切成块端过来:“这梨可真甜。”
“我今天吃多了,不吃了。”舒沫起身:“明儿要早起,先睡了。”
她一走,大家也没心思赏月,都散了。
立夏跟进来,低声道:“绿柳这蹄子,准是在弄啥夭蛾子。”
“随她去,”舒沫漫不经心地道:“唱这出戏,原就是要逼她走。”
“可她,”立夏不服,咬了唇:“也太迫不及待了~”
“迫不及待,岂不是更好?”舒沫忍不住笑:“我倒是怕她不动,到时为了她,真得吃糠咽菜了!”
立夏噗哧一笑,想起春红,又收了笑容:“春红的话,小姐也不要全信。她今日定然是进了府,又得了夫人的什么指令了。”
她说是去卖布,可这些有陈二虎办,她也不过是去领银子罢了,哪里要这多时间?
“不怕,”舒沫抖开被子上床:“她有张良计,我有过隔梯。”
立夏帮她把被子掖上,目光触到她的唇,猛地想起一事,压低了声音问:“昨晚,可是那人又来过了?”
她瞧着,小姐嘴上的伤可不象是她说的那样,是无意间撕破的,倒象是谁咬的……
“哪有什么人?”舒沫翻过身,脸朝里:“别罗嗦了,赶紧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立夏见了她的模样,越发起疑。
但见她不肯谈,也就不敢提,只在心里暗忖。
明公子是个惜花之人,必不会做这鲁莽之事;
熠公子斯文儒雅,更无可能。
算来算去,能对小姐做这种坏事的,就只有又冷酷又凶恶的睿王了。
若真是那人,事情还真是有些难办呢!
相府公子,康亲王世子,睿王。这三个男人年龄相当,又都有权有势,似乎都对小姐有着若有似无的情意。
她越想,竟越是觉得难以取舍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舒沫天没亮就起了床。
立夏伺候着她洗漱完毕,套了辆小油车,直奔贡院而去。
到了贡院一条街,天刚透着点蒙蒙亮,那些秀才们已经在贡院外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一眼看过去,黑压压的一片,怕是怎么也有上千人,也不晓得几点就起来了。
舒沫心中咯噔一响:终究还是来迟了吗?
“小姐,怎么办?”立夏瞅着那条长龙,犯了愁。
要从这么多人里找出舒淙,不说是大海捞针,也容易不了多少。况且,眼看着就要开龙门了,也没多少时间给她们仔细去找。
舒沫微微一笑,也不戴帽帷,施施然地走下油车。
她一个云英未嫁的闺阁小姐,抛头露面,突然跑到考生云集的贡院,自然格外引人注目。
众考生免不了窃窃私语起来。
果然不出所料,不到一刻钟,舒淙惊疑不定地寻了过来。
见了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气急败坏地道:“本还存着侥幸的心理,想着不一定是你,却不想,竟真的是你!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居然敢来?就不怕主考大人把你抓起来,告你个扰乱乡试之罪?”
逐出家门,不但没有让她受些教训,反而变本加厉了起来!
舒沫不管三七二十一,拖了他就跑:“废话少说,我有要紧的事要问你。”
“喂,”舒淙被动地跟着她乱跑,嘴里嚷:“干什么,马上要开龙门了,你想害谁落第不成?”
舒沫一口气,把他拉到僻静处,停下来:“二哥,我且问你,有关这次乡试,你是否听到什么传言,或是遇到什么古怪之事?”
舒淙没好气地喝道:“我看除了你,天下再没有古怪之人!”
“真的没有?”舒沫哪里肯信。
空穴不会来风,夏候烨更不是个无的放矢,胡说八道之人。
“懒得理你!”舒淙心挂着乡试,掉头就走。
“二哥!”舒沫追上去,一把拽着他的衣袖:“你老实告诉我,有没有做弊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