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国丈瞧了我一眼,应允了。
*****冒辟疆的眼圈红了起来,伸手想牵我的手,停在空中,却还是硬生生缩了回去。
我愈发觉得面前這个男人是多么可怜,想爱又不能爱。在這个时代,像他這样的读书人还有很多、很多,譬如陈子龙,为了“愚孝”放弃了等了他几年的柳如是,而冒辟疆为了救父,换个不保险的承诺,就把我心甘情愿推入别人的怀抱……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努力向他笑道,“男儿有泪不轻弹”随手把手帕递给他。
冒辟疆左手接过,右手便轻轻地摩挲着,一颗泪珠掉了下来,在丝帕上绽开了花。
我不忍再看他,只道:“你好好保重吧。董小宛是真心喜欢你,你以后好好待她吧。不用,不用再念着圆圆了。”説完,飞也似地跑回楼里。
抛下了冒辟疆留在风里,也抛下了這段夭折的情缘……
*****田国丈让我回房收拾东西的时候,寇白门来了。
一见到她,我就好像见到了亲姐姐,泪也蹦了出来。寇白门关上房门,一边帮我擦拭眼泪,一边説道,“我刚去吴先生那,便听説了你的事情,好妹妹,没想到你竟是這样的命苦……”
如此安慰了几句,寇白门道:“不如我去跟朱国弼説説,让他想办法救冒大人吧,這样你也就不用上京了。”
我苦笑道:“算了吧。象田国丈這样的皇亲国戚岂是好惹的?况且我和冒辟疆是不可能的了,就算我留下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寇白门还要再説,我只是摇头,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担忧。她説我苦命,她的命又能好到哪里?
听她刚才的口气,和朱国弼的感情已经很不一般了,朱国弼娶她的日子也近了,而她的潇洒日子也差不多到头了。我若劝她离开朱国弼自然是徒劳,只是忽然想起清兵南下之后,朱国弼降清,全家被软禁,他便打算卖了寇白门,她主动请缨回南京筹了大量银两把他赎出——她到哪里去弄了大量银两?问這些姐妹?问吴梅村這些才子?
我眼睛在室内随意扫了一圈,在那个黑漆匣子前停住了。对了!這颗黑珍珠价值连城,莫非就是她那“大量银两”的来源?!
心中不禁一兴奋,拿了直接塞到寇白门手中,“姐姐,你待我恩重如山,妹妹没什么送给姐姐,這个权当作个纪念吧。”
“這是什么?”寇白门正要打开,我一把按住,道:“姐姐别看。只需将它埋在树下,倘若姐姐哪天遇到什么困难,再打开不迟。”朱国弼是国公,家中自有不少珍宝,只是那时家被抄了,才落魄至斯。這个黑匣子若不被藏好,到时也发挥不了作用。
寇白门不以为然,只不便却我好意:“好妹妹,我答应便是。”
不一会儿,田国丈就派鸨母来催了。她收了不知多少银子,又不用再担心我逃跑给她带来什么危害,不知有多欢天喜地。
鸨母帮我收拾了一些衣物,还假惺惺塞了两个镯子给我,乐巅巅地帮我拎着包袱下楼、出门、放上轿。
田国丈走出门道:“先委屈姑娘和老夫同乘一轿,家仆们已在城门外备好马车,稍忍耐片刻便到。”
寇白门一直拉着我的手,送我上轿,只可惜,分别的时候终于还是来临。
望着寇白门,望着陈家大院,望着门外的秦淮水,我心中涌起不知什么滋味。在這里的点点滴滴浮现在脑海:选美,出逃,畅饮,一件件历历在目。尽管,其中很多是苦楚、无助、孤独,但还是让我对這里恋恋不舍。
随着一声“起轿”,帘子缓缓垂下,秦淮的物事就這样在我面前中断了。
然而,秦淮河畔,书生意气,妖姬静女,如梦幻一样,丝丝缕缕,埋入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