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才一秒记住 造化图小说网 (zaohuatu.com) )
三鑫百货早已打烊,大楼里黑漆漆地一片,突然凌乱嘈杂的汽车声过后,又响起了敲门声,扰乱了一街的静夜。
守门人匆匆披上外套来开门,刚一开锁,就被门撞得一个趔趄,一大群人拿着枪气势汹汹地冲进来。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76号办案!”汪曼春踱进来,嘴角带着一丝狞笑,“钟表柜台在哪?带路!”
半个小时以后,三鑫百货的经理和钟表柜台的柜员都被弄到了现场。
经理见过市面,又有青帮撑腰,模样还算镇定,柜员面对着凶神恶煞的76号一群流氓,两股战战,几乎都要站不住。
汪曼春坐在椅子上,样子慵懒,目光却冰凉。
钟表柜台的许多手表都非常贵重,白天放进柜台,晚上收进保险箱,柜员抖着手打开保险箱,把手表拿出来一只只摆在台面上。
就这尺余见方横七竖八摆出来的十几只小东西,任意一只大约就能换租界里一套不错的弄堂房子,或者是抵得上许多平凡人家一生都挣不到的家当,有不少人的眼里放出了贪婪的光,心中蠢蠢欲动。
有两只表吸引了汪曼春的注意,她拿出现场缴获的那只表比了比,确实是同一款,再查了进口的报货单,同一批表,只进了五只,而现在,柜台里还剩下两只。
这款表到柜的时间不长,而且价值不菲,根据销售记录,其实只卖了一只而已——上海挥金如土的人很多,但表这个东西,若是遇上不懂的人便如锦衣夜行,未免没有意趣,还不如拿些别的显摆。而卖出去的那块表,顾客登记簿上,登着周家小公子的名字,周先生最疼这个小公子,自然没人敢去捋虎须,讯问这只表还在不在。
柜员嗫嚅着说,剩下不在销售记录上的两只表,都是程小姐拿走了,一只现在在明楼身上,那么,剩下的一只,自然是在案发现场捡到的那只了。
所以毫无疑问,程妙芳和袭击者必然有某种关系。
终于抓到程妙芳的把柄,汪曼春得意一笑,气势汹汹地带着一群人,往程妙芳的住处浩荡而去。
打蛇七寸,一击必死。
灯光全息,敲门不开,汪曼春很快失了耐心,一声令下,76号和宪兵队的人砸了门冲进去。
一幢位置并不如何的小楼,虽是独立的,却不富丽,与程妙芳的拥有的地位和资产不同,房间的布置十分简单,与上海上层圈流行的那些奢华比起来算得上是简陋。
“汪处长,我们没找到任何可疑的东西!”手下有些怯怯地低声报告,他们仗势而来,遇到这种硬茬子,最怕的就是找不到可疑地方的情况——收不了场。
汪曼春心里一咯噔,狐疑地问:“什么都没有?一点都没有?”
然后她看见自己的手下为难地点点头。
“废物!”她站起身来,往程妙芳的卧室走去,亲自翻检。
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切却和预想的不一样,她急了,慌了。
“每一个角落,都给我认真地找,有没有暗格,有没有密室,梁上檐下,门缝地砖,枕头被角,你们想到的没想到的能藏东西的地方,都给我翻!”
在汪曼春的默许下,房间很快被砸了个一片狼藉,连墙上挂的画,轴头都被折成两段,看看有没有夹藏什么。
“搜到什么了?”门口传来凉凉语气的嗓音,喜怒莫辨。
回头一看,妙芳一手拎着一只小皮箱,依靠在门边,另一只手上将一个手·雷抛上抛下,将屋里的一群人的心也吊得上上下下。
虽然没打开保险栓,也够吓人的。
汪曼春吩咐左右:“去!查查她手上的箱子!”
妙芳停下抛手·雷的动作,诧异地问:“你确定?”汪曼春是傻吗?若是箱子有问题,自己会在知道自家被搜查的情况下堂而皇之地拎着它亮相吗?早就躲着不露面了。
汪曼春昂起头,但看到妙芳很无所谓地把箱子递上,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箱子应该没问题。
突然,那手下被满地的零碎绊得一个踉跄,箱子磕在一旁桌角上,发出很大一声碰撞的声响。
“啊喂!易碎品,就不能小心轻放啊!”妙芳捂住脸不忍再看,嘴里嘲道,“汪曼春,你的人还真有眼光,专挑值钱的砸。”
她发誓,这绝对是个意外,事先绝没料到领事馆的舞会会和美国归来的船到港的日子是同一天,她本该在家等着76号上门,却不得不去码头接货再匆匆赶回,没想到来的不是预想中的梁仲春,而是有心找茬的汪曼春,回来的路上她把大部分盘尼西林都收进空间里,这个小箱子里,装了“帮”日本军方“千辛万苦”搞到的一百支,也没想到汪曼春的人会脚一抖,这一撞,也不知道里面的小药瓶碎了多少。
干侄女儿诶,真的不是干姑姑不给你活路啊。
程妙芳快步上前抢过箱子,一打开,就看到里面东倒西歪乱七八糟的药剂,还有不少碎玻璃渣,箱子的衬布也被洇湿了。
汪曼□□厉内荏,皱着眉大声说:“你这不会是□□吧。”众人闻言都是吓得往后一缩。
“你倒是给我找百八十瓶这样的□□啊。”妙芳回嘴,心里说不上是讽刺还是怜悯,“日本军部订的,我好容易搞到这么些盘尼西林,这可是美国新出的神药!是美国对日本禁运的药品!一支给一根小黄鱼都不换呢,这一下就被你打了小半,我可不管啊,你自己和司令部解释去。”
明台狼狈地回到了家。
头发乱了,衣服皱了,脚还一瘸一拐的。
小弟全无音讯,明镜一晚上没睡,光顾着担心了,见到人,就是一番噼里啪啦的训斥,可明台一卖惨,说因为大哥是汉奸自己受了委屈,还受了伤,大姐就马上放弃立场改弦更张,一劲儿叫阿香端姜汤,又叫阿诚拿碘酒,又说打电话叫苏医生来打破伤风针,支使着一家人围着明台团团转了起来,又对穿了海军制服的明楼和阿诚骂道:“看把明台连累的!你们两个以后在家里脱了这身狗皮,不要再穿了听到没有!”
明楼无奈应是。
明镜头也不回地扶着明台上了楼。
明楼看得无语,对阿诚吐槽:“这小子,真知道怎么拿捏大姐。”
阿诚做个鬼脸,妙芳说得对,这个家里,大哥克明台,明台仗着大姐,大姐啊,又对付大哥,一个循环,只有他,可怜兮兮的,生活在食物链底层。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他知道这样下去,迟早要与我为敌,所以想假借同学的口,叫我脱了这层皮。”明楼点点头,朝外走去,“有点小聪明。”
明诚叹了口气,替大哥打开车门:“是啊,他也是为难。”
车子发动,明诚想了想,又说:“他应该也是想试探我们,毕竟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我们应该不是真正的汉奸,不然大姐也不会还让我们住在家里。”
“而且这次领事馆的任务,我们给的信息太多了,他就是再迟钝,也会有所察觉。”明楼补了一句。
“回回发报,几乎都要带一句,想面见毒蛇。”明诚苦笑,“也不知道还能瞒多久。”
“能瞒多久就瞒多久,”明楼仰头闭眼,低声呓语,“国不像国,家不像家,真难哪。”
之后是长久的沉默,这种沉默自从回到上海之后,两人之间就常常出现。
“南京那边,有什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