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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1 / 1)

明远却轻轻抚着他的肩膀,两人都向女墙便迈了一步。夜风呼呼地从他们耳边拂过,凉意席卷全身。可是眼前脚下就是壮丽的长安城,和上元节灿烂辉煌的节日景象。纵使冷风拂面,也叫人无法转开眼光。明远轻拍种师中肩头,柔和地开口。“师中,看看眼前的盛世吧。”“这是令兄和千千万万戍边的将士一起,不顾性命,上阵杀敌,守御国门,未曾惜身。”“这就是他们如此奋勇的原因。”他无法回答种建中这样一个“个体”,千千万万人中的一个,是否能够平安回来。他也完全不敢想象,曾经那样短暂地见过两面的那个青年,就从此天人永隔,无法再见。但他现在能够回答种师中的,只有这么一句:种建中所做的,许许多多人所做的,都会有意义。种师中像是为他的心情所感染,也不由自主地将眼光投射于绚烂繁华的长安城。这个少年不再低声饮泣,双肩不再颤抖,而是渐渐地放松。明远松开他的肩膀,垂下右手,却感到种师中一只冷冰冰的小手伸过来,牵住了明远的衣角。在门楼上站得太久,这孩子冻坏了——明远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他立即把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披在种师中肩上。“看起来确实冻坏了,鼻涕泡都冻出来了。”明远用手指在种师中脸颊上划划。种师中顿时举起明远羽绒服的衣袖,作势就要望脸上揩——“你敢!”明远笑着骂了一句,看着他老老实实地从怀里掏出帕子。明远这才伸手揉揉师中的小脑袋。这孩子还是一副古灵精怪的老样子——明远终于能放心了。但就在此刻,明远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再看种师中的眼神,这孩子似乎也完全呆住了,双眼直勾勾地越过朱雀门上的女墙,望向通往长安城西面金光门的街道。这街道原本被挤得水泄不通,整个街面上完全被耀眼灯火所覆盖。但就在此刻,明亮的街面中央,忽然出现了一道暗线。似乎人们正在为什么让开一条通道。在这上元夜,满城欢庆的时候,百姓们会为了什么而自发地让开一条道路?明远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回忆起当初在乐游原上游冶,却见到传递消息的士兵快马赶来的场面。他一转脸看向种师中,见到这少年此刻也是满脸紧张。有军情传来了!可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明远也不敢确定。他身边,种师中却微微俯身,转过脸面向明远,同时竖起耳朵,似乎在专心倾听。突然,明远看见这孩子眼中陡然亮了。种师中伸手将明远的衣袖一拉,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说:“师兄,你听,你听……”明远心想:我恐怕没有你这样的好耳力哦。但他还是学着种师中的样子,侧耳,凝神,聆听——是的,他听见了,他听见马蹄撞击地面的声音。大街上的百姓们正在让开道路,让骑着快马的士兵向朱雀楼疾驰而来。他听见了,他听见这士兵正用疲惫而嘶哑的嗓音努力喊着两个字:“万胜——”接着又是一声:“万胜——”明远一下子直起身,眼神又惊又喜,望着种师中。此情此景,几乎令他激动得落下泪来。种师中小朋友此刻却偏偏又显出老成模样,扬起下巴,背着双手,在飒飒的夜风中挺直了脊背,一副“我早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长安的街道上,那催马向朱雀门奔来的士兵继续嘶声大喊着:“万胜!”接着,无数普通人的声音加入其中。胜利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般,瞬息间就传遍了整个城市。长安城的街道似乎在整齐划一的高喊声中开始了微微颤动。声音如同海边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迅速席卷。他们高喊的是:“万胜!——”“万胜!万胜!——”第35章 十万贯【第八更】上元夜里, 京兆府官员聚于朱雀门楼上,“与民同乐”。这一点整个长安城的百姓都知道,快马赶来送捷报的士兵也非常清楚, 因此从长安城正西面的金光门进城之后,传讯兵沿着东西向的大街一路直奔朱雀门。街道上的百姓口中高喊着“万胜”, 纷纷为这一人一马让开道路, 让捷报直接送抵朱雀门下。那士兵便一跃下马, 飞快地奔上门楼, 也不管面前究竟是京兆府的官员,还是应邀上楼观灯的“嘉宾”, 单膝下跪,双手一拱,大声报捷。“延州大胜——”“种谔将军指挥得当, 大破党项各部, 斩首二千级, 马匹粮秣无数, 党项大将野利敦被当场斩于阵中, 延州之围已解。”朱雀门楼上,人们的情绪早已被长安城中那十万人同声高呼“万胜”的场景所感染, 此刻只感觉热血在体内沸腾。连薛绍彭这样的官宦纨绔子弟也大喊出一声“好!”明远看看身边, 横渠门下弟子们, 自吕大临以下, 个个喜动颜色。但他看看身边的种师中, 这孩子也很兴奋, 兴奋中却带着一丝紧张。明远知道这小家伙为什么紧张——战争是残忍的, 它可以赋予你一场宏伟的胜利, 但同时也要你吞下残酷的损失。即使是一场轰轰烈烈的胜利, 宋军方面,也一样需要承受人员方面的损失。他们一直没能得种建中的消息,如今好不容易有消息从延州送来了,能借此确认这家伙平安与否吗?朱雀门楼上灯火辉煌,映亮了一张张兴奋的脸。却唯有永兴军知军司马光保持冷静,脸色沉肃,望着前来报捷的兵士,冷声问:“具体经过如何?”明远冷眼旁观,觉得司马光并非不乐意见到延州大捷。但是这位出了名的旧党官员表现出了应有的老成持重,他必须确认大捷的经过。延州本就在宋境内,鄜延军戍卫这座重要的边城无可厚非。但若是大宋西军据此认为军力胜过了西夏,不再取守势,甚至擅开边衅,却是司马光不乐意见到的。报捷的士兵用嘶哑的嗓音叙述着战役的经过。“……延州军民一心,坚壁清野,固守延州。党项人不甘心就此班师,始终在城外围困,频繁工程。前些日子是年节,党项人故意吃酒闹事,做出无心围城的样子。种帅便将计就计,命帐下将校种建中率八百骑兵出城,佯装突围……”明远听见身边种师中轻轻地“啊”了一声,露出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横渠门下弟子们也纷纷流露出紧张。这毕竟是与他们有师门之谊的种建中,率部突围,而且是行诱敌之计。这个任务有多危险,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得到。“种小将军率八百骑横穿党项军营地,三进三出,随后与种帅所部会合,一起杀向党项中军大帐……”这报捷的士兵声音嘶哑,难掩疲惫,但讲起这一段来,依旧是眉飞色舞。令在场所有人都可以想见,这究竟是怎样一场畅快淋漓的大胜。但种师中却向前踏上一步,用他少年人清朗的声音问:“我阿兄……他可平安?”报捷的士兵愣住了,伸手挠挠头——他可不知道这孩子的兄长是谁啊。明远只好轻轻按着种师中的肩膀,开口替他解释:“这位是种帅的亲侄,是种彝叔的亲弟弟。”那士兵马上就明白了:“那当然,种小将军哪里会有事?他出城的时候背上了一张弓,三代箭,手持一枚长槊,带人冲进党项人的营地,三进三出,无人能拦得住他……”明远心里暗暗感慨:这家伙是不是说书的出身啊!但等他口沫横飞地说完,总算是对种师中补了一句:“大战之后,种小将军已平安返回延州。种帅亲口说的,此次延州大捷,种小将军当得头功!”这个消息送到,所有人都长舒出一口气。种师中开始傻笑。早先他一人向隅而泣,眼眶到现在都还红红的。现在已经心花怒放,小脸上再看不到半点愁容。明远则用力揽住种师中的肩膀,大声恭贺他:“种师弟总算是可以放心了吧!”谁知这小孩向明远别过脸,眼中重新出现那熟悉的狡黠。种师中看着明远,反问:“明师兄,看起来明师兄心中,对我阿兄的芥蒂已经去了呢!”明远:……?这小孩怎么回事?他忍不住觉得脸上有些发热。但想想刚才,明远确实如释重负,心里一块沉重的大石头总算放下了。他这种感觉其实比别人尤甚。因为明远一定程度上“先入为主”,认为种建中这人既然在历史上籍籍无名,很可能是早逝的缘故。因此得知种建中无恙,明远所感受到的这一份惊喜,其实还比别人略多一些。他只得瞪了瞪扬起笑脸看着自己的种师中,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回答道:“也就是现在罢了。”明远心里想的是:这次种建中逃过一劫,我暂且不跟他计较。种师中小朋友便嘻嘻地笑而不语。这时其他横渠弟子一起上来恭贺。连司马光等朝中官员的脸色显然也轻松了很多。明远站在远处,依稀听见李参向司马光提起“将种”——这个词经常被用来称呼那些最具有天分的年轻将领,只要他们在战场上历练,多半能成大器。他们高喊的是:“万胜!——”“万胜!万胜!——”第35章 十万贯【第八更】上元夜里, 京兆府官员聚于朱雀门楼上,“与民同乐”。这一点整个长安城的百姓都知道,快马赶来送捷报的士兵也非常清楚, 因此从长安城正西面的金光门进城之后,传讯兵沿着东西向的大街一路直奔朱雀门。街道上的百姓口中高喊着“万胜”, 纷纷为这一人一马让开道路, 让捷报直接送抵朱雀门下。那士兵便一跃下马, 飞快地奔上门楼, 也不管面前究竟是京兆府的官员,还是应邀上楼观灯的“嘉宾”, 单膝下跪,双手一拱,大声报捷。“延州大胜——”“种谔将军指挥得当, 大破党项各部, 斩首二千级, 马匹粮秣无数, 党项大将野利敦被当场斩于阵中, 延州之围已解。”朱雀门楼上,人们的情绪早已被长安城中那十万人同声高呼“万胜”的场景所感染, 此刻只感觉热血在体内沸腾。连薛绍彭这样的官宦纨绔子弟也大喊出一声“好!”明远看看身边, 横渠门下弟子们, 自吕大临以下, 个个喜动颜色。但他看看身边的种师中, 这孩子也很兴奋, 兴奋中却带着一丝紧张。明远知道这小家伙为什么紧张——战争是残忍的, 它可以赋予你一场宏伟的胜利, 但同时也要你吞下残酷的损失。即使是一场轰轰烈烈的胜利, 宋军方面,也一样需要承受人员方面的损失。他们一直没能得种建中的消息,如今好不容易有消息从延州送来了,能借此确认这家伙平安与否吗?朱雀门楼上灯火辉煌,映亮了一张张兴奋的脸。却唯有永兴军知军司马光保持冷静,脸色沉肃,望着前来报捷的兵士,冷声问:“具体经过如何?”明远冷眼旁观,觉得司马光并非不乐意见到延州大捷。但是这位出了名的旧党官员表现出了应有的老成持重,他必须确认大捷的经过。延州本就在宋境内,鄜延军戍卫这座重要的边城无可厚非。但若是大宋西军据此认为军力胜过了西夏,不再取守势,甚至擅开边衅,却是司马光不乐意见到的。报捷的士兵用嘶哑的嗓音叙述着战役的经过。“……延州军民一心,坚壁清野,固守延州。党项人不甘心就此班师,始终在城外围困,频繁工程。前些日子是年节,党项人故意吃酒闹事,做出无心围城的样子。种帅便将计就计,命帐下将校种建中率八百骑兵出城,佯装突围……”明远听见身边种师中轻轻地“啊”了一声,露出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横渠门下弟子们也纷纷流露出紧张。这毕竟是与他们有师门之谊的种建中,率部突围,而且是行诱敌之计。这个任务有多危险,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得到。“种小将军率八百骑横穿党项军营地,三进三出,随后与种帅所部会合,一起杀向党项中军大帐……”这报捷的士兵声音嘶哑,难掩疲惫,但讲起这一段来,依旧是眉飞色舞。令在场所有人都可以想见,这究竟是怎样一场畅快淋漓的大胜。但种师中却向前踏上一步,用他少年人清朗的声音问:“我阿兄……他可平安?”报捷的士兵愣住了,伸手挠挠头——他可不知道这孩子的兄长是谁啊。明远只好轻轻按着种师中的肩膀,开口替他解释:“这位是种帅的亲侄,是种彝叔的亲弟弟。”那士兵马上就明白了:“那当然,种小将军哪里会有事?他出城的时候背上了一张弓,三代箭,手持一枚长槊,带人冲进党项人的营地,三进三出,无人能拦得住他……”明远心里暗暗感慨:这家伙是不是说书的出身啊!但等他口沫横飞地说完,总算是对种师中补了一句:“大战之后,种小将军已平安返回延州。种帅亲口说的,此次延州大捷,种小将军当得头功!”这个消息送到,所有人都长舒出一口气。种师中开始傻笑。早先他一人向隅而泣,眼眶到现在都还红红的。现在已经心花怒放,小脸上再看不到半点愁容。明远则用力揽住种师中的肩膀,大声恭贺他:“种师弟总算是可以放心了吧!”谁知这小孩向明远别过脸,眼中重新出现那熟悉的狡黠。种师中看着明远,反问:“明师兄,看起来明师兄心中,对我阿兄的芥蒂已经去了呢!”明远:……?这小孩怎么回事?他忍不住觉得脸上有些发热。但想想刚才,明远确实如释重负,心里一块沉重的大石头总算放下了。他这种感觉其实比别人尤甚。因为明远一定程度上“先入为主”,认为种建中这人既然在历史上籍籍无名,很可能是早逝的缘故。因此得知种建中无恙,明远所感受到的这一份惊喜,其实还比别人略多一些。他只得瞪了瞪扬起笑脸看着自己的种师中,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回答道:“也就是现在罢了。”明远心里想的是:这次种建中逃过一劫,我暂且不跟他计较。种师中小朋友便嘻嘻地笑而不语。这时其他横渠弟子一起上来恭贺。连司马光等朝中官员的脸色显然也轻松了很多。明远站在远处,依稀听见李参向司马光提起“将种”——这个词经常被用来称呼那些最具有天分的年轻将领,只要他们在战场上历练,多半能成大器。他们高喊的是:“万胜!——”“万胜!万胜!——”第35章 十万贯【第八更】上元夜里, 京兆府官员聚于朱雀门楼上,“与民同乐”。这一点整个长安城的百姓都知道,快马赶来送捷报的士兵也非常清楚, 因此从长安城正西面的金光门进城之后,传讯兵沿着东西向的大街一路直奔朱雀门。街道上的百姓口中高喊着“万胜”, 纷纷为这一人一马让开道路, 让捷报直接送抵朱雀门下。那士兵便一跃下马, 飞快地奔上门楼, 也不管面前究竟是京兆府的官员,还是应邀上楼观灯的“嘉宾”, 单膝下跪,双手一拱,大声报捷。“延州大胜——”“种谔将军指挥得当, 大破党项各部, 斩首二千级, 马匹粮秣无数, 党项大将野利敦被当场斩于阵中, 延州之围已解。”朱雀门楼上,人们的情绪早已被长安城中那十万人同声高呼“万胜”的场景所感染, 此刻只感觉热血在体内沸腾。连薛绍彭这样的官宦纨绔子弟也大喊出一声“好!”明远看看身边, 横渠门下弟子们, 自吕大临以下, 个个喜动颜色。但他看看身边的种师中, 这孩子也很兴奋, 兴奋中却带着一丝紧张。明远知道这小家伙为什么紧张——战争是残忍的, 它可以赋予你一场宏伟的胜利, 但同时也要你吞下残酷的损失。即使是一场轰轰烈烈的胜利, 宋军方面,也一样需要承受人员方面的损失。他们一直没能得种建中的消息,如今好不容易有消息从延州送来了,能借此确认这家伙平安与否吗?朱雀门楼上灯火辉煌,映亮了一张张兴奋的脸。却唯有永兴军知军司马光保持冷静,脸色沉肃,望着前来报捷的兵士,冷声问:“具体经过如何?”明远冷眼旁观,觉得司马光并非不乐意见到延州大捷。但是这位出了名的旧党官员表现出了应有的老成持重,他必须确认大捷的经过。延州本就在宋境内,鄜延军戍卫这座重要的边城无可厚非。但若是大宋西军据此认为军力胜过了西夏,不再取守势,甚至擅开边衅,却是司马光不乐意见到的。报捷的士兵用嘶哑的嗓音叙述着战役的经过。“……延州军民一心,坚壁清野,固守延州。党项人不甘心就此班师,始终在城外围困,频繁工程。前些日子是年节,党项人故意吃酒闹事,做出无心围城的样子。种帅便将计就计,命帐下将校种建中率八百骑兵出城,佯装突围……”明远听见身边种师中轻轻地“啊”了一声,露出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横渠门下弟子们也纷纷流露出紧张。这毕竟是与他们有师门之谊的种建中,率部突围,而且是行诱敌之计。这个任务有多危险,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得到。“种小将军率八百骑横穿党项军营地,三进三出,随后与种帅所部会合,一起杀向党项中军大帐……”这报捷的士兵声音嘶哑,难掩疲惫,但讲起这一段来,依旧是眉飞色舞。令在场所有人都可以想见,这究竟是怎样一场畅快淋漓的大胜。但种师中却向前踏上一步,用他少年人清朗的声音问:“我阿兄……他可平安?”报捷的士兵愣住了,伸手挠挠头——他可不知道这孩子的兄长是谁啊。明远只好轻轻按着种师中的肩膀,开口替他解释:“这位是种帅的亲侄,是种彝叔的亲弟弟。”那士兵马上就明白了:“那当然,种小将军哪里会有事?他出城的时候背上了一张弓,三代箭,手持一枚长槊,带人冲进党项人的营地,三进三出,无人能拦得住他……”明远心里暗暗感慨:这家伙是不是说书的出身啊!但等他口沫横飞地说完,总算是对种师中补了一句:“大战之后,种小将军已平安返回延州。种帅亲口说的,此次延州大捷,种小将军当得头功!”这个消息送到,所有人都长舒出一口气。种师中开始傻笑。早先他一人向隅而泣,眼眶到现在都还红红的。现在已经心花怒放,小脸上再看不到半点愁容。明远则用力揽住种师中的肩膀,大声恭贺他:“种师弟总算是可以放心了吧!”谁知这小孩向明远别过脸,眼中重新出现那熟悉的狡黠。种师中看着明远,反问:“明师兄,看起来明师兄心中,对我阿兄的芥蒂已经去了呢!”明远:……?这小孩怎么回事?他忍不住觉得脸上有些发热。但想想刚才,明远确实如释重负,心里一块沉重的大石头总算放下了。他这种感觉其实比别人尤甚。因为明远一定程度上“先入为主”,认为种建中这人既然在历史上籍籍无名,很可能是早逝的缘故。因此得知种建中无恙,明远所感受到的这一份惊喜,其实还比别人略多一些。他只得瞪了瞪扬起笑脸看着自己的种师中,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回答道:“也就是现在罢了。”明远心里想的是:这次种建中逃过一劫,我暂且不跟他计较。种师中小朋友便嘻嘻地笑而不语。这时其他横渠弟子一起上来恭贺。连司马光等朝中官员的脸色显然也轻松了很多。明远站在远处,依稀听见李参向司马光提起“将种”——这个词经常被用来称呼那些最具有天分的年轻将领,只要他们在战场上历练,多半能成大器。他们高喊的是:“万胜!——”“万胜!万胜!——”第35章 十万贯【第八更】上元夜里, 京兆府官员聚于朱雀门楼上,“与民同乐”。这一点整个长安城的百姓都知道,快马赶来送捷报的士兵也非常清楚, 因此从长安城正西面的金光门进城之后,传讯兵沿着东西向的大街一路直奔朱雀门。街道上的百姓口中高喊着“万胜”, 纷纷为这一人一马让开道路, 让捷报直接送抵朱雀门下。那士兵便一跃下马, 飞快地奔上门楼, 也不管面前究竟是京兆府的官员,还是应邀上楼观灯的“嘉宾”, 单膝下跪,双手一拱,大声报捷。“延州大胜——”“种谔将军指挥得当, 大破党项各部, 斩首二千级, 马匹粮秣无数, 党项大将野利敦被当场斩于阵中, 延州之围已解。”朱雀门楼上,人们的情绪早已被长安城中那十万人同声高呼“万胜”的场景所感染, 此刻只感觉热血在体内沸腾。连薛绍彭这样的官宦纨绔子弟也大喊出一声“好!”明远看看身边, 横渠门下弟子们, 自吕大临以下, 个个喜动颜色。但他看看身边的种师中, 这孩子也很兴奋, 兴奋中却带着一丝紧张。明远知道这小家伙为什么紧张——战争是残忍的, 它可以赋予你一场宏伟的胜利, 但同时也要你吞下残酷的损失。即使是一场轰轰烈烈的胜利, 宋军方面,也一样需要承受人员方面的损失。他们一直没能得种建中的消息,如今好不容易有消息从延州送来了,能借此确认这家伙平安与否吗?朱雀门楼上灯火辉煌,映亮了一张张兴奋的脸。却唯有永兴军知军司马光保持冷静,脸色沉肃,望着前来报捷的兵士,冷声问:“具体经过如何?”明远冷眼旁观,觉得司马光并非不乐意见到延州大捷。但是这位出了名的旧党官员表现出了应有的老成持重,他必须确认大捷的经过。延州本就在宋境内,鄜延军戍卫这座重要的边城无可厚非。但若是大宋西军据此认为军力胜过了西夏,不再取守势,甚至擅开边衅,却是司马光不乐意见到的。报捷的士兵用嘶哑的嗓音叙述着战役的经过。“……延州军民一心,坚壁清野,固守延州。党项人不甘心就此班师,始终在城外围困,频繁工程。前些日子是年节,党项人故意吃酒闹事,做出无心围城的样子。种帅便将计就计,命帐下将校种建中率八百骑兵出城,佯装突围……”明远听见身边种师中轻轻地“啊”了一声,露出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横渠门下弟子们也纷纷流露出紧张。这毕竟是与他们有师门之谊的种建中,率部突围,而且是行诱敌之计。这个任务有多危险,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得到。“种小将军率八百骑横穿党项军营地,三进三出,随后与种帅所部会合,一起杀向党项中军大帐……”这报捷的士兵声音嘶哑,难掩疲惫,但讲起这一段来,依旧是眉飞色舞。令在场所有人都可以想见,这究竟是怎样一场畅快淋漓的大胜。但种师中却向前踏上一步,用他少年人清朗的声音问:“我阿兄……他可平安?”报捷的士兵愣住了,伸手挠挠头——他可不知道这孩子的兄长是谁啊。明远只好轻轻按着种师中的肩膀,开口替他解释:“这位是种帅的亲侄,是种彝叔的亲弟弟。”那士兵马上就明白了:“那当然,种小将军哪里会有事?他出城的时候背上了一张弓,三代箭,手持一枚长槊,带人冲进党项人的营地,三进三出,无人能拦得住他……”明远心里暗暗感慨:这家伙是不是说书的出身啊!但等他口沫横飞地说完,总算是对种师中补了一句:“大战之后,种小将军已平安返回延州。种帅亲口说的,此次延州大捷,种小将军当得头功!”这个消息送到,所有人都长舒出一口气。种师中开始傻笑。早先他一人向隅而泣,眼眶到现在都还红红的。现在已经心花怒放,小脸上再看不到半点愁容。明远则用力揽住种师中的肩膀,大声恭贺他:“种师弟总算是可以放心了吧!”谁知这小孩向明远别过脸,眼中重新出现那熟悉的狡黠。种师中看着明远,反问:“明师兄,看起来明师兄心中,对我阿兄的芥蒂已经去了呢!”明远:……?这小孩怎么回事?他忍不住觉得脸上有些发热。但想想刚才,明远确实如释重负,心里一块沉重的大石头总算放下了。他这种感觉其实比别人尤甚。因为明远一定程度上“先入为主”,认为种建中这人既然在历史上籍籍无名,很可能是早逝的缘故。因此得知种建中无恙,明远所感受到的这一份惊喜,其实还比别人略多一些。他只得瞪了瞪扬起笑脸看着自己的种师中,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回答道:“也就是现在罢了。”明远心里想的是:这次种建中逃过一劫,我暂且不跟他计较。种师中小朋友便嘻嘻地笑而不语。这时其他横渠弟子一起上来恭贺。连司马光等朝中官员的脸色显然也轻松了很多。明远站在远处,依稀听见李参向司马光提起“将种”——这个词经常被用来称呼那些最具有天分的年轻将领,只要他们在战场上历练,多半能成大器。他们高喊的是:“万胜!——”“万胜!万胜!——”第35章 十万贯【第八更】上元夜里, 京兆府官员聚于朱雀门楼上,“与民同乐”。这一点整个长安城的百姓都知道,快马赶来送捷报的士兵也非常清楚, 因此从长安城正西面的金光门进城之后,传讯兵沿着东西向的大街一路直奔朱雀门。街道上的百姓口中高喊着“万胜”, 纷纷为这一人一马让开道路, 让捷报直接送抵朱雀门下。那士兵便一跃下马, 飞快地奔上门楼, 也不管面前究竟是京兆府的官员,还是应邀上楼观灯的“嘉宾”, 单膝下跪,双手一拱,大声报捷。“延州大胜——”“种谔将军指挥得当, 大破党项各部, 斩首二千级, 马匹粮秣无数, 党项大将野利敦被当场斩于阵中, 延州之围已解。”朱雀门楼上,人们的情绪早已被长安城中那十万人同声高呼“万胜”的场景所感染, 此刻只感觉热血在体内沸腾。连薛绍彭这样的官宦纨绔子弟也大喊出一声“好!”明远看看身边, 横渠门下弟子们, 自吕大临以下, 个个喜动颜色。但他看看身边的种师中, 这孩子也很兴奋, 兴奋中却带着一丝紧张。明远知道这小家伙为什么紧张——战争是残忍的, 它可以赋予你一场宏伟的胜利, 但同时也要你吞下残酷的损失。即使是一场轰轰烈烈的胜利, 宋军方面,也一样需要承受人员方面的损失。他们一直没能得种建中的消息,如今好不容易有消息从延州送来了,能借此确认这家伙平安与否吗?朱雀门楼上灯火辉煌,映亮了一张张兴奋的脸。却唯有永兴军知军司马光保持冷静,脸色沉肃,望着前来报捷的兵士,冷声问:“具体经过如何?”明远冷眼旁观,觉得司马光并非不乐意见到延州大捷。但是这位出了名的旧党官员表现出了应有的老成持重,他必须确认大捷的经过。延州本就在宋境内,鄜延军戍卫这座重要的边城无可厚非。但若是大宋西军据此认为军力胜过了西夏,不再取守势,甚至擅开边衅,却是司马光不乐意见到的。报捷的士兵用嘶哑的嗓音叙述着战役的经过。“……延州军民一心,坚壁清野,固守延州。党项人不甘心就此班师,始终在城外围困,频繁工程。前些日子是年节,党项人故意吃酒闹事,做出无心围城的样子。种帅便将计就计,命帐下将校种建中率八百骑兵出城,佯装突围……”明远听见身边种师中轻轻地“啊”了一声,露出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横渠门下弟子们也纷纷流露出紧张。这毕竟是与他们有师门之谊的种建中,率部突围,而且是行诱敌之计。这个任务有多危险,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得到。“种小将军率八百骑横穿党项军营地,三进三出,随后与种帅所部会合,一起杀向党项中军大帐……”这报捷的士兵声音嘶哑,难掩疲惫,但讲起这一段来,依旧是眉飞色舞。令在场所有人都可以想见,这究竟是怎样一场畅快淋漓的大胜。但种师中却向前踏上一步,用他少年人清朗的声音问:“我阿兄……他可平安?”报捷的士兵愣住了,伸手挠挠头——他可不知道这孩子的兄长是谁啊。明远只好轻轻按着种师中的肩膀,开口替他解释:“这位是种帅的亲侄,是种彝叔的亲弟弟。”那士兵马上就明白了:“那当然,种小将军哪里会有事?他出城的时候背上了一张弓,三代箭,手持一枚长槊,带人冲进党项人的营地,三进三出,无人能拦得住他……”明远心里暗暗感慨:这家伙是不是说书的出身啊!但等他口沫横飞地说完,总算是对种师中补了一句:“大战之后,种小将军已平安返回延州。种帅亲口说的,此次延州大捷,种小将军当得头功!”这个消息送到,所有人都长舒出一口气。种师中开始傻笑。早先他一人向隅而泣,眼眶到现在都还红红的。现在已经心花怒放,小脸上再看不到半点愁容。明远则用力揽住种师中的肩膀,大声恭贺他:“种师弟总算是可以放心了吧!”谁知这小孩向明远别过脸,眼中重新出现那熟悉的狡黠。种师中看着明远,反问:“明师兄,看起来明师兄心中,对我阿兄的芥蒂已经去了呢!”明远:……?这小孩怎么回事?他忍不住觉得脸上有些发热。但想想刚才,明远确实如释重负,心里一块沉重的大石头总算放下了。他这种感觉其实比别人尤甚。因为明远一定程度上“先入为主”,认为种建中这人既然在历史上籍籍无名,很可能是早逝的缘故。因此得知种建中无恙,明远所感受到的这一份惊喜,其实还比别人略多一些。他只得瞪了瞪扬起笑脸看着自己的种师中,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回答道:“也就是现在罢了。”明远心里想的是:这次种建中逃过一劫,我暂且不跟他计较。种师中小朋友便嘻嘻地笑而不语。这时其他横渠弟子一起上来恭贺。连司马光等朝中官员的脸色显然也轻松了很多。明远站在远处,依稀听见李参向司马光提起“将种”——这个词经常被用来称呼那些最具有天分的年轻将领,只要他们在战场上历练,多半能成大器。他们高喊的是:“万胜!——”“万胜!万胜!——”第35章 十万贯【第八更】上元夜里, 京兆府官员聚于朱雀门楼上,“与民同乐”。这一点整个长安城的百姓都知道,快马赶来送捷报的士兵也非常清楚, 因此从长安城正西面的金光门进城之后,传讯兵沿着东西向的大街一路直奔朱雀门。街道上的百姓口中高喊着“万胜”, 纷纷为这一人一马让开道路, 让捷报直接送抵朱雀门下。那士兵便一跃下马, 飞快地奔上门楼, 也不管面前究竟是京兆府的官员,还是应邀上楼观灯的“嘉宾”, 单膝下跪,双手一拱,大声报捷。“延州大胜——”“种谔将军指挥得当, 大破党项各部, 斩首二千级, 马匹粮秣无数, 党项大将野利敦被当场斩于阵中, 延州之围已解。”朱雀门楼上,人们的情绪早已被长安城中那十万人同声高呼“万胜”的场景所感染, 此刻只感觉热血在体内沸腾。连薛绍彭这样的官宦纨绔子弟也大喊出一声“好!”明远看看身边, 横渠门下弟子们, 自吕大临以下, 个个喜动颜色。但他看看身边的种师中, 这孩子也很兴奋, 兴奋中却带着一丝紧张。明远知道这小家伙为什么紧张——战争是残忍的, 它可以赋予你一场宏伟的胜利, 但同时也要你吞下残酷的损失。即使是一场轰轰烈烈的胜利, 宋军方面,也一样需要承受人员方面的损失。他们一直没能得种建中的消息,如今好不容易有消息从延州送来了,能借此确认这家伙平安与否吗?朱雀门楼上灯火辉煌,映亮了一张张兴奋的脸。却唯有永兴军知军司马光保持冷静,脸色沉肃,望着前来报捷的兵士,冷声问:“具体经过如何?”明远冷眼旁观,觉得司马光并非不乐意见到延州大捷。但是这位出了名的旧党官员表现出了应有的老成持重,他必须确认大捷的经过。延州本就在宋境内,鄜延军戍卫这座重要的边城无可厚非。但若是大宋西军据此认为军力胜过了西夏,不再取守势,甚至擅开边衅,却是司马光不乐意见到的。报捷的士兵用嘶哑的嗓音叙述着战役的经过。“……延州军民一心,坚壁清野,固守延州。党项人不甘心就此班师,始终在城外围困,频繁工程。前些日子是年节,党项人故意吃酒闹事,做出无心围城的样子。种帅便将计就计,命帐下将校种建中率八百骑兵出城,佯装突围……”明远听见身边种师中轻轻地“啊”了一声,露出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横渠门下弟子们也纷纷流露出紧张。这毕竟是与他们有师门之谊的种建中,率部突围,而且是行诱敌之计。这个任务有多危险,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得到。“种小将军率八百骑横穿党项军营地,三进三出,随后与种帅所部会合,一起杀向党项中军大帐……”这报捷的士兵声音嘶哑,难掩疲惫,但讲起这一段来,依旧是眉飞色舞。令在场所有人都可以想见,这究竟是怎样一场畅快淋漓的大胜。但种师中却向前踏上一步,用他少年人清朗的声音问:“我阿兄……他可平安?”报捷的士兵愣住了,伸手挠挠头——他可不知道这孩子的兄长是谁啊。明远只好轻轻按着种师中的肩膀,开口替他解释:“这位是种帅的亲侄,是种彝叔的亲弟弟。”那士兵马上就明白了:“那当然,种小将军哪里会有事?他出城的时候背上了一张弓,三代箭,手持一枚长槊,带人冲进党项人的营地,三进三出,无人能拦得住他……”明远心里暗暗感慨:这家伙是不是说书的出身啊!但等他口沫横飞地说完,总算是对种师中补了一句:“大战之后,种小将军已平安返回延州。种帅亲口说的,此次延州大捷,种小将军当得头功!”这个消息送到,所有人都长舒出一口气。种师中开始傻笑。早先他一人向隅而泣,眼眶到现在都还红红的。现在已经心花怒放,小脸上再看不到半点愁容。明远则用力揽住种师中的肩膀,大声恭贺他:“种师弟总算是可以放心了吧!”谁知这小孩向明远别过脸,眼中重新出现那熟悉的狡黠。种师中看着明远,反问:“明师兄,看起来明师兄心中,对我阿兄的芥蒂已经去了呢!”明远:……?这小孩怎么回事?他忍不住觉得脸上有些发热。但想想刚才,明远确实如释重负,心里一块沉重的大石头总算放下了。他这种感觉其实比别人尤甚。因为明远一定程度上“先入为主”,认为种建中这人既然在历史上籍籍无名,很可能是早逝的缘故。因此得知种建中无恙,明远所感受到的这一份惊喜,其实还比别人略多一些。他只得瞪了瞪扬起笑脸看着自己的种师中,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回答道:“也就是现在罢了。”明远心里想的是:这次种建中逃过一劫,我暂且不跟他计较。种师中小朋友便嘻嘻地笑而不语。这时其他横渠弟子一起上来恭贺。连司马光等朝中官员的脸色显然也轻松了很多。明远站在远处,依稀听见李参向司马光提起“将种”——这个词经常被用来称呼那些最具有天分的年轻将领,只要他们在战场上历练,多半能成大器。他们高喊的是:“万胜!——”“万胜!万胜!——”第35章 十万贯【第八更】上元夜里, 京兆府官员聚于朱雀门楼上,“与民同乐”。这一点整个长安城的百姓都知道,快马赶来送捷报的士兵也非常清楚, 因此从长安城正西面的金光门进城之后,传讯兵沿着东西向的大街一路直奔朱雀门。街道上的百姓口中高喊着“万胜”, 纷纷为这一人一马让开道路, 让捷报直接送抵朱雀门下。那士兵便一跃下马, 飞快地奔上门楼, 也不管面前究竟是京兆府的官员,还是应邀上楼观灯的“嘉宾”, 单膝下跪,双手一拱,大声报捷。“延州大胜——”“种谔将军指挥得当, 大破党项各部, 斩首二千级, 马匹粮秣无数, 党项大将野利敦被当场斩于阵中, 延州之围已解。”朱雀门楼上,人们的情绪早已被长安城中那十万人同声高呼“万胜”的场景所感染, 此刻只感觉热血在体内沸腾。连薛绍彭这样的官宦纨绔子弟也大喊出一声“好!”明远看看身边, 横渠门下弟子们, 自吕大临以下, 个个喜动颜色。但他看看身边的种师中, 这孩子也很兴奋, 兴奋中却带着一丝紧张。明远知道这小家伙为什么紧张——战争是残忍的, 它可以赋予你一场宏伟的胜利, 但同时也要你吞下残酷的损失。即使是一场轰轰烈烈的胜利, 宋军方面,也一样需要承受人员方面的损失。他们一直没能得种建中的消息,如今好不容易有消息从延州送来了,能借此确认这家伙平安与否吗?朱雀门楼上灯火辉煌,映亮了一张张兴奋的脸。却唯有永兴军知军司马光保持冷静,脸色沉肃,望着前来报捷的兵士,冷声问:“具体经过如何?”明远冷眼旁观,觉得司马光并非不乐意见到延州大捷。但是这位出了名的旧党官员表现出了应有的老成持重,他必须确认大捷的经过。延州本就在宋境内,鄜延军戍卫这座重要的边城无可厚非。但若是大宋西军据此认为军力胜过了西夏,不再取守势,甚至擅开边衅,却是司马光不乐意见到的。报捷的士兵用嘶哑的嗓音叙述着战役的经过。“……延州军民一心,坚壁清野,固守延州。党项人不甘心就此班师,始终在城外围困,频繁工程。前些日子是年节,党项人故意吃酒闹事,做出无心围城的样子。种帅便将计就计,命帐下将校种建中率八百骑兵出城,佯装突围……”明远听见身边种师中轻轻地“啊”了一声,露出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横渠门下弟子们也纷纷流露出紧张。这毕竟是与他们有师门之谊的种建中,率部突围,而且是行诱敌之计。这个任务有多危险,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得到。“种小将军率八百骑横穿党项军营地,三进三出,随后与种帅所部会合,一起杀向党项中军大帐……”这报捷的士兵声音嘶哑,难掩疲惫,但讲起这一段来,依旧是眉飞色舞。令在场所有人都可以想见,这究竟是怎样一场畅快淋漓的大胜。但种师中却向前踏上一步,用他少年人清朗的声音问:“我阿兄……他可平安?”报捷的士兵愣住了,伸手挠挠头——他可不知道这孩子的兄长是谁啊。明远只好轻轻按着种师中的肩膀,开口替他解释:“这位是种帅的亲侄,是种彝叔的亲弟弟。”那士兵马上就明白了:“那当然,种小将军哪里会有事?他出城的时候背上了一张弓,三代箭,手持一枚长槊,带人冲进党项人的营地,三进三出,无人能拦得住他……”明远心里暗暗感慨:这家伙是不是说书的出身啊!但等他口沫横飞地说完,总算是对种师中补了一句:“大战之后,种小将军已平安返回延州。种帅亲口说的,此次延州大捷,种小将军当得头功!”这个消息送到,所有人都长舒出一口气。种师中开始傻笑。早先他一人向隅而泣,眼眶到现在都还红红的。现在已经心花怒放,小脸上再看不到半点愁容。明远则用力揽住种师中的肩膀,大声恭贺他:“种师弟总算是可以放心了吧!”谁知这小孩向明远别过脸,眼中重新出现那熟悉的狡黠。种师中看着明远,反问:“明师兄,看起来明师兄心中,对我阿兄的芥蒂已经去了呢!”明远:……?这小孩怎么回事?他忍不住觉得脸上有些发热。但想想刚才,明远确实如释重负,心里一块沉重的大石头总算放下了。他这种感觉其实比别人尤甚。因为明远一定程度上“先入为主”,认为种建中这人既然在历史上籍籍无名,很可能是早逝的缘故。因此得知种建中无恙,明远所感受到的这一份惊喜,其实还比别人略多一些。他只得瞪了瞪扬起笑脸看着自己的种师中,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回答道:“也就是现在罢了。”明远心里想的是:这次种建中逃过一劫,我暂且不跟他计较。种师中小朋友便嘻嘻地笑而不语。这时其他横渠弟子一起上来恭贺。连司马光等朝中官员的脸色显然也轻松了很多。明远站在远处,依稀听见李参向司马光提起“将种”——这个词经常被用来称呼那些最具有天分的年轻将领,只要他们在战场上历练,多半能成大器。他们高喊的是:“万胜!——”“万胜!万胜!——”第35章 十万贯【第八更】上元夜里, 京兆府官员聚于朱雀门楼上,“与民同乐”。这一点整个长安城的百姓都知道,快马赶来送捷报的士兵也非常清楚, 因此从长安城正西面的金光门进城之后,传讯兵沿着东西向的大街一路直奔朱雀门。街道上的百姓口中高喊着“万胜”, 纷纷为这一人一马让开道路, 让捷报直接送抵朱雀门下。那士兵便一跃下马, 飞快地奔上门楼, 也不管面前究竟是京兆府的官员,还是应邀上楼观灯的“嘉宾”, 单膝下跪,双手一拱,大声报捷。“延州大胜——”“种谔将军指挥得当, 大破党项各部, 斩首二千级, 马匹粮秣无数, 党项大将野利敦被当场斩于阵中, 延州之围已解。”朱雀门楼上,人们的情绪早已被长安城中那十万人同声高呼“万胜”的场景所感染, 此刻只感觉热血在体内沸腾。连薛绍彭这样的官宦纨绔子弟也大喊出一声“好!”明远看看身边, 横渠门下弟子们, 自吕大临以下, 个个喜动颜色。但他看看身边的种师中, 这孩子也很兴奋, 兴奋中却带着一丝紧张。明远知道这小家伙为什么紧张——战争是残忍的, 它可以赋予你一场宏伟的胜利, 但同时也要你吞下残酷的损失。即使是一场轰轰烈烈的胜利, 宋军方面,也一样需要承受人员方面的损失。他们一直没能得种建中的消息,如今好不容易有消息从延州送来了,能借此确认这家伙平安与否吗?朱雀门楼上灯火辉煌,映亮了一张张兴奋的脸。却唯有永兴军知军司马光保持冷静,脸色沉肃,望着前来报捷的兵士,冷声问:“具体经过如何?”明远冷眼旁观,觉得司马光并非不乐意见到延州大捷。但是这位出了名的旧党官员表现出了应有的老成持重,他必须确认大捷的经过。延州本就在宋境内,鄜延军戍卫这座重要的边城无可厚非。但若是大宋西军据此认为军力胜过了西夏,不再取守势,甚至擅开边衅,却是司马光不乐意见到的。报捷的士兵用嘶哑的嗓音叙述着战役的经过。“……延州军民一心,坚壁清野,固守延州。党项人不甘心就此班师,始终在城外围困,频繁工程。前些日子是年节,党项人故意吃酒闹事,做出无心围城的样子。种帅便将计就计,命帐下将校种建中率八百骑兵出城,佯装突围……”明远听见身边种师中轻轻地“啊”了一声,露出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横渠门下弟子们也纷纷流露出紧张。这毕竟是与他们有师门之谊的种建中,率部突围,而且是行诱敌之计。这个任务有多危险,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得到。“种小将军率八百骑横穿党项军营地,三进三出,随后与种帅所部会合,一起杀向党项中军大帐……”这报捷的士兵声音嘶哑,难掩疲惫,但讲起这一段来,依旧是眉飞色舞。令在场所有人都可以想见,这究竟是怎样一场畅快淋漓的大胜。但种师中却向前踏上一步,用他少年人清朗的声音问:“我阿兄……他可平安?”报捷的士兵愣住了,伸手挠挠头——他可不知道这孩子的兄长是谁啊。明远只好轻轻按着种师中的肩膀,开口替他解释:“这位是种帅的亲侄,是种彝叔的亲弟弟。”那士兵马上就明白了:“那当然,种小将军哪里会有事?他出城的时候背上了一张弓,三代箭,手持一枚长槊,带人冲进党项人的营地,三进三出,无人能拦得住他……”明远心里暗暗感慨:这家伙是不是说书的出身啊!但等他口沫横飞地说完,总算是对种师中补了一句:“大战之后,种小将军已平安返回延州。种帅亲口说的,此次延州大捷,种小将军当得头功!”这个消息送到,所有人都长舒出一口气。种师中开始傻笑。早先他一人向隅而泣,眼眶到现在都还红红的。现在已经心花怒放,小脸上再看不到半点愁容。明远则用力揽住种师中的肩膀,大声恭贺他:“种师弟总算是可以放心了吧!”谁知这小孩向明远别过脸,眼中重新出现那熟悉的狡黠。种师中看着明远,反问:“明师兄,看起来明师兄心中,对我阿兄的芥蒂已经去了呢!”明远:……?这小孩怎么回事?他忍不住觉得脸上有些发热。但想想刚才,明远确实如释重负,心里一块沉重的大石头总算放下了。他这种感觉其实比别人尤甚。因为明远一定程度上“先入为主”,认为种建中这人既然在历史上籍籍无名,很可能是早逝的缘故。因此得知种建中无恙,明远所感受到的这一份惊喜,其实还比别人略多一些。他只得瞪了瞪扬起笑脸看着自己的种师中,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回答道:“也就是现在罢了。”明远心里想的是:这次种建中逃过一劫,我暂且不跟他计较。种师中小朋友便嘻嘻地笑而不语。这时其他横渠弟子一起上来恭贺。连司马光等朝中官员的脸色显然也轻松了很多。明远站在远处,依稀听见李参向司马光提起“将种”——这个词经常被用来称呼那些最具有天分的年轻将领,只要他们在战场上历练,多半能成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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