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之这才想起赵素衣嘱咐自己不要出门,倏地紧张。他慌乱如偷盗未遂的贼,从公交车上跳下来,张口就是一句:你听我解释!赵素衣扭过头:我不听。这场景似曾相识。顾淮之:你必须听。公交车驶离站台,尾灯的光一点点消失在黑夜的雨雾之内。赵素衣又转过脸,把手里的伞往顾淮之身前递了递:好吧,我听。赵素衣的声线本来就温柔,此时又刻意压低了,染上笑意的尾音就像朦胧的水中花影,若即若离。顾淮之望着他,忽然什么话也不想说了,耳边仅剩下了雨落在大地的声音。这一刻,时间倏而变得缓慢。伞尖上的青蚨扇动透明的翅膀,飞起来,落在了顾淮之的手腕。顾淮之回过神,接过了赵素衣的伞:我刚刚又见鬼了,是个女鬼。她从我今早取回家的那幅画里钻了出来,差点把我掐死。还好有你给我的羽毛和小玫瑰,不然我又要去黄泉报到了。顾淮之一手举着伞,一手拿出烧得只剩半截的赤色羽毛,不过我让那女鬼跑了,我不放心她在附近,所以才出来的。呦呵,长本事了二少爷。赵素衣笑,但是不巧,您说的那个并非女鬼,而是食人灵魂的画灵。更不巧的是,她刚逃到芙蓉江边上就撞见了我。鄙人不才,先送她下地了,没能让二少爷一展英姿。顾淮之疑惑道:画灵?灵不是......赵素衣解释:灵的确是因为愿望而诞生的。但是愿望的也分好多种,小玫瑰和26路公交是因‘善’的愿望诞生,那画灵就是因‘恶’的愿望诞生,属于极小的一部分。赵素衣问:你还记得画画的人叫什么名字吗?记得,慕蟾宫。慕蟾宫?赵素衣神情凝重,给顾淮之递了个询问眼神,他身边是不是还有个叫白秋练的姑娘?顾淮之记起长着张圆圆笑脸的少女,回答:是有一名叫做秋练的姑娘,但她腿脚不好,坐在轮椅上...你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我跟他老丈人洞庭龙君一起打过麻将,慕蟾宫这小子还算我半个亲戚。赵素衣说,白秋练是洞庭龙君的四公主,慕蟾宫是她的驸马爷。据《聊斋志异》所载,慕蟾宫原本为商人之子,十分聪明,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个学霸。但他爹觉得读书没有卵用,让他辍学回家经商。但慕蟾宫爱好学习,背着父亲偷偷看书。某日夜晚,他趁父亲外出,在家中诗朗诵,没成想让外出游玩的江神白秋练瞧个正着,对他一见钟情。白秋练是个胆子很大的小姑娘,第三天就托了媒人去找慕蟾宫。两人没多久便成了亲。但是吧,这事情让洞庭龙君给发现了。这老龙得知小女儿跟个书呆子私定终身,这还得了,闹了好大一顿脾气,上门找女婿晦气。后来龙君拗不过女儿,也就虽她去了。顾淮之问:那慕蟾宫为什么会来这里,又是什么样的愿望会让他画出这些画?谁知道呢?也许是水里住不下去了吧。说至此,赵素衣拂开挡在他与顾淮之之间的浅淡雾气,对顾淮之伸出手,双眼轻轻一弯便溢满笑意:舞台已经准备好了,帷幕已经拉开,我们准备开始了。我的助手顾生,和我一起去探寻事情真相吗?你犯中二病的样子真是格外别致。顾淮之走到赵素衣身边,拿住伞,出发吧。他们离开了公交车站台。才走了几步,顾淮之回头又看,再没有看见有公交车过来停靠。他侧目对赵素衣说:以后路过这里要慢点走。为什么?这里有辆公交车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好。他们一直向道路深处前行,越走雾气越淡,雨势也越来越小。顾淮之注意到沿途开遍了无名的花,他见它们开得好看,将伞递给赵素衣,随手采些,编起了小花环。赵素衣凑过去瞧:真人不露相,二少爷还会编这小物件。我以前看我妈编过。顾淮之将编好的小花放在赵素衣头上,颇为满意地看了看,我小时候还分不清花环和花圈这两个词有什么区别,有天我妈编了一个给我爸戴,我张口就说:‘爸,你戴这个花圈真好看。’赵素衣摘下小花环扣在顾淮之头顶,嘴上不忘占他便宜:乖儿,你自己戴吧。顾淮之把小花环撂在赵素衣脑袋上:还是你戴吧,老头戴花,显得年轻。老头戴花四个字明显戳到了赵素衣的痛处:今天早上你送我那些东西,我可都给你记着。顾淮之摊手:可这和我是个冷酷无情的员工有什么关系呢?赵素衣学他的样子:这不是巧了吗。我也是个冷酷无情的老板,正好今天是个黄道吉日,适合扣你工资。啧。作者有话要说:舞台已经准备好了,帷幕已经拉开,我们准备开始了。----电影《神探夏洛克》(我从逼乎上看的)与现实的荒诞相比,小说的荒诞真是小巫见大巫。----余华《第七天》这句话是印在《第七天》的封面上。这本书还是很好看的,前两天的故事略显平,从第三天爸爸的故事开始,又是熟悉的感觉,平静的文字把人虐得死去活来。白秋练的故事魔改《聊斋志异》,与原文不符。☆、浪游者的夜歌(5)顾淮之和赵素衣并肩走上了芙蓉江大桥。他们身处于黄泉与现世之间,对岸的高楼大厦立在薄雾之内,隐隐可见在夜色中闪烁的霓虹灯。风从江面来,吹到脸上,带了几丝清爽的凉意。赵素衣听到什么,停下脚步,对顾淮之比了个嘘声的手势,继而又指向了前方。顾淮之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绰绰的白雾里渐渐走出个人影。它佝偻着腰背,每一步都走得缓慢,摇摇晃晃,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摔倒。但它看到赵素衣和顾淮之的那一刻,黑漆漆的双眼中露出了贪婪的神色,手脚并用地加速冲去,姿态仿佛山野之中的猿猴。跟在我身后。绵绵细雨中,赵素衣扶了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慢慢向它走去。他的右手伸向旁边,五指屈起,做出了一个握的动作。些许白雾靠近了他,瞬间凝成一把薄如蝉翼的弯刀。赵素衣握着刀,刀锋对准狂奔而来的怪物横斩,顷刻将它拦腰劈成两半。赤色的火焰在它身上燃烧,因高温蒸腾而起的白汽嘶嘶作响,地上只剩两摊黏稠的颜料。一只青蚨落在了颜料旁边,它原地转了两圈,向远方飞走了。赵素衣松开手,弯刀再次散为雾气,不可见了。他逆光而立,取下头顶的小花环套在手腕上,回头对顾淮之一挑眉:差点就把这个小花圈丢了。小花环。顾淮之纠正赵素衣,你要是喜欢,我改天编一个大的送你,戴脑袋上,保准跟小仙男一样。赵素衣笑:当真?当真。顾淮之忽然停下脚步,对身前的赵素衣笑,我怎么能骗你呢?赵素衣被顾淮之贴心小白花的模样撩得晕头转向。他双眼凝视顾淮之,目光转也不转,胸膛里的那颗心脏砰砰地剧烈跳动着。这种感觉像从前一样。像从前那样。从前。赵素衣猛地醒过神来。他这才想起,眼前这个对他笑的人早就过了黄泉,轮回得干干净净。记忆都没有了,那自己心里的这些喜欢,对现在的这个人而言,又能有多重呢?赵素衣不知道。顾淮之见他面色难看,关切问:赵素衣,你怎么了?没事。片刻之后,赵素衣抬起头来。他看着顾淮之的脸,又笑得没心没肺,我可是你神通广大的老板,我能有什么事情?我这不是担心你害怕,就想说些什么哄哄你......他心里头一团乱麻,也不晓得自己都在说些什么鬼东西,尴尬地挠挠头,哎呀,赶紧走吧。顾淮之听得云里雾里,傻乎乎地举着伞追在赵素衣身后:你走那么快干什么?赵素衣放慢脚步等顾淮之,依旧是那嬉皮笑脸的样子:浇一浇,长得高。顾淮之和赵素衣相处久了,清楚自己这位老板的脾气秉性,他一眼发觉他这副画皮下藏着的真实情绪。他的老板并不开心。顾淮之不知道其中原因,但他并没有问,而是收起伞,走到赵素衣的身边。赵素衣不解:你做什么?顾淮之的胳膊搭在赵素衣肩膀上,对他嘻嘻地笑:反正这雨也不大,没必要打伞。风里雨里,爸爸陪你。赵素衣低头笑笑,我看你是嫌自己工资多。顾淮之直言不讳:我嫌少。那你还哔哔?不知道做点什么讨老板欢心吗?你真的不试试夸我?行行行,好好好,夸你夸你。手握日月摘星辰,世间无你这般人,你天下第一好。顾淮之说,赵老板,你想让我怎么拍你马屁?若你觉得不开心,我还可以再拍响些。赵素衣注视顾淮之,似乎发觉了什么,微微牵起嘴角,轻笑了声:我开心的。十几分钟后,他们离开芙蓉江大桥,来到了祁州市东区。东区是老城区,保留了很多旧时风貌,房屋街道大都保持了百年前的光景。夜深人静时走在小路,往往会给人以穿越时光的错觉,从而窥见这座繁华城市的过去。但此时的东区,与顾淮之平日所见的大不一样。东区里弥漫着浅白的雾气,街道两侧灯火通明。路上行人寥寥,马群与山羊在屋顶跳跃。一尾鲸鱼游曳在琉璃色的天空,发出声悠悠长鸣。顾淮之看得有些呆了,对天上风里的彩色云朵伸出手。那尾鲸鱼摆摆尾巴,突然俯冲下街道。腥咸海风扑面而来,扬起了顾淮之的头发,体型庞大的鲸鱼瞬间从他身体间穿了过去。这里是这座城市的暗角,时间与空间在这儿,是完全错乱的。赵素衣解释,所谓‘暗角’,你可以理解为这座城市的平行空间,现实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这里皆有可能。就像黑夜与白昼,光与影,相互依存又彼此对立。那我们为什么来这儿?画灵的事情与这里有什么关联?我不知道。但我在找人这方面,还从没有出过差错。赵素衣抬起手,一只青蚨从远方飞来,光芒闪跃,停在了他的左腕。它透明的翅膀上沾染了一点颜料。青蚨歪着头,瞪了对黑豆子似地小眼睛瞧赵素衣。赵素衣伸出小指头轻揉它的脑袋:乖乖,快带我们去找这个颜料的主人。青蚨看了会,转过身用屁股对着赵素衣的脸,不情不愿地扇了扇翅膀,往前去了。赵素衣与顾淮之跟在青蚨后面,拐进了一条僻静的死胡同。胡同中杂乱异常,堆放了好些废弃了的旧物。赵素衣一手扶着生有绿苔的青砖墙,一手拉住顾淮之,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两人翻过几座垃圾山后,看到了一位少女。她低着头,双手抓着一个白色的小皮包,安安静静坐在轮椅上。斜上方墙壁上挂了盏小灯,暖黄的灯光照在她的身上,却显得脸色更加苍白。赵素衣靠近了少女,立在她身前,缓缓开口:四公主。细雨在灯光下朦胧。浅白衣裙的少女抬起头,眼中闪动着灵动的光。她笑了笑,说:我就知道,神君也一定在这座城市里。四公主,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我要死啦。白秋练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溃烂的伤痕。她又觉得自己的伤口吓人,很快又把袖子放了下来,慢慢地说,从前,我有个表哥,对我很是照顾。后来他犯了大错,受了天罚。我听阿姐说他转生到了此地,就想来看看他。赵素衣没有说话。白秋练的眼睛眨呀眨呀的,蝴蝶翅膀一样:我见到他啦。赵素衣沉默许久:我还有一件事问你。我知道是什么事情。我也知道把画交给小顾先生,神君肯定会来找我。白秋练神色平静,我想请神君帮我和阿慕一个忙。赵素衣板着脸:帮什么忙?白秋练低下头,目光似乎落在道旁的一颗小石头上,又似乎落在了小草上,恍惚地不知道在看什么。片刻后,她看向赵素衣,轻轻地笑:很简单,杀了我们。顾淮之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杀了我们。白秋练重复了一遍,又说,我和阿慕,变成了吃人的怪物。如你所见,我寿命将尽。但我却不想死,我想要那些人类的灵魂,来延长我自己的寿命。白秋练自嘲般笑笑,我知道这是很不好的,我应该是个庇佑一方的神仙,却天天想着吃人家的小孩子,我觉得我像个怪物。可是啊,我就是控制不住这个念头。有一次我看见有小孩子跑在阳光下,就会想,他凭什么还有那么长的寿命,凭什么那么快乐?是不是我把他吃掉,我就会变得和他一样了?于是,我把那个孩子吃掉了。虽然只从他身上得了几日的寿命,但还是一发不可收拾。白秋练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睫,一字一顿地说: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我也害了阿慕,受我的影响,经他手创造出来的任何东西,都会化成吃人的灵。阿慕是个凡人,我是江神。我们两个要在一起,需要用件彼此珍视的东西充当媒介,定下‘共生’的誓约。誓约定下后,我们会心意相通,拥有等长的寿命。我们心意相通,这代表我想要的,他也想要。我想要人的灵魂延长寿命,他就想帮我抓些人来......神君你说,我们两个这样,还能活在世上吗?当真。顾淮之忽然停下脚步,对身前的赵素衣笑,我怎么能骗你呢?赵素衣被顾淮之贴心小白花的模样撩得晕头转向。他双眼凝视顾淮之,目光转也不转,胸膛里的那颗心脏砰砰地剧烈跳动着。这种感觉像从前一样。像从前那样。从前。赵素衣猛地醒过神来。他这才想起,眼前这个对他笑的人早就过了黄泉,轮回得干干净净。记忆都没有了,那自己心里的这些喜欢,对现在的这个人而言,又能有多重呢?赵素衣不知道。顾淮之见他面色难看,关切问:赵素衣,你怎么了?没事。片刻之后,赵素衣抬起头来。他看着顾淮之的脸,又笑得没心没肺,我可是你神通广大的老板,我能有什么事情?我这不是担心你害怕,就想说些什么哄哄你......他心里头一团乱麻,也不晓得自己都在说些什么鬼东西,尴尬地挠挠头,哎呀,赶紧走吧。顾淮之听得云里雾里,傻乎乎地举着伞追在赵素衣身后:你走那么快干什么?赵素衣放慢脚步等顾淮之,依旧是那嬉皮笑脸的样子:浇一浇,长得高。顾淮之和赵素衣相处久了,清楚自己这位老板的脾气秉性,他一眼发觉他这副画皮下藏着的真实情绪。他的老板并不开心。顾淮之不知道其中原因,但他并没有问,而是收起伞,走到赵素衣的身边。赵素衣不解:你做什么?顾淮之的胳膊搭在赵素衣肩膀上,对他嘻嘻地笑:反正这雨也不大,没必要打伞。风里雨里,爸爸陪你。赵素衣低头笑笑,我看你是嫌自己工资多。顾淮之直言不讳:我嫌少。那你还哔哔?不知道做点什么讨老板欢心吗?你真的不试试夸我?行行行,好好好,夸你夸你。手握日月摘星辰,世间无你这般人,你天下第一好。顾淮之说,赵老板,你想让我怎么拍你马屁?若你觉得不开心,我还可以再拍响些。赵素衣注视顾淮之,似乎发觉了什么,微微牵起嘴角,轻笑了声:我开心的。十几分钟后,他们离开芙蓉江大桥,来到了祁州市东区。东区是老城区,保留了很多旧时风貌,房屋街道大都保持了百年前的光景。夜深人静时走在小路,往往会给人以穿越时光的错觉,从而窥见这座繁华城市的过去。但此时的东区,与顾淮之平日所见的大不一样。东区里弥漫着浅白的雾气,街道两侧灯火通明。路上行人寥寥,马群与山羊在屋顶跳跃。一尾鲸鱼游曳在琉璃色的天空,发出声悠悠长鸣。顾淮之看得有些呆了,对天上风里的彩色云朵伸出手。那尾鲸鱼摆摆尾巴,突然俯冲下街道。腥咸海风扑面而来,扬起了顾淮之的头发,体型庞大的鲸鱼瞬间从他身体间穿了过去。这里是这座城市的暗角,时间与空间在这儿,是完全错乱的。赵素衣解释,所谓‘暗角’,你可以理解为这座城市的平行空间,现实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这里皆有可能。就像黑夜与白昼,光与影,相互依存又彼此对立。那我们为什么来这儿?画灵的事情与这里有什么关联?我不知道。但我在找人这方面,还从没有出过差错。赵素衣抬起手,一只青蚨从远方飞来,光芒闪跃,停在了他的左腕。它透明的翅膀上沾染了一点颜料。青蚨歪着头,瞪了对黑豆子似地小眼睛瞧赵素衣。赵素衣伸出小指头轻揉它的脑袋:乖乖,快带我们去找这个颜料的主人。青蚨看了会,转过身用屁股对着赵素衣的脸,不情不愿地扇了扇翅膀,往前去了。赵素衣与顾淮之跟在青蚨后面,拐进了一条僻静的死胡同。胡同中杂乱异常,堆放了好些废弃了的旧物。赵素衣一手扶着生有绿苔的青砖墙,一手拉住顾淮之,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两人翻过几座垃圾山后,看到了一位少女。她低着头,双手抓着一个白色的小皮包,安安静静坐在轮椅上。斜上方墙壁上挂了盏小灯,暖黄的灯光照在她的身上,却显得脸色更加苍白。赵素衣靠近了少女,立在她身前,缓缓开口:四公主。细雨在灯光下朦胧。浅白衣裙的少女抬起头,眼中闪动着灵动的光。她笑了笑,说:我就知道,神君也一定在这座城市里。四公主,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我要死啦。白秋练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溃烂的伤痕。她又觉得自己的伤口吓人,很快又把袖子放了下来,慢慢地说,从前,我有个表哥,对我很是照顾。后来他犯了大错,受了天罚。我听阿姐说他转生到了此地,就想来看看他。赵素衣没有说话。白秋练的眼睛眨呀眨呀的,蝴蝶翅膀一样:我见到他啦。赵素衣沉默许久:我还有一件事问你。我知道是什么事情。我也知道把画交给小顾先生,神君肯定会来找我。白秋练神色平静,我想请神君帮我和阿慕一个忙。赵素衣板着脸:帮什么忙?白秋练低下头,目光似乎落在道旁的一颗小石头上,又似乎落在了小草上,恍惚地不知道在看什么。片刻后,她看向赵素衣,轻轻地笑:很简单,杀了我们。顾淮之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杀了我们。白秋练重复了一遍,又说,我和阿慕,变成了吃人的怪物。如你所见,我寿命将尽。但我却不想死,我想要那些人类的灵魂,来延长我自己的寿命。白秋练自嘲般笑笑,我知道这是很不好的,我应该是个庇佑一方的神仙,却天天想着吃人家的小孩子,我觉得我像个怪物。可是啊,我就是控制不住这个念头。有一次我看见有小孩子跑在阳光下,就会想,他凭什么还有那么长的寿命,凭什么那么快乐?是不是我把他吃掉,我就会变得和他一样了?于是,我把那个孩子吃掉了。虽然只从他身上得了几日的寿命,但还是一发不可收拾。白秋练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睫,一字一顿地说: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我也害了阿慕,受我的影响,经他手创造出来的任何东西,都会化成吃人的灵。阿慕是个凡人,我是江神。我们两个要在一起,需要用件彼此珍视的东西充当媒介,定下‘共生’的誓约。誓约定下后,我们会心意相通,拥有等长的寿命。我们心意相通,这代表我想要的,他也想要。我想要人的灵魂延长寿命,他就想帮我抓些人来......神君你说,我们两个这样,还能活在世上吗?当真。顾淮之忽然停下脚步,对身前的赵素衣笑,我怎么能骗你呢?赵素衣被顾淮之贴心小白花的模样撩得晕头转向。他双眼凝视顾淮之,目光转也不转,胸膛里的那颗心脏砰砰地剧烈跳动着。这种感觉像从前一样。像从前那样。从前。赵素衣猛地醒过神来。他这才想起,眼前这个对他笑的人早就过了黄泉,轮回得干干净净。记忆都没有了,那自己心里的这些喜欢,对现在的这个人而言,又能有多重呢?赵素衣不知道。顾淮之见他面色难看,关切问:赵素衣,你怎么了?没事。片刻之后,赵素衣抬起头来。他看着顾淮之的脸,又笑得没心没肺,我可是你神通广大的老板,我能有什么事情?我这不是担心你害怕,就想说些什么哄哄你......他心里头一团乱麻,也不晓得自己都在说些什么鬼东西,尴尬地挠挠头,哎呀,赶紧走吧。顾淮之听得云里雾里,傻乎乎地举着伞追在赵素衣身后:你走那么快干什么?赵素衣放慢脚步等顾淮之,依旧是那嬉皮笑脸的样子:浇一浇,长得高。顾淮之和赵素衣相处久了,清楚自己这位老板的脾气秉性,他一眼发觉他这副画皮下藏着的真实情绪。他的老板并不开心。顾淮之不知道其中原因,但他并没有问,而是收起伞,走到赵素衣的身边。赵素衣不解:你做什么?顾淮之的胳膊搭在赵素衣肩膀上,对他嘻嘻地笑:反正这雨也不大,没必要打伞。风里雨里,爸爸陪你。赵素衣低头笑笑,我看你是嫌自己工资多。顾淮之直言不讳:我嫌少。那你还哔哔?不知道做点什么讨老板欢心吗?你真的不试试夸我?行行行,好好好,夸你夸你。手握日月摘星辰,世间无你这般人,你天下第一好。顾淮之说,赵老板,你想让我怎么拍你马屁?若你觉得不开心,我还可以再拍响些。赵素衣注视顾淮之,似乎发觉了什么,微微牵起嘴角,轻笑了声:我开心的。十几分钟后,他们离开芙蓉江大桥,来到了祁州市东区。东区是老城区,保留了很多旧时风貌,房屋街道大都保持了百年前的光景。夜深人静时走在小路,往往会给人以穿越时光的错觉,从而窥见这座繁华城市的过去。但此时的东区,与顾淮之平日所见的大不一样。东区里弥漫着浅白的雾气,街道两侧灯火通明。路上行人寥寥,马群与山羊在屋顶跳跃。一尾鲸鱼游曳在琉璃色的天空,发出声悠悠长鸣。顾淮之看得有些呆了,对天上风里的彩色云朵伸出手。那尾鲸鱼摆摆尾巴,突然俯冲下街道。腥咸海风扑面而来,扬起了顾淮之的头发,体型庞大的鲸鱼瞬间从他身体间穿了过去。这里是这座城市的暗角,时间与空间在这儿,是完全错乱的。赵素衣解释,所谓‘暗角’,你可以理解为这座城市的平行空间,现实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这里皆有可能。就像黑夜与白昼,光与影,相互依存又彼此对立。那我们为什么来这儿?画灵的事情与这里有什么关联?我不知道。但我在找人这方面,还从没有出过差错。赵素衣抬起手,一只青蚨从远方飞来,光芒闪跃,停在了他的左腕。它透明的翅膀上沾染了一点颜料。青蚨歪着头,瞪了对黑豆子似地小眼睛瞧赵素衣。赵素衣伸出小指头轻揉它的脑袋:乖乖,快带我们去找这个颜料的主人。青蚨看了会,转过身用屁股对着赵素衣的脸,不情不愿地扇了扇翅膀,往前去了。赵素衣与顾淮之跟在青蚨后面,拐进了一条僻静的死胡同。胡同中杂乱异常,堆放了好些废弃了的旧物。赵素衣一手扶着生有绿苔的青砖墙,一手拉住顾淮之,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两人翻过几座垃圾山后,看到了一位少女。她低着头,双手抓着一个白色的小皮包,安安静静坐在轮椅上。斜上方墙壁上挂了盏小灯,暖黄的灯光照在她的身上,却显得脸色更加苍白。赵素衣靠近了少女,立在她身前,缓缓开口:四公主。细雨在灯光下朦胧。浅白衣裙的少女抬起头,眼中闪动着灵动的光。她笑了笑,说:我就知道,神君也一定在这座城市里。四公主,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我要死啦。白秋练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溃烂的伤痕。她又觉得自己的伤口吓人,很快又把袖子放了下来,慢慢地说,从前,我有个表哥,对我很是照顾。后来他犯了大错,受了天罚。我听阿姐说他转生到了此地,就想来看看他。赵素衣没有说话。白秋练的眼睛眨呀眨呀的,蝴蝶翅膀一样:我见到他啦。赵素衣沉默许久:我还有一件事问你。我知道是什么事情。我也知道把画交给小顾先生,神君肯定会来找我。白秋练神色平静,我想请神君帮我和阿慕一个忙。赵素衣板着脸:帮什么忙?白秋练低下头,目光似乎落在道旁的一颗小石头上,又似乎落在了小草上,恍惚地不知道在看什么。片刻后,她看向赵素衣,轻轻地笑:很简单,杀了我们。顾淮之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杀了我们。白秋练重复了一遍,又说,我和阿慕,变成了吃人的怪物。如你所见,我寿命将尽。但我却不想死,我想要那些人类的灵魂,来延长我自己的寿命。白秋练自嘲般笑笑,我知道这是很不好的,我应该是个庇佑一方的神仙,却天天想着吃人家的小孩子,我觉得我像个怪物。可是啊,我就是控制不住这个念头。有一次我看见有小孩子跑在阳光下,就会想,他凭什么还有那么长的寿命,凭什么那么快乐?是不是我把他吃掉,我就会变得和他一样了?于是,我把那个孩子吃掉了。虽然只从他身上得了几日的寿命,但还是一发不可收拾。白秋练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睫,一字一顿地说: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我也害了阿慕,受我的影响,经他手创造出来的任何东西,都会化成吃人的灵。阿慕是个凡人,我是江神。我们两个要在一起,需要用件彼此珍视的东西充当媒介,定下‘共生’的誓约。誓约定下后,我们会心意相通,拥有等长的寿命。我们心意相通,这代表我想要的,他也想要。我想要人的灵魂延长寿命,他就想帮我抓些人来......神君你说,我们两个这样,还能活在世上吗?当真。顾淮之忽然停下脚步,对身前的赵素衣笑,我怎么能骗你呢?赵素衣被顾淮之贴心小白花的模样撩得晕头转向。他双眼凝视顾淮之,目光转也不转,胸膛里的那颗心脏砰砰地剧烈跳动着。这种感觉像从前一样。像从前那样。从前。赵素衣猛地醒过神来。他这才想起,眼前这个对他笑的人早就过了黄泉,轮回得干干净净。记忆都没有了,那自己心里的这些喜欢,对现在的这个人而言,又能有多重呢?赵素衣不知道。顾淮之见他面色难看,关切问:赵素衣,你怎么了?没事。片刻之后,赵素衣抬起头来。他看着顾淮之的脸,又笑得没心没肺,我可是你神通广大的老板,我能有什么事情?我这不是担心你害怕,就想说些什么哄哄你......他心里头一团乱麻,也不晓得自己都在说些什么鬼东西,尴尬地挠挠头,哎呀,赶紧走吧。顾淮之听得云里雾里,傻乎乎地举着伞追在赵素衣身后:你走那么快干什么?赵素衣放慢脚步等顾淮之,依旧是那嬉皮笑脸的样子:浇一浇,长得高。顾淮之和赵素衣相处久了,清楚自己这位老板的脾气秉性,他一眼发觉他这副画皮下藏着的真实情绪。他的老板并不开心。顾淮之不知道其中原因,但他并没有问,而是收起伞,走到赵素衣的身边。赵素衣不解:你做什么?顾淮之的胳膊搭在赵素衣肩膀上,对他嘻嘻地笑:反正这雨也不大,没必要打伞。风里雨里,爸爸陪你。赵素衣低头笑笑,我看你是嫌自己工资多。顾淮之直言不讳:我嫌少。那你还哔哔?不知道做点什么讨老板欢心吗?你真的不试试夸我?行行行,好好好,夸你夸你。手握日月摘星辰,世间无你这般人,你天下第一好。顾淮之说,赵老板,你想让我怎么拍你马屁?若你觉得不开心,我还可以再拍响些。赵素衣注视顾淮之,似乎发觉了什么,微微牵起嘴角,轻笑了声:我开心的。十几分钟后,他们离开芙蓉江大桥,来到了祁州市东区。东区是老城区,保留了很多旧时风貌,房屋街道大都保持了百年前的光景。夜深人静时走在小路,往往会给人以穿越时光的错觉,从而窥见这座繁华城市的过去。但此时的东区,与顾淮之平日所见的大不一样。东区里弥漫着浅白的雾气,街道两侧灯火通明。路上行人寥寥,马群与山羊在屋顶跳跃。一尾鲸鱼游曳在琉璃色的天空,发出声悠悠长鸣。顾淮之看得有些呆了,对天上风里的彩色云朵伸出手。那尾鲸鱼摆摆尾巴,突然俯冲下街道。腥咸海风扑面而来,扬起了顾淮之的头发,体型庞大的鲸鱼瞬间从他身体间穿了过去。这里是这座城市的暗角,时间与空间在这儿,是完全错乱的。赵素衣解释,所谓‘暗角’,你可以理解为这座城市的平行空间,现实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这里皆有可能。就像黑夜与白昼,光与影,相互依存又彼此对立。那我们为什么来这儿?画灵的事情与这里有什么关联?我不知道。但我在找人这方面,还从没有出过差错。赵素衣抬起手,一只青蚨从远方飞来,光芒闪跃,停在了他的左腕。它透明的翅膀上沾染了一点颜料。青蚨歪着头,瞪了对黑豆子似地小眼睛瞧赵素衣。赵素衣伸出小指头轻揉它的脑袋:乖乖,快带我们去找这个颜料的主人。青蚨看了会,转过身用屁股对着赵素衣的脸,不情不愿地扇了扇翅膀,往前去了。赵素衣与顾淮之跟在青蚨后面,拐进了一条僻静的死胡同。胡同中杂乱异常,堆放了好些废弃了的旧物。赵素衣一手扶着生有绿苔的青砖墙,一手拉住顾淮之,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两人翻过几座垃圾山后,看到了一位少女。她低着头,双手抓着一个白色的小皮包,安安静静坐在轮椅上。斜上方墙壁上挂了盏小灯,暖黄的灯光照在她的身上,却显得脸色更加苍白。赵素衣靠近了少女,立在她身前,缓缓开口:四公主。细雨在灯光下朦胧。浅白衣裙的少女抬起头,眼中闪动着灵动的光。她笑了笑,说:我就知道,神君也一定在这座城市里。四公主,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我要死啦。白秋练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溃烂的伤痕。她又觉得自己的伤口吓人,很快又把袖子放了下来,慢慢地说,从前,我有个表哥,对我很是照顾。后来他犯了大错,受了天罚。我听阿姐说他转生到了此地,就想来看看他。赵素衣没有说话。白秋练的眼睛眨呀眨呀的,蝴蝶翅膀一样:我见到他啦。赵素衣沉默许久:我还有一件事问你。我知道是什么事情。我也知道把画交给小顾先生,神君肯定会来找我。白秋练神色平静,我想请神君帮我和阿慕一个忙。赵素衣板着脸:帮什么忙?白秋练低下头,目光似乎落在道旁的一颗小石头上,又似乎落在了小草上,恍惚地不知道在看什么。片刻后,她看向赵素衣,轻轻地笑:很简单,杀了我们。顾淮之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杀了我们。白秋练重复了一遍,又说,我和阿慕,变成了吃人的怪物。如你所见,我寿命将尽。但我却不想死,我想要那些人类的灵魂,来延长我自己的寿命。白秋练自嘲般笑笑,我知道这是很不好的,我应该是个庇佑一方的神仙,却天天想着吃人家的小孩子,我觉得我像个怪物。可是啊,我就是控制不住这个念头。有一次我看见有小孩子跑在阳光下,就会想,他凭什么还有那么长的寿命,凭什么那么快乐?是不是我把他吃掉,我就会变得和他一样了?于是,我把那个孩子吃掉了。虽然只从他身上得了几日的寿命,但还是一发不可收拾。白秋练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睫,一字一顿地说: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我也害了阿慕,受我的影响,经他手创造出来的任何东西,都会化成吃人的灵。阿慕是个凡人,我是江神。我们两个要在一起,需要用件彼此珍视的东西充当媒介,定下‘共生’的誓约。誓约定下后,我们会心意相通,拥有等长的寿命。我们心意相通,这代表我想要的,他也想要。我想要人的灵魂延长寿命,他就想帮我抓些人来......神君你说,我们两个这样,还能活在世上吗?当真。顾淮之忽然停下脚步,对身前的赵素衣笑,我怎么能骗你呢?赵素衣被顾淮之贴心小白花的模样撩得晕头转向。他双眼凝视顾淮之,目光转也不转,胸膛里的那颗心脏砰砰地剧烈跳动着。这种感觉像从前一样。像从前那样。从前。赵素衣猛地醒过神来。他这才想起,眼前这个对他笑的人早就过了黄泉,轮回得干干净净。记忆都没有了,那自己心里的这些喜欢,对现在的这个人而言,又能有多重呢?赵素衣不知道。顾淮之见他面色难看,关切问:赵素衣,你怎么了?没事。片刻之后,赵素衣抬起头来。他看着顾淮之的脸,又笑得没心没肺,我可是你神通广大的老板,我能有什么事情?我这不是担心你害怕,就想说些什么哄哄你......他心里头一团乱麻,也不晓得自己都在说些什么鬼东西,尴尬地挠挠头,哎呀,赶紧走吧。顾淮之听得云里雾里,傻乎乎地举着伞追在赵素衣身后:你走那么快干什么?赵素衣放慢脚步等顾淮之,依旧是那嬉皮笑脸的样子:浇一浇,长得高。顾淮之和赵素衣相处久了,清楚自己这位老板的脾气秉性,他一眼发觉他这副画皮下藏着的真实情绪。他的老板并不开心。顾淮之不知道其中原因,但他并没有问,而是收起伞,走到赵素衣的身边。赵素衣不解:你做什么?顾淮之的胳膊搭在赵素衣肩膀上,对他嘻嘻地笑:反正这雨也不大,没必要打伞。风里雨里,爸爸陪你。赵素衣低头笑笑,我看你是嫌自己工资多。顾淮之直言不讳:我嫌少。那你还哔哔?不知道做点什么讨老板欢心吗?你真的不试试夸我?行行行,好好好,夸你夸你。手握日月摘星辰,世间无你这般人,你天下第一好。顾淮之说,赵老板,你想让我怎么拍你马屁?若你觉得不开心,我还可以再拍响些。赵素衣注视顾淮之,似乎发觉了什么,微微牵起嘴角,轻笑了声:我开心的。十几分钟后,他们离开芙蓉江大桥,来到了祁州市东区。东区是老城区,保留了很多旧时风貌,房屋街道大都保持了百年前的光景。夜深人静时走在小路,往往会给人以穿越时光的错觉,从而窥见这座繁华城市的过去。但此时的东区,与顾淮之平日所见的大不一样。东区里弥漫着浅白的雾气,街道两侧灯火通明。路上行人寥寥,马群与山羊在屋顶跳跃。一尾鲸鱼游曳在琉璃色的天空,发出声悠悠长鸣。顾淮之看得有些呆了,对天上风里的彩色云朵伸出手。那尾鲸鱼摆摆尾巴,突然俯冲下街道。腥咸海风扑面而来,扬起了顾淮之的头发,体型庞大的鲸鱼瞬间从他身体间穿了过去。这里是这座城市的暗角,时间与空间在这儿,是完全错乱的。赵素衣解释,所谓‘暗角’,你可以理解为这座城市的平行空间,现实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这里皆有可能。就像黑夜与白昼,光与影,相互依存又彼此对立。那我们为什么来这儿?画灵的事情与这里有什么关联?我不知道。但我在找人这方面,还从没有出过差错。赵素衣抬起手,一只青蚨从远方飞来,光芒闪跃,停在了他的左腕。它透明的翅膀上沾染了一点颜料。青蚨歪着头,瞪了对黑豆子似地小眼睛瞧赵素衣。赵素衣伸出小指头轻揉它的脑袋:乖乖,快带我们去找这个颜料的主人。青蚨看了会,转过身用屁股对着赵素衣的脸,不情不愿地扇了扇翅膀,往前去了。赵素衣与顾淮之跟在青蚨后面,拐进了一条僻静的死胡同。胡同中杂乱异常,堆放了好些废弃了的旧物。赵素衣一手扶着生有绿苔的青砖墙,一手拉住顾淮之,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两人翻过几座垃圾山后,看到了一位少女。她低着头,双手抓着一个白色的小皮包,安安静静坐在轮椅上。斜上方墙壁上挂了盏小灯,暖黄的灯光照在她的身上,却显得脸色更加苍白。赵素衣靠近了少女,立在她身前,缓缓开口:四公主。细雨在灯光下朦胧。浅白衣裙的少女抬起头,眼中闪动着灵动的光。她笑了笑,说:我就知道,神君也一定在这座城市里。四公主,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我要死啦。白秋练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溃烂的伤痕。她又觉得自己的伤口吓人,很快又把袖子放了下来,慢慢地说,从前,我有个表哥,对我很是照顾。后来他犯了大错,受了天罚。我听阿姐说他转生到了此地,就想来看看他。赵素衣没有说话。白秋练的眼睛眨呀眨呀的,蝴蝶翅膀一样:我见到他啦。赵素衣沉默许久:我还有一件事问你。我知道是什么事情。我也知道把画交给小顾先生,神君肯定会来找我。白秋练神色平静,我想请神君帮我和阿慕一个忙。赵素衣板着脸:帮什么忙?白秋练低下头,目光似乎落在道旁的一颗小石头上,又似乎落在了小草上,恍惚地不知道在看什么。片刻后,她看向赵素衣,轻轻地笑:很简单,杀了我们。顾淮之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杀了我们。白秋练重复了一遍,又说,我和阿慕,变成了吃人的怪物。如你所见,我寿命将尽。但我却不想死,我想要那些人类的灵魂,来延长我自己的寿命。白秋练自嘲般笑笑,我知道这是很不好的,我应该是个庇佑一方的神仙,却天天想着吃人家的小孩子,我觉得我像个怪物。可是啊,我就是控制不住这个念头。有一次我看见有小孩子跑在阳光下,就会想,他凭什么还有那么长的寿命,凭什么那么快乐?是不是我把他吃掉,我就会变得和他一样了?于是,我把那个孩子吃掉了。虽然只从他身上得了几日的寿命,但还是一发不可收拾。白秋练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睫,一字一顿地说: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我也害了阿慕,受我的影响,经他手创造出来的任何东西,都会化成吃人的灵。阿慕是个凡人,我是江神。我们两个要在一起,需要用件彼此珍视的东西充当媒介,定下‘共生’的誓约。誓约定下后,我们会心意相通,拥有等长的寿命。我们心意相通,这代表我想要的,他也想要。我想要人的灵魂延长寿命,他就想帮我抓些人来......神君你说,我们两个这样,还能活在世上吗?当真。顾淮之忽然停下脚步,对身前的赵素衣笑,我怎么能骗你呢?赵素衣被顾淮之贴心小白花的模样撩得晕头转向。他双眼凝视顾淮之,目光转也不转,胸膛里的那颗心脏砰砰地剧烈跳动着。这种感觉像从前一样。像从前那样。从前。赵素衣猛地醒过神来。他这才想起,眼前这个对他笑的人早就过了黄泉,轮回得干干净净。记忆都没有了,那自己心里的这些喜欢,对现在的这个人而言,又能有多重呢?赵素衣不知道。顾淮之见他面色难看,关切问:赵素衣,你怎么了?没事。片刻之后,赵素衣抬起头来。他看着顾淮之的脸,又笑得没心没肺,我可是你神通广大的老板,我能有什么事情?我这不是担心你害怕,就想说些什么哄哄你......他心里头一团乱麻,也不晓得自己都在说些什么鬼东西,尴尬地挠挠头,哎呀,赶紧走吧。顾淮之听得云里雾里,傻乎乎地举着伞追在赵素衣身后:你走那么快干什么?赵素衣放慢脚步等顾淮之,依旧是那嬉皮笑脸的样子:浇一浇,长得高。顾淮之和赵素衣相处久了,清楚自己这位老板的脾气秉性,他一眼发觉他这副画皮下藏着的真实情绪。他的老板并不开心。顾淮之不知道其中原因,但他并没有问,而是收起伞,走到赵素衣的身边。赵素衣不解:你做什么?顾淮之的胳膊搭在赵素衣肩膀上,对他嘻嘻地笑:反正这雨也不大,没必要打伞。风里雨里,爸爸陪你。赵素衣低头笑笑,我看你是嫌自己工资多。顾淮之直言不讳:我嫌少。那你还哔哔?不知道做点什么讨老板欢心吗?你真的不试试夸我?行行行,好好好,夸你夸你。手握日月摘星辰,世间无你这般人,你天下第一好。顾淮之说,赵老板,你想让我怎么拍你马屁?若你觉得不开心,我还可以再拍响些。赵素衣注视顾淮之,似乎发觉了什么,微微牵起嘴角,轻笑了声:我开心的。十几分钟后,他们离开芙蓉江大桥,来到了祁州市东区。东区是老城区,保留了很多旧时风貌,房屋街道大都保持了百年前的光景。夜深人静时走在小路,往往会给人以穿越时光的错觉,从而窥见这座繁华城市的过去。但此时的东区,与顾淮之平日所见的大不一样。东区里弥漫着浅白的雾气,街道两侧灯火通明。路上行人寥寥,马群与山羊在屋顶跳跃。一尾鲸鱼游曳在琉璃色的天空,发出声悠悠长鸣。顾淮之看得有些呆了,对天上风里的彩色云朵伸出手。那尾鲸鱼摆摆尾巴,突然俯冲下街道。腥咸海风扑面而来,扬起了顾淮之的头发,体型庞大的鲸鱼瞬间从他身体间穿了过去。这里是这座城市的暗角,时间与空间在这儿,是完全错乱的。赵素衣解释,所谓‘暗角’,你可以理解为这座城市的平行空间,现实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这里皆有可能。就像黑夜与白昼,光与影,相互依存又彼此对立。那我们为什么来这儿?画灵的事情与这里有什么关联?我不知道。但我在找人这方面,还从没有出过差错。赵素衣抬起手,一只青蚨从远方飞来,光芒闪跃,停在了他的左腕。它透明的翅膀上沾染了一点颜料。青蚨歪着头,瞪了对黑豆子似地小眼睛瞧赵素衣。赵素衣伸出小指头轻揉它的脑袋:乖乖,快带我们去找这个颜料的主人。青蚨看了会,转过身用屁股对着赵素衣的脸,不情不愿地扇了扇翅膀,往前去了。赵素衣与顾淮之跟在青蚨后面,拐进了一条僻静的死胡同。胡同中杂乱异常,堆放了好些废弃了的旧物。赵素衣一手扶着生有绿苔的青砖墙,一手拉住顾淮之,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两人翻过几座垃圾山后,看到了一位少女。她低着头,双手抓着一个白色的小皮包,安安静静坐在轮椅上。斜上方墙壁上挂了盏小灯,暖黄的灯光照在她的身上,却显得脸色更加苍白。赵素衣靠近了少女,立在她身前,缓缓开口:四公主。细雨在灯光下朦胧。浅白衣裙的少女抬起头,眼中闪动着灵动的光。她笑了笑,说:我就知道,神君也一定在这座城市里。四公主,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我要死啦。白秋练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溃烂的伤痕。她又觉得自己的伤口吓人,很快又把袖子放了下来,慢慢地说,从前,我有个表哥,对我很是照顾。后来他犯了大错,受了天罚。我听阿姐说他转生到了此地,就想来看看他。赵素衣没有说话。白秋练的眼睛眨呀眨呀的,蝴蝶翅膀一样:我见到他啦。赵素衣沉默许久:我还有一件事问你。我知道是什么事情。我也知道把画交给小顾先生,神君肯定会来找我。白秋练神色平静,我想请神君帮我和阿慕一个忙。赵素衣板着脸:帮什么忙?白秋练低下头,目光似乎落在道旁的一颗小石头上,又似乎落在了小草上,恍惚地不知道在看什么。片刻后,她看向赵素衣,轻轻地笑:很简单,杀了我们。顾淮之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杀了我们。白秋练重复了一遍,又说,我和阿慕,变成了吃人的怪物。如你所见,我寿命将尽。但我却不想死,我想要那些人类的灵魂,来延长我自己的寿命。白秋练自嘲般笑笑,我知道这是很不好的,我应该是个庇佑一方的神仙,却天天想着吃人家的小孩子,我觉得我像个怪物。可是啊,我就是控制不住这个念头。有一次我看见有小孩子跑在阳光下,就会想,他凭什么还有那么长的寿命,凭什么那么快乐?是不是我把他吃掉,我就会变得和他一样了?于是,我把那个孩子吃掉了。虽然只从他身上得了几日的寿命,但还是一发不可收拾。白秋练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睫,一字一顿地说: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我也害了阿慕,受我的影响,经他手创造出来的任何东西,都会化成吃人的灵。阿慕是个凡人,我是江神。我们两个要在一起,需要用件彼此珍视的东西充当媒介,定下‘共生’的誓约。誓约定下后,我们会心意相通,拥有等长的寿命。我们心意相通,这代表我想要的,他也想要。我想要人的灵魂延长寿命,他就想帮我抓些人来......神君你说,我们两个这样,还能活在世上吗?当真。顾淮之忽然停下脚步,对身前的赵素衣笑,我怎么能骗你呢?赵素衣被顾淮之贴心小白花的模样撩得晕头转向。他双眼凝视顾淮之,目光转也不转,胸膛里的那颗心脏砰砰地剧烈跳动着。这种感觉像从前一样。像从前那样。从前。赵素衣猛地醒过神来。他这才想起,眼前这个对他笑的人早就过了黄泉,轮回得干干净净。记忆都没有了,那自己心里的这些喜欢,对现在的这个人而言,又能有多重呢?赵素衣不知道。顾淮之见他面色难看,关切问:赵素衣,你怎么了?没事。片刻之后,赵素衣抬起头来。他看着顾淮之的脸,又笑得没心没肺,我可是你神通广大的老板,我能有什么事情?我这不是担心你害怕,就想说些什么哄哄你......他心里头一团乱麻,也不晓得自己都在说些什么鬼东西,尴尬地挠挠头,哎呀,赶紧走吧。顾淮之听得云里雾里,傻乎乎地举着伞追在赵素衣身后:你走那么快干什么?赵素衣放慢脚步等顾淮之,依旧是那嬉皮笑脸的样子:浇一浇,长得高。顾淮之和赵素衣相处久了,清楚自己这位老板的脾气秉性,他一眼发觉他这副画皮下藏着的真实情绪。他的老板并不开心。顾淮之不知道其中原因,但他并没有问,而是收起伞,走到赵素衣的身边。赵素衣不解:你做什么?顾淮之的胳膊搭在赵素衣肩膀上,对他嘻嘻地笑:反正这雨也不大,没必要打伞。风里雨里,爸爸陪你。赵素衣低头笑笑,我看你是嫌自己工资多。顾淮之直言不讳:我嫌少。那你还哔哔?不知道做点什么讨老板欢心吗?你真的不试试夸我?行行行,好好好,夸你夸你。手握日月摘星辰,世间无你这般人,你天下第一好。顾淮之说,赵老板,你想让我怎么拍你马屁?若你觉得不开心,我还可以再拍响些。赵素衣注视顾淮之,似乎发觉了什么,微微牵起嘴角,轻笑了声:我开心的。十几分钟后,他们离开芙蓉江大桥,来到了祁州市东区。东区是老城区,保留了很多旧时风貌,房屋街道大都保持了百年前的光景。夜深人静时走在小路,往往会给人以穿越时光的错觉,从而窥见这座繁华城市的过去。但此时的东区,与顾淮之平日所见的大不一样。东区里弥漫着浅白的雾气,街道两侧灯火通明。路上行人寥寥,马群与山羊在屋顶跳跃。一尾鲸鱼游曳在琉璃色的天空,发出声悠悠长鸣。顾淮之看得有些呆了,对天上风里的彩色云朵伸出手。那尾鲸鱼摆摆尾巴,突然俯冲下街道。腥咸海风扑面而来,扬起了顾淮之的头发,体型庞大的鲸鱼瞬间从他身体间穿了过去。这里是这座城市的暗角,时间与空间在这儿,是完全错乱的。赵素衣解释,所谓‘暗角’,你可以理解为这座城市的平行空间,现实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这里皆有可能。就像黑夜与白昼,光与影,相互依存又彼此对立。那我们为什么来这儿?画灵的事情与这里有什么关联?我不知道。但我在找人这方面,还从没有出过差错。赵素衣抬起手,一只青蚨从远方飞来,光芒闪跃,停在了他的左腕。它透明的翅膀上沾染了一点颜料。青蚨歪着头,瞪了对黑豆子似地小眼睛瞧赵素衣。赵素衣伸出小指头轻揉它的脑袋:乖乖,快带我们去找这个颜料的主人。青蚨看了会,转过身用屁股对着赵素衣的脸,不情不愿地扇了扇翅膀,往前去了。赵素衣与顾淮之跟在青蚨后面,拐进了一条僻静的死胡同。胡同中杂乱异常,堆放了好些废弃了的旧物。赵素衣一手扶着生有绿苔的青砖墙,一手拉住顾淮之,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两人翻过几座垃圾山后,看到了一位少女。她低着头,双手抓着一个白色的小皮包,安安静静坐在轮椅上。斜上方墙壁上挂了盏小灯,暖黄的灯光照在她的身上,却显得脸色更加苍白。赵素衣靠近了少女,立在她身前,缓缓开口:四公主。细雨在灯光下朦胧。浅白衣裙的少女抬起头,眼中闪动着灵动的光。她笑了笑,说:我就知道,神君也一定在这座城市里。四公主,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我要死啦。白秋练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溃烂的伤痕。她又觉得自己的伤口吓人,很快又把袖子放了下来,慢慢地说,从前,我有个表哥,对我很是照顾。后来他犯了大错,受了天罚。我听阿姐说他转生到了此地,就想来看看他。赵素衣没有说话。白秋练的眼睛眨呀眨呀的,蝴蝶翅膀一样:我见到他啦。赵素衣沉默许久:我还有一件事问你。我知道是什么事情。我也知道把画交给小顾先生,神君肯定会来找我。白秋练神色平静,我想请神君帮我和阿慕一个忙。赵素衣板着脸:帮什么忙?白秋练低下头,目光似乎落在道旁的一颗小石头上,又似乎落在了小草上,恍惚地不知道在看什么。片刻后,她看向赵素衣,轻轻地笑:很简单,杀了我们。顾淮之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杀了我们。白秋练重复了一遍,又说,我和阿慕,变成了吃人的怪物。如你所见,我寿命将尽。但我却不想死,我想要那些人类的灵魂,来延长我自己的寿命。白秋练自嘲般笑笑,我知道这是很不好的,我应该是个庇佑一方的神仙,却天天想着吃人家的小孩子,我觉得我像个怪物。可是啊,我就是控制不住这个念头。有一次我看见有小孩子跑在阳光下,就会想,他凭什么还有那么长的寿命,凭什么那么快乐?是不是我把他吃掉,我就会变得和他一样了?于是,我把那个孩子吃掉了。虽然只从他身上得了几日的寿命,但还是一发不可收拾。白秋练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睫,一字一顿地说: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我也害了阿慕,受我的影响,经他手创造出来的任何东西,都会化成吃人的灵。阿慕是个凡人,我是江神。我们两个要在一起,需要用件彼此珍视的东西充当媒介,定下‘共生’的誓约。誓约定下后,我们会心意相通,拥有等长的寿命。我们心意相通,这代表我想要的,他也想要。我想要人的灵魂延长寿命,他就想帮我抓些人来......神君你说,我们两个这样,还能活在世上吗?当真。顾淮之忽然停下脚步,对身前的赵素衣笑,我怎么能骗你呢?赵素衣被顾淮之贴心小白花的模样撩得晕头转向。他双眼凝视顾淮之,目光转也不转,胸膛里的那颗心脏砰砰地剧烈跳动着。这种感觉像从前一样。像从前那样。从前。赵素衣猛地醒过神来。他这才想起,眼前这个对他笑的人早就过了黄泉,轮回得干干净净。记忆都没有了,那自己心里的这些喜欢,对现在的这个人而言,又能有多重呢?赵素衣不知道。顾淮之见他面色难看,关切问:赵素衣,你怎么了?没事。片刻之后,赵素衣抬起头来。他看着顾淮之的脸,又笑得没心没肺,我可是你神通广大的老板,我能有什么事情?我这不是担心你害怕,就想说些什么哄哄你......他心里头一团乱麻,也不晓得自己都在说些什么鬼东西,尴尬地挠挠头,哎呀,赶紧走吧。顾淮之听得云里雾里,傻乎乎地举着伞追在赵素衣身后:你走那么快干什么?赵素衣放慢脚步等顾淮之,依旧是那嬉皮笑脸的样子:浇一浇,长得高。顾淮之和赵素衣相处久了,清楚自己这位老板的脾气秉性,他一眼发觉他这副画皮下藏着的真实情绪。他的老板并不开心。顾淮之不知道其中原因,但他并没有问,而是收起伞,走到赵素衣的身边。赵素衣不解:你做什么?顾淮之的胳膊搭在赵素衣肩膀上,对他嘻嘻地笑:反正这雨也不大,没必要打伞。风里雨里,爸爸陪你。赵素衣低头笑笑,我看你是嫌自己工资多。顾淮之直言不讳:我嫌少。那你还哔哔?不知道做点什么讨老板欢心吗?你真的不试试夸我?行行行,好好好,夸你夸你。手握日月摘星辰,世间无你这般人,你天下第一好。顾淮之说,赵老板,你想让我怎么拍你马屁?若你觉得不开心,我还可以再拍响些。赵素衣注视顾淮之,似乎发觉了什么,微微牵起嘴角,轻笑了声:我开心的。十几分钟后,他们离开芙蓉江大桥,来到了祁州市东区。东区是老城区,保留了很多旧时风貌,房屋街道大都保持了百年前的光景。夜深人静时走在小路,往往会给人以穿越时光的错觉,从而窥见这座繁华城市的过去。但此时的东区,与顾淮之平日所见的大不一样。东区里弥漫着浅白的雾气,街道两侧灯火通明。路上行人寥寥,马群与山羊在屋顶跳跃。一尾鲸鱼游曳在琉璃色的天空,发出声悠悠长鸣。顾淮之看得有些呆了,对天上风里的彩色云朵伸出手。那尾鲸鱼摆摆尾巴,突然俯冲下街道。腥咸海风扑面而来,扬起了顾淮之的头发,体型庞大的鲸鱼瞬间从他身体间穿了过去。这里是这座城市的暗角,时间与空间在这儿,是完全错乱的。赵素衣解释,所谓‘暗角’,你可以理解为这座城市的平行空间,现实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这里皆有可能。就像黑夜与白昼,光与影,相互依存又彼此对立。那我们为什么来这儿?画灵的事情与这里有什么关联?我不知道。但我在找人这方面,还从没有出过差错。赵素衣抬起手,一只青蚨从远方飞来,光芒闪跃,停在了他的左腕。它透明的翅膀上沾染了一点颜料。青蚨歪着头,瞪了对黑豆子似地小眼睛瞧赵素衣。赵素衣伸出小指头轻揉它的脑袋:乖乖,快带我们去找这个颜料的主人。青蚨看了会,转过身用屁股对着赵素衣的脸,不情不愿地扇了扇翅膀,往前去了。赵素衣与顾淮之跟在青蚨后面,拐进了一条僻静的死胡同。胡同中杂乱异常,堆放了好些废弃了的旧物。赵素衣一手扶着生有绿苔的青砖墙,一手拉住顾淮之,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两人翻过几座垃圾山后,看到了一位少女。她低着头,双手抓着一个白色的小皮包,安安静静坐在轮椅上。斜上方墙壁上挂了盏小灯,暖黄的灯光照在她的身上,却显得脸色更加苍白。赵素衣靠近了少女,立在她身前,缓缓开口:四公主。细雨在灯光下朦胧。浅白衣裙的少女抬起头,眼中闪动着灵动的光。她笑了笑,说:我就知道,神君也一定在这座城市里。四公主,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我要死啦。白秋练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溃烂的伤痕。她又觉得自己的伤口吓人,很快又把袖子放了下来,慢慢地说,从前,我有个表哥,对我很是照顾。后来他犯了大错,受了天罚。我听阿姐说他转生到了此地,就想来看看他。赵素衣没有说话。白秋练的眼睛眨呀眨呀的,蝴蝶翅膀一样:我见到他啦。赵素衣沉默许久:我还有一件事问你。我知道是什么事情。我也知道把画交给小顾先生,神君肯定会来找我。白秋练神色平静,我想请神君帮我和阿慕一个忙。赵素衣板着脸:帮什么忙?白秋练低下头,目光似乎落在道旁的一颗小石头上,又似乎落在了小草上,恍惚地不知道在看什么。片刻后,她看向赵素衣,轻轻地笑:很简单,杀了我们。顾淮之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杀了我们。白秋练重复了一遍,又说,我和阿慕,变成了吃人的怪物。如你所见,我寿命将尽。但我却不想死,我想要那些人类的灵魂,来延长我自己的寿命。白秋练自嘲般笑笑,我知道这是很不好的,我应该是个庇佑一方的神仙,却天天想着吃人家的小孩子,我觉得我像个怪物。可是啊,我就是控制不住这个念头。有一次我看见有小孩子跑在阳光下,就会想,他凭什么还有那么长的寿命,凭什么那么快乐?是不是我把他吃掉,我就会变得和他一样了?于是,我把那个孩子吃掉了。虽然只从他身上得了几日的寿命,但还是一发不可收拾。白秋练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睫,一字一顿地说:我讨厌这样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