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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1 / 1)

陆观:????宋虔之一脸的你不懂。起身跟管家说过两天兴许还要过来问话家里不要没人云云,把陆观拖走了。出门时陆观抢先一步挤出门去,左右看看,把马解下来,才在外面跟宋虔之招手。宋虔之坐上马背,哭笑不得:干什么,做贼似的。陆观一鞭子抽在马背上。路上陆观没忍住问宋虔之,为什么李相推举的楼江月,管家就不便说了。宋虔之简直不想理他。陆观便不停把脚脱出马磴子去踹宋虔之的小腿。宋虔之忍无可忍地靠在他怀里,以刚好陆观能听见的音量说:为什么两个写贺词的词人,要有一个民间的,就是皇上想听民间词人说说话。楼江月跟李相要是有牵扯,皇上还会让他进宫去吗?陆观皱着眉。你们京官真难懂。宋虔之靠着陆观宽阔的胸膛,感觉浑身都很舒服,仿佛有一只安全的手掌,将他包裹在了其中。这感觉在宋虔之,从未有过,他耳廓发红,想跟陆观再多说两句。你在衢州不是皇上的智囊吗?谁说的?宋虔之总不能说是太后说的。你别管,反正大家都知道了,你给皇上出了不少主意,一大堆人看你不顺眼,才把你发配了。陆观莫名其妙:我自己都不知道。那你跟着皇上从衢州上来,就有从龙之功,怎么会被留在衢州?宋虔之下意识扭头想去看陆观的表情。马匹晃晃悠悠,他的嘴唇从陆观唇下那一小方皮肤,羽毛一般擦了过去。宋虔之登时愣了愣,装作什么都没感觉到,埋下了头。说了我把个少年办了,再不信,老子就把你也办了。陆观恶狠狠地说,嗓音里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宋虔之:你就吹吧,有那本事连女人的小衣都不敢碰。为了防止被陆观从半路扔下马背去,宋虔之留着这话没说。☆、楼江月(拾肆)已近申时,路上有人在卖热气扑鼻的汤圆,开锅一刹,白气四溢。哎,陆大人,停,停一下。坐在马前的宋虔之突然叫道。陆观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时辰宋虔之想跑去吃一碗汤圆,他中午不是吃了一海碗的海鲜面吗?一块渣都没漏下。这家老陈师傅的红糖汤圆可是一绝,全大楚也找不出这么好吃的。宋虔之搓着手,冻得有点流鼻涕。陆观不觉心一软,反应过来时已经找位子坐下。来嘞,一碗八宝芝麻一碗玫瑰红糖。二位慢用。宋虔之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下去,烫得直吸气,满意得眼睛眯了起来,吁出一口白气。陆观眉头一拧。吃了一口,神色变得十分微妙。宋虔之笑嘻嘻地问他:好吃吧?陆观嗯了声。从立冬卖到元宵节,过完正月十五,就不出摊了。这家的红糖是秘制,带着一股淡淡的玫瑰香气,且糖味儿甜而不腻,滑而不肥。宋虔之舀了一颗递到陆观眼前。?陆观脸红地看了一眼,僵硬地张嘴。好吃吗?宋虔之得意而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嗯。陆观犹犹豫豫着要不要还他一颗芝麻馅的,宋虔之却已埋头大吃起来,三两口便把一碗十二个汤圆吃净,末了连汤汁都喝得干干净净,催陆观快点。都没事了,着什么急?陪我去一下乌衣巷。陆观似有些不悦,三两口吃完了汤圆,起来付钱,摸了半天还是宋虔之给的钱。乌衣巷口通往一间不小的米面铺子,铺子外歪着一架破破旧旧的板车,四个孩子在板车上玩耍,一个穿着邋遢脸色发灰的小姑娘头上扎着一个花环,男孩脸色发红地朝着她作了个揖。宋虔之让陆观把马拴在外面。陆观威吓了跑过来打转的两个男孩一声,他口中清咤如雷低沉。两个孩子顿时作鸟兽散,跑远之后还不断回头打量可怕的大叔。两人并行着往乌衣巷里走,空气里有一股烂菜叶子味,家家户户门口放着一个竹条筐,两人并着走且有些挤。陆观执拗地不肯朝前或是落后半步。路上宋虔之不曾跟他说话,只是每到一扇门外,抬头看一眼门牌,最后在写着一百四十号的门外站下来,拍了拍。门里一个女人的声音:来啦,谁啊?宋家的。宋虔之答。门缝里一张红扑扑的女人脸现出来,眼神既惊讶又尴尬,边开门边大声叫当家的。这是一座不大的房子,四间屋带着一个小院,院里有口土黄色的大水缸,里面浮满了青色的水藻。女人为他们端上来两碗水,便转回屋,屋里响起老人的咳嗽声。大伯出去借米还没回来。说话那汉子是那天夜里宋虔之去买酒,碰到的那个从容州来投奔亲戚的男人,姓许,家中行三,唤作许三。给媳妇儿做衣裳了么?宋虔之问。许三满脸局促:老母亲病中在吃药,小孩这两天也不大好,还是省着点花用。宋虔之想了想,说:媳妇也重要,家里人都要她照顾,不能苛待。那大汉未想到会被这么年轻的少爷教训,却知道他没说错,家里若是没个女人,那只有鸡飞狗跳的,只得点头称是。你们认识?陆观问。庄子上的。宋虔之只说了这么一句,陆观也没有再问,宋虔之则问起了许三容州的情形。许三脸色一白。跑到京城来本是不允许的,大伯贴上不少钱,找到守城的一个老朋友,这才把许家人接济进城,都是看他老母病小孩又太小嗷嗷待哺,实在可怜,许三不想连累大伯。你是我庄子上的,前年过春节到容州宋家别院讨过封,你自己不记得了?许三眯起眼,继而惊讶地张大了嘴,立刻站起身,扑通一下给宋虔之跪了。别跪了,我还有事,问你几句就走。许三大声叫媳妇出来给宋虔之磕头。再出来时,媳妇显然已经拿水梳过头,垂着眼便跟着丈夫朝宋虔之磕头。宋虔之不好阻止,只得受了,许三叫媳妇去泡茶,宋虔之肃起脸拒绝了。陆观在旁道:别婆婆妈妈的,问你几句就走,费那个事泡茶,你们少爷什么好茶没喝过?许三讪讪。说吧,容州怎么了?宋虔之腊月初二出城,初四还没跑到容州,路上被秘书省的人叫回来,出城路上马不停蹄急着赶路,也没太注意城外到底什么情形,况且他走的是官道,道旁俱是山石峭壁,要越过马银山,才能见到田地。是楼江月的陈情书,让他想到找这个宋家庄子来的人问问,京城以外,到底都怎么样了。雪灾。许三叹了口气,眼圈发红,没吃的,今年交不起租,入秋以后天就没有晴过,收起来的小麦全都潮了生霉,存在仓里的也都没能幸免。留的种也都完了,大家伙让县令问京里要种,赶在过年以后下地种,今年是没指望了。吃的都是陈粮,寻常交了租,就没有多少余粮,家里多两张嘴,全家人都得饿肚子。而且生病的人多,天气不正,我们一个县,十个老人有九个病得下不来床,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发烧,流口涎,烧三四天就不行了,还会传给别人。这是疫病。宋虔之看了一眼陆观,从陆观的眼神里看到一丝恐惧,宋虔之正觉得疑惑,听见陆观问:县令没有上报?不知道怎么报。许三苦着脸,皇上刚下了罪己诏,这个时候上书,不是找死吗?只能等,等朝廷的救济,等李相这些大官儿什么时候能看到容州。州府衙门让人封了北上的官道,要银钱疏通。我还没到容州城就回来了。宋虔之思忖片刻,问他:州府怎么说?进京了,还没回。我们县到处是死人,没有人管,谁也不敢碰这些日子死的人,看义庄的人都染病死了。有点门路的人都跑了,州府好一些,底下几个县,都空了。许三咬着牙,眼睛里充盈着雾气,右手握成了拳。周围的几个县和州听说出什么事了吗?陆观插了句嘴。今年都不好过,斌州雪灾,毁了几座堤坝,抓了不少人去修,都不能等过完年,好多死在坝上的。陆观说:不赶这个时候修补,开春凌汛,又是一场大难。宋虔之拧着眉,只是听。入秋之后,至少有四五个州没粮食过冬,一是天气恶劣,稻谷小麦都有不同程度的霉烂,这就算了,种也没留起来,需要朝廷发放,不然明年接着吃不上饭。二是入冬以后的雪灾,道路、大坝、桥梁,都有不同程度的毁损,生病的人不在少数,发疫病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地方。三是南方九月的地震,房屋还没有来得及重建,天气就冷了,地震的时候又引起水源污染,地形变化,随时有塌方滑坡的危险。住在那些地方的人还没有办法搬走,各个州府衙门都把自己的城围起来,不让人随意进出。你们是怎么知道其他地方的灾害?宋虔之问。许三懵了一下。好像是别的地方的人来说的,九月之前,容州还好,灾情不严重。既然已经不允许随意出入,别的地方的人又怎么进的容州城?陆观也听出来了,顺着宋虔之的话又问。这许是围城的时候,已经有灾区的人跑进了容州城许三犹豫道。你娘生的什么病?宋虔之往屋子看了一眼,里头咳嗽声早已静了。不是疫病。许三忙道。宋虔之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明天上午我找一位大夫过来给你娘看看病,药从宋家抓,你们也是帮宋家种地,不会亏待你们。许三顿时热泪盈眶,鼻子通红,又要磕头。不要跪了,我还有别的事,先走,有什么难处,去安定侯府找我。许三把陆观和宋虔之一直送出乌衣巷,人已走出很远,他还在巷口站着,身形魁梧的许三空有一身力气,到京城以后却一件差事也没有谋上。他像一只丧家犬坐在巷口板车上,小孩拿石头扔他,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只是出神地望着行人稀稀落落的街道。宋虔之与陆观从乌衣巷出来,回秘书省去,周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宋虔之喝了口热茶,感觉活了回来,手边就是从琵琶园带回来的出游和打赏的本子,把打赏那本给陆观查,他自己伏在案上就开始找秦明雪、林疏桐、傅云颖三人出游的记录。陆观随手翻了翻,显得心不在焉。你说楼江月的陈情书里,写没写容州的灾情?宋虔之翻了一页,头也没抬:我怎么知道?楼江月这一年多都在京城,他是怎么知道其他地方的灾情,还突发奇想要给皇上写陈情书?李相认识楼江月,还很欣赏他,李相举荐楼江月不是偶然。两人私下就有来往,汪藻国知道不知道?汪藻国给这个住址,会不会是想让我们查到李相的别院去。宋虔之放下了笔。外面厨娘和书办好像在说话,听不真切。天太冷,堂屋里烧了火盆,门关着的,昏暗的光线里,宋虔之的脸色现出一些苍白。汪藻国和楼江月不是一起去的,如果楼江月跟李相私下往来,他一定不会让汪藻国知道。那个管家说的话很有意思。李相门生众多,十个有九个考生来了京城会先去拜会李相,看能不能攀上点关系。汪藻国只是个编修,一门心思做学问,翰林院什么也不管,读死书而已。汪藻国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他是跟着楼江月去过,但是楼江月又不便带他进去,还是楼江月告诉过他。比如说他要出门,汪藻国问他去哪儿,他随口那么一答,李相这所别院没有几个人知道。管家的意思,汪藻国也是不知道的,便记住了这么个地方。那那天下午,至少楼江月去李相的别院时,汪藻国和他不在一起。当时汪藻国去了哪儿?陆观:应该在什么地方等他,或是就在街上转悠。我也是这么想。宋虔之抬头看了一眼陆观,眼神变得微妙。陆观警惕起来:怎么?查清楚这两桩案子,陆大人就会真正成我的顶头上司,压在我上边儿。你说我费这么大的劲给他人作嫁衣裳,好像不怎么划算啊。宋虔之嘴角勾着一丝弧度,笑笑地端详陆观。陆观:可要是不弄明白,皇上真把陆大人的头砍了,同僚一场,我也于心不忍。你说怎么谢我吧?陆观拿着那册子,起身就想出去,脚一顿,又回来,稳如泰山地坐下了。宋虔之不再逗他,边看边勾画。寒冬腊月天黑得早,消得小半个时辰,宋虔之差不多看完,朝陆观说:林疏桐这两个月都是和秦禹宁出游,共有五次。傅云颖一次,跟那个你本家的陆大人,对,二十五个小妾那个。陆观忍无可忍:你能别把他和我扯在一起吗?宋虔之笑道:可以。秦明雪就很有意思了,这两个月里,她出游七次,都没有写是和谁。记漏了吧?除了她以外,没有人任何一位与人出游的歌舞姬有‘记漏’的情形,再说,若是漏了,索性什么都不记才对。你是什么意思?陆观看出来,宋虔之已经有想法。陆大人猜一猜,秦明雪是跟谁出去了,这册子上会不写?陆观呼吸一滞。宋虔之笑了笑。能查宫里哪些娘娘领了林疏桐服用的养生茶吗?陆观问。要查总是有办法,今晚我要去拜会李相。我同你一起去。你是我庄子上的,前年过春节到容州宋家别院讨过封,你自己不记得了?许三眯起眼,继而惊讶地张大了嘴,立刻站起身,扑通一下给宋虔之跪了。别跪了,我还有事,问你几句就走。许三大声叫媳妇出来给宋虔之磕头。再出来时,媳妇显然已经拿水梳过头,垂着眼便跟着丈夫朝宋虔之磕头。宋虔之不好阻止,只得受了,许三叫媳妇去泡茶,宋虔之肃起脸拒绝了。陆观在旁道:别婆婆妈妈的,问你几句就走,费那个事泡茶,你们少爷什么好茶没喝过?许三讪讪。说吧,容州怎么了?宋虔之腊月初二出城,初四还没跑到容州,路上被秘书省的人叫回来,出城路上马不停蹄急着赶路,也没太注意城外到底什么情形,况且他走的是官道,道旁俱是山石峭壁,要越过马银山,才能见到田地。是楼江月的陈情书,让他想到找这个宋家庄子来的人问问,京城以外,到底都怎么样了。雪灾。许三叹了口气,眼圈发红,没吃的,今年交不起租,入秋以后天就没有晴过,收起来的小麦全都潮了生霉,存在仓里的也都没能幸免。留的种也都完了,大家伙让县令问京里要种,赶在过年以后下地种,今年是没指望了。吃的都是陈粮,寻常交了租,就没有多少余粮,家里多两张嘴,全家人都得饿肚子。而且生病的人多,天气不正,我们一个县,十个老人有九个病得下不来床,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发烧,流口涎,烧三四天就不行了,还会传给别人。这是疫病。宋虔之看了一眼陆观,从陆观的眼神里看到一丝恐惧,宋虔之正觉得疑惑,听见陆观问:县令没有上报?不知道怎么报。许三苦着脸,皇上刚下了罪己诏,这个时候上书,不是找死吗?只能等,等朝廷的救济,等李相这些大官儿什么时候能看到容州。州府衙门让人封了北上的官道,要银钱疏通。我还没到容州城就回来了。宋虔之思忖片刻,问他:州府怎么说?进京了,还没回。我们县到处是死人,没有人管,谁也不敢碰这些日子死的人,看义庄的人都染病死了。有点门路的人都跑了,州府好一些,底下几个县,都空了。许三咬着牙,眼睛里充盈着雾气,右手握成了拳。周围的几个县和州听说出什么事了吗?陆观插了句嘴。今年都不好过,斌州雪灾,毁了几座堤坝,抓了不少人去修,都不能等过完年,好多死在坝上的。陆观说:不赶这个时候修补,开春凌汛,又是一场大难。宋虔之拧着眉,只是听。入秋之后,至少有四五个州没粮食过冬,一是天气恶劣,稻谷小麦都有不同程度的霉烂,这就算了,种也没留起来,需要朝廷发放,不然明年接着吃不上饭。二是入冬以后的雪灾,道路、大坝、桥梁,都有不同程度的毁损,生病的人不在少数,发疫病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地方。三是南方九月的地震,房屋还没有来得及重建,天气就冷了,地震的时候又引起水源污染,地形变化,随时有塌方滑坡的危险。住在那些地方的人还没有办法搬走,各个州府衙门都把自己的城围起来,不让人随意进出。你们是怎么知道其他地方的灾害?宋虔之问。许三懵了一下。好像是别的地方的人来说的,九月之前,容州还好,灾情不严重。既然已经不允许随意出入,别的地方的人又怎么进的容州城?陆观也听出来了,顺着宋虔之的话又问。这许是围城的时候,已经有灾区的人跑进了容州城许三犹豫道。你娘生的什么病?宋虔之往屋子看了一眼,里头咳嗽声早已静了。不是疫病。许三忙道。宋虔之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明天上午我找一位大夫过来给你娘看看病,药从宋家抓,你们也是帮宋家种地,不会亏待你们。许三顿时热泪盈眶,鼻子通红,又要磕头。不要跪了,我还有别的事,先走,有什么难处,去安定侯府找我。许三把陆观和宋虔之一直送出乌衣巷,人已走出很远,他还在巷口站着,身形魁梧的许三空有一身力气,到京城以后却一件差事也没有谋上。他像一只丧家犬坐在巷口板车上,小孩拿石头扔他,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只是出神地望着行人稀稀落落的街道。宋虔之与陆观从乌衣巷出来,回秘书省去,周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宋虔之喝了口热茶,感觉活了回来,手边就是从琵琶园带回来的出游和打赏的本子,把打赏那本给陆观查,他自己伏在案上就开始找秦明雪、林疏桐、傅云颖三人出游的记录。陆观随手翻了翻,显得心不在焉。你说楼江月的陈情书里,写没写容州的灾情?宋虔之翻了一页,头也没抬:我怎么知道?楼江月这一年多都在京城,他是怎么知道其他地方的灾情,还突发奇想要给皇上写陈情书?李相认识楼江月,还很欣赏他,李相举荐楼江月不是偶然。两人私下就有来往,汪藻国知道不知道?汪藻国给这个住址,会不会是想让我们查到李相的别院去。宋虔之放下了笔。外面厨娘和书办好像在说话,听不真切。天太冷,堂屋里烧了火盆,门关着的,昏暗的光线里,宋虔之的脸色现出一些苍白。汪藻国和楼江月不是一起去的,如果楼江月跟李相私下往来,他一定不会让汪藻国知道。那个管家说的话很有意思。李相门生众多,十个有九个考生来了京城会先去拜会李相,看能不能攀上点关系。汪藻国只是个编修,一门心思做学问,翰林院什么也不管,读死书而已。汪藻国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他是跟着楼江月去过,但是楼江月又不便带他进去,还是楼江月告诉过他。比如说他要出门,汪藻国问他去哪儿,他随口那么一答,李相这所别院没有几个人知道。管家的意思,汪藻国也是不知道的,便记住了这么个地方。那那天下午,至少楼江月去李相的别院时,汪藻国和他不在一起。当时汪藻国去了哪儿?陆观:应该在什么地方等他,或是就在街上转悠。我也是这么想。宋虔之抬头看了一眼陆观,眼神变得微妙。陆观警惕起来:怎么?查清楚这两桩案子,陆大人就会真正成我的顶头上司,压在我上边儿。你说我费这么大的劲给他人作嫁衣裳,好像不怎么划算啊。宋虔之嘴角勾着一丝弧度,笑笑地端详陆观。陆观:可要是不弄明白,皇上真把陆大人的头砍了,同僚一场,我也于心不忍。你说怎么谢我吧?陆观拿着那册子,起身就想出去,脚一顿,又回来,稳如泰山地坐下了。宋虔之不再逗他,边看边勾画。寒冬腊月天黑得早,消得小半个时辰,宋虔之差不多看完,朝陆观说:林疏桐这两个月都是和秦禹宁出游,共有五次。傅云颖一次,跟那个你本家的陆大人,对,二十五个小妾那个。陆观忍无可忍:你能别把他和我扯在一起吗?宋虔之笑道:可以。秦明雪就很有意思了,这两个月里,她出游七次,都没有写是和谁。记漏了吧?除了她以外,没有人任何一位与人出游的歌舞姬有‘记漏’的情形,再说,若是漏了,索性什么都不记才对。你是什么意思?陆观看出来,宋虔之已经有想法。陆大人猜一猜,秦明雪是跟谁出去了,这册子上会不写?陆观呼吸一滞。宋虔之笑了笑。能查宫里哪些娘娘领了林疏桐服用的养生茶吗?陆观问。要查总是有办法,今晚我要去拜会李相。我同你一起去。你是我庄子上的,前年过春节到容州宋家别院讨过封,你自己不记得了?许三眯起眼,继而惊讶地张大了嘴,立刻站起身,扑通一下给宋虔之跪了。别跪了,我还有事,问你几句就走。许三大声叫媳妇出来给宋虔之磕头。再出来时,媳妇显然已经拿水梳过头,垂着眼便跟着丈夫朝宋虔之磕头。宋虔之不好阻止,只得受了,许三叫媳妇去泡茶,宋虔之肃起脸拒绝了。陆观在旁道:别婆婆妈妈的,问你几句就走,费那个事泡茶,你们少爷什么好茶没喝过?许三讪讪。说吧,容州怎么了?宋虔之腊月初二出城,初四还没跑到容州,路上被秘书省的人叫回来,出城路上马不停蹄急着赶路,也没太注意城外到底什么情形,况且他走的是官道,道旁俱是山石峭壁,要越过马银山,才能见到田地。是楼江月的陈情书,让他想到找这个宋家庄子来的人问问,京城以外,到底都怎么样了。雪灾。许三叹了口气,眼圈发红,没吃的,今年交不起租,入秋以后天就没有晴过,收起来的小麦全都潮了生霉,存在仓里的也都没能幸免。留的种也都完了,大家伙让县令问京里要种,赶在过年以后下地种,今年是没指望了。吃的都是陈粮,寻常交了租,就没有多少余粮,家里多两张嘴,全家人都得饿肚子。而且生病的人多,天气不正,我们一个县,十个老人有九个病得下不来床,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发烧,流口涎,烧三四天就不行了,还会传给别人。这是疫病。宋虔之看了一眼陆观,从陆观的眼神里看到一丝恐惧,宋虔之正觉得疑惑,听见陆观问:县令没有上报?不知道怎么报。许三苦着脸,皇上刚下了罪己诏,这个时候上书,不是找死吗?只能等,等朝廷的救济,等李相这些大官儿什么时候能看到容州。州府衙门让人封了北上的官道,要银钱疏通。我还没到容州城就回来了。宋虔之思忖片刻,问他:州府怎么说?进京了,还没回。我们县到处是死人,没有人管,谁也不敢碰这些日子死的人,看义庄的人都染病死了。有点门路的人都跑了,州府好一些,底下几个县,都空了。许三咬着牙,眼睛里充盈着雾气,右手握成了拳。周围的几个县和州听说出什么事了吗?陆观插了句嘴。今年都不好过,斌州雪灾,毁了几座堤坝,抓了不少人去修,都不能等过完年,好多死在坝上的。陆观说:不赶这个时候修补,开春凌汛,又是一场大难。宋虔之拧着眉,只是听。入秋之后,至少有四五个州没粮食过冬,一是天气恶劣,稻谷小麦都有不同程度的霉烂,这就算了,种也没留起来,需要朝廷发放,不然明年接着吃不上饭。二是入冬以后的雪灾,道路、大坝、桥梁,都有不同程度的毁损,生病的人不在少数,发疫病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地方。三是南方九月的地震,房屋还没有来得及重建,天气就冷了,地震的时候又引起水源污染,地形变化,随时有塌方滑坡的危险。住在那些地方的人还没有办法搬走,各个州府衙门都把自己的城围起来,不让人随意进出。你们是怎么知道其他地方的灾害?宋虔之问。许三懵了一下。好像是别的地方的人来说的,九月之前,容州还好,灾情不严重。既然已经不允许随意出入,别的地方的人又怎么进的容州城?陆观也听出来了,顺着宋虔之的话又问。这许是围城的时候,已经有灾区的人跑进了容州城许三犹豫道。你娘生的什么病?宋虔之往屋子看了一眼,里头咳嗽声早已静了。不是疫病。许三忙道。宋虔之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明天上午我找一位大夫过来给你娘看看病,药从宋家抓,你们也是帮宋家种地,不会亏待你们。许三顿时热泪盈眶,鼻子通红,又要磕头。不要跪了,我还有别的事,先走,有什么难处,去安定侯府找我。许三把陆观和宋虔之一直送出乌衣巷,人已走出很远,他还在巷口站着,身形魁梧的许三空有一身力气,到京城以后却一件差事也没有谋上。他像一只丧家犬坐在巷口板车上,小孩拿石头扔他,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只是出神地望着行人稀稀落落的街道。宋虔之与陆观从乌衣巷出来,回秘书省去,周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宋虔之喝了口热茶,感觉活了回来,手边就是从琵琶园带回来的出游和打赏的本子,把打赏那本给陆观查,他自己伏在案上就开始找秦明雪、林疏桐、傅云颖三人出游的记录。陆观随手翻了翻,显得心不在焉。你说楼江月的陈情书里,写没写容州的灾情?宋虔之翻了一页,头也没抬:我怎么知道?楼江月这一年多都在京城,他是怎么知道其他地方的灾情,还突发奇想要给皇上写陈情书?李相认识楼江月,还很欣赏他,李相举荐楼江月不是偶然。两人私下就有来往,汪藻国知道不知道?汪藻国给这个住址,会不会是想让我们查到李相的别院去。宋虔之放下了笔。外面厨娘和书办好像在说话,听不真切。天太冷,堂屋里烧了火盆,门关着的,昏暗的光线里,宋虔之的脸色现出一些苍白。汪藻国和楼江月不是一起去的,如果楼江月跟李相私下往来,他一定不会让汪藻国知道。那个管家说的话很有意思。李相门生众多,十个有九个考生来了京城会先去拜会李相,看能不能攀上点关系。汪藻国只是个编修,一门心思做学问,翰林院什么也不管,读死书而已。汪藻国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他是跟着楼江月去过,但是楼江月又不便带他进去,还是楼江月告诉过他。比如说他要出门,汪藻国问他去哪儿,他随口那么一答,李相这所别院没有几个人知道。管家的意思,汪藻国也是不知道的,便记住了这么个地方。那那天下午,至少楼江月去李相的别院时,汪藻国和他不在一起。当时汪藻国去了哪儿?陆观:应该在什么地方等他,或是就在街上转悠。我也是这么想。宋虔之抬头看了一眼陆观,眼神变得微妙。陆观警惕起来:怎么?查清楚这两桩案子,陆大人就会真正成我的顶头上司,压在我上边儿。你说我费这么大的劲给他人作嫁衣裳,好像不怎么划算啊。宋虔之嘴角勾着一丝弧度,笑笑地端详陆观。陆观:可要是不弄明白,皇上真把陆大人的头砍了,同僚一场,我也于心不忍。你说怎么谢我吧?陆观拿着那册子,起身就想出去,脚一顿,又回来,稳如泰山地坐下了。宋虔之不再逗他,边看边勾画。寒冬腊月天黑得早,消得小半个时辰,宋虔之差不多看完,朝陆观说:林疏桐这两个月都是和秦禹宁出游,共有五次。傅云颖一次,跟那个你本家的陆大人,对,二十五个小妾那个。陆观忍无可忍:你能别把他和我扯在一起吗?宋虔之笑道:可以。秦明雪就很有意思了,这两个月里,她出游七次,都没有写是和谁。记漏了吧?除了她以外,没有人任何一位与人出游的歌舞姬有‘记漏’的情形,再说,若是漏了,索性什么都不记才对。你是什么意思?陆观看出来,宋虔之已经有想法。陆大人猜一猜,秦明雪是跟谁出去了,这册子上会不写?陆观呼吸一滞。宋虔之笑了笑。能查宫里哪些娘娘领了林疏桐服用的养生茶吗?陆观问。要查总是有办法,今晚我要去拜会李相。我同你一起去。你是我庄子上的,前年过春节到容州宋家别院讨过封,你自己不记得了?许三眯起眼,继而惊讶地张大了嘴,立刻站起身,扑通一下给宋虔之跪了。别跪了,我还有事,问你几句就走。许三大声叫媳妇出来给宋虔之磕头。再出来时,媳妇显然已经拿水梳过头,垂着眼便跟着丈夫朝宋虔之磕头。宋虔之不好阻止,只得受了,许三叫媳妇去泡茶,宋虔之肃起脸拒绝了。陆观在旁道:别婆婆妈妈的,问你几句就走,费那个事泡茶,你们少爷什么好茶没喝过?许三讪讪。说吧,容州怎么了?宋虔之腊月初二出城,初四还没跑到容州,路上被秘书省的人叫回来,出城路上马不停蹄急着赶路,也没太注意城外到底什么情形,况且他走的是官道,道旁俱是山石峭壁,要越过马银山,才能见到田地。是楼江月的陈情书,让他想到找这个宋家庄子来的人问问,京城以外,到底都怎么样了。雪灾。许三叹了口气,眼圈发红,没吃的,今年交不起租,入秋以后天就没有晴过,收起来的小麦全都潮了生霉,存在仓里的也都没能幸免。留的种也都完了,大家伙让县令问京里要种,赶在过年以后下地种,今年是没指望了。吃的都是陈粮,寻常交了租,就没有多少余粮,家里多两张嘴,全家人都得饿肚子。而且生病的人多,天气不正,我们一个县,十个老人有九个病得下不来床,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发烧,流口涎,烧三四天就不行了,还会传给别人。这是疫病。宋虔之看了一眼陆观,从陆观的眼神里看到一丝恐惧,宋虔之正觉得疑惑,听见陆观问:县令没有上报?不知道怎么报。许三苦着脸,皇上刚下了罪己诏,这个时候上书,不是找死吗?只能等,等朝廷的救济,等李相这些大官儿什么时候能看到容州。州府衙门让人封了北上的官道,要银钱疏通。我还没到容州城就回来了。宋虔之思忖片刻,问他:州府怎么说?进京了,还没回。我们县到处是死人,没有人管,谁也不敢碰这些日子死的人,看义庄的人都染病死了。有点门路的人都跑了,州府好一些,底下几个县,都空了。许三咬着牙,眼睛里充盈着雾气,右手握成了拳。周围的几个县和州听说出什么事了吗?陆观插了句嘴。今年都不好过,斌州雪灾,毁了几座堤坝,抓了不少人去修,都不能等过完年,好多死在坝上的。陆观说:不赶这个时候修补,开春凌汛,又是一场大难。宋虔之拧着眉,只是听。入秋之后,至少有四五个州没粮食过冬,一是天气恶劣,稻谷小麦都有不同程度的霉烂,这就算了,种也没留起来,需要朝廷发放,不然明年接着吃不上饭。二是入冬以后的雪灾,道路、大坝、桥梁,都有不同程度的毁损,生病的人不在少数,发疫病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地方。三是南方九月的地震,房屋还没有来得及重建,天气就冷了,地震的时候又引起水源污染,地形变化,随时有塌方滑坡的危险。住在那些地方的人还没有办法搬走,各个州府衙门都把自己的城围起来,不让人随意进出。你们是怎么知道其他地方的灾害?宋虔之问。许三懵了一下。好像是别的地方的人来说的,九月之前,容州还好,灾情不严重。既然已经不允许随意出入,别的地方的人又怎么进的容州城?陆观也听出来了,顺着宋虔之的话又问。这许是围城的时候,已经有灾区的人跑进了容州城许三犹豫道。你娘生的什么病?宋虔之往屋子看了一眼,里头咳嗽声早已静了。不是疫病。许三忙道。宋虔之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明天上午我找一位大夫过来给你娘看看病,药从宋家抓,你们也是帮宋家种地,不会亏待你们。许三顿时热泪盈眶,鼻子通红,又要磕头。不要跪了,我还有别的事,先走,有什么难处,去安定侯府找我。许三把陆观和宋虔之一直送出乌衣巷,人已走出很远,他还在巷口站着,身形魁梧的许三空有一身力气,到京城以后却一件差事也没有谋上。他像一只丧家犬坐在巷口板车上,小孩拿石头扔他,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只是出神地望着行人稀稀落落的街道。宋虔之与陆观从乌衣巷出来,回秘书省去,周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宋虔之喝了口热茶,感觉活了回来,手边就是从琵琶园带回来的出游和打赏的本子,把打赏那本给陆观查,他自己伏在案上就开始找秦明雪、林疏桐、傅云颖三人出游的记录。陆观随手翻了翻,显得心不在焉。你说楼江月的陈情书里,写没写容州的灾情?宋虔之翻了一页,头也没抬:我怎么知道?楼江月这一年多都在京城,他是怎么知道其他地方的灾情,还突发奇想要给皇上写陈情书?李相认识楼江月,还很欣赏他,李相举荐楼江月不是偶然。两人私下就有来往,汪藻国知道不知道?汪藻国给这个住址,会不会是想让我们查到李相的别院去。宋虔之放下了笔。外面厨娘和书办好像在说话,听不真切。天太冷,堂屋里烧了火盆,门关着的,昏暗的光线里,宋虔之的脸色现出一些苍白。汪藻国和楼江月不是一起去的,如果楼江月跟李相私下往来,他一定不会让汪藻国知道。那个管家说的话很有意思。李相门生众多,十个有九个考生来了京城会先去拜会李相,看能不能攀上点关系。汪藻国只是个编修,一门心思做学问,翰林院什么也不管,读死书而已。汪藻国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他是跟着楼江月去过,但是楼江月又不便带他进去,还是楼江月告诉过他。比如说他要出门,汪藻国问他去哪儿,他随口那么一答,李相这所别院没有几个人知道。管家的意思,汪藻国也是不知道的,便记住了这么个地方。那那天下午,至少楼江月去李相的别院时,汪藻国和他不在一起。当时汪藻国去了哪儿?陆观:应该在什么地方等他,或是就在街上转悠。我也是这么想。宋虔之抬头看了一眼陆观,眼神变得微妙。陆观警惕起来:怎么?查清楚这两桩案子,陆大人就会真正成我的顶头上司,压在我上边儿。你说我费这么大的劲给他人作嫁衣裳,好像不怎么划算啊。宋虔之嘴角勾着一丝弧度,笑笑地端详陆观。陆观:可要是不弄明白,皇上真把陆大人的头砍了,同僚一场,我也于心不忍。你说怎么谢我吧?陆观拿着那册子,起身就想出去,脚一顿,又回来,稳如泰山地坐下了。宋虔之不再逗他,边看边勾画。寒冬腊月天黑得早,消得小半个时辰,宋虔之差不多看完,朝陆观说:林疏桐这两个月都是和秦禹宁出游,共有五次。傅云颖一次,跟那个你本家的陆大人,对,二十五个小妾那个。陆观忍无可忍:你能别把他和我扯在一起吗?宋虔之笑道:可以。秦明雪就很有意思了,这两个月里,她出游七次,都没有写是和谁。记漏了吧?除了她以外,没有人任何一位与人出游的歌舞姬有‘记漏’的情形,再说,若是漏了,索性什么都不记才对。你是什么意思?陆观看出来,宋虔之已经有想法。陆大人猜一猜,秦明雪是跟谁出去了,这册子上会不写?陆观呼吸一滞。宋虔之笑了笑。能查宫里哪些娘娘领了林疏桐服用的养生茶吗?陆观问。要查总是有办法,今晚我要去拜会李相。我同你一起去。你是我庄子上的,前年过春节到容州宋家别院讨过封,你自己不记得了?许三眯起眼,继而惊讶地张大了嘴,立刻站起身,扑通一下给宋虔之跪了。别跪了,我还有事,问你几句就走。许三大声叫媳妇出来给宋虔之磕头。再出来时,媳妇显然已经拿水梳过头,垂着眼便跟着丈夫朝宋虔之磕头。宋虔之不好阻止,只得受了,许三叫媳妇去泡茶,宋虔之肃起脸拒绝了。陆观在旁道:别婆婆妈妈的,问你几句就走,费那个事泡茶,你们少爷什么好茶没喝过?许三讪讪。说吧,容州怎么了?宋虔之腊月初二出城,初四还没跑到容州,路上被秘书省的人叫回来,出城路上马不停蹄急着赶路,也没太注意城外到底什么情形,况且他走的是官道,道旁俱是山石峭壁,要越过马银山,才能见到田地。是楼江月的陈情书,让他想到找这个宋家庄子来的人问问,京城以外,到底都怎么样了。雪灾。许三叹了口气,眼圈发红,没吃的,今年交不起租,入秋以后天就没有晴过,收起来的小麦全都潮了生霉,存在仓里的也都没能幸免。留的种也都完了,大家伙让县令问京里要种,赶在过年以后下地种,今年是没指望了。吃的都是陈粮,寻常交了租,就没有多少余粮,家里多两张嘴,全家人都得饿肚子。而且生病的人多,天气不正,我们一个县,十个老人有九个病得下不来床,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发烧,流口涎,烧三四天就不行了,还会传给别人。这是疫病。宋虔之看了一眼陆观,从陆观的眼神里看到一丝恐惧,宋虔之正觉得疑惑,听见陆观问:县令没有上报?不知道怎么报。许三苦着脸,皇上刚下了罪己诏,这个时候上书,不是找死吗?只能等,等朝廷的救济,等李相这些大官儿什么时候能看到容州。州府衙门让人封了北上的官道,要银钱疏通。我还没到容州城就回来了。宋虔之思忖片刻,问他:州府怎么说?进京了,还没回。我们县到处是死人,没有人管,谁也不敢碰这些日子死的人,看义庄的人都染病死了。有点门路的人都跑了,州府好一些,底下几个县,都空了。许三咬着牙,眼睛里充盈着雾气,右手握成了拳。周围的几个县和州听说出什么事了吗?陆观插了句嘴。今年都不好过,斌州雪灾,毁了几座堤坝,抓了不少人去修,都不能等过完年,好多死在坝上的。陆观说:不赶这个时候修补,开春凌汛,又是一场大难。宋虔之拧着眉,只是听。入秋之后,至少有四五个州没粮食过冬,一是天气恶劣,稻谷小麦都有不同程度的霉烂,这就算了,种也没留起来,需要朝廷发放,不然明年接着吃不上饭。二是入冬以后的雪灾,道路、大坝、桥梁,都有不同程度的毁损,生病的人不在少数,发疫病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地方。三是南方九月的地震,房屋还没有来得及重建,天气就冷了,地震的时候又引起水源污染,地形变化,随时有塌方滑坡的危险。住在那些地方的人还没有办法搬走,各个州府衙门都把自己的城围起来,不让人随意进出。你们是怎么知道其他地方的灾害?宋虔之问。许三懵了一下。好像是别的地方的人来说的,九月之前,容州还好,灾情不严重。既然已经不允许随意出入,别的地方的人又怎么进的容州城?陆观也听出来了,顺着宋虔之的话又问。这许是围城的时候,已经有灾区的人跑进了容州城许三犹豫道。你娘生的什么病?宋虔之往屋子看了一眼,里头咳嗽声早已静了。不是疫病。许三忙道。宋虔之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明天上午我找一位大夫过来给你娘看看病,药从宋家抓,你们也是帮宋家种地,不会亏待你们。许三顿时热泪盈眶,鼻子通红,又要磕头。不要跪了,我还有别的事,先走,有什么难处,去安定侯府找我。许三把陆观和宋虔之一直送出乌衣巷,人已走出很远,他还在巷口站着,身形魁梧的许三空有一身力气,到京城以后却一件差事也没有谋上。他像一只丧家犬坐在巷口板车上,小孩拿石头扔他,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只是出神地望着行人稀稀落落的街道。宋虔之与陆观从乌衣巷出来,回秘书省去,周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宋虔之喝了口热茶,感觉活了回来,手边就是从琵琶园带回来的出游和打赏的本子,把打赏那本给陆观查,他自己伏在案上就开始找秦明雪、林疏桐、傅云颖三人出游的记录。陆观随手翻了翻,显得心不在焉。你说楼江月的陈情书里,写没写容州的灾情?宋虔之翻了一页,头也没抬:我怎么知道?楼江月这一年多都在京城,他是怎么知道其他地方的灾情,还突发奇想要给皇上写陈情书?李相认识楼江月,还很欣赏他,李相举荐楼江月不是偶然。两人私下就有来往,汪藻国知道不知道?汪藻国给这个住址,会不会是想让我们查到李相的别院去。宋虔之放下了笔。外面厨娘和书办好像在说话,听不真切。天太冷,堂屋里烧了火盆,门关着的,昏暗的光线里,宋虔之的脸色现出一些苍白。汪藻国和楼江月不是一起去的,如果楼江月跟李相私下往来,他一定不会让汪藻国知道。那个管家说的话很有意思。李相门生众多,十个有九个考生来了京城会先去拜会李相,看能不能攀上点关系。汪藻国只是个编修,一门心思做学问,翰林院什么也不管,读死书而已。汪藻国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他是跟着楼江月去过,但是楼江月又不便带他进去,还是楼江月告诉过他。比如说他要出门,汪藻国问他去哪儿,他随口那么一答,李相这所别院没有几个人知道。管家的意思,汪藻国也是不知道的,便记住了这么个地方。那那天下午,至少楼江月去李相的别院时,汪藻国和他不在一起。当时汪藻国去了哪儿?陆观:应该在什么地方等他,或是就在街上转悠。我也是这么想。宋虔之抬头看了一眼陆观,眼神变得微妙。陆观警惕起来:怎么?查清楚这两桩案子,陆大人就会真正成我的顶头上司,压在我上边儿。你说我费这么大的劲给他人作嫁衣裳,好像不怎么划算啊。宋虔之嘴角勾着一丝弧度,笑笑地端详陆观。陆观:可要是不弄明白,皇上真把陆大人的头砍了,同僚一场,我也于心不忍。你说怎么谢我吧?陆观拿着那册子,起身就想出去,脚一顿,又回来,稳如泰山地坐下了。宋虔之不再逗他,边看边勾画。寒冬腊月天黑得早,消得小半个时辰,宋虔之差不多看完,朝陆观说:林疏桐这两个月都是和秦禹宁出游,共有五次。傅云颖一次,跟那个你本家的陆大人,对,二十五个小妾那个。陆观忍无可忍:你能别把他和我扯在一起吗?宋虔之笑道:可以。秦明雪就很有意思了,这两个月里,她出游七次,都没有写是和谁。记漏了吧?除了她以外,没有人任何一位与人出游的歌舞姬有‘记漏’的情形,再说,若是漏了,索性什么都不记才对。你是什么意思?陆观看出来,宋虔之已经有想法。陆大人猜一猜,秦明雪是跟谁出去了,这册子上会不写?陆观呼吸一滞。宋虔之笑了笑。能查宫里哪些娘娘领了林疏桐服用的养生茶吗?陆观问。要查总是有办法,今晚我要去拜会李相。我同你一起去。你是我庄子上的,前年过春节到容州宋家别院讨过封,你自己不记得了?许三眯起眼,继而惊讶地张大了嘴,立刻站起身,扑通一下给宋虔之跪了。别跪了,我还有事,问你几句就走。许三大声叫媳妇出来给宋虔之磕头。再出来时,媳妇显然已经拿水梳过头,垂着眼便跟着丈夫朝宋虔之磕头。宋虔之不好阻止,只得受了,许三叫媳妇去泡茶,宋虔之肃起脸拒绝了。陆观在旁道:别婆婆妈妈的,问你几句就走,费那个事泡茶,你们少爷什么好茶没喝过?许三讪讪。说吧,容州怎么了?宋虔之腊月初二出城,初四还没跑到容州,路上被秘书省的人叫回来,出城路上马不停蹄急着赶路,也没太注意城外到底什么情形,况且他走的是官道,道旁俱是山石峭壁,要越过马银山,才能见到田地。是楼江月的陈情书,让他想到找这个宋家庄子来的人问问,京城以外,到底都怎么样了。雪灾。许三叹了口气,眼圈发红,没吃的,今年交不起租,入秋以后天就没有晴过,收起来的小麦全都潮了生霉,存在仓里的也都没能幸免。留的种也都完了,大家伙让县令问京里要种,赶在过年以后下地种,今年是没指望了。吃的都是陈粮,寻常交了租,就没有多少余粮,家里多两张嘴,全家人都得饿肚子。而且生病的人多,天气不正,我们一个县,十个老人有九个病得下不来床,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发烧,流口涎,烧三四天就不行了,还会传给别人。这是疫病。宋虔之看了一眼陆观,从陆观的眼神里看到一丝恐惧,宋虔之正觉得疑惑,听见陆观问:县令没有上报?不知道怎么报。许三苦着脸,皇上刚下了罪己诏,这个时候上书,不是找死吗?只能等,等朝廷的救济,等李相这些大官儿什么时候能看到容州。州府衙门让人封了北上的官道,要银钱疏通。我还没到容州城就回来了。宋虔之思忖片刻,问他:州府怎么说?进京了,还没回。我们县到处是死人,没有人管,谁也不敢碰这些日子死的人,看义庄的人都染病死了。有点门路的人都跑了,州府好一些,底下几个县,都空了。许三咬着牙,眼睛里充盈着雾气,右手握成了拳。周围的几个县和州听说出什么事了吗?陆观插了句嘴。今年都不好过,斌州雪灾,毁了几座堤坝,抓了不少人去修,都不能等过完年,好多死在坝上的。陆观说:不赶这个时候修补,开春凌汛,又是一场大难。宋虔之拧着眉,只是听。入秋之后,至少有四五个州没粮食过冬,一是天气恶劣,稻谷小麦都有不同程度的霉烂,这就算了,种也没留起来,需要朝廷发放,不然明年接着吃不上饭。二是入冬以后的雪灾,道路、大坝、桥梁,都有不同程度的毁损,生病的人不在少数,发疫病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地方。三是南方九月的地震,房屋还没有来得及重建,天气就冷了,地震的时候又引起水源污染,地形变化,随时有塌方滑坡的危险。住在那些地方的人还没有办法搬走,各个州府衙门都把自己的城围起来,不让人随意进出。你们是怎么知道其他地方的灾害?宋虔之问。许三懵了一下。好像是别的地方的人来说的,九月之前,容州还好,灾情不严重。既然已经不允许随意出入,别的地方的人又怎么进的容州城?陆观也听出来了,顺着宋虔之的话又问。这许是围城的时候,已经有灾区的人跑进了容州城许三犹豫道。你娘生的什么病?宋虔之往屋子看了一眼,里头咳嗽声早已静了。不是疫病。许三忙道。宋虔之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明天上午我找一位大夫过来给你娘看看病,药从宋家抓,你们也是帮宋家种地,不会亏待你们。许三顿时热泪盈眶,鼻子通红,又要磕头。不要跪了,我还有别的事,先走,有什么难处,去安定侯府找我。许三把陆观和宋虔之一直送出乌衣巷,人已走出很远,他还在巷口站着,身形魁梧的许三空有一身力气,到京城以后却一件差事也没有谋上。他像一只丧家犬坐在巷口板车上,小孩拿石头扔他,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只是出神地望着行人稀稀落落的街道。宋虔之与陆观从乌衣巷出来,回秘书省去,周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宋虔之喝了口热茶,感觉活了回来,手边就是从琵琶园带回来的出游和打赏的本子,把打赏那本给陆观查,他自己伏在案上就开始找秦明雪、林疏桐、傅云颖三人出游的记录。陆观随手翻了翻,显得心不在焉。你说楼江月的陈情书里,写没写容州的灾情?宋虔之翻了一页,头也没抬:我怎么知道?楼江月这一年多都在京城,他是怎么知道其他地方的灾情,还突发奇想要给皇上写陈情书?李相认识楼江月,还很欣赏他,李相举荐楼江月不是偶然。两人私下就有来往,汪藻国知道不知道?汪藻国给这个住址,会不会是想让我们查到李相的别院去。宋虔之放下了笔。外面厨娘和书办好像在说话,听不真切。天太冷,堂屋里烧了火盆,门关着的,昏暗的光线里,宋虔之的脸色现出一些苍白。汪藻国和楼江月不是一起去的,如果楼江月跟李相私下往来,他一定不会让汪藻国知道。那个管家说的话很有意思。李相门生众多,十个有九个考生来了京城会先去拜会李相,看能不能攀上点关系。汪藻国只是个编修,一门心思做学问,翰林院什么也不管,读死书而已。汪藻国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他是跟着楼江月去过,但是楼江月又不便带他进去,还是楼江月告诉过他。比如说他要出门,汪藻国问他去哪儿,他随口那么一答,李相这所别院没有几个人知道。管家的意思,汪藻国也是不知道的,便记住了这么个地方。那那天下午,至少楼江月去李相的别院时,汪藻国和他不在一起。当时汪藻国去了哪儿?陆观:应该在什么地方等他,或是就在街上转悠。我也是这么想。宋虔之抬头看了一眼陆观,眼神变得微妙。陆观警惕起来:怎么?查清楚这两桩案子,陆大人就会真正成我的顶头上司,压在我上边儿。你说我费这么大的劲给他人作嫁衣裳,好像不怎么划算啊。宋虔之嘴角勾着一丝弧度,笑笑地端详陆观。陆观:可要是不弄明白,皇上真把陆大人的头砍了,同僚一场,我也于心不忍。你说怎么谢我吧?陆观拿着那册子,起身就想出去,脚一顿,又回来,稳如泰山地坐下了。宋虔之不再逗他,边看边勾画。寒冬腊月天黑得早,消得小半个时辰,宋虔之差不多看完,朝陆观说:林疏桐这两个月都是和秦禹宁出游,共有五次。傅云颖一次,跟那个你本家的陆大人,对,二十五个小妾那个。陆观忍无可忍:你能别把他和我扯在一起吗?宋虔之笑道:可以。秦明雪就很有意思了,这两个月里,她出游七次,都没有写是和谁。记漏了吧?除了她以外,没有人任何一位与人出游的歌舞姬有‘记漏’的情形,再说,若是漏了,索性什么都不记才对。你是什么意思?陆观看出来,宋虔之已经有想法。陆大人猜一猜,秦明雪是跟谁出去了,这册子上会不写?陆观呼吸一滞。宋虔之笑了笑。能查宫里哪些娘娘领了林疏桐服用的养生茶吗?陆观问。要查总是有办法,今晚我要去拜会李相。我同你一起去。你是我庄子上的,前年过春节到容州宋家别院讨过封,你自己不记得了?许三眯起眼,继而惊讶地张大了嘴,立刻站起身,扑通一下给宋虔之跪了。别跪了,我还有事,问你几句就走。许三大声叫媳妇出来给宋虔之磕头。再出来时,媳妇显然已经拿水梳过头,垂着眼便跟着丈夫朝宋虔之磕头。宋虔之不好阻止,只得受了,许三叫媳妇去泡茶,宋虔之肃起脸拒绝了。陆观在旁道:别婆婆妈妈的,问你几句就走,费那个事泡茶,你们少爷什么好茶没喝过?许三讪讪。说吧,容州怎么了?宋虔之腊月初二出城,初四还没跑到容州,路上被秘书省的人叫回来,出城路上马不停蹄急着赶路,也没太注意城外到底什么情形,况且他走的是官道,道旁俱是山石峭壁,要越过马银山,才能见到田地。是楼江月的陈情书,让他想到找这个宋家庄子来的人问问,京城以外,到底都怎么样了。雪灾。许三叹了口气,眼圈发红,没吃的,今年交不起租,入秋以后天就没有晴过,收起来的小麦全都潮了生霉,存在仓里的也都没能幸免。留的种也都完了,大家伙让县令问京里要种,赶在过年以后下地种,今年是没指望了。吃的都是陈粮,寻常交了租,就没有多少余粮,家里多两张嘴,全家人都得饿肚子。而且生病的人多,天气不正,我们一个县,十个老人有九个病得下不来床,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发烧,流口涎,烧三四天就不行了,还会传给别人。这是疫病。宋虔之看了一眼陆观,从陆观的眼神里看到一丝恐惧,宋虔之正觉得疑惑,听见陆观问:县令没有上报?不知道怎么报。许三苦着脸,皇上刚下了罪己诏,这个时候上书,不是找死吗?只能等,等朝廷的救济,等李相这些大官儿什么时候能看到容州。州府衙门让人封了北上的官道,要银钱疏通。我还没到容州城就回来了。宋虔之思忖片刻,问他:州府怎么说?进京了,还没回。我们县到处是死人,没有人管,谁也不敢碰这些日子死的人,看义庄的人都染病死了。有点门路的人都跑了,州府好一些,底下几个县,都空了。许三咬着牙,眼睛里充盈着雾气,右手握成了拳。周围的几个县和州听说出什么事了吗?陆观插了句嘴。今年都不好过,斌州雪灾,毁了几座堤坝,抓了不少人去修,都不能等过完年,好多死在坝上的。陆观说:不赶这个时候修补,开春凌汛,又是一场大难。宋虔之拧着眉,只是听。入秋之后,至少有四五个州没粮食过冬,一是天气恶劣,稻谷小麦都有不同程度的霉烂,这就算了,种也没留起来,需要朝廷发放,不然明年接着吃不上饭。二是入冬以后的雪灾,道路、大坝、桥梁,都有不同程度的毁损,生病的人不在少数,发疫病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地方。三是南方九月的地震,房屋还没有来得及重建,天气就冷了,地震的时候又引起水源污染,地形变化,随时有塌方滑坡的危险。住在那些地方的人还没有办法搬走,各个州府衙门都把自己的城围起来,不让人随意进出。你们是怎么知道其他地方的灾害?宋虔之问。许三懵了一下。好像是别的地方的人来说的,九月之前,容州还好,灾情不严重。既然已经不允许随意出入,别的地方的人又怎么进的容州城?陆观也听出来了,顺着宋虔之的话又问。这许是围城的时候,已经有灾区的人跑进了容州城许三犹豫道。你娘生的什么病?宋虔之往屋子看了一眼,里头咳嗽声早已静了。不是疫病。许三忙道。宋虔之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明天上午我找一位大夫过来给你娘看看病,药从宋家抓,你们也是帮宋家种地,不会亏待你们。许三顿时热泪盈眶,鼻子通红,又要磕头。不要跪了,我还有别的事,先走,有什么难处,去安定侯府找我。许三把陆观和宋虔之一直送出乌衣巷,人已走出很远,他还在巷口站着,身形魁梧的许三空有一身力气,到京城以后却一件差事也没有谋上。他像一只丧家犬坐在巷口板车上,小孩拿石头扔他,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只是出神地望着行人稀稀落落的街道。宋虔之与陆观从乌衣巷出来,回秘书省去,周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宋虔之喝了口热茶,感觉活了回来,手边就是从琵琶园带回来的出游和打赏的本子,把打赏那本给陆观查,他自己伏在案上就开始找秦明雪、林疏桐、傅云颖三人出游的记录。陆观随手翻了翻,显得心不在焉。你说楼江月的陈情书里,写没写容州的灾情?宋虔之翻了一页,头也没抬:我怎么知道?楼江月这一年多都在京城,他是怎么知道其他地方的灾情,还突发奇想要给皇上写陈情书?李相认识楼江月,还很欣赏他,李相举荐楼江月不是偶然。两人私下就有来往,汪藻国知道不知道?汪藻国给这个住址,会不会是想让我们查到李相的别院去。宋虔之放下了笔。外面厨娘和书办好像在说话,听不真切。天太冷,堂屋里烧了火盆,门关着的,昏暗的光线里,宋虔之的脸色现出一些苍白。汪藻国和楼江月不是一起去的,如果楼江月跟李相私下往来,他一定不会让汪藻国知道。那个管家说的话很有意思。李相门生众多,十个有九个考生来了京城会先去拜会李相,看能不能攀上点关系。汪藻国只是个编修,一门心思做学问,翰林院什么也不管,读死书而已。汪藻国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他是跟着楼江月去过,但是楼江月又不便带他进去,还是楼江月告诉过他。比如说他要出门,汪藻国问他去哪儿,他随口那么一答,李相这所别院没有几个人知道。管家的意思,汪藻国也是不知道的,便记住了这么个地方。那那天下午,至少楼江月去李相的别院时,汪藻国和他不在一起。当时汪藻国去了哪儿?陆观:应该在什么地方等他,或是就在街上转悠。我也是这么想。宋虔之抬头看了一眼陆观,眼神变得微妙。陆观警惕起来:怎么?查清楚这两桩案子,陆大人就会真正成我的顶头上司,压在我上边儿。你说我费这么大的劲给他人作嫁衣裳,好像不怎么划算啊。宋虔之嘴角勾着一丝弧度,笑笑地端详陆观。陆观:可要是不弄明白,皇上真把陆大人的头砍了,同僚一场,我也于心不忍。你说怎么谢我吧?陆观拿着那册子,起身就想出去,脚一顿,又回来,稳如泰山地坐下了。宋虔之不再逗他,边看边勾画。寒冬腊月天黑得早,消得小半个时辰,宋虔之差不多看完,朝陆观说:林疏桐这两个月都是和秦禹宁出游,共有五次。傅云颖一次,跟那个你本家的陆大人,对,二十五个小妾那个。陆观忍无可忍:你能别把他和我扯在一起吗?宋虔之笑道:可以。秦明雪就很有意思了,这两个月里,她出游七次,都没有写是和谁。记漏了吧?除了她以外,没有人任何一位与人出游的歌舞姬有‘记漏’的情形,再说,若是漏了,索性什么都不记才对。你是什么意思?陆观看出来,宋虔之已经有想法。陆大人猜一猜,秦明雪是跟谁出去了,这册子上会不写?陆观呼吸一滞。宋虔之笑了笑。能查宫里哪些娘娘领了林疏桐服用的养生茶吗?陆观问。要查总是有办法,今晚我要去拜会李相。我同你一起去。你是我庄子上的,前年过春节到容州宋家别院讨过封,你自己不记得了?许三眯起眼,继而惊讶地张大了嘴,立刻站起身,扑通一下给宋虔之跪了。别跪了,我还有事,问你几句就走。许三大声叫媳妇出来给宋虔之磕头。再出来时,媳妇显然已经拿水梳过头,垂着眼便跟着丈夫朝宋虔之磕头。宋虔之不好阻止,只得受了,许三叫媳妇去泡茶,宋虔之肃起脸拒绝了。陆观在旁道:别婆婆妈妈的,问你几句就走,费那个事泡茶,你们少爷什么好茶没喝过?许三讪讪。说吧,容州怎么了?宋虔之腊月初二出城,初四还没跑到容州,路上被秘书省的人叫回来,出城路上马不停蹄急着赶路,也没太注意城外到底什么情形,况且他走的是官道,道旁俱是山石峭壁,要越过马银山,才能见到田地。是楼江月的陈情书,让他想到找这个宋家庄子来的人问问,京城以外,到底都怎么样了。雪灾。许三叹了口气,眼圈发红,没吃的,今年交不起租,入秋以后天就没有晴过,收起来的小麦全都潮了生霉,存在仓里的也都没能幸免。留的种也都完了,大家伙让县令问京里要种,赶在过年以后下地种,今年是没指望了。吃的都是陈粮,寻常交了租,就没有多少余粮,家里多两张嘴,全家人都得饿肚子。而且生病的人多,天气不正,我们一个县,十个老人有九个病得下不来床,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发烧,流口涎,烧三四天就不行了,还会传给别人。这是疫病。宋虔之看了一眼陆观,从陆观的眼神里看到一丝恐惧,宋虔之正觉得疑惑,听见陆观问:县令没有上报?不知道怎么报。许三苦着脸,皇上刚下了罪己诏,这个时候上书,不是找死吗?只能等,等朝廷的救济,等李相这些大官儿什么时候能看到容州。州府衙门让人封了北上的官道,要银钱疏通。我还没到容州城就回来了。宋虔之思忖片刻,问他:州府怎么说?进京了,还没回。我们县到处是死人,没有人管,谁也不敢碰这些日子死的人,看义庄的人都染病死了。有点门路的人都跑了,州府好一些,底下几个县,都空了。许三咬着牙,眼睛里充盈着雾气,右手握成了拳。周围的几个县和州听说出什么事了吗?陆观插了句嘴。今年都不好过,斌州雪灾,毁了几座堤坝,抓了不少人去修,都不能等过完年,好多死在坝上的。陆观说:不赶这个时候修补,开春凌汛,又是一场大难。宋虔之拧着眉,只是听。入秋之后,至少有四五个州没粮食过冬,一是天气恶劣,稻谷小麦都有不同程度的霉烂,这就算了,种也没留起来,需要朝廷发放,不然明年接着吃不上饭。二是入冬以后的雪灾,道路、大坝、桥梁,都有不同程度的毁损,生病的人不在少数,发疫病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地方。三是南方九月的地震,房屋还没有来得及重建,天气就冷了,地震的时候又引起水源污染,地形变化,随时有塌方滑坡的危险。住在那些地方的人还没有办法搬走,各个州府衙门都把自己的城围起来,不让人随意进出。你们是怎么知道其他地方的灾害?宋虔之问。许三懵了一下。好像是别的地方的人来说的,九月之前,容州还好,灾情不严重。既然已经不允许随意出入,别的地方的人又怎么进的容州城?陆观也听出来了,顺着宋虔之的话又问。这许是围城的时候,已经有灾区的人跑进了容州城许三犹豫道。你娘生的什么病?宋虔之往屋子看了一眼,里头咳嗽声早已静了。不是疫病。许三忙道。宋虔之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明天上午我找一位大夫过来给你娘看看病,药从宋家抓,你们也是帮宋家种地,不会亏待你们。许三顿时热泪盈眶,鼻子通红,又要磕头。不要跪了,我还有别的事,先走,有什么难处,去安定侯府找我。许三把陆观和宋虔之一直送出乌衣巷,人已走出很远,他还在巷口站着,身形魁梧的许三空有一身力气,到京城以后却一件差事也没有谋上。他像一只丧家犬坐在巷口板车上,小孩拿石头扔他,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只是出神地望着行人稀稀落落的街道。宋虔之与陆观从乌衣巷出来,回秘书省去,周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宋虔之喝了口热茶,感觉活了回来,手边就是从琵琶园带回来的出游和打赏的本子,把打赏那本给陆观查,他自己伏在案上就开始找秦明雪、林疏桐、傅云颖三人出游的记录。陆观随手翻了翻,显得心不在焉。你说楼江月的陈情书里,写没写容州的灾情?宋虔之翻了一页,头也没抬:我怎么知道?楼江月这一年多都在京城,他是怎么知道其他地方的灾情,还突发奇想要给皇上写陈情书?李相认识楼江月,还很欣赏他,李相举荐楼江月不是偶然。两人私下就有来往,汪藻国知道不知道?汪藻国给这个住址,会不会是想让我们查到李相的别院去。宋虔之放下了笔。外面厨娘和书办好像在说话,听不真切。天太冷,堂屋里烧了火盆,门关着的,昏暗的光线里,宋虔之的脸色现出一些苍白。汪藻国和楼江月不是一起去的,如果楼江月跟李相私下往来,他一定不会让汪藻国知道。那个管家说的话很有意思。李相门生众多,十个有九个考生来了京城会先去拜会李相,看能不能攀上点关系。汪藻国只是个编修,一门心思做学问,翰林院什么也不管,读死书而已。汪藻国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他是跟着楼江月去过,但是楼江月又不便带他进去,还是楼江月告诉过他。比如说他要出门,汪藻国问他去哪儿,他随口那么一答,李相这所别院没有几个人知道。管家的意思,汪藻国也是不知道的,便记住了这么个地方。那那天下午,至少楼江月去李相的别院时,汪藻国和他不在一起。当时汪藻国去了哪儿?陆观:应该在什么地方等他,或是就在街上转悠。我也是这么想。宋虔之抬头看了一眼陆观,眼神变得微妙。陆观警惕起来:怎么?查清楚这两桩案子,陆大人就会真正成我的顶头上司,压在我上边儿。你说我费这么大的劲给他人作嫁衣裳,好像不怎么划算啊。宋虔之嘴角勾着一丝弧度,笑笑地端详陆观。陆观:可要是不弄明白,皇上真把陆大人的头砍了,同僚一场,我也于心不忍。你说怎么谢我吧?陆观拿着那册子,起身就想出去,脚一顿,又回来,稳如泰山地坐下了。宋虔之不再逗他,边看边勾画。寒冬腊月天黑得早,消得小半个时辰,宋虔之差不多看完,朝陆观说:林疏桐这两个月都是和秦禹宁出游,共有五次。傅云颖一次,跟那个你本家的陆大人,对,二十五个小妾那个。陆观忍无可忍:你能别把他和我扯在一起吗?宋虔之笑道:可以。秦明雪就很有意思了,这两个月里,她出游七次,都没有写是和谁。记漏了吧?除了她以外,没有人任何一位与人出游的歌舞姬有‘记漏’的情形,再说,若是漏了,索性什么都不记才对。你是什么意思?陆观看出来,宋虔之已经有想法。陆大人猜一猜,秦明雪是跟谁出去了,这册子上会不写?陆观呼吸一滞。宋虔之笑了笑。能查宫里哪些娘娘领了林疏桐服用的养生茶吗?陆观问。要查总是有办法,今晚我要去拜会李相。我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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