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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1 / 1)

是周太傅为他求情?正是。他们曾是至交好友,后来政见不同,反目成仇,但在生死关头,周太傅求荣宗饶左正英性命,荣宗当时才新册封了太傅之女做皇后,便饶了左正英一命。是什么绝活,惹得我父皇非要杀他?苻明懋细细思索,怎么也想不到左正英到底会什么,让荣宗忌惮至此。他会模仿先帝的字迹。或者说,是先帝模仿他的字迹。李晔元道,此事周太傅从未当做秘密,有一次我前去求太傅为我写一幅扇面,偶然机缘,听他说起这件事。那时左正英已不在朝中,行踪成谜,太傅当做一件好笑的事情,同我说起过。苻明懋唇角勾起弧度,似笑非笑:相爷便牢牢记住,直至今日。李晔元本就带着目的接近周太傅,并且他从不以此为耻,位高权重之人,每天都有人巴结,能够巴结上,在李晔元看来,这是他的本事,没什么好耻笑的。何况,苻明懋若是真当上皇帝,将来自己仍是首辅,他年纪大了,做不了几年官,只不想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求一个善终。此时此刻,李晔元能忍苻明懋几分,将来但凡苻明懋有一分良心,就会容他几分。李晔元眉心轻轻一皱。苻明懋与他坐得极近,当即问道:相爷有何顾虑?我听说,大皇子许给宋虔之太傅之位?苻明懋抚掌大笑起来:黄口小儿,随口哄他一哄罢了。等我登上帝位,太后还有何用处?连太后都无用了,他宋虔之算个什么东西?李晔元垂眸道:你若还想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好名声,对周太后就须客气一些。这我知道,我会命人在帝陵附近兴修一间佛寺。周太后思念先帝,屡受噩梦搅扰,大楚灾祸平定,太后自请出宫,代发修行,为天下苍生祈福。你想这么做,也万万要小心一些,她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女人,你要刺杀苻明韶,还得靠她。苻明懋道:这我知道,只要苻明韶死了,只有我,有资格坐那个位子。但这些年一直有个问题困扰着我,当年我找到陆浑,他对苻明韶在父皇的汤药中下毒一事默认,却坚决否认太后也知情。相爷对这件事,可有耳闻?李晔元手轻轻一颤,那动作很是细微,苻明懋沉浸在极度兴奋之中,丝毫没有察觉。疼爱她二十余年的夫君,与刚接进京她亲手扶持的傀儡储君,谁更可靠?苻明懋若有所思,良久,讪讪笑道:是我小人了。大皇子在众皇子中,最为机智过人,其实人心,至为脆弱,经不起考验,将来驾驭百官,大皇子不需要弄明白大臣心中真正所想,也无须考察他们是否心系社稷,只要能够为你所用,成为你手中的棋子,或以权诱之,或以威服之,或以钱财利之,让官员能够老老实实做事,便能坐好那个位子。苻明懋轻轻笑道:能不能成事,还要多劳宰相大人,从中斡旋。☆、潜龙在渊(拾)这是刘赟和他的女儿被杀的第二天夜里。八百里急报从孟州发出,傍晚到达兵部,兵部尚书秦禹宁正在要用晚膳,饭也不吃,带着军报立刻出衙。秦禹宁的轿子先向着城北李晔元的宰相府去,眼看着还有数百米就要到了,谁也想不到,尚书大人在轿子里拼命拍轿门,让轿夫调转方向直奔宫门。苻明韶正在用膳。总管孙秀从殿内出来,让秦禹宁稍待。秦禹宁喘着气,扶正官帽,肃容道:孙总管,请你再去通报一次,十万火急,一刻也不能耽误。孙秀的眉眼,生得极狭长,垂眸时有一股子菩萨慈悲。他耐着性子同秦禹宁说:陛下这两日,食不下咽,今晚好不容易能吃进去一些。请大人稍等片刻,用一盏茶,咱家立刻便去通报。孙秀叫来一名徒弟,让他引秦禹宁到偏殿去用茶。秦禹宁口干舌燥,待要再说,瞧见殿前镇守的十数名侍卫,其中两人穿的是黑色麒麟袍,那是重新被启用的麒麟卫。麒麟卫为保君王性命,有斩杀大臣的权力。加上围捕麒麟卫是秦禹宁带的人去,他已察觉到那两名麒麟卫冷若冰霜的杀意,头皮一阵紧似一阵,只得先跟宫侍去偏殿。孙秀袖着手,不紧不慢走下台阶,往东去离承元殿不远的寝殿。门敲响之后,陆观沉稳的嗓音在殿内响起:进。孙秀带来一名十几岁的少年,他身材格外高大,与陆观几乎无二,看容貌却仅有十五六岁。那少年跟在孙秀身后,手脚拘谨,不知往哪里安放。脱吧。孙秀一声令下。少年人当场快速将太监服脱下来,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榻边,要脱里衣时,被孙秀轻斥了一句,他茫然地看了一眼干爹,突然想起来孙秀的交代,利索地钻进被窝,坐在榻上,摘下纱帽,解下头发,打散了披在身后,侧身向墙的一面缩进去。秦禹宁进宫了。孙秀一面帮陆观更衣,一面小声说,陛下想是会有一二个时辰不得空,我看秦禹宁来得急,军情如火,今夜陛下兴许腾不出空来。若是不得侥幸,我会想办法拖住他,请陆大人办事的时候,稍微留意皇宫上方,要是看见红色的信号,就不要回宫,直接出京。对了,一定要带上一个人。谁?陆观接过刻着太监名字和所属宫房的牌子,随手往腰上一拴。左正英。孙秀道,一旦宫中生变,大人切记想法子将左正英带出京去,此人有大用处。孙秀附耳过来,听完他一句话,陆观不由自主瞪大了双眼,他猛抓住孙秀的手腕,逼近到孙秀的眼前,孙秀仍是那副八风吹不动的样,他只有在皇帝跟前,才是做小伏低唯唯诺诺的一条哈巴狗。你到底是谁的人?陆观压低声音问。孙秀垂眸,替陆观系好纱帽。听到孙秀回答的同时,陆观心中猛然一跳,孙秀没有直接告诉他自己是谁的人,但孙秀所说的俱是宫中机密,这让陆观想到了一个可能:也许孙秀谁的人都不是,他真正效忠的,是已经驾崩的荣宗皇帝。然而时间紧迫,陆观没有机会跟孙秀求证,既然孙秀不主动说,恐怕问也是白问。于是陆观沉默不语地拾掇整齐,紧随着孙秀离开寝殿。承元殿外,秦禹宁已吃完了一盏茶,吃得起了亮晶晶的水泡,他舌尖在口腔内舔舐,心急如焚地拿着军报在殿外来回踱步。幽暗的廊庑下走来孙秀,秦禹宁脚步倏然顿住,喊道:孙总管。他大步朝着孙秀走去。孙秀侧身对干儿子吩咐:我同秦大人说几句话,你就在这儿等。孙秀的话音不轻不重,恰好能使秦禹宁听见。秦禹宁满头大汗地迎了上来,朝孙秀道:请孙总管再进去通报一声,军情十万火急实在等不起孙秀:行,请秦大人稍等,咱家这便为您通报。秦禹宁跟着孙秀的脚步向前走了两步,眉毛一动,右脚向后旋得半步,想回头看一眼。秦大人,请您跟上。秦禹宁立刻紧跟上孙秀的脚步,孙秀边走边向秦禹宁说:大人是不知道,陛下这两日也是殚心竭虑,陛下是万民之父,若是有个好歹,小的们担待不起,这才失礼。这两日间陛下几乎没怎么用膳,要是累垮了龙体,这天可不就塌了么?秦禹宁掩饰住不满,勉强从嘴角扯出一丝笑:孙总管说的是。走廊下那片阴翳之中,孙秀的干儿子受命出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承元殿外。·内宫会派出去办事的太监并不多,自打禁军出事,孟鸿霖彻底整顿了一次羽林卫,又从与自己相熟的武官家中挑选出不少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加入禁军。照孟鸿霖的意思,吕临也该回来上任,他还买了不少好药材,专程登门拜访,没见到吕临,吕老爷子说是吕临一蹶不振,成日流连于章静居,让孟鸿霖帮忙把这个不肖子孙绑回家。孟鸿霖嘴上应下,回头一想,吕临竟这么受不住挫,便熄了让吕临回禁军的心。陆观来到宫门口,交出腰牌,略低着头。不远处孟鸿霖在训话。已经入夜,宫门的灯不算很亮,羽林卫查验过腰牌,正要放行。陆观听见孟鸿霖的喝声:站住。那一瞬间,陆观身形一僵,他换过太监服后,身上没有携带兵器,他的视线在下一刻瞄到离自己最近那名羽林卫的腰刀。汗珠从陆观鬓角浸出,滑过太阳穴,顺着腮边紧绷的皮肤线条向下坠。怎么没见过,哪个宫的,腰牌,转过来本统领看一眼。孟鸿霖大声道,说你呢,转过来!陆观脚底一错步,革履缓慢摩过地面细微的沙砾。这不是有腰牌吗?怎么叫这么多遍都不回头?娘的,哪个师傅带的?一个唯唯诺诺的太监细嗓子答:蒋、蒋公公是我师傅。蒋梦?孟鸿霖眉头一拧,把腰牌递还给太监,眼角余光瞥到另外两名等待查验的太监已经出了宫门。当了一整日的差,巡完宫门,孟鸿霖预备今夜回家,让才纳的小妾给好好按按脚。刘赟被杀不过是两日前的事,赐给刘赟的大宅子,皇帝已经让人传令收回,转手就给了孟鸿霖。孟鸿霖也不嫌才死了人晦气,将刘赟原本府宅的下人能够留用的统统留用,刘赟的家眷很干净,女儿死了,他没儿子,有两名近身服侍的美人,是进京以后别人送的。其中一人手上活儿特别出挑,孟鸿霖自己用了,另一人生得云山雾罩的美,孟鸿霖不是好色之徒,但美人怎么也不嫌多,放在家里当花瓶也是好的,索性也接收了。·陆观出宫门后,加快脚步离开御街,没走几步,陆观身形一闪,消失在宫墙拐角。脚步声渐渐接近,一名太监在拐角东张西望,他使劲仰起脖子,墙头高高,也没有人。太监不由得挠头,眼仍望着上面,脚步挪动,突然被人掐住脖子,一股大力拽出两步,他背脊被猛掼到墙面上,疼得嘴角一抽,要叫时,对方比他反应快,一把按住他的嘴。太监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分明感到有力的一只手掐着他的颈子。谁让你跟着我?鬼魅一般的低沉嗓音问。太监扒了一下掐脖子的手。他眼睛里倒映着一张阴沉的脸,那是陆观,他警告的眼神透露着嚣张的杀意。微弱的气流从太监嗓子眼里挤出:蒋梦、蒋梦蒋公公。我松手,不要命你就尽管叫,杀了你,我一样可以立刻就撤,明白?太监慌忙点头。陆观松了手。小太监跪在地上,按捺住嗓子里的痒痛,急促喘息,半晌才能扶着墙爬起来。蒋梦为什么让你跟着我?陆观问,他想起来了,这个小太监的声音,跟在宫门口那个被孟鸿霖揪住盘问的是同一把嗓子。掩护陆大人。小太监呛得眼角发红。出了御街,在东门巷口,往南走五十米,街道东侧,有一间茶坊,茶坊外竖着十米高的木杆子,茶坊要是没关,你就进去等,我回来会去找你。茶坊要是关了小的就在外面等您。陆观看他懂事,也不计较了,这就跟小太监分道扬镳。·宫门外连空气都是自由的,陆观不能跑得太快,一提气,伤口便隐隐作痛,他怕撕裂,疾步走一阵,又得慢步走一阵。在城中七拐八拐后,陆观钻进小巷子,在巷子深处,敲开一间宅子。左正英的夫人给陆观开了门以后,坐在院子里筛拣一簸箕豆子,将饱满圆润的好豆选出来打算明日做粥吃,坏的、瘪的就不要了。她的手在簸箕里不断游动,腕上的老翡翠戴了许多年。书房的灯恰好能照在她坐的地方,窗户没关,里头她的丈夫从架子上取出一本书,走出她的视线,夫人一面选豆子,一面漫无目的地看院子里的一切,地上的青苔、池边的青蛙、梢头才长的绿叶,天上的明月,地上爬来爬去的小虫。知道先生能写一手好字的人,现存于世的,先生可还想得起一二?陆观压低声音问左正英。不多,宫中一个。那就是孙秀了,陆观心道,他没猜错,孙秀应该是荣宗的人,否则以荣宗的心机之深,孙秀知道这种机密,应该没命能活到今日。宫外呢?紧接着陆观又问。左正英想了又想,缓缓答道:已经是死人了。陆观放下心来,今日出宫,他本要去吕府。数日前,皇帝要大婚,城门上的尸身不能挂着了,周太后的一举一动都被苻明韶紧密盯着,陆观让蒋梦想办法给吕家递了个话。蒋梦的人把话递到吕家前,吕临的祖父已以重金托人帮周婉心敛尸入土。这次出宫,陆观一是想找左正英商量接下去要怎么办,二是要去趁夜拜祭周婉心。不知道宫外知道先生秘密的那位是谁?陆观心念一动,莫非,是周太傅?左正英抚须不答。陆观稍微放心下来,朝左正英问接下去该怎么办。左正英的手指在桌面上拨弄,他桌上散落着书信、几本旧书,还有一把米粒。左正英闭目想了一阵。陆观也不说话,但他心中有些着急,在左正英睁开眼时,陆观忍不住说:秦禹宁刚刚进宫,似乎有紧急军情。左正英道:不是阿莫丹绒,就是黑狄,刘赟是扶持起来分白古游兵权的人,现在刺杀皇后的人没有抓住,多琦多没有被放出宫,苻明韶不敢肯定一定不是阿莫丹绒人下的手。他更为怀疑的应当是能从刘赟被杀一事里直接受益的白古游,只是白古游远在祁州,他自己也知道,可能性不大,苻明韶虽然想削弱白古游,但他也知道,白古游绝对忠于朝廷。按他原本的计划,要完成征兵之后,白古游带着现在的手下,在祁州、孟州无所建树,只要刘赟带着这支朝气蓬勃的新军立下功劳,一振国威,便能让他在饱受战乱之苦的民众里树立起远超过白古游的威望。陆观赞同道:冬天里军饷、粮饷都不足,镇北军勉强撑住,强攻数次,风平峡是一把双刃剑,谁能占住,就占了天然的优势,即使是白大将军,也无法带着成日里吃不饱穿不暖的士兵攻占风平峡。照孟鸿霖的意思,吕临也该回来上任,他还买了不少好药材,专程登门拜访,没见到吕临,吕老爷子说是吕临一蹶不振,成日流连于章静居,让孟鸿霖帮忙把这个不肖子孙绑回家。孟鸿霖嘴上应下,回头一想,吕临竟这么受不住挫,便熄了让吕临回禁军的心。陆观来到宫门口,交出腰牌,略低着头。不远处孟鸿霖在训话。已经入夜,宫门的灯不算很亮,羽林卫查验过腰牌,正要放行。陆观听见孟鸿霖的喝声:站住。那一瞬间,陆观身形一僵,他换过太监服后,身上没有携带兵器,他的视线在下一刻瞄到离自己最近那名羽林卫的腰刀。汗珠从陆观鬓角浸出,滑过太阳穴,顺着腮边紧绷的皮肤线条向下坠。怎么没见过,哪个宫的,腰牌,转过来本统领看一眼。孟鸿霖大声道,说你呢,转过来!陆观脚底一错步,革履缓慢摩过地面细微的沙砾。这不是有腰牌吗?怎么叫这么多遍都不回头?娘的,哪个师傅带的?一个唯唯诺诺的太监细嗓子答:蒋、蒋公公是我师傅。蒋梦?孟鸿霖眉头一拧,把腰牌递还给太监,眼角余光瞥到另外两名等待查验的太监已经出了宫门。当了一整日的差,巡完宫门,孟鸿霖预备今夜回家,让才纳的小妾给好好按按脚。刘赟被杀不过是两日前的事,赐给刘赟的大宅子,皇帝已经让人传令收回,转手就给了孟鸿霖。孟鸿霖也不嫌才死了人晦气,将刘赟原本府宅的下人能够留用的统统留用,刘赟的家眷很干净,女儿死了,他没儿子,有两名近身服侍的美人,是进京以后别人送的。其中一人手上活儿特别出挑,孟鸿霖自己用了,另一人生得云山雾罩的美,孟鸿霖不是好色之徒,但美人怎么也不嫌多,放在家里当花瓶也是好的,索性也接收了。·陆观出宫门后,加快脚步离开御街,没走几步,陆观身形一闪,消失在宫墙拐角。脚步声渐渐接近,一名太监在拐角东张西望,他使劲仰起脖子,墙头高高,也没有人。太监不由得挠头,眼仍望着上面,脚步挪动,突然被人掐住脖子,一股大力拽出两步,他背脊被猛掼到墙面上,疼得嘴角一抽,要叫时,对方比他反应快,一把按住他的嘴。太监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分明感到有力的一只手掐着他的颈子。谁让你跟着我?鬼魅一般的低沉嗓音问。太监扒了一下掐脖子的手。他眼睛里倒映着一张阴沉的脸,那是陆观,他警告的眼神透露着嚣张的杀意。微弱的气流从太监嗓子眼里挤出:蒋梦、蒋梦蒋公公。我松手,不要命你就尽管叫,杀了你,我一样可以立刻就撤,明白?太监慌忙点头。陆观松了手。小太监跪在地上,按捺住嗓子里的痒痛,急促喘息,半晌才能扶着墙爬起来。蒋梦为什么让你跟着我?陆观问,他想起来了,这个小太监的声音,跟在宫门口那个被孟鸿霖揪住盘问的是同一把嗓子。掩护陆大人。小太监呛得眼角发红。出了御街,在东门巷口,往南走五十米,街道东侧,有一间茶坊,茶坊外竖着十米高的木杆子,茶坊要是没关,你就进去等,我回来会去找你。茶坊要是关了小的就在外面等您。陆观看他懂事,也不计较了,这就跟小太监分道扬镳。·宫门外连空气都是自由的,陆观不能跑得太快,一提气,伤口便隐隐作痛,他怕撕裂,疾步走一阵,又得慢步走一阵。在城中七拐八拐后,陆观钻进小巷子,在巷子深处,敲开一间宅子。左正英的夫人给陆观开了门以后,坐在院子里筛拣一簸箕豆子,将饱满圆润的好豆选出来打算明日做粥吃,坏的、瘪的就不要了。她的手在簸箕里不断游动,腕上的老翡翠戴了许多年。书房的灯恰好能照在她坐的地方,窗户没关,里头她的丈夫从架子上取出一本书,走出她的视线,夫人一面选豆子,一面漫无目的地看院子里的一切,地上的青苔、池边的青蛙、梢头才长的绿叶,天上的明月,地上爬来爬去的小虫。知道先生能写一手好字的人,现存于世的,先生可还想得起一二?陆观压低声音问左正英。不多,宫中一个。那就是孙秀了,陆观心道,他没猜错,孙秀应该是荣宗的人,否则以荣宗的心机之深,孙秀知道这种机密,应该没命能活到今日。宫外呢?紧接着陆观又问。左正英想了又想,缓缓答道:已经是死人了。陆观放下心来,今日出宫,他本要去吕府。数日前,皇帝要大婚,城门上的尸身不能挂着了,周太后的一举一动都被苻明韶紧密盯着,陆观让蒋梦想办法给吕家递了个话。蒋梦的人把话递到吕家前,吕临的祖父已以重金托人帮周婉心敛尸入土。这次出宫,陆观一是想找左正英商量接下去要怎么办,二是要去趁夜拜祭周婉心。不知道宫外知道先生秘密的那位是谁?陆观心念一动,莫非,是周太傅?左正英抚须不答。陆观稍微放心下来,朝左正英问接下去该怎么办。左正英的手指在桌面上拨弄,他桌上散落着书信、几本旧书,还有一把米粒。左正英闭目想了一阵。陆观也不说话,但他心中有些着急,在左正英睁开眼时,陆观忍不住说:秦禹宁刚刚进宫,似乎有紧急军情。左正英道:不是阿莫丹绒,就是黑狄,刘赟是扶持起来分白古游兵权的人,现在刺杀皇后的人没有抓住,多琦多没有被放出宫,苻明韶不敢肯定一定不是阿莫丹绒人下的手。他更为怀疑的应当是能从刘赟被杀一事里直接受益的白古游,只是白古游远在祁州,他自己也知道,可能性不大,苻明韶虽然想削弱白古游,但他也知道,白古游绝对忠于朝廷。按他原本的计划,要完成征兵之后,白古游带着现在的手下,在祁州、孟州无所建树,只要刘赟带着这支朝气蓬勃的新军立下功劳,一振国威,便能让他在饱受战乱之苦的民众里树立起远超过白古游的威望。陆观赞同道:冬天里军饷、粮饷都不足,镇北军勉强撑住,强攻数次,风平峡是一把双刃剑,谁能占住,就占了天然的优势,即使是白大将军,也无法带着成日里吃不饱穿不暖的士兵攻占风平峡。照孟鸿霖的意思,吕临也该回来上任,他还买了不少好药材,专程登门拜访,没见到吕临,吕老爷子说是吕临一蹶不振,成日流连于章静居,让孟鸿霖帮忙把这个不肖子孙绑回家。孟鸿霖嘴上应下,回头一想,吕临竟这么受不住挫,便熄了让吕临回禁军的心。陆观来到宫门口,交出腰牌,略低着头。不远处孟鸿霖在训话。已经入夜,宫门的灯不算很亮,羽林卫查验过腰牌,正要放行。陆观听见孟鸿霖的喝声:站住。那一瞬间,陆观身形一僵,他换过太监服后,身上没有携带兵器,他的视线在下一刻瞄到离自己最近那名羽林卫的腰刀。汗珠从陆观鬓角浸出,滑过太阳穴,顺着腮边紧绷的皮肤线条向下坠。怎么没见过,哪个宫的,腰牌,转过来本统领看一眼。孟鸿霖大声道,说你呢,转过来!陆观脚底一错步,革履缓慢摩过地面细微的沙砾。这不是有腰牌吗?怎么叫这么多遍都不回头?娘的,哪个师傅带的?一个唯唯诺诺的太监细嗓子答:蒋、蒋公公是我师傅。蒋梦?孟鸿霖眉头一拧,把腰牌递还给太监,眼角余光瞥到另外两名等待查验的太监已经出了宫门。当了一整日的差,巡完宫门,孟鸿霖预备今夜回家,让才纳的小妾给好好按按脚。刘赟被杀不过是两日前的事,赐给刘赟的大宅子,皇帝已经让人传令收回,转手就给了孟鸿霖。孟鸿霖也不嫌才死了人晦气,将刘赟原本府宅的下人能够留用的统统留用,刘赟的家眷很干净,女儿死了,他没儿子,有两名近身服侍的美人,是进京以后别人送的。其中一人手上活儿特别出挑,孟鸿霖自己用了,另一人生得云山雾罩的美,孟鸿霖不是好色之徒,但美人怎么也不嫌多,放在家里当花瓶也是好的,索性也接收了。·陆观出宫门后,加快脚步离开御街,没走几步,陆观身形一闪,消失在宫墙拐角。脚步声渐渐接近,一名太监在拐角东张西望,他使劲仰起脖子,墙头高高,也没有人。太监不由得挠头,眼仍望着上面,脚步挪动,突然被人掐住脖子,一股大力拽出两步,他背脊被猛掼到墙面上,疼得嘴角一抽,要叫时,对方比他反应快,一把按住他的嘴。太监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分明感到有力的一只手掐着他的颈子。谁让你跟着我?鬼魅一般的低沉嗓音问。太监扒了一下掐脖子的手。他眼睛里倒映着一张阴沉的脸,那是陆观,他警告的眼神透露着嚣张的杀意。微弱的气流从太监嗓子眼里挤出:蒋梦、蒋梦蒋公公。我松手,不要命你就尽管叫,杀了你,我一样可以立刻就撤,明白?太监慌忙点头。陆观松了手。小太监跪在地上,按捺住嗓子里的痒痛,急促喘息,半晌才能扶着墙爬起来。蒋梦为什么让你跟着我?陆观问,他想起来了,这个小太监的声音,跟在宫门口那个被孟鸿霖揪住盘问的是同一把嗓子。掩护陆大人。小太监呛得眼角发红。出了御街,在东门巷口,往南走五十米,街道东侧,有一间茶坊,茶坊外竖着十米高的木杆子,茶坊要是没关,你就进去等,我回来会去找你。茶坊要是关了小的就在外面等您。陆观看他懂事,也不计较了,这就跟小太监分道扬镳。·宫门外连空气都是自由的,陆观不能跑得太快,一提气,伤口便隐隐作痛,他怕撕裂,疾步走一阵,又得慢步走一阵。在城中七拐八拐后,陆观钻进小巷子,在巷子深处,敲开一间宅子。左正英的夫人给陆观开了门以后,坐在院子里筛拣一簸箕豆子,将饱满圆润的好豆选出来打算明日做粥吃,坏的、瘪的就不要了。她的手在簸箕里不断游动,腕上的老翡翠戴了许多年。书房的灯恰好能照在她坐的地方,窗户没关,里头她的丈夫从架子上取出一本书,走出她的视线,夫人一面选豆子,一面漫无目的地看院子里的一切,地上的青苔、池边的青蛙、梢头才长的绿叶,天上的明月,地上爬来爬去的小虫。知道先生能写一手好字的人,现存于世的,先生可还想得起一二?陆观压低声音问左正英。不多,宫中一个。那就是孙秀了,陆观心道,他没猜错,孙秀应该是荣宗的人,否则以荣宗的心机之深,孙秀知道这种机密,应该没命能活到今日。宫外呢?紧接着陆观又问。左正英想了又想,缓缓答道:已经是死人了。陆观放下心来,今日出宫,他本要去吕府。数日前,皇帝要大婚,城门上的尸身不能挂着了,周太后的一举一动都被苻明韶紧密盯着,陆观让蒋梦想办法给吕家递了个话。蒋梦的人把话递到吕家前,吕临的祖父已以重金托人帮周婉心敛尸入土。这次出宫,陆观一是想找左正英商量接下去要怎么办,二是要去趁夜拜祭周婉心。不知道宫外知道先生秘密的那位是谁?陆观心念一动,莫非,是周太傅?左正英抚须不答。陆观稍微放心下来,朝左正英问接下去该怎么办。左正英的手指在桌面上拨弄,他桌上散落着书信、几本旧书,还有一把米粒。左正英闭目想了一阵。陆观也不说话,但他心中有些着急,在左正英睁开眼时,陆观忍不住说:秦禹宁刚刚进宫,似乎有紧急军情。左正英道:不是阿莫丹绒,就是黑狄,刘赟是扶持起来分白古游兵权的人,现在刺杀皇后的人没有抓住,多琦多没有被放出宫,苻明韶不敢肯定一定不是阿莫丹绒人下的手。他更为怀疑的应当是能从刘赟被杀一事里直接受益的白古游,只是白古游远在祁州,他自己也知道,可能性不大,苻明韶虽然想削弱白古游,但他也知道,白古游绝对忠于朝廷。按他原本的计划,要完成征兵之后,白古游带着现在的手下,在祁州、孟州无所建树,只要刘赟带着这支朝气蓬勃的新军立下功劳,一振国威,便能让他在饱受战乱之苦的民众里树立起远超过白古游的威望。陆观赞同道:冬天里军饷、粮饷都不足,镇北军勉强撑住,强攻数次,风平峡是一把双刃剑,谁能占住,就占了天然的优势,即使是白大将军,也无法带着成日里吃不饱穿不暖的士兵攻占风平峡。照孟鸿霖的意思,吕临也该回来上任,他还买了不少好药材,专程登门拜访,没见到吕临,吕老爷子说是吕临一蹶不振,成日流连于章静居,让孟鸿霖帮忙把这个不肖子孙绑回家。孟鸿霖嘴上应下,回头一想,吕临竟这么受不住挫,便熄了让吕临回禁军的心。陆观来到宫门口,交出腰牌,略低着头。不远处孟鸿霖在训话。已经入夜,宫门的灯不算很亮,羽林卫查验过腰牌,正要放行。陆观听见孟鸿霖的喝声:站住。那一瞬间,陆观身形一僵,他换过太监服后,身上没有携带兵器,他的视线在下一刻瞄到离自己最近那名羽林卫的腰刀。汗珠从陆观鬓角浸出,滑过太阳穴,顺着腮边紧绷的皮肤线条向下坠。怎么没见过,哪个宫的,腰牌,转过来本统领看一眼。孟鸿霖大声道,说你呢,转过来!陆观脚底一错步,革履缓慢摩过地面细微的沙砾。这不是有腰牌吗?怎么叫这么多遍都不回头?娘的,哪个师傅带的?一个唯唯诺诺的太监细嗓子答:蒋、蒋公公是我师傅。蒋梦?孟鸿霖眉头一拧,把腰牌递还给太监,眼角余光瞥到另外两名等待查验的太监已经出了宫门。当了一整日的差,巡完宫门,孟鸿霖预备今夜回家,让才纳的小妾给好好按按脚。刘赟被杀不过是两日前的事,赐给刘赟的大宅子,皇帝已经让人传令收回,转手就给了孟鸿霖。孟鸿霖也不嫌才死了人晦气,将刘赟原本府宅的下人能够留用的统统留用,刘赟的家眷很干净,女儿死了,他没儿子,有两名近身服侍的美人,是进京以后别人送的。其中一人手上活儿特别出挑,孟鸿霖自己用了,另一人生得云山雾罩的美,孟鸿霖不是好色之徒,但美人怎么也不嫌多,放在家里当花瓶也是好的,索性也接收了。·陆观出宫门后,加快脚步离开御街,没走几步,陆观身形一闪,消失在宫墙拐角。脚步声渐渐接近,一名太监在拐角东张西望,他使劲仰起脖子,墙头高高,也没有人。太监不由得挠头,眼仍望着上面,脚步挪动,突然被人掐住脖子,一股大力拽出两步,他背脊被猛掼到墙面上,疼得嘴角一抽,要叫时,对方比他反应快,一把按住他的嘴。太监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分明感到有力的一只手掐着他的颈子。谁让你跟着我?鬼魅一般的低沉嗓音问。太监扒了一下掐脖子的手。他眼睛里倒映着一张阴沉的脸,那是陆观,他警告的眼神透露着嚣张的杀意。微弱的气流从太监嗓子眼里挤出:蒋梦、蒋梦蒋公公。我松手,不要命你就尽管叫,杀了你,我一样可以立刻就撤,明白?太监慌忙点头。陆观松了手。小太监跪在地上,按捺住嗓子里的痒痛,急促喘息,半晌才能扶着墙爬起来。蒋梦为什么让你跟着我?陆观问,他想起来了,这个小太监的声音,跟在宫门口那个被孟鸿霖揪住盘问的是同一把嗓子。掩护陆大人。小太监呛得眼角发红。出了御街,在东门巷口,往南走五十米,街道东侧,有一间茶坊,茶坊外竖着十米高的木杆子,茶坊要是没关,你就进去等,我回来会去找你。茶坊要是关了小的就在外面等您。陆观看他懂事,也不计较了,这就跟小太监分道扬镳。·宫门外连空气都是自由的,陆观不能跑得太快,一提气,伤口便隐隐作痛,他怕撕裂,疾步走一阵,又得慢步走一阵。在城中七拐八拐后,陆观钻进小巷子,在巷子深处,敲开一间宅子。左正英的夫人给陆观开了门以后,坐在院子里筛拣一簸箕豆子,将饱满圆润的好豆选出来打算明日做粥吃,坏的、瘪的就不要了。她的手在簸箕里不断游动,腕上的老翡翠戴了许多年。书房的灯恰好能照在她坐的地方,窗户没关,里头她的丈夫从架子上取出一本书,走出她的视线,夫人一面选豆子,一面漫无目的地看院子里的一切,地上的青苔、池边的青蛙、梢头才长的绿叶,天上的明月,地上爬来爬去的小虫。知道先生能写一手好字的人,现存于世的,先生可还想得起一二?陆观压低声音问左正英。不多,宫中一个。那就是孙秀了,陆观心道,他没猜错,孙秀应该是荣宗的人,否则以荣宗的心机之深,孙秀知道这种机密,应该没命能活到今日。宫外呢?紧接着陆观又问。左正英想了又想,缓缓答道:已经是死人了。陆观放下心来,今日出宫,他本要去吕府。数日前,皇帝要大婚,城门上的尸身不能挂着了,周太后的一举一动都被苻明韶紧密盯着,陆观让蒋梦想办法给吕家递了个话。蒋梦的人把话递到吕家前,吕临的祖父已以重金托人帮周婉心敛尸入土。这次出宫,陆观一是想找左正英商量接下去要怎么办,二是要去趁夜拜祭周婉心。不知道宫外知道先生秘密的那位是谁?陆观心念一动,莫非,是周太傅?左正英抚须不答。陆观稍微放心下来,朝左正英问接下去该怎么办。左正英的手指在桌面上拨弄,他桌上散落着书信、几本旧书,还有一把米粒。左正英闭目想了一阵。陆观也不说话,但他心中有些着急,在左正英睁开眼时,陆观忍不住说:秦禹宁刚刚进宫,似乎有紧急军情。左正英道:不是阿莫丹绒,就是黑狄,刘赟是扶持起来分白古游兵权的人,现在刺杀皇后的人没有抓住,多琦多没有被放出宫,苻明韶不敢肯定一定不是阿莫丹绒人下的手。他更为怀疑的应当是能从刘赟被杀一事里直接受益的白古游,只是白古游远在祁州,他自己也知道,可能性不大,苻明韶虽然想削弱白古游,但他也知道,白古游绝对忠于朝廷。按他原本的计划,要完成征兵之后,白古游带着现在的手下,在祁州、孟州无所建树,只要刘赟带着这支朝气蓬勃的新军立下功劳,一振国威,便能让他在饱受战乱之苦的民众里树立起远超过白古游的威望。陆观赞同道:冬天里军饷、粮饷都不足,镇北军勉强撑住,强攻数次,风平峡是一把双刃剑,谁能占住,就占了天然的优势,即使是白大将军,也无法带着成日里吃不饱穿不暖的士兵攻占风平峡。照孟鸿霖的意思,吕临也该回来上任,他还买了不少好药材,专程登门拜访,没见到吕临,吕老爷子说是吕临一蹶不振,成日流连于章静居,让孟鸿霖帮忙把这个不肖子孙绑回家。孟鸿霖嘴上应下,回头一想,吕临竟这么受不住挫,便熄了让吕临回禁军的心。陆观来到宫门口,交出腰牌,略低着头。不远处孟鸿霖在训话。已经入夜,宫门的灯不算很亮,羽林卫查验过腰牌,正要放行。陆观听见孟鸿霖的喝声:站住。那一瞬间,陆观身形一僵,他换过太监服后,身上没有携带兵器,他的视线在下一刻瞄到离自己最近那名羽林卫的腰刀。汗珠从陆观鬓角浸出,滑过太阳穴,顺着腮边紧绷的皮肤线条向下坠。怎么没见过,哪个宫的,腰牌,转过来本统领看一眼。孟鸿霖大声道,说你呢,转过来!陆观脚底一错步,革履缓慢摩过地面细微的沙砾。这不是有腰牌吗?怎么叫这么多遍都不回头?娘的,哪个师傅带的?一个唯唯诺诺的太监细嗓子答:蒋、蒋公公是我师傅。蒋梦?孟鸿霖眉头一拧,把腰牌递还给太监,眼角余光瞥到另外两名等待查验的太监已经出了宫门。当了一整日的差,巡完宫门,孟鸿霖预备今夜回家,让才纳的小妾给好好按按脚。刘赟被杀不过是两日前的事,赐给刘赟的大宅子,皇帝已经让人传令收回,转手就给了孟鸿霖。孟鸿霖也不嫌才死了人晦气,将刘赟原本府宅的下人能够留用的统统留用,刘赟的家眷很干净,女儿死了,他没儿子,有两名近身服侍的美人,是进京以后别人送的。其中一人手上活儿特别出挑,孟鸿霖自己用了,另一人生得云山雾罩的美,孟鸿霖不是好色之徒,但美人怎么也不嫌多,放在家里当花瓶也是好的,索性也接收了。·陆观出宫门后,加快脚步离开御街,没走几步,陆观身形一闪,消失在宫墙拐角。脚步声渐渐接近,一名太监在拐角东张西望,他使劲仰起脖子,墙头高高,也没有人。太监不由得挠头,眼仍望着上面,脚步挪动,突然被人掐住脖子,一股大力拽出两步,他背脊被猛掼到墙面上,疼得嘴角一抽,要叫时,对方比他反应快,一把按住他的嘴。太监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分明感到有力的一只手掐着他的颈子。谁让你跟着我?鬼魅一般的低沉嗓音问。太监扒了一下掐脖子的手。他眼睛里倒映着一张阴沉的脸,那是陆观,他警告的眼神透露着嚣张的杀意。微弱的气流从太监嗓子眼里挤出:蒋梦、蒋梦蒋公公。我松手,不要命你就尽管叫,杀了你,我一样可以立刻就撤,明白?太监慌忙点头。陆观松了手。小太监跪在地上,按捺住嗓子里的痒痛,急促喘息,半晌才能扶着墙爬起来。蒋梦为什么让你跟着我?陆观问,他想起来了,这个小太监的声音,跟在宫门口那个被孟鸿霖揪住盘问的是同一把嗓子。掩护陆大人。小太监呛得眼角发红。出了御街,在东门巷口,往南走五十米,街道东侧,有一间茶坊,茶坊外竖着十米高的木杆子,茶坊要是没关,你就进去等,我回来会去找你。茶坊要是关了小的就在外面等您。陆观看他懂事,也不计较了,这就跟小太监分道扬镳。·宫门外连空气都是自由的,陆观不能跑得太快,一提气,伤口便隐隐作痛,他怕撕裂,疾步走一阵,又得慢步走一阵。在城中七拐八拐后,陆观钻进小巷子,在巷子深处,敲开一间宅子。左正英的夫人给陆观开了门以后,坐在院子里筛拣一簸箕豆子,将饱满圆润的好豆选出来打算明日做粥吃,坏的、瘪的就不要了。她的手在簸箕里不断游动,腕上的老翡翠戴了许多年。书房的灯恰好能照在她坐的地方,窗户没关,里头她的丈夫从架子上取出一本书,走出她的视线,夫人一面选豆子,一面漫无目的地看院子里的一切,地上的青苔、池边的青蛙、梢头才长的绿叶,天上的明月,地上爬来爬去的小虫。知道先生能写一手好字的人,现存于世的,先生可还想得起一二?陆观压低声音问左正英。不多,宫中一个。那就是孙秀了,陆观心道,他没猜错,孙秀应该是荣宗的人,否则以荣宗的心机之深,孙秀知道这种机密,应该没命能活到今日。宫外呢?紧接着陆观又问。左正英想了又想,缓缓答道:已经是死人了。陆观放下心来,今日出宫,他本要去吕府。数日前,皇帝要大婚,城门上的尸身不能挂着了,周太后的一举一动都被苻明韶紧密盯着,陆观让蒋梦想办法给吕家递了个话。蒋梦的人把话递到吕家前,吕临的祖父已以重金托人帮周婉心敛尸入土。这次出宫,陆观一是想找左正英商量接下去要怎么办,二是要去趁夜拜祭周婉心。不知道宫外知道先生秘密的那位是谁?陆观心念一动,莫非,是周太傅?左正英抚须不答。陆观稍微放心下来,朝左正英问接下去该怎么办。左正英的手指在桌面上拨弄,他桌上散落着书信、几本旧书,还有一把米粒。左正英闭目想了一阵。陆观也不说话,但他心中有些着急,在左正英睁开眼时,陆观忍不住说:秦禹宁刚刚进宫,似乎有紧急军情。左正英道:不是阿莫丹绒,就是黑狄,刘赟是扶持起来分白古游兵权的人,现在刺杀皇后的人没有抓住,多琦多没有被放出宫,苻明韶不敢肯定一定不是阿莫丹绒人下的手。他更为怀疑的应当是能从刘赟被杀一事里直接受益的白古游,只是白古游远在祁州,他自己也知道,可能性不大,苻明韶虽然想削弱白古游,但他也知道,白古游绝对忠于朝廷。按他原本的计划,要完成征兵之后,白古游带着现在的手下,在祁州、孟州无所建树,只要刘赟带着这支朝气蓬勃的新军立下功劳,一振国威,便能让他在饱受战乱之苦的民众里树立起远超过白古游的威望。陆观赞同道:冬天里军饷、粮饷都不足,镇北军勉强撑住,强攻数次,风平峡是一把双刃剑,谁能占住,就占了天然的优势,即使是白大将军,也无法带着成日里吃不饱穿不暖的士兵攻占风平峡。照孟鸿霖的意思,吕临也该回来上任,他还买了不少好药材,专程登门拜访,没见到吕临,吕老爷子说是吕临一蹶不振,成日流连于章静居,让孟鸿霖帮忙把这个不肖子孙绑回家。孟鸿霖嘴上应下,回头一想,吕临竟这么受不住挫,便熄了让吕临回禁军的心。陆观来到宫门口,交出腰牌,略低着头。不远处孟鸿霖在训话。已经入夜,宫门的灯不算很亮,羽林卫查验过腰牌,正要放行。陆观听见孟鸿霖的喝声:站住。那一瞬间,陆观身形一僵,他换过太监服后,身上没有携带兵器,他的视线在下一刻瞄到离自己最近那名羽林卫的腰刀。汗珠从陆观鬓角浸出,滑过太阳穴,顺着腮边紧绷的皮肤线条向下坠。怎么没见过,哪个宫的,腰牌,转过来本统领看一眼。孟鸿霖大声道,说你呢,转过来!陆观脚底一错步,革履缓慢摩过地面细微的沙砾。这不是有腰牌吗?怎么叫这么多遍都不回头?娘的,哪个师傅带的?一个唯唯诺诺的太监细嗓子答:蒋、蒋公公是我师傅。蒋梦?孟鸿霖眉头一拧,把腰牌递还给太监,眼角余光瞥到另外两名等待查验的太监已经出了宫门。当了一整日的差,巡完宫门,孟鸿霖预备今夜回家,让才纳的小妾给好好按按脚。刘赟被杀不过是两日前的事,赐给刘赟的大宅子,皇帝已经让人传令收回,转手就给了孟鸿霖。孟鸿霖也不嫌才死了人晦气,将刘赟原本府宅的下人能够留用的统统留用,刘赟的家眷很干净,女儿死了,他没儿子,有两名近身服侍的美人,是进京以后别人送的。其中一人手上活儿特别出挑,孟鸿霖自己用了,另一人生得云山雾罩的美,孟鸿霖不是好色之徒,但美人怎么也不嫌多,放在家里当花瓶也是好的,索性也接收了。·陆观出宫门后,加快脚步离开御街,没走几步,陆观身形一闪,消失在宫墙拐角。脚步声渐渐接近,一名太监在拐角东张西望,他使劲仰起脖子,墙头高高,也没有人。太监不由得挠头,眼仍望着上面,脚步挪动,突然被人掐住脖子,一股大力拽出两步,他背脊被猛掼到墙面上,疼得嘴角一抽,要叫时,对方比他反应快,一把按住他的嘴。太监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分明感到有力的一只手掐着他的颈子。谁让你跟着我?鬼魅一般的低沉嗓音问。太监扒了一下掐脖子的手。他眼睛里倒映着一张阴沉的脸,那是陆观,他警告的眼神透露着嚣张的杀意。微弱的气流从太监嗓子眼里挤出:蒋梦、蒋梦蒋公公。我松手,不要命你就尽管叫,杀了你,我一样可以立刻就撤,明白?太监慌忙点头。陆观松了手。小太监跪在地上,按捺住嗓子里的痒痛,急促喘息,半晌才能扶着墙爬起来。蒋梦为什么让你跟着我?陆观问,他想起来了,这个小太监的声音,跟在宫门口那个被孟鸿霖揪住盘问的是同一把嗓子。掩护陆大人。小太监呛得眼角发红。出了御街,在东门巷口,往南走五十米,街道东侧,有一间茶坊,茶坊外竖着十米高的木杆子,茶坊要是没关,你就进去等,我回来会去找你。茶坊要是关了小的就在外面等您。陆观看他懂事,也不计较了,这就跟小太监分道扬镳。·宫门外连空气都是自由的,陆观不能跑得太快,一提气,伤口便隐隐作痛,他怕撕裂,疾步走一阵,又得慢步走一阵。在城中七拐八拐后,陆观钻进小巷子,在巷子深处,敲开一间宅子。左正英的夫人给陆观开了门以后,坐在院子里筛拣一簸箕豆子,将饱满圆润的好豆选出来打算明日做粥吃,坏的、瘪的就不要了。她的手在簸箕里不断游动,腕上的老翡翠戴了许多年。书房的灯恰好能照在她坐的地方,窗户没关,里头她的丈夫从架子上取出一本书,走出她的视线,夫人一面选豆子,一面漫无目的地看院子里的一切,地上的青苔、池边的青蛙、梢头才长的绿叶,天上的明月,地上爬来爬去的小虫。知道先生能写一手好字的人,现存于世的,先生可还想得起一二?陆观压低声音问左正英。不多,宫中一个。那就是孙秀了,陆观心道,他没猜错,孙秀应该是荣宗的人,否则以荣宗的心机之深,孙秀知道这种机密,应该没命能活到今日。宫外呢?紧接着陆观又问。左正英想了又想,缓缓答道:已经是死人了。陆观放下心来,今日出宫,他本要去吕府。数日前,皇帝要大婚,城门上的尸身不能挂着了,周太后的一举一动都被苻明韶紧密盯着,陆观让蒋梦想办法给吕家递了个话。蒋梦的人把话递到吕家前,吕临的祖父已以重金托人帮周婉心敛尸入土。这次出宫,陆观一是想找左正英商量接下去要怎么办,二是要去趁夜拜祭周婉心。不知道宫外知道先生秘密的那位是谁?陆观心念一动,莫非,是周太傅?左正英抚须不答。陆观稍微放心下来,朝左正英问接下去该怎么办。左正英的手指在桌面上拨弄,他桌上散落着书信、几本旧书,还有一把米粒。左正英闭目想了一阵。陆观也不说话,但他心中有些着急,在左正英睁开眼时,陆观忍不住说:秦禹宁刚刚进宫,似乎有紧急军情。左正英道:不是阿莫丹绒,就是黑狄,刘赟是扶持起来分白古游兵权的人,现在刺杀皇后的人没有抓住,多琦多没有被放出宫,苻明韶不敢肯定一定不是阿莫丹绒人下的手。他更为怀疑的应当是能从刘赟被杀一事里直接受益的白古游,只是白古游远在祁州,他自己也知道,可能性不大,苻明韶虽然想削弱白古游,但他也知道,白古游绝对忠于朝廷。按他原本的计划,要完成征兵之后,白古游带着现在的手下,在祁州、孟州无所建树,只要刘赟带着这支朝气蓬勃的新军立下功劳,一振国威,便能让他在饱受战乱之苦的民众里树立起远超过白古游的威望。陆观赞同道:冬天里军饷、粮饷都不足,镇北军勉强撑住,强攻数次,风平峡是一把双刃剑,谁能占住,就占了天然的优势,即使是白大将军,也无法带着成日里吃不饱穿不暖的士兵攻占风平峡。照孟鸿霖的意思,吕临也该回来上任,他还买了不少好药材,专程登门拜访,没见到吕临,吕老爷子说是吕临一蹶不振,成日流连于章静居,让孟鸿霖帮忙把这个不肖子孙绑回家。孟鸿霖嘴上应下,回头一想,吕临竟这么受不住挫,便熄了让吕临回禁军的心。陆观来到宫门口,交出腰牌,略低着头。不远处孟鸿霖在训话。已经入夜,宫门的灯不算很亮,羽林卫查验过腰牌,正要放行。陆观听见孟鸿霖的喝声:站住。那一瞬间,陆观身形一僵,他换过太监服后,身上没有携带兵器,他的视线在下一刻瞄到离自己最近那名羽林卫的腰刀。汗珠从陆观鬓角浸出,滑过太阳穴,顺着腮边紧绷的皮肤线条向下坠。怎么没见过,哪个宫的,腰牌,转过来本统领看一眼。孟鸿霖大声道,说你呢,转过来!陆观脚底一错步,革履缓慢摩过地面细微的沙砾。这不是有腰牌吗?怎么叫这么多遍都不回头?娘的,哪个师傅带的?一个唯唯诺诺的太监细嗓子答:蒋、蒋公公是我师傅。蒋梦?孟鸿霖眉头一拧,把腰牌递还给太监,眼角余光瞥到另外两名等待查验的太监已经出了宫门。当了一整日的差,巡完宫门,孟鸿霖预备今夜回家,让才纳的小妾给好好按按脚。刘赟被杀不过是两日前的事,赐给刘赟的大宅子,皇帝已经让人传令收回,转手就给了孟鸿霖。孟鸿霖也不嫌才死了人晦气,将刘赟原本府宅的下人能够留用的统统留用,刘赟的家眷很干净,女儿死了,他没儿子,有两名近身服侍的美人,是进京以后别人送的。其中一人手上活儿特别出挑,孟鸿霖自己用了,另一人生得云山雾罩的美,孟鸿霖不是好色之徒,但美人怎么也不嫌多,放在家里当花瓶也是好的,索性也接收了。·陆观出宫门后,加快脚步离开御街,没走几步,陆观身形一闪,消失在宫墙拐角。脚步声渐渐接近,一名太监在拐角东张西望,他使劲仰起脖子,墙头高高,也没有人。太监不由得挠头,眼仍望着上面,脚步挪动,突然被人掐住脖子,一股大力拽出两步,他背脊被猛掼到墙面上,疼得嘴角一抽,要叫时,对方比他反应快,一把按住他的嘴。太监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分明感到有力的一只手掐着他的颈子。谁让你跟着我?鬼魅一般的低沉嗓音问。太监扒了一下掐脖子的手。他眼睛里倒映着一张阴沉的脸,那是陆观,他警告的眼神透露着嚣张的杀意。微弱的气流从太监嗓子眼里挤出:蒋梦、蒋梦蒋公公。我松手,不要命你就尽管叫,杀了你,我一样可以立刻就撤,明白?太监慌忙点头。陆观松了手。小太监跪在地上,按捺住嗓子里的痒痛,急促喘息,半晌才能扶着墙爬起来。蒋梦为什么让你跟着我?陆观问,他想起来了,这个小太监的声音,跟在宫门口那个被孟鸿霖揪住盘问的是同一把嗓子。掩护陆大人。小太监呛得眼角发红。出了御街,在东门巷口,往南走五十米,街道东侧,有一间茶坊,茶坊外竖着十米高的木杆子,茶坊要是没关,你就进去等,我回来会去找你。茶坊要是关了小的就在外面等您。陆观看他懂事,也不计较了,这就跟小太监分道扬镳。·宫门外连空气都是自由的,陆观不能跑得太快,一提气,伤口便隐隐作痛,他怕撕裂,疾步走一阵,又得慢步走一阵。在城中七拐八拐后,陆观钻进小巷子,在巷子深处,敲开一间宅子。左正英的夫人给陆观开了门以后,坐在院子里筛拣一簸箕豆子,将饱满圆润的好豆选出来打算明日做粥吃,坏的、瘪的就不要了。她的手在簸箕里不断游动,腕上的老翡翠戴了许多年。书房的灯恰好能照在她坐的地方,窗户没关,里头她的丈夫从架子上取出一本书,走出她的视线,夫人一面选豆子,一面漫无目的地看院子里的一切,地上的青苔、池边的青蛙、梢头才长的绿叶,天上的明月,地上爬来爬去的小虫。知道先生能写一手好字的人,现存于世的,先生可还想得起一二?陆观压低声音问左正英。不多,宫中一个。那就是孙秀了,陆观心道,他没猜错,孙秀应该是荣宗的人,否则以荣宗的心机之深,孙秀知道这种机密,应该没命能活到今日。宫外呢?紧接着陆观又问。左正英想了又想,缓缓答道:已经是死人了。陆观放下心来,今日出宫,他本要去吕府。数日前,皇帝要大婚,城门上的尸身不能挂着了,周太后的一举一动都被苻明韶紧密盯着,陆观让蒋梦想办法给吕家递了个话。蒋梦的人把话递到吕家前,吕临的祖父已以重金托人帮周婉心敛尸入土。这次出宫,陆观一是想找左正英商量接下去要怎么办,二是要去趁夜拜祭周婉心。不知道宫外知道先生秘密的那位是谁?陆观心念一动,莫非,是周太傅?左正英抚须不答。陆观稍微放心下来,朝左正英问接下去该怎么办。左正英的手指在桌面上拨弄,他桌上散落着书信、几本旧书,还有一把米粒。左正英闭目想了一阵。陆观也不说话,但他心中有些着急,在左正英睁开眼时,陆观忍不住说:秦禹宁刚刚进宫,似乎有紧急军情。左正英道:不是阿莫丹绒,就是黑狄,刘赟是扶持起来分白古游兵权的人,现在刺杀皇后的人没有抓住,多琦多没有被放出宫,苻明韶不敢肯定一定不是阿莫丹绒人下的手。他更为怀疑的应当是能从刘赟被杀一事里直接受益的白古游,只是白古游远在祁州,他自己也知道,可能性不大,苻明韶虽然想削弱白古游,但他也知道,白古游绝对忠于朝廷。按他原本的计划,要完成征兵之后,白古游带着现在的手下,在祁州、孟州无所建树,只要刘赟带着这支朝气蓬勃的新军立下功劳,一振国威,便能让他在饱受战乱之苦的民众里树立起远超过白古游的威望。陆观赞同道:冬天里军饷、粮饷都不足,镇北军勉强撑住,强攻数次,风平峡是一把双刃剑,谁能占住,就占了天然的优势,即使是白大将军,也无法带着成日里吃不饱穿不暖的士兵攻占风平峡。照孟鸿霖的意思,吕临也该回来上任,他还买了不少好药材,专程登门拜访,没见到吕临,吕老爷子说是吕临一蹶不振,成日流连于章静居,让孟鸿霖帮忙把这个不肖子孙绑回家。孟鸿霖嘴上应下,回头一想,吕临竟这么受不住挫,便熄了让吕临回禁军的心。陆观来到宫门口,交出腰牌,略低着头。不远处孟鸿霖在训话。已经入夜,宫门的灯不算很亮,羽林卫查验过腰牌,正要放行。陆观听见孟鸿霖的喝声:站住。那一瞬间,陆观身形一僵,他换过太监服后,身上没有携带兵器,他的视线在下一刻瞄到离自己最近那名羽林卫的腰刀。汗珠从陆观鬓角浸出,滑过太阳穴,顺着腮边紧绷的皮肤线条向下坠。怎么没见过,哪个宫的,腰牌,转过来本统领看一眼。孟鸿霖大声道,说你呢,转过来!陆观脚底一错步,革履缓慢摩过地面细微的沙砾。这不是有腰牌吗?怎么叫这么多遍都不回头?娘的,哪个师傅带的?一个唯唯诺诺的太监细嗓子答:蒋、蒋公公是我师傅。蒋梦?孟鸿霖眉头一拧,把腰牌递还给太监,眼角余光瞥到另外两名等待查验的太监已经出了宫门。当了一整日的差,巡完宫门,孟鸿霖预备今夜回家,让才纳的小妾给好好按按脚。刘赟被杀不过是两日前的事,赐给刘赟的大宅子,皇帝已经让人传令收回,转手就给了孟鸿霖。孟鸿霖也不嫌才死了人晦气,将刘赟原本府宅的下人能够留用的统统留用,刘赟的家眷很干净,女儿死了,他没儿子,有两名近身服侍的美人,是进京以后别人送的。其中一人手上活儿特别出挑,孟鸿霖自己用了,另一人生得云山雾罩的美,孟鸿霖不是好色之徒,但美人怎么也不嫌多,放在家里当花瓶也是好的,索性也接收了。·陆观出宫门后,加快脚步离开御街,没走几步,陆观身形一闪,消失在宫墙拐角。脚步声渐渐接近,一名太监在拐角东张西望,他使劲仰起脖子,墙头高高,也没有人。太监不由得挠头,眼仍望着上面,脚步挪动,突然被人掐住脖子,一股大力拽出两步,他背脊被猛掼到墙面上,疼得嘴角一抽,要叫时,对方比他反应快,一把按住他的嘴。太监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分明感到有力的一只手掐着他的颈子。谁让你跟着我?鬼魅一般的低沉嗓音问。太监扒了一下掐脖子的手。他眼睛里倒映着一张阴沉的脸,那是陆观,他警告的眼神透露着嚣张的杀意。微弱的气流从太监嗓子眼里挤出:蒋梦、蒋梦蒋公公。我松手,不要命你就尽管叫,杀了你,我一样可以立刻就撤,明白?太监慌忙点头。陆观松了手。小太监跪在地上,按捺住嗓子里的痒痛,急促喘息,半晌才能扶着墙爬起来。蒋梦为什么让你跟着我?陆观问,他想起来了,这个小太监的声音,跟在宫门口那个被孟鸿霖揪住盘问的是同一把嗓子。掩护陆大人。小太监呛得眼角发红。出了御街,在东门巷口,往南走五十米,街道东侧,有一间茶坊,茶坊外竖着十米高的木杆子,茶坊要是没关,你就进去等,我回来会去找你。茶坊要是关了小的就在外面等您。陆观看他懂事,也不计较了,这就跟小太监分道扬镳。·宫门外连空气都是自由的,陆观不能跑得太快,一提气,伤口便隐隐作痛,他怕撕裂,疾步走一阵,又得慢步走一阵。在城中七拐八拐后,陆观钻进小巷子,在巷子深处,敲开一间宅子。左正英的夫人给陆观开了门以后,坐在院子里筛拣一簸箕豆子,将饱满圆润的好豆选出来打算明日做粥吃,坏的、瘪的就不要了。她的手在簸箕里不断游动,腕上的老翡翠戴了许多年。书房的灯恰好能照在她坐的地方,窗户没关,里头她的丈夫从架子上取出一本书,走出她的视线,夫人一面选豆子,一面漫无目的地看院子里的一切,地上的青苔、池边的青蛙、梢头才长的绿叶,天上的明月,地上爬来爬去的小虫。知道先生能写一手好字的人,现存于世的,先生可还想得起一二?陆观压低声音问左正英。不多,宫中一个。那就是孙秀了,陆观心道,他没猜错,孙秀应该是荣宗的人,否则以荣宗的心机之深,孙秀知道这种机密,应该没命能活到今日。宫外呢?紧接着陆观又问。左正英想了又想,缓缓答道:已经是死人了。陆观放下心来,今日出宫,他本要去吕府。数日前,皇帝要大婚,城门上的尸身不能挂着了,周太后的一举一动都被苻明韶紧密盯着,陆观让蒋梦想办法给吕家递了个话。蒋梦的人把话递到吕家前,吕临的祖父已以重金托人帮周婉心敛尸入土。这次出宫,陆观一是想找左正英商量接下去要怎么办,二是要去趁夜拜祭周婉心。不知道宫外知道先生秘密的那位是谁?陆观心念一动,莫非,是周太傅?左正英抚须不答。陆观稍微放心下来,朝左正英问接下去该怎么办。左正英的手指在桌面上拨弄,他桌上散落着书信、几本旧书,还有一把米粒。左正英闭目想了一阵。陆观也不说话,但他心中有些着急,在左正英睁开眼时,陆观忍不住说:秦禹宁刚刚进宫,似乎有紧急军情。左正英道:不是阿莫丹绒,就是黑狄,刘赟是扶持起来分白古游兵权的人,现在刺杀皇后的人没有抓住,多琦多没有被放出宫,苻明韶不敢肯定一定不是阿莫丹绒人下的手。他更为怀疑的应当是能从刘赟被杀一事里直接受益的白古游,只是白古游远在祁州,他自己也知道,可能性不大,苻明韶虽然想削弱白古游,但他也知道,白古游绝对忠于朝廷。按他原本的计划,要完成征兵之后,白古游带着现在的手下,在祁州、孟州无所建树,只要刘赟带着这支朝气蓬勃的新军立下功劳,一振国威,便能让他在饱受战乱之苦的民众里树立起远超过白古游的威望。陆观赞同道:冬天里军饷、粮饷都不足,镇北军勉强撑住,强攻数次,风平峡是一把双刃剑,谁能占住,就占了天然的优势,即使是白大将军,也无法带着成日里吃不饱穿不暖的士兵攻占风平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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