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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1 / 1)

沈吟也不急着问话,待居同野搬来椅子,他斜倚着坐下,深秋日头暖和惬意,他昂着下巴,在居同野眼里如一只嗷嗷待哺的猫,指腹既麻且痒,想在那下巴上轻轻挠一挠,不过总归有外人在场,只得罢免,心里哀怨一声。居同野站在沈吟身侧,就见沈吟只是慵懒惫倦地坐着,不开口问话,也不叫两人说话,心中纳闷又怕坏事,忍着好奇安然地伴着沈吟晒太阳。他是个耐不住热的,日头正是盛烈之时,今早冷又被沈吟逼着多穿了薄袄,不多时遍体生津。良久,吴依秾觉得他脸上粉妆都被晒化晕开,再看没头没脑的粉桃子早就被沈吟以微笑收买,独留他一人担惊受怕。这沈吟也是可恶,心狠手辣平白无故作践佳人,他也无歹毒心肠,言辞诚恳真情意切,怎叫他如此相待。心生怨恨,面如心生,吴依秾看向沈吟的目光中便多了几分埋怨与凶光。眼见如此,沈吟换了个坐姿,以身子另一边靠着,轻笑道:“想通了?肯说实话了?”居同野方才意识到这人在说谎,沈吟总不会出错,他果然又差点坏了大事,幸亏忍了下来。由此可见,愈是美丽鲜妍愈是歹毒异常,当然沈吟不在其列。吴依秾娇躯一震,气喘吁吁,楚楚可怜,端的是十分演技,又恼又怒又娇又嗔,四味杂陈,急忙辩解道:“大人,奴家所言句句属实。”沈吟忽的绽开笑颜,看向粉桃子:“小桃子。”粉桃子怔了怔,羞羞答答看着他,又垂头看向脚尖,不好意思道:“奴家不叫小桃子。”吴依秾心中大骂你个吃里扒外的贱人,回去就把你卖到最次等妓院,专接脚夫苦力生意,保管半年就叫你屁股生疮流脓。沈吟笑得露出一口洁白亮牙,教人看着目眩神迷,哄道:“你是只小桃子,本官就喜欢叫你小桃子。”“那奴家以后就叫小桃子啦!”无缘无故就被陌生人更名的小桃子喜道。小桃子小桃子,吴依秾凶光更盛,保管半年后是颗烂桃。沈吟满意地晃了晃腿,继续道:“小桃子,你说说看,你今儿跟着你身边这位来究竟是做什么,小桃子可不许学你主子撒谎骗人。”从旁人嘴里旁敲侧击和自己亲口承认是不同的,前者只怕还要遭一番惨无人道的虐待糟践,吴依秾心急如焚,推搡了小桃子一把,而小桃子惯于被主子欺凌,不吭不响,眼神照旧直勾勾地盯着沈吟,仿佛那是仙姑仙子似的。吴依秾一跺脚所幸实话实说,愤愤不平,着实为自己叫怨。然而并不是什么能登大雅之堂的事,也就简明扼要,只捡那重点的说,三两句道明缘由。沈吟噗嗤一声,开怀大笑,毫无形象。居同野笑不出声,还有点尴尬,又觉得这个叫吴依秾的戏子瞪起眼来阴怨狠绝,像是条背地里突袭人的蛇,沈吟偶尔冷淡绝情,也是光明正大磨牙磨爪如虎如豹。小桃子不知道有甚可笑,只是看沈吟笑他也笑,裂开嘴露出牙齿微黄,是个痴傻模样。吴依秾恼羞成怒,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一手指着沈吟,竟然忘记眼前这人是知县,随便寻个由头就能叫他下狱,而他不过是个靠皮肉吃饭的平头百姓。磕磕巴巴,终于说出话来:“沈大人你也太过分了!怎可无故取笑奴家。”这下,沈吟笑声更大,眼角甚至挤出几滴假不假真不真的泪珠来。沈吟笑完后,心情大好。他不过是想逼问出实话,没想到实话如此逗乐,竟然还有人不远千里只为比试相貌高低,又见吴依秾气得鼻歪眼斜,更是得趣,怕这人多呆一会他还得向他讨饶!从椅子上跳下来,沈吟对他挥挥手,作势要赶人:“行啦,你看也看过了,比也比过了,走吧,本官不留你吃饭了,免得你瞧着我衙门里的人甚好勾引了去。”简直是奇耻大辱,吴依秾不满地嚷嚷道:“奴家是那种招蜂引蝶随便之人嘛!奴家待人向来一心一意从不掺半分虚假!”沈吟瞧他盛怒之下说起这等三贞九烈的话来不似掺假,手指头抹掉眼角泪花,戏谑道:“是是是,你当然不是,愿你早日寻得天付姻缘、倾心佳偶。”又一瞪眼,“还不走?等着本官叫人撵你出去,那就不好看了。”吴依秾还怕有损衣裙妆容,拉着小桃子溜之大吉。·从周巡抚那得了百两银子,居同野寻常也大方不少,一日三餐顿顿带肉,这日晚上烧了碗皮化肉嫩的红烧肉。沈吟本来打算也叫他见识见识金山银海,在山寨里见他对牲畜兴致勃勃,十分怕他腰包丰满买了鸡鸭猪仔羊羔在衙门里养,因而也就打消念头,只靠百两银子过活。所幸百两银子,他们如此吃喝,不算铺张浪费,也能潇洒几年,暂时不着急。丹霞西垂照门窗,肉还在锅里闷着怕放凉不敢盛出,曾响回来的比寻常要晚,不过他着实认真负责,每日都事无巨细的汇报,沈吟和居同野也不急于一时半刻。又等了片刻,曾响人未至声先传来:“大人!我带人来报案了!他找不到主子,急的在路上哭,问他又三句放不出一个屁来,我便做主带他回来,人多力量大,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找,总能找到。”居同野一听走失,以为是雏鸟离巢,想那鸟爹鸟娘得有多心急,急急忙忙就往外走。沈吟正开心,也不觉得烦躁。曾响拉着一个哭哭啼啼的人走过来,沈吟和居同野双双傻眼,这人正是小桃子。曾响朝身后一指:“还有头骡子,拴前院里了。”第四十九章 十字路口曾响不敢相信 :“你们认识!”沈吟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嘴,低下头问小桃子道:“是吴依秾把你丢了?还是你跟他走失了。”小桃子再见沈吟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止住眼泪,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曾响掩嘴悄声提醒道:“大人这孩子是个傻的。”“用得着你提醒?”沈吟没好气道。曾响一想也是,沈大人毕竟认识这人。沈吟想吴依秾是个精明的,身边跟着蠢笨小厮,莫不是觉得奇耻大辱,于是顺手把人丢了:“来,小桃子你说说看,吴依秾是怎么丢了你的。”“不是他丢了我,我……我……主子要叫我粉桃子,可我明明已经叫小桃子了不是粉桃子,他还是要叫我粉桃子,小桃子是小桃子,粉桃子是粉桃子,是不一样的。后来主子就说他叫的是小桃子,是我耳朵不好听错了,听成了粉桃子,我说我不可能听错,我听力最好,粉桃子和小桃子是不一样的……主子又说我吃里扒外,可我什么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沈吟赶紧制止,再这么“桃子”“桃子”的说下去天都要亮了,敷衍道:“你先吃点东西。”居同野是个尊老爱幼的,看见人的泪珠恍如自己滴血,打抱不平是不能,倒是恨不能替他哭一场,热情地招呼小桃子来吃一顿热乎饭菜。小桃子饿了两天,到没有狼吞虎咽,一口一口地吃着,只是抬筷子夹肉准确生猛,两眼似低不低实则警惕其他三人,装的大方有礼貌似乖巧实则将一盘红烧肉护在胸前。沈吟瞧着乐呵喜不自禁,附在居同野耳边道:“是个被饿惯了的,年龄不小,吃不好没长开。”原来吴班主买来小桃子时,见他脸颊肥硕模样却甚好,以为长大点褪去婴儿肥后定是狐媚子,谁知小桃子至今依旧一张多肉脸,衣下嶙峋骨架其实根本没有几两肉,偏偏脸上的肉嘟嘟的。因而永无出科之日,吃不上饭是常事,班里谁都敢对他呼哧打骂。三人都大大方方不跟小桃子抢肉,居同野又问:“你准备怎么办?”“去吴依秾失踪的地方看看。”沈吟轻声道。似是心有灵犀,沈吟的嗓音轻淡而低沉的时候,除了居同野谁都听不见,这是一种私话技巧。他提“吴依秾”三个字时,小桃子猝然抬头看了一眼,一眼则止,如他寻常注视吴依秾那般波光粼粼,带着敬佩依赖。居同野疑道:“他失踪?不是把人丢了么?”沈吟道:“穷成这样,恐怕连个馒头都买不起,走也要带着骡子走。何况这小子也值钱,戏班子里都是签卖身契的,能进徐府的卖身契都得在府中主子手里。吴依秾能放着这点钱不要?所以他应该是突然失踪了。”他习惯于把事往极恶处想,做了最坏的打算,“无声无息的。”小桃子傻是傻,吴依秾太精明,银子能不看在身边?何况惯于服侍人的,都能察言观色。除非吴烟秾自行走得太远,亦或是被人挟持不敢吭声。前者勉强,后者大抵是事实。·四人再到吴依秾失踪的地方,天已彻黑,星月俱寂夜深霜浓,宛如书房里那几只填漆茶叶盒子,只消呼吸就能将盖子阖上,他们永无再见光明之日。居同野和曾响各拎着两盏灯笼,平日里瞧着挺亮堂,偶尔还能冒充月亮熠熠生辉,今夜却跟萤火虫似的渺茫,好几次居同野都以为要被风吹熄。然而火光依旧如蚕豆大,总不可能是“橘生淮南则为橘 生于淮北则为枳”。一行胆小、怯懦、傻大个,吓唬还行,真吓可能出人命,沈吟难得手下留情,时而逗人言语时而开解两句,心道算是给同野积德了。他的话有力量,力透纸背震颤筋骨,没人不信。“前面就是了!”小桃子无忧无虑自然无恐无惧,不似居同野和曾响一路把自己吓得失魂丧胆。小桃子猛地快跑几步,一道清晰的足音从吵杂的四人行中剔除出去。居同野当他天真烂漫,谁料沈吟也随他快跑而去,倒是没有忘记拉他一把,言辞透着不容拒绝的味:“跟上!”小桃子在一条岔路口处停下,喜道:“就是这里。主子要去方便,着我在这里等他,可我没等到他……”话未说完,已带哭腔。暇州虽在修路,修路选址已量测记录完备,并没有选寻常暇州人出行的小路。这条路居同野走过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带着刻骨铭心的感觉,因而记得最是清楚,这是条三岔路口,岔路严格方正。但他确实不记得曾走过这么一个岔路口。居同野还未开口,曾响便道:“小桃子你找错了吧,我是在十字路口发现你的。”小桃子“咦”了一声。沈吟却盯着居同野,一双眼黑亮透彻,透着诱惑的智慧之色:“你有什么想说的?”“这……”居同野咽了口唾沫,觉得嗓子疼,好似那里已千疮百孔只为胁迫他噤声,“这里的确是个十字路口。”“不对!”小桃子如被人欺负而反抗的倔强野猫,竖起浑身毛发抵死不弃,他手指着本应有条路的方向,振振有词,“那里没有路没有人,主子才会去那里方便的,肯定是那里!”居同野看向沈吟,发现他的眼比黑夜深邃,知道他是已有打算还是十分把握。沈吟惯于喜怒不形于色,甚至以开怀大笑代替一切酸甜苦辣,唯独对居同野破例,他是喜是厌是知道还是不知道,都会表现出来。居同野试探地问:“大人?”沈吟立即装出一种无知无觉的模样,似是提议:“要不过去看看?反正咱们人多。”小桃子猴急,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沈吟给曾响打眼色示意他仔细盯着,自己则和居同野并肩同行垫后。沈吟蹭过来耳鬓厮磨,居同野没注意这个距离颇为暧昧,急切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有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植物有什么不同?”沈吟垂下长长的睫毛,扑棱着,像路边垂下的一簇簇野草。居同野骇出一身冷汗,是不同,完全不同。“虚而不实,假而似真。”沈吟倒是淡如止水,旋即语气又是一狠,“掳人,估摸着也是个为非作歹的。不过这手段不好,我见过真正的幻术,那才叫以假乱真,这里破绽那么多----”居同野一把揪住沈吟手腕,不容反驳:“回去,太危险了!”沈吟只是微微一拧,轻而易举抽回自己的手:“有我在。”曾响指着前方大喊:“大人快来看,前面有灯光!好像个大镇!”沈吟登时毫无形象的破口大骂:“蠢货,还怕人看不见你!”又赶紧上前,带头蹲在来,躲在高可及膝的荒草丛中。草丛密实虬结,几人躲在里面像几只爬虫。眼前哪里是大镇,雕栏玉砌碧瓦朱甍,简直如被项羽烧毁的阿房宫,除了沈吟还算有见识,曾响家境好些也是没见过这等穷尽奢华之所。曾响到底好奇,不似居同野根本不敢看,他惊道:“唉,怎么飘着?”居同野这才敢睁眼,这座华丽宫殿竟是虚虚浮在地面上,恍如一朵不幸跌落人间泥泞处的天宫。曾响一拍大腿,双眼炯炯有神:“我以前赶集看戏,见过有个人一抬手变出朵牡丹花来!那可是大雪,天冷的差点冻掉耳朵,那花是真的,我还亲手摸过!”沈吟并不放在心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道:“进去看看。”近来过的真是神仙生活,早睡早起,一切功夫手段悉数在床上施展。平日这个时辰,早就洗洗睡下。居同野赶紧把灯吹熄了跟在沈吟身后,曾响也学着吹熄灯,和小桃子垫后。沈吟在前面走的大摇大摆,毫不掩饰自己。居同野骇得不轻,叫人看见如何是好?他又想起在太州客栈遇到的两只鬼,是非分明惩恶扬善,忽的也觉得没有那么可怕。而且沈吟也说过,鬼比人怕死,因而比人更贪念生存,人死后尚有轮回周转,哪怕做鬼也有出头之日,然而鬼死后魂魄归于天地间,蜉蝣亦不如。走近了,宫殿里竟是一阵锣鼓喧天的吹拉弹唱,只是唢呐暗哑、箫聒噪、二胡怎么听怎么像被鞋帮子狂打脸,十几种乐器各个鬼哭狼嚎,堵住耳朵还不要脸的逼人聆听欣赏,逼良为娼也不过如此。粗略看一眼,殿内张灯结彩到处是大红帐幔,喜烛灿烂,花灯高擎,丫鬟小厮均是一身敞亮红衣服,手捧鸡鸭鱼肉各色精美菜肴,为急于摆上桌鱼贯穿梭,不曾留神门口来了不速之客,各个不是好与之辈。一见有人,曾响和小桃子就害怕起来,纷纷躲在居同野身后,一左一右抓着他两边胳膊。而居同野见了人便不怕,他能和人说话,却不能和一堵墙谈天说地。沈吟要走:“没关系,看不见我们。”想了想,还是解释道,“都是一群看不见听不着的。”沈吟瞧着乐呵喜不自禁,附在居同野耳边道:“是个被饿惯了的,年龄不小,吃不好没长开。”原来吴班主买来小桃子时,见他脸颊肥硕模样却甚好,以为长大点褪去婴儿肥后定是狐媚子,谁知小桃子至今依旧一张多肉脸,衣下嶙峋骨架其实根本没有几两肉,偏偏脸上的肉嘟嘟的。因而永无出科之日,吃不上饭是常事,班里谁都敢对他呼哧打骂。三人都大大方方不跟小桃子抢肉,居同野又问:“你准备怎么办?”“去吴依秾失踪的地方看看。”沈吟轻声道。似是心有灵犀,沈吟的嗓音轻淡而低沉的时候,除了居同野谁都听不见,这是一种私话技巧。他提“吴依秾”三个字时,小桃子猝然抬头看了一眼,一眼则止,如他寻常注视吴依秾那般波光粼粼,带着敬佩依赖。居同野疑道:“他失踪?不是把人丢了么?”沈吟道:“穷成这样,恐怕连个馒头都买不起,走也要带着骡子走。何况这小子也值钱,戏班子里都是签卖身契的,能进徐府的卖身契都得在府中主子手里。吴依秾能放着这点钱不要?所以他应该是突然失踪了。”他习惯于把事往极恶处想,做了最坏的打算,“无声无息的。”小桃子傻是傻,吴依秾太精明,银子能不看在身边?何况惯于服侍人的,都能察言观色。除非吴烟秾自行走得太远,亦或是被人挟持不敢吭声。前者勉强,后者大抵是事实。·四人再到吴依秾失踪的地方,天已彻黑,星月俱寂夜深霜浓,宛如书房里那几只填漆茶叶盒子,只消呼吸就能将盖子阖上,他们永无再见光明之日。居同野和曾响各拎着两盏灯笼,平日里瞧着挺亮堂,偶尔还能冒充月亮熠熠生辉,今夜却跟萤火虫似的渺茫,好几次居同野都以为要被风吹熄。然而火光依旧如蚕豆大,总不可能是“橘生淮南则为橘 生于淮北则为枳”。一行胆小、怯懦、傻大个,吓唬还行,真吓可能出人命,沈吟难得手下留情,时而逗人言语时而开解两句,心道算是给同野积德了。他的话有力量,力透纸背震颤筋骨,没人不信。“前面就是了!”小桃子无忧无虑自然无恐无惧,不似居同野和曾响一路把自己吓得失魂丧胆。小桃子猛地快跑几步,一道清晰的足音从吵杂的四人行中剔除出去。居同野当他天真烂漫,谁料沈吟也随他快跑而去,倒是没有忘记拉他一把,言辞透着不容拒绝的味:“跟上!”小桃子在一条岔路口处停下,喜道:“就是这里。主子要去方便,着我在这里等他,可我没等到他……”话未说完,已带哭腔。暇州虽在修路,修路选址已量测记录完备,并没有选寻常暇州人出行的小路。这条路居同野走过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带着刻骨铭心的感觉,因而记得最是清楚,这是条三岔路口,岔路严格方正。但他确实不记得曾走过这么一个岔路口。居同野还未开口,曾响便道:“小桃子你找错了吧,我是在十字路口发现你的。”小桃子“咦”了一声。沈吟却盯着居同野,一双眼黑亮透彻,透着诱惑的智慧之色:“你有什么想说的?”“这……”居同野咽了口唾沫,觉得嗓子疼,好似那里已千疮百孔只为胁迫他噤声,“这里的确是个十字路口。”“不对!”小桃子如被人欺负而反抗的倔强野猫,竖起浑身毛发抵死不弃,他手指着本应有条路的方向,振振有词,“那里没有路没有人,主子才会去那里方便的,肯定是那里!”居同野看向沈吟,发现他的眼比黑夜深邃,知道他是已有打算还是十分把握。沈吟惯于喜怒不形于色,甚至以开怀大笑代替一切酸甜苦辣,唯独对居同野破例,他是喜是厌是知道还是不知道,都会表现出来。居同野试探地问:“大人?”沈吟立即装出一种无知无觉的模样,似是提议:“要不过去看看?反正咱们人多。”小桃子猴急,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沈吟给曾响打眼色示意他仔细盯着,自己则和居同野并肩同行垫后。沈吟蹭过来耳鬓厮磨,居同野没注意这个距离颇为暧昧,急切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有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植物有什么不同?”沈吟垂下长长的睫毛,扑棱着,像路边垂下的一簇簇野草。居同野骇出一身冷汗,是不同,完全不同。“虚而不实,假而似真。”沈吟倒是淡如止水,旋即语气又是一狠,“掳人,估摸着也是个为非作歹的。不过这手段不好,我见过真正的幻术,那才叫以假乱真,这里破绽那么多----”居同野一把揪住沈吟手腕,不容反驳:“回去,太危险了!”沈吟只是微微一拧,轻而易举抽回自己的手:“有我在。”曾响指着前方大喊:“大人快来看,前面有灯光!好像个大镇!”沈吟登时毫无形象的破口大骂:“蠢货,还怕人看不见你!”又赶紧上前,带头蹲在来,躲在高可及膝的荒草丛中。草丛密实虬结,几人躲在里面像几只爬虫。眼前哪里是大镇,雕栏玉砌碧瓦朱甍,简直如被项羽烧毁的阿房宫,除了沈吟还算有见识,曾响家境好些也是没见过这等穷尽奢华之所。曾响到底好奇,不似居同野根本不敢看,他惊道:“唉,怎么飘着?”居同野这才敢睁眼,这座华丽宫殿竟是虚虚浮在地面上,恍如一朵不幸跌落人间泥泞处的天宫。曾响一拍大腿,双眼炯炯有神:“我以前赶集看戏,见过有个人一抬手变出朵牡丹花来!那可是大雪,天冷的差点冻掉耳朵,那花是真的,我还亲手摸过!”沈吟并不放在心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道:“进去看看。”近来过的真是神仙生活,早睡早起,一切功夫手段悉数在床上施展。平日这个时辰,早就洗洗睡下。居同野赶紧把灯吹熄了跟在沈吟身后,曾响也学着吹熄灯,和小桃子垫后。沈吟在前面走的大摇大摆,毫不掩饰自己。居同野骇得不轻,叫人看见如何是好?他又想起在太州客栈遇到的两只鬼,是非分明惩恶扬善,忽的也觉得没有那么可怕。而且沈吟也说过,鬼比人怕死,因而比人更贪念生存,人死后尚有轮回周转,哪怕做鬼也有出头之日,然而鬼死后魂魄归于天地间,蜉蝣亦不如。走近了,宫殿里竟是一阵锣鼓喧天的吹拉弹唱,只是唢呐暗哑、箫聒噪、二胡怎么听怎么像被鞋帮子狂打脸,十几种乐器各个鬼哭狼嚎,堵住耳朵还不要脸的逼人聆听欣赏,逼良为娼也不过如此。粗略看一眼,殿内张灯结彩到处是大红帐幔,喜烛灿烂,花灯高擎,丫鬟小厮均是一身敞亮红衣服,手捧鸡鸭鱼肉各色精美菜肴,为急于摆上桌鱼贯穿梭,不曾留神门口来了不速之客,各个不是好与之辈。一见有人,曾响和小桃子就害怕起来,纷纷躲在居同野身后,一左一右抓着他两边胳膊。而居同野见了人便不怕,他能和人说话,却不能和一堵墙谈天说地。沈吟要走:“没关系,看不见我们。”想了想,还是解释道,“都是一群看不见听不着的。”沈吟瞧着乐呵喜不自禁,附在居同野耳边道:“是个被饿惯了的,年龄不小,吃不好没长开。”原来吴班主买来小桃子时,见他脸颊肥硕模样却甚好,以为长大点褪去婴儿肥后定是狐媚子,谁知小桃子至今依旧一张多肉脸,衣下嶙峋骨架其实根本没有几两肉,偏偏脸上的肉嘟嘟的。因而永无出科之日,吃不上饭是常事,班里谁都敢对他呼哧打骂。三人都大大方方不跟小桃子抢肉,居同野又问:“你准备怎么办?”“去吴依秾失踪的地方看看。”沈吟轻声道。似是心有灵犀,沈吟的嗓音轻淡而低沉的时候,除了居同野谁都听不见,这是一种私话技巧。他提“吴依秾”三个字时,小桃子猝然抬头看了一眼,一眼则止,如他寻常注视吴依秾那般波光粼粼,带着敬佩依赖。居同野疑道:“他失踪?不是把人丢了么?”沈吟道:“穷成这样,恐怕连个馒头都买不起,走也要带着骡子走。何况这小子也值钱,戏班子里都是签卖身契的,能进徐府的卖身契都得在府中主子手里。吴依秾能放着这点钱不要?所以他应该是突然失踪了。”他习惯于把事往极恶处想,做了最坏的打算,“无声无息的。”小桃子傻是傻,吴依秾太精明,银子能不看在身边?何况惯于服侍人的,都能察言观色。除非吴烟秾自行走得太远,亦或是被人挟持不敢吭声。前者勉强,后者大抵是事实。·四人再到吴依秾失踪的地方,天已彻黑,星月俱寂夜深霜浓,宛如书房里那几只填漆茶叶盒子,只消呼吸就能将盖子阖上,他们永无再见光明之日。居同野和曾响各拎着两盏灯笼,平日里瞧着挺亮堂,偶尔还能冒充月亮熠熠生辉,今夜却跟萤火虫似的渺茫,好几次居同野都以为要被风吹熄。然而火光依旧如蚕豆大,总不可能是“橘生淮南则为橘 生于淮北则为枳”。一行胆小、怯懦、傻大个,吓唬还行,真吓可能出人命,沈吟难得手下留情,时而逗人言语时而开解两句,心道算是给同野积德了。他的话有力量,力透纸背震颤筋骨,没人不信。“前面就是了!”小桃子无忧无虑自然无恐无惧,不似居同野和曾响一路把自己吓得失魂丧胆。小桃子猛地快跑几步,一道清晰的足音从吵杂的四人行中剔除出去。居同野当他天真烂漫,谁料沈吟也随他快跑而去,倒是没有忘记拉他一把,言辞透着不容拒绝的味:“跟上!”小桃子在一条岔路口处停下,喜道:“就是这里。主子要去方便,着我在这里等他,可我没等到他……”话未说完,已带哭腔。暇州虽在修路,修路选址已量测记录完备,并没有选寻常暇州人出行的小路。这条路居同野走过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带着刻骨铭心的感觉,因而记得最是清楚,这是条三岔路口,岔路严格方正。但他确实不记得曾走过这么一个岔路口。居同野还未开口,曾响便道:“小桃子你找错了吧,我是在十字路口发现你的。”小桃子“咦”了一声。沈吟却盯着居同野,一双眼黑亮透彻,透着诱惑的智慧之色:“你有什么想说的?”“这……”居同野咽了口唾沫,觉得嗓子疼,好似那里已千疮百孔只为胁迫他噤声,“这里的确是个十字路口。”“不对!”小桃子如被人欺负而反抗的倔强野猫,竖起浑身毛发抵死不弃,他手指着本应有条路的方向,振振有词,“那里没有路没有人,主子才会去那里方便的,肯定是那里!”居同野看向沈吟,发现他的眼比黑夜深邃,知道他是已有打算还是十分把握。沈吟惯于喜怒不形于色,甚至以开怀大笑代替一切酸甜苦辣,唯独对居同野破例,他是喜是厌是知道还是不知道,都会表现出来。居同野试探地问:“大人?”沈吟立即装出一种无知无觉的模样,似是提议:“要不过去看看?反正咱们人多。”小桃子猴急,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沈吟给曾响打眼色示意他仔细盯着,自己则和居同野并肩同行垫后。沈吟蹭过来耳鬓厮磨,居同野没注意这个距离颇为暧昧,急切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有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植物有什么不同?”沈吟垂下长长的睫毛,扑棱着,像路边垂下的一簇簇野草。居同野骇出一身冷汗,是不同,完全不同。“虚而不实,假而似真。”沈吟倒是淡如止水,旋即语气又是一狠,“掳人,估摸着也是个为非作歹的。不过这手段不好,我见过真正的幻术,那才叫以假乱真,这里破绽那么多----”居同野一把揪住沈吟手腕,不容反驳:“回去,太危险了!”沈吟只是微微一拧,轻而易举抽回自己的手:“有我在。”曾响指着前方大喊:“大人快来看,前面有灯光!好像个大镇!”沈吟登时毫无形象的破口大骂:“蠢货,还怕人看不见你!”又赶紧上前,带头蹲在来,躲在高可及膝的荒草丛中。草丛密实虬结,几人躲在里面像几只爬虫。眼前哪里是大镇,雕栏玉砌碧瓦朱甍,简直如被项羽烧毁的阿房宫,除了沈吟还算有见识,曾响家境好些也是没见过这等穷尽奢华之所。曾响到底好奇,不似居同野根本不敢看,他惊道:“唉,怎么飘着?”居同野这才敢睁眼,这座华丽宫殿竟是虚虚浮在地面上,恍如一朵不幸跌落人间泥泞处的天宫。曾响一拍大腿,双眼炯炯有神:“我以前赶集看戏,见过有个人一抬手变出朵牡丹花来!那可是大雪,天冷的差点冻掉耳朵,那花是真的,我还亲手摸过!”沈吟并不放在心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道:“进去看看。”近来过的真是神仙生活,早睡早起,一切功夫手段悉数在床上施展。平日这个时辰,早就洗洗睡下。居同野赶紧把灯吹熄了跟在沈吟身后,曾响也学着吹熄灯,和小桃子垫后。沈吟在前面走的大摇大摆,毫不掩饰自己。居同野骇得不轻,叫人看见如何是好?他又想起在太州客栈遇到的两只鬼,是非分明惩恶扬善,忽的也觉得没有那么可怕。而且沈吟也说过,鬼比人怕死,因而比人更贪念生存,人死后尚有轮回周转,哪怕做鬼也有出头之日,然而鬼死后魂魄归于天地间,蜉蝣亦不如。走近了,宫殿里竟是一阵锣鼓喧天的吹拉弹唱,只是唢呐暗哑、箫聒噪、二胡怎么听怎么像被鞋帮子狂打脸,十几种乐器各个鬼哭狼嚎,堵住耳朵还不要脸的逼人聆听欣赏,逼良为娼也不过如此。粗略看一眼,殿内张灯结彩到处是大红帐幔,喜烛灿烂,花灯高擎,丫鬟小厮均是一身敞亮红衣服,手捧鸡鸭鱼肉各色精美菜肴,为急于摆上桌鱼贯穿梭,不曾留神门口来了不速之客,各个不是好与之辈。一见有人,曾响和小桃子就害怕起来,纷纷躲在居同野身后,一左一右抓着他两边胳膊。而居同野见了人便不怕,他能和人说话,却不能和一堵墙谈天说地。沈吟要走:“没关系,看不见我们。”想了想,还是解释道,“都是一群看不见听不着的。”沈吟瞧着乐呵喜不自禁,附在居同野耳边道:“是个被饿惯了的,年龄不小,吃不好没长开。”原来吴班主买来小桃子时,见他脸颊肥硕模样却甚好,以为长大点褪去婴儿肥后定是狐媚子,谁知小桃子至今依旧一张多肉脸,衣下嶙峋骨架其实根本没有几两肉,偏偏脸上的肉嘟嘟的。因而永无出科之日,吃不上饭是常事,班里谁都敢对他呼哧打骂。三人都大大方方不跟小桃子抢肉,居同野又问:“你准备怎么办?”“去吴依秾失踪的地方看看。”沈吟轻声道。似是心有灵犀,沈吟的嗓音轻淡而低沉的时候,除了居同野谁都听不见,这是一种私话技巧。他提“吴依秾”三个字时,小桃子猝然抬头看了一眼,一眼则止,如他寻常注视吴依秾那般波光粼粼,带着敬佩依赖。居同野疑道:“他失踪?不是把人丢了么?”沈吟道:“穷成这样,恐怕连个馒头都买不起,走也要带着骡子走。何况这小子也值钱,戏班子里都是签卖身契的,能进徐府的卖身契都得在府中主子手里。吴依秾能放着这点钱不要?所以他应该是突然失踪了。”他习惯于把事往极恶处想,做了最坏的打算,“无声无息的。”小桃子傻是傻,吴依秾太精明,银子能不看在身边?何况惯于服侍人的,都能察言观色。除非吴烟秾自行走得太远,亦或是被人挟持不敢吭声。前者勉强,后者大抵是事实。·四人再到吴依秾失踪的地方,天已彻黑,星月俱寂夜深霜浓,宛如书房里那几只填漆茶叶盒子,只消呼吸就能将盖子阖上,他们永无再见光明之日。居同野和曾响各拎着两盏灯笼,平日里瞧着挺亮堂,偶尔还能冒充月亮熠熠生辉,今夜却跟萤火虫似的渺茫,好几次居同野都以为要被风吹熄。然而火光依旧如蚕豆大,总不可能是“橘生淮南则为橘 生于淮北则为枳”。一行胆小、怯懦、傻大个,吓唬还行,真吓可能出人命,沈吟难得手下留情,时而逗人言语时而开解两句,心道算是给同野积德了。他的话有力量,力透纸背震颤筋骨,没人不信。“前面就是了!”小桃子无忧无虑自然无恐无惧,不似居同野和曾响一路把自己吓得失魂丧胆。小桃子猛地快跑几步,一道清晰的足音从吵杂的四人行中剔除出去。居同野当他天真烂漫,谁料沈吟也随他快跑而去,倒是没有忘记拉他一把,言辞透着不容拒绝的味:“跟上!”小桃子在一条岔路口处停下,喜道:“就是这里。主子要去方便,着我在这里等他,可我没等到他……”话未说完,已带哭腔。暇州虽在修路,修路选址已量测记录完备,并没有选寻常暇州人出行的小路。这条路居同野走过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带着刻骨铭心的感觉,因而记得最是清楚,这是条三岔路口,岔路严格方正。但他确实不记得曾走过这么一个岔路口。居同野还未开口,曾响便道:“小桃子你找错了吧,我是在十字路口发现你的。”小桃子“咦”了一声。沈吟却盯着居同野,一双眼黑亮透彻,透着诱惑的智慧之色:“你有什么想说的?”“这……”居同野咽了口唾沫,觉得嗓子疼,好似那里已千疮百孔只为胁迫他噤声,“这里的确是个十字路口。”“不对!”小桃子如被人欺负而反抗的倔强野猫,竖起浑身毛发抵死不弃,他手指着本应有条路的方向,振振有词,“那里没有路没有人,主子才会去那里方便的,肯定是那里!”居同野看向沈吟,发现他的眼比黑夜深邃,知道他是已有打算还是十分把握。沈吟惯于喜怒不形于色,甚至以开怀大笑代替一切酸甜苦辣,唯独对居同野破例,他是喜是厌是知道还是不知道,都会表现出来。居同野试探地问:“大人?”沈吟立即装出一种无知无觉的模样,似是提议:“要不过去看看?反正咱们人多。”小桃子猴急,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沈吟给曾响打眼色示意他仔细盯着,自己则和居同野并肩同行垫后。沈吟蹭过来耳鬓厮磨,居同野没注意这个距离颇为暧昧,急切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有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植物有什么不同?”沈吟垂下长长的睫毛,扑棱着,像路边垂下的一簇簇野草。居同野骇出一身冷汗,是不同,完全不同。“虚而不实,假而似真。”沈吟倒是淡如止水,旋即语气又是一狠,“掳人,估摸着也是个为非作歹的。不过这手段不好,我见过真正的幻术,那才叫以假乱真,这里破绽那么多----”居同野一把揪住沈吟手腕,不容反驳:“回去,太危险了!”沈吟只是微微一拧,轻而易举抽回自己的手:“有我在。”曾响指着前方大喊:“大人快来看,前面有灯光!好像个大镇!”沈吟登时毫无形象的破口大骂:“蠢货,还怕人看不见你!”又赶紧上前,带头蹲在来,躲在高可及膝的荒草丛中。草丛密实虬结,几人躲在里面像几只爬虫。眼前哪里是大镇,雕栏玉砌碧瓦朱甍,简直如被项羽烧毁的阿房宫,除了沈吟还算有见识,曾响家境好些也是没见过这等穷尽奢华之所。曾响到底好奇,不似居同野根本不敢看,他惊道:“唉,怎么飘着?”居同野这才敢睁眼,这座华丽宫殿竟是虚虚浮在地面上,恍如一朵不幸跌落人间泥泞处的天宫。曾响一拍大腿,双眼炯炯有神:“我以前赶集看戏,见过有个人一抬手变出朵牡丹花来!那可是大雪,天冷的差点冻掉耳朵,那花是真的,我还亲手摸过!”沈吟并不放在心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道:“进去看看。”近来过的真是神仙生活,早睡早起,一切功夫手段悉数在床上施展。平日这个时辰,早就洗洗睡下。居同野赶紧把灯吹熄了跟在沈吟身后,曾响也学着吹熄灯,和小桃子垫后。沈吟在前面走的大摇大摆,毫不掩饰自己。居同野骇得不轻,叫人看见如何是好?他又想起在太州客栈遇到的两只鬼,是非分明惩恶扬善,忽的也觉得没有那么可怕。而且沈吟也说过,鬼比人怕死,因而比人更贪念生存,人死后尚有轮回周转,哪怕做鬼也有出头之日,然而鬼死后魂魄归于天地间,蜉蝣亦不如。走近了,宫殿里竟是一阵锣鼓喧天的吹拉弹唱,只是唢呐暗哑、箫聒噪、二胡怎么听怎么像被鞋帮子狂打脸,十几种乐器各个鬼哭狼嚎,堵住耳朵还不要脸的逼人聆听欣赏,逼良为娼也不过如此。粗略看一眼,殿内张灯结彩到处是大红帐幔,喜烛灿烂,花灯高擎,丫鬟小厮均是一身敞亮红衣服,手捧鸡鸭鱼肉各色精美菜肴,为急于摆上桌鱼贯穿梭,不曾留神门口来了不速之客,各个不是好与之辈。一见有人,曾响和小桃子就害怕起来,纷纷躲在居同野身后,一左一右抓着他两边胳膊。而居同野见了人便不怕,他能和人说话,却不能和一堵墙谈天说地。沈吟要走:“没关系,看不见我们。”想了想,还是解释道,“都是一群看不见听不着的。”沈吟瞧着乐呵喜不自禁,附在居同野耳边道:“是个被饿惯了的,年龄不小,吃不好没长开。”原来吴班主买来小桃子时,见他脸颊肥硕模样却甚好,以为长大点褪去婴儿肥后定是狐媚子,谁知小桃子至今依旧一张多肉脸,衣下嶙峋骨架其实根本没有几两肉,偏偏脸上的肉嘟嘟的。因而永无出科之日,吃不上饭是常事,班里谁都敢对他呼哧打骂。三人都大大方方不跟小桃子抢肉,居同野又问:“你准备怎么办?”“去吴依秾失踪的地方看看。”沈吟轻声道。似是心有灵犀,沈吟的嗓音轻淡而低沉的时候,除了居同野谁都听不见,这是一种私话技巧。他提“吴依秾”三个字时,小桃子猝然抬头看了一眼,一眼则止,如他寻常注视吴依秾那般波光粼粼,带着敬佩依赖。居同野疑道:“他失踪?不是把人丢了么?”沈吟道:“穷成这样,恐怕连个馒头都买不起,走也要带着骡子走。何况这小子也值钱,戏班子里都是签卖身契的,能进徐府的卖身契都得在府中主子手里。吴依秾能放着这点钱不要?所以他应该是突然失踪了。”他习惯于把事往极恶处想,做了最坏的打算,“无声无息的。”小桃子傻是傻,吴依秾太精明,银子能不看在身边?何况惯于服侍人的,都能察言观色。除非吴烟秾自行走得太远,亦或是被人挟持不敢吭声。前者勉强,后者大抵是事实。·四人再到吴依秾失踪的地方,天已彻黑,星月俱寂夜深霜浓,宛如书房里那几只填漆茶叶盒子,只消呼吸就能将盖子阖上,他们永无再见光明之日。居同野和曾响各拎着两盏灯笼,平日里瞧着挺亮堂,偶尔还能冒充月亮熠熠生辉,今夜却跟萤火虫似的渺茫,好几次居同野都以为要被风吹熄。然而火光依旧如蚕豆大,总不可能是“橘生淮南则为橘 生于淮北则为枳”。一行胆小、怯懦、傻大个,吓唬还行,真吓可能出人命,沈吟难得手下留情,时而逗人言语时而开解两句,心道算是给同野积德了。他的话有力量,力透纸背震颤筋骨,没人不信。“前面就是了!”小桃子无忧无虑自然无恐无惧,不似居同野和曾响一路把自己吓得失魂丧胆。小桃子猛地快跑几步,一道清晰的足音从吵杂的四人行中剔除出去。居同野当他天真烂漫,谁料沈吟也随他快跑而去,倒是没有忘记拉他一把,言辞透着不容拒绝的味:“跟上!”小桃子在一条岔路口处停下,喜道:“就是这里。主子要去方便,着我在这里等他,可我没等到他……”话未说完,已带哭腔。暇州虽在修路,修路选址已量测记录完备,并没有选寻常暇州人出行的小路。这条路居同野走过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带着刻骨铭心的感觉,因而记得最是清楚,这是条三岔路口,岔路严格方正。但他确实不记得曾走过这么一个岔路口。居同野还未开口,曾响便道:“小桃子你找错了吧,我是在十字路口发现你的。”小桃子“咦”了一声。沈吟却盯着居同野,一双眼黑亮透彻,透着诱惑的智慧之色:“你有什么想说的?”“这……”居同野咽了口唾沫,觉得嗓子疼,好似那里已千疮百孔只为胁迫他噤声,“这里的确是个十字路口。”“不对!”小桃子如被人欺负而反抗的倔强野猫,竖起浑身毛发抵死不弃,他手指着本应有条路的方向,振振有词,“那里没有路没有人,主子才会去那里方便的,肯定是那里!”居同野看向沈吟,发现他的眼比黑夜深邃,知道他是已有打算还是十分把握。沈吟惯于喜怒不形于色,甚至以开怀大笑代替一切酸甜苦辣,唯独对居同野破例,他是喜是厌是知道还是不知道,都会表现出来。居同野试探地问:“大人?”沈吟立即装出一种无知无觉的模样,似是提议:“要不过去看看?反正咱们人多。”小桃子猴急,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沈吟给曾响打眼色示意他仔细盯着,自己则和居同野并肩同行垫后。沈吟蹭过来耳鬓厮磨,居同野没注意这个距离颇为暧昧,急切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有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植物有什么不同?”沈吟垂下长长的睫毛,扑棱着,像路边垂下的一簇簇野草。居同野骇出一身冷汗,是不同,完全不同。“虚而不实,假而似真。”沈吟倒是淡如止水,旋即语气又是一狠,“掳人,估摸着也是个为非作歹的。不过这手段不好,我见过真正的幻术,那才叫以假乱真,这里破绽那么多----”居同野一把揪住沈吟手腕,不容反驳:“回去,太危险了!”沈吟只是微微一拧,轻而易举抽回自己的手:“有我在。”曾响指着前方大喊:“大人快来看,前面有灯光!好像个大镇!”沈吟登时毫无形象的破口大骂:“蠢货,还怕人看不见你!”又赶紧上前,带头蹲在来,躲在高可及膝的荒草丛中。草丛密实虬结,几人躲在里面像几只爬虫。眼前哪里是大镇,雕栏玉砌碧瓦朱甍,简直如被项羽烧毁的阿房宫,除了沈吟还算有见识,曾响家境好些也是没见过这等穷尽奢华之所。曾响到底好奇,不似居同野根本不敢看,他惊道:“唉,怎么飘着?”居同野这才敢睁眼,这座华丽宫殿竟是虚虚浮在地面上,恍如一朵不幸跌落人间泥泞处的天宫。曾响一拍大腿,双眼炯炯有神:“我以前赶集看戏,见过有个人一抬手变出朵牡丹花来!那可是大雪,天冷的差点冻掉耳朵,那花是真的,我还亲手摸过!”沈吟并不放在心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道:“进去看看。”近来过的真是神仙生活,早睡早起,一切功夫手段悉数在床上施展。平日这个时辰,早就洗洗睡下。居同野赶紧把灯吹熄了跟在沈吟身后,曾响也学着吹熄灯,和小桃子垫后。沈吟在前面走的大摇大摆,毫不掩饰自己。居同野骇得不轻,叫人看见如何是好?他又想起在太州客栈遇到的两只鬼,是非分明惩恶扬善,忽的也觉得没有那么可怕。而且沈吟也说过,鬼比人怕死,因而比人更贪念生存,人死后尚有轮回周转,哪怕做鬼也有出头之日,然而鬼死后魂魄归于天地间,蜉蝣亦不如。走近了,宫殿里竟是一阵锣鼓喧天的吹拉弹唱,只是唢呐暗哑、箫聒噪、二胡怎么听怎么像被鞋帮子狂打脸,十几种乐器各个鬼哭狼嚎,堵住耳朵还不要脸的逼人聆听欣赏,逼良为娼也不过如此。粗略看一眼,殿内张灯结彩到处是大红帐幔,喜烛灿烂,花灯高擎,丫鬟小厮均是一身敞亮红衣服,手捧鸡鸭鱼肉各色精美菜肴,为急于摆上桌鱼贯穿梭,不曾留神门口来了不速之客,各个不是好与之辈。一见有人,曾响和小桃子就害怕起来,纷纷躲在居同野身后,一左一右抓着他两边胳膊。而居同野见了人便不怕,他能和人说话,却不能和一堵墙谈天说地。沈吟要走:“没关系,看不见我们。”想了想,还是解释道,“都是一群看不见听不着的。”沈吟瞧着乐呵喜不自禁,附在居同野耳边道:“是个被饿惯了的,年龄不小,吃不好没长开。”原来吴班主买来小桃子时,见他脸颊肥硕模样却甚好,以为长大点褪去婴儿肥后定是狐媚子,谁知小桃子至今依旧一张多肉脸,衣下嶙峋骨架其实根本没有几两肉,偏偏脸上的肉嘟嘟的。因而永无出科之日,吃不上饭是常事,班里谁都敢对他呼哧打骂。三人都大大方方不跟小桃子抢肉,居同野又问:“你准备怎么办?”“去吴依秾失踪的地方看看。”沈吟轻声道。似是心有灵犀,沈吟的嗓音轻淡而低沉的时候,除了居同野谁都听不见,这是一种私话技巧。他提“吴依秾”三个字时,小桃子猝然抬头看了一眼,一眼则止,如他寻常注视吴依秾那般波光粼粼,带着敬佩依赖。居同野疑道:“他失踪?不是把人丢了么?”沈吟道:“穷成这样,恐怕连个馒头都买不起,走也要带着骡子走。何况这小子也值钱,戏班子里都是签卖身契的,能进徐府的卖身契都得在府中主子手里。吴依秾能放着这点钱不要?所以他应该是突然失踪了。”他习惯于把事往极恶处想,做了最坏的打算,“无声无息的。”小桃子傻是傻,吴依秾太精明,银子能不看在身边?何况惯于服侍人的,都能察言观色。除非吴烟秾自行走得太远,亦或是被人挟持不敢吭声。前者勉强,后者大抵是事实。·四人再到吴依秾失踪的地方,天已彻黑,星月俱寂夜深霜浓,宛如书房里那几只填漆茶叶盒子,只消呼吸就能将盖子阖上,他们永无再见光明之日。居同野和曾响各拎着两盏灯笼,平日里瞧着挺亮堂,偶尔还能冒充月亮熠熠生辉,今夜却跟萤火虫似的渺茫,好几次居同野都以为要被风吹熄。然而火光依旧如蚕豆大,总不可能是“橘生淮南则为橘 生于淮北则为枳”。一行胆小、怯懦、傻大个,吓唬还行,真吓可能出人命,沈吟难得手下留情,时而逗人言语时而开解两句,心道算是给同野积德了。他的话有力量,力透纸背震颤筋骨,没人不信。“前面就是了!”小桃子无忧无虑自然无恐无惧,不似居同野和曾响一路把自己吓得失魂丧胆。小桃子猛地快跑几步,一道清晰的足音从吵杂的四人行中剔除出去。居同野当他天真烂漫,谁料沈吟也随他快跑而去,倒是没有忘记拉他一把,言辞透着不容拒绝的味:“跟上!”小桃子在一条岔路口处停下,喜道:“就是这里。主子要去方便,着我在这里等他,可我没等到他……”话未说完,已带哭腔。暇州虽在修路,修路选址已量测记录完备,并没有选寻常暇州人出行的小路。这条路居同野走过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带着刻骨铭心的感觉,因而记得最是清楚,这是条三岔路口,岔路严格方正。但他确实不记得曾走过这么一个岔路口。居同野还未开口,曾响便道:“小桃子你找错了吧,我是在十字路口发现你的。”小桃子“咦”了一声。沈吟却盯着居同野,一双眼黑亮透彻,透着诱惑的智慧之色:“你有什么想说的?”“这……”居同野咽了口唾沫,觉得嗓子疼,好似那里已千疮百孔只为胁迫他噤声,“这里的确是个十字路口。”“不对!”小桃子如被人欺负而反抗的倔强野猫,竖起浑身毛发抵死不弃,他手指着本应有条路的方向,振振有词,“那里没有路没有人,主子才会去那里方便的,肯定是那里!”居同野看向沈吟,发现他的眼比黑夜深邃,知道他是已有打算还是十分把握。沈吟惯于喜怒不形于色,甚至以开怀大笑代替一切酸甜苦辣,唯独对居同野破例,他是喜是厌是知道还是不知道,都会表现出来。居同野试探地问:“大人?”沈吟立即装出一种无知无觉的模样,似是提议:“要不过去看看?反正咱们人多。”小桃子猴急,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沈吟给曾响打眼色示意他仔细盯着,自己则和居同野并肩同行垫后。沈吟蹭过来耳鬓厮磨,居同野没注意这个距离颇为暧昧,急切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有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植物有什么不同?”沈吟垂下长长的睫毛,扑棱着,像路边垂下的一簇簇野草。居同野骇出一身冷汗,是不同,完全不同。“虚而不实,假而似真。”沈吟倒是淡如止水,旋即语气又是一狠,“掳人,估摸着也是个为非作歹的。不过这手段不好,我见过真正的幻术,那才叫以假乱真,这里破绽那么多----”居同野一把揪住沈吟手腕,不容反驳:“回去,太危险了!”沈吟只是微微一拧,轻而易举抽回自己的手:“有我在。”曾响指着前方大喊:“大人快来看,前面有灯光!好像个大镇!”沈吟登时毫无形象的破口大骂:“蠢货,还怕人看不见你!”又赶紧上前,带头蹲在来,躲在高可及膝的荒草丛中。草丛密实虬结,几人躲在里面像几只爬虫。眼前哪里是大镇,雕栏玉砌碧瓦朱甍,简直如被项羽烧毁的阿房宫,除了沈吟还算有见识,曾响家境好些也是没见过这等穷尽奢华之所。曾响到底好奇,不似居同野根本不敢看,他惊道:“唉,怎么飘着?”居同野这才敢睁眼,这座华丽宫殿竟是虚虚浮在地面上,恍如一朵不幸跌落人间泥泞处的天宫。曾响一拍大腿,双眼炯炯有神:“我以前赶集看戏,见过有个人一抬手变出朵牡丹花来!那可是大雪,天冷的差点冻掉耳朵,那花是真的,我还亲手摸过!”沈吟并不放在心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道:“进去看看。”近来过的真是神仙生活,早睡早起,一切功夫手段悉数在床上施展。平日这个时辰,早就洗洗睡下。居同野赶紧把灯吹熄了跟在沈吟身后,曾响也学着吹熄灯,和小桃子垫后。沈吟在前面走的大摇大摆,毫不掩饰自己。居同野骇得不轻,叫人看见如何是好?他又想起在太州客栈遇到的两只鬼,是非分明惩恶扬善,忽的也觉得没有那么可怕。而且沈吟也说过,鬼比人怕死,因而比人更贪念生存,人死后尚有轮回周转,哪怕做鬼也有出头之日,然而鬼死后魂魄归于天地间,蜉蝣亦不如。走近了,宫殿里竟是一阵锣鼓喧天的吹拉弹唱,只是唢呐暗哑、箫聒噪、二胡怎么听怎么像被鞋帮子狂打脸,十几种乐器各个鬼哭狼嚎,堵住耳朵还不要脸的逼人聆听欣赏,逼良为娼也不过如此。粗略看一眼,殿内张灯结彩到处是大红帐幔,喜烛灿烂,花灯高擎,丫鬟小厮均是一身敞亮红衣服,手捧鸡鸭鱼肉各色精美菜肴,为急于摆上桌鱼贯穿梭,不曾留神门口来了不速之客,各个不是好与之辈。一见有人,曾响和小桃子就害怕起来,纷纷躲在居同野身后,一左一右抓着他两边胳膊。而居同野见了人便不怕,他能和人说话,却不能和一堵墙谈天说地。沈吟要走:“没关系,看不见我们。”想了想,还是解释道,“都是一群看不见听不着的。”沈吟瞧着乐呵喜不自禁,附在居同野耳边道:“是个被饿惯了的,年龄不小,吃不好没长开。”原来吴班主买来小桃子时,见他脸颊肥硕模样却甚好,以为长大点褪去婴儿肥后定是狐媚子,谁知小桃子至今依旧一张多肉脸,衣下嶙峋骨架其实根本没有几两肉,偏偏脸上的肉嘟嘟的。因而永无出科之日,吃不上饭是常事,班里谁都敢对他呼哧打骂。三人都大大方方不跟小桃子抢肉,居同野又问:“你准备怎么办?”“去吴依秾失踪的地方看看。”沈吟轻声道。似是心有灵犀,沈吟的嗓音轻淡而低沉的时候,除了居同野谁都听不见,这是一种私话技巧。他提“吴依秾”三个字时,小桃子猝然抬头看了一眼,一眼则止,如他寻常注视吴依秾那般波光粼粼,带着敬佩依赖。居同野疑道:“他失踪?不是把人丢了么?”沈吟道:“穷成这样,恐怕连个馒头都买不起,走也要带着骡子走。何况这小子也值钱,戏班子里都是签卖身契的,能进徐府的卖身契都得在府中主子手里。吴依秾能放着这点钱不要?所以他应该是突然失踪了。”他习惯于把事往极恶处想,做了最坏的打算,“无声无息的。”小桃子傻是傻,吴依秾太精明,银子能不看在身边?何况惯于服侍人的,都能察言观色。除非吴烟秾自行走得太远,亦或是被人挟持不敢吭声。前者勉强,后者大抵是事实。·四人再到吴依秾失踪的地方,天已彻黑,星月俱寂夜深霜浓,宛如书房里那几只填漆茶叶盒子,只消呼吸就能将盖子阖上,他们永无再见光明之日。居同野和曾响各拎着两盏灯笼,平日里瞧着挺亮堂,偶尔还能冒充月亮熠熠生辉,今夜却跟萤火虫似的渺茫,好几次居同野都以为要被风吹熄。然而火光依旧如蚕豆大,总不可能是“橘生淮南则为橘 生于淮北则为枳”。一行胆小、怯懦、傻大个,吓唬还行,真吓可能出人命,沈吟难得手下留情,时而逗人言语时而开解两句,心道算是给同野积德了。他的话有力量,力透纸背震颤筋骨,没人不信。“前面就是了!”小桃子无忧无虑自然无恐无惧,不似居同野和曾响一路把自己吓得失魂丧胆。小桃子猛地快跑几步,一道清晰的足音从吵杂的四人行中剔除出去。居同野当他天真烂漫,谁料沈吟也随他快跑而去,倒是没有忘记拉他一把,言辞透着不容拒绝的味:“跟上!”小桃子在一条岔路口处停下,喜道:“就是这里。主子要去方便,着我在这里等他,可我没等到他……”话未说完,已带哭腔。暇州虽在修路,修路选址已量测记录完备,并没有选寻常暇州人出行的小路。这条路居同野走过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带着刻骨铭心的感觉,因而记得最是清楚,这是条三岔路口,岔路严格方正。但他确实不记得曾走过这么一个岔路口。居同野还未开口,曾响便道:“小桃子你找错了吧,我是在十字路口发现你的。”小桃子“咦”了一声。沈吟却盯着居同野,一双眼黑亮透彻,透着诱惑的智慧之色:“你有什么想说的?”“这……”居同野咽了口唾沫,觉得嗓子疼,好似那里已千疮百孔只为胁迫他噤声,“这里的确是个十字路口。”“不对!”小桃子如被人欺负而反抗的倔强野猫,竖起浑身毛发抵死不弃,他手指着本应有条路的方向,振振有词,“那里没有路没有人,主子才会去那里方便的,肯定是那里!”居同野看向沈吟,发现他的眼比黑夜深邃,知道他是已有打算还是十分把握。沈吟惯于喜怒不形于色,甚至以开怀大笑代替一切酸甜苦辣,唯独对居同野破例,他是喜是厌是知道还是不知道,都会表现出来。居同野试探地问:“大人?”沈吟立即装出一种无知无觉的模样,似是提议:“要不过去看看?反正咱们人多。”小桃子猴急,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沈吟给曾响打眼色示意他仔细盯着,自己则和居同野并肩同行垫后。沈吟蹭过来耳鬓厮磨,居同野没注意这个距离颇为暧昧,急切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有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植物有什么不同?”沈吟垂下长长的睫毛,扑棱着,像路边垂下的一簇簇野草。居同野骇出一身冷汗,是不同,完全不同。“虚而不实,假而似真。”沈吟倒是淡如止水,旋即语气又是一狠,“掳人,估摸着也是个为非作歹的。不过这手段不好,我见过真正的幻术,那才叫以假乱真,这里破绽那么多----”居同野一把揪住沈吟手腕,不容反驳:“回去,太危险了!”沈吟只是微微一拧,轻而易举抽回自己的手:“有我在。”曾响指着前方大喊:“大人快来看,前面有灯光!好像个大镇!”沈吟登时毫无形象的破口大骂:“蠢货,还怕人看不见你!”又赶紧上前,带头蹲在来,躲在高可及膝的荒草丛中。草丛密实虬结,几人躲在里面像几只爬虫。眼前哪里是大镇,雕栏玉砌碧瓦朱甍,简直如被项羽烧毁的阿房宫,除了沈吟还算有见识,曾响家境好些也是没见过这等穷尽奢华之所。曾响到底好奇,不似居同野根本不敢看,他惊道:“唉,怎么飘着?”居同野这才敢睁眼,这座华丽宫殿竟是虚虚浮在地面上,恍如一朵不幸跌落人间泥泞处的天宫。曾响一拍大腿,双眼炯炯有神:“我以前赶集看戏,见过有个人一抬手变出朵牡丹花来!那可是大雪,天冷的差点冻掉耳朵,那花是真的,我还亲手摸过!”沈吟并不放在心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道:“进去看看。”近来过的真是神仙生活,早睡早起,一切功夫手段悉数在床上施展。平日这个时辰,早就洗洗睡下。居同野赶紧把灯吹熄了跟在沈吟身后,曾响也学着吹熄灯,和小桃子垫后。沈吟在前面走的大摇大摆,毫不掩饰自己。居同野骇得不轻,叫人看见如何是好?他又想起在太州客栈遇到的两只鬼,是非分明惩恶扬善,忽的也觉得没有那么可怕。而且沈吟也说过,鬼比人怕死,因而比人更贪念生存,人死后尚有轮回周转,哪怕做鬼也有出头之日,然而鬼死后魂魄归于天地间,蜉蝣亦不如。走近了,宫殿里竟是一阵锣鼓喧天的吹拉弹唱,只是唢呐暗哑、箫聒噪、二胡怎么听怎么像被鞋帮子狂打脸,十几种乐器各个鬼哭狼嚎,堵住耳朵还不要脸的逼人聆听欣赏,逼良为娼也不过如此。粗略看一眼,殿内张灯结彩到处是大红帐幔,喜烛灿烂,花灯高擎,丫鬟小厮均是一身敞亮红衣服,手捧鸡鸭鱼肉各色精美菜肴,为急于摆上桌鱼贯穿梭,不曾留神门口来了不速之客,各个不是好与之辈。一见有人,曾响和小桃子就害怕起来,纷纷躲在居同野身后,一左一右抓着他两边胳膊。而居同野见了人便不怕,他能和人说话,却不能和一堵墙谈天说地。沈吟要走:“没关系,看不见我们。”想了想,还是解释道,“都是一群看不见听不着的。”沈吟瞧着乐呵喜不自禁,附在居同野耳边道:“是个被饿惯了的,年龄不小,吃不好没长开。”原来吴班主买来小桃子时,见他脸颊肥硕模样却甚好,以为长大点褪去婴儿肥后定是狐媚子,谁知小桃子至今依旧一张多肉脸,衣下嶙峋骨架其实根本没有几两肉,偏偏脸上的肉嘟嘟的。因而永无出科之日,吃不上饭是常事,班里谁都敢对他呼哧打骂。三人都大大方方不跟小桃子抢肉,居同野又问:“你准备怎么办?”“去吴依秾失踪的地方看看。”沈吟轻声道。似是心有灵犀,沈吟的嗓音轻淡而低沉的时候,除了居同野谁都听不见,这是一种私话技巧。他提“吴依秾”三个字时,小桃子猝然抬头看了一眼,一眼则止,如他寻常注视吴依秾那般波光粼粼,带着敬佩依赖。居同野疑道:“他失踪?不是把人丢了么?”沈吟道:“穷成这样,恐怕连个馒头都买不起,走也要带着骡子走。何况这小子也值钱,戏班子里都是签卖身契的,能进徐府的卖身契都得在府中主子手里。吴依秾能放着这点钱不要?所以他应该是突然失踪了。”他习惯于把事往极恶处想,做了最坏的打算,“无声无息的。”小桃子傻是傻,吴依秾太精明,银子能不看在身边?何况惯于服侍人的,都能察言观色。除非吴烟秾自行走得太远,亦或是被人挟持不敢吭声。前者勉强,后者大抵是事实。·四人再到吴依秾失踪的地方,天已彻黑,星月俱寂夜深霜浓,宛如书房里那几只填漆茶叶盒子,只消呼吸就能将盖子阖上,他们永无再见光明之日。居同野和曾响各拎着两盏灯笼,平日里瞧着挺亮堂,偶尔还能冒充月亮熠熠生辉,今夜却跟萤火虫似的渺茫,好几次居同野都以为要被风吹熄。然而火光依旧如蚕豆大,总不可能是“橘生淮南则为橘 生于淮北则为枳”。一行胆小、怯懦、傻大个,吓唬还行,真吓可能出人命,沈吟难得手下留情,时而逗人言语时而开解两句,心道算是给同野积德了。他的话有力量,力透纸背震颤筋骨,没人不信。“前面就是了!”小桃子无忧无虑自然无恐无惧,不似居同野和曾响一路把自己吓得失魂丧胆。小桃子猛地快跑几步,一道清晰的足音从吵杂的四人行中剔除出去。居同野当他天真烂漫,谁料沈吟也随他快跑而去,倒是没有忘记拉他一把,言辞透着不容拒绝的味:“跟上!”小桃子在一条岔路口处停下,喜道:“就是这里。主子要去方便,着我在这里等他,可我没等到他……”话未说完,已带哭腔。暇州虽在修路,修路选址已量测记录完备,并没有选寻常暇州人出行的小路。这条路居同野走过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带着刻骨铭心的感觉,因而记得最是清楚,这是条三岔路口,岔路严格方正。但他确实不记得曾走过这么一个岔路口。居同野还未开口,曾响便道:“小桃子你找错了吧,我是在十字路口发现你的。”小桃子“咦”了一声。沈吟却盯着居同野,一双眼黑亮透彻,透着诱惑的智慧之色:“你有什么想说的?”“这……”居同野咽了口唾沫,觉得嗓子疼,好似那里已千疮百孔只为胁迫他噤声,“这里的确是个十字路口。”“不对!”小桃子如被人欺负而反抗的倔强野猫,竖起浑身毛发抵死不弃,他手指着本应有条路的方向,振振有词,“那里没有路没有人,主子才会去那里方便的,肯定是那里!”居同野看向沈吟,发现他的眼比黑夜深邃,知道他是已有打算还是十分把握。沈吟惯于喜怒不形于色,甚至以开怀大笑代替一切酸甜苦辣,唯独对居同野破例,他是喜是厌是知道还是不知道,都会表现出来。居同野试探地问:“大人?”沈吟立即装出一种无知无觉的模样,似是提议:“要不过去看看?反正咱们人多。”小桃子猴急,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沈吟给曾响打眼色示意他仔细盯着,自己则和居同野并肩同行垫后。沈吟蹭过来耳鬓厮磨,居同野没注意这个距离颇为暧昧,急切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有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植物有什么不同?”沈吟垂下长长的睫毛,扑棱着,像路边垂下的一簇簇野草。居同野骇出一身冷汗,是不同,完全不同。“虚而不实,假而似真。”沈吟倒是淡如止水,旋即语气又是一狠,“掳人,估摸着也是个为非作歹的。不过这手段不好,我见过真正的幻术,那才叫以假乱真,这里破绽那么多----”居同野一把揪住沈吟手腕,不容反驳:“回去,太危险了!”沈吟只是微微一拧,轻而易举抽回自己的手:“有我在。”曾响指着前方大喊:“大人快来看,前面有灯光!好像个大镇!”沈吟登时毫无形象的破口大骂:“蠢货,还怕人看不见你!”又赶紧上前,带头蹲在来,躲在高可及膝的荒草丛中。草丛密实虬结,几人躲在里面像几只爬虫。眼前哪里是大镇,雕栏玉砌碧瓦朱甍,简直如被项羽烧毁的阿房宫,除了沈吟还算有见识,曾响家境好些也是没见过这等穷尽奢华之所。曾响到底好奇,不似居同野根本不敢看,他惊道:“唉,怎么飘着?”居同野这才敢睁眼,这座华丽宫殿竟是虚虚浮在地面上,恍如一朵不幸跌落人间泥泞处的天宫。曾响一拍大腿,双眼炯炯有神:“我以前赶集看戏,见过有个人一抬手变出朵牡丹花来!那可是大雪,天冷的差点冻掉耳朵,那花是真的,我还亲手摸过!”沈吟并不放在心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道:“进去看看。”近来过的真是神仙生活,早睡早起,一切功夫手段悉数在床上施展。平日这个时辰,早就洗洗睡下。居同野赶紧把灯吹熄了跟在沈吟身后,曾响也学着吹熄灯,和小桃子垫后。沈吟在前面走的大摇大摆,毫不掩饰自己。居同野骇得不轻,叫人看见如何是好?他又想起在太州客栈遇到的两只鬼,是非分明惩恶扬善,忽的也觉得没有那么可怕。而且沈吟也说过,鬼比人怕死,因而比人更贪念生存,人死后尚有轮回周转,哪怕做鬼也有出头之日,然而鬼死后魂魄归于天地间,蜉蝣亦不如。走近了,宫殿里竟是一阵锣鼓喧天的吹拉弹唱,只是唢呐暗哑、箫聒噪、二胡怎么听怎么像被鞋帮子狂打脸,十几种乐器各个鬼哭狼嚎,堵住耳朵还不要脸的逼人聆听欣赏,逼良为娼也不过如此。粗略看一眼,殿内张灯结彩到处是大红帐幔,喜烛灿烂,花灯高擎,丫鬟小厮均是一身敞亮红衣服,手捧鸡鸭鱼肉各色精美菜肴,为急于摆上桌鱼贯穿梭,不曾留神门口来了不速之客,各个不是好与之辈。一见有人,曾响和小桃子就害怕起来,纷纷躲在居同野身后,一左一右抓着他两边胳膊。而居同野见了人便不怕,他能和人说话,却不能和一堵墙谈天说地。沈吟要走:“没关系,看不见我们。”想了想,还是解释道,“都是一群看不见听不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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