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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1 / 1)

“你这书生倒是有趣,怕别是平日里读书读傻了!你可知这些契丹人在战场上杀了我们多少弟兄,又在城里虐杀了大宋多少百姓?”“虐杀百姓的是军人,就如同将军正在虐杀他们一般。”张子初指着不远处的流沙池,目光灼灼,“禽兽之径,且为禽兽报之,可乎?那将军与禽兽何异?”张子初此话一出,马素素便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紧盯着那将军的脸色,果见对方由刚刚的戏谑变成了狂怒。“放肆!给我拿下他!”马素素见张子初可能性命不保,赶紧扑上去求饶,“将军息怒!公子无意冲撞将军,只是这契丹妇人刚刚救下我俩一命,我们若是坐视不理,岂非禽兽不如!”马素素连叩了三个响头,将刚刚所发生的事尽数道来。将军端直了身子听完她的叙述,怒气才算平息了几分。秦五郎本还想在一旁辩解,但那将军反应很快,一声令下便让人将秦五郎和他的狗腿子拿住了。紧接着他走回张子初身旁,瞄了眼他怀中哭闹不停的孩子,小声道,“我看你也算是重情重义,刚刚的事儿便不追究了。但朝廷有令,凡契丹族人一个也不可放过……将这孩子交予我吧,待会儿眼睛一闭什么都别看,忍忍便过去了。”张子初不为所动,只轻轻摇了摇头。将军气得白眼一翻,又沉住气道,“我劝你别意气用事,不然不但救不了他们还会将自己给折进去。你就算不替你自己想,也该你替你身旁那位娘子想想。”这将军倒真是个好人。马素素心存感激,却见张子初回过头来,深深朝自己看了一眼。那一眼中有抱歉,有担忧,更有诀别。“可否劳烦将军替我送她回城?”“我不走!公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马素素急切地喊道。张子初叹了口气,从对方手里缓缓扯出自己的袖子,“一路行来,我已连累了不少无辜。你若再因我而死,那我的罪孽下辈子也洗不清了。”嘶拉一声,马素素死死捏住的那片衣袖彻底断了。她手中一空,整颗心也变得空荡荡的。“一命抵一命,将军今日杀了我,这孩子从此便是宋人。”“你……”这下子轮到那将军傻眼了。他再也没想到这书生竟如此倔强,一时骑虎难下。“秦爷,这书生莫不是个疯子?”“疯子?我看是个傻子。”秦五郎不屑地哼了一声。他心道这下好了,自己认栽倒还能拉个垫背的。“将军,时辰可不早了。”眼看着天□□亮,下头的将领小声提醒了一句。中途停止的屠杀让所有士兵甚至幸存的契丹人齐齐看向了这里,看向了那个愿用自己性命挽救异族婴孩的书生。“你真下定决心了?”“望将军成全。”将军叹了口气,开始佩服起这书生的气节来。奈何军令如山,他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放过书生。于是将军缓缓抬起了手,站在张子初身后的士兵同时举起了手中的军刀。马素素被强行拉了开来,任凭她如何凄厉哭喊也无济于事。她看着那把军刀无情地朝着张子初的脖子落下,心中几近崩溃。嘀嗒----温腥的液体率先滴上了张子初的后颈,使得他重新睁开了眼睛。只是还没来得及回头瞧上一眼,便感觉背后一沉,冰冷的盔甲结实地压了下来。“马贼!有马贼来袭!”远处传来了士兵的呼喊,将军神情紧张地四处打量,却根本听不见任何马蹄声。“都稳住!坚守队形!”将军心下正奇怪,这明明没有马,哪里来的马贼?谁料念头方动,胸口一凉,低头只见一把弯钩结结实实自背心刺穿了他的胸膛。他僵硬地回过头去,只来得及看清两排森然的牙齿,便彻底没了意识。这时所有人才发现,这些所谓马贼根本不是骑马而来,而是从沙地里钻出来的。他们个个身手了得,残忍彪悍,杀得宋军一个措手不及。“将军遇刺!将军遇刺!”主心骨骤然崩塌,士兵们乱作一团。辽人俘虏倒是抓到了机会,开始绕过流沙池四散着往外逃。“公子!你没事吧!”马素素得了自由,朝着张子初跑了过去。他身上压着刚刚那个行刑士兵的尸体,动弹不得。这个小兵运气甚差,被一箭射穿了喉咙,倒让张子初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马素素一边感谢着上苍,一边试图去搬动他背上的尸体。可穿着盔甲的尸体十分沉重,二人费了好一般力气也挣脱不得。便在此时,有人向他们伸出了援手。结实有力的手臂哗啦推开了沉重的尸体,将张子初一把从地上拎了起来。张子初抬起头,看见契丹男人特有的一张粗矿面庞,微微一怔。“你要做什么?”马素素见契丹人凶神恶煞,怕他伤害张子初。张子初却不担心,反倒将那个契丹孩子递还给了对方。男人接过孩子,转身走出去两步,忽而又回过头来,身子一低,朝张子初行了一个十分怪异的契丹礼。张子初微微一笑,心中一片清明。“公子,咱们也快走吧。”马素素见周围的马贼与宋军正在殊死搏斗,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张子初拉过她的手,寻了人少的路径来逃,一边逃,一边想着哪里不对劲。马贼通常只对拖家带口的逃难者下手,见了朝廷军队避还来不及,哪有主动袭击的道理?而且看他们的策略与行动,似乎对宋军了若指掌。这分神的片刻,他俩差点迎面撞到一个马贼。张子初吓得一猫身子,赶紧护住身后的马素素。幸得一旁有宋军举刀迎战,才让他们趁机爬了过去。只是还没爬出几步远,面前又悄无声息地多了一双黑靴。张子初一抬头,只见对方蹲下了身来,朝他露出了一个冷森森的笑容。“张----正----道。”对方一字一顿吐出了张子初的化名,语气里带着莫名的兴奋。那一双饿狼般的眼睛无比熟悉,伸出的猩红舌头正舔去自己钩尖的鲜血。张子初浑身一震,愕然地瞪大了双目。“黑风……”☆、燕尔新婚孰作局朱颜巧,烛影深,青衣黛眉眼波横。“新嫁娘,吉时就快到啦。”女使戏唤了一声,将铜镜前的李秀云唤回了神来。李秀云今日卯时未到就起了,其实昨夜也一刻未曾睡着。她瞧着自己眼下那一小块淡淡的青黑,懊恼地又添了些妆粉。“不打紧的,娘子如此娇颜,新婿瞧了定是欢喜得很。”“就你嘴贫,快过来帮我。”李秀云娇嗔地瞪了她一眼,双颊飞上了两团红晕。主仆二人尚在忙着修妆,门口便传来了高昂的礼乐。此唤做催妆乐,表示新婿已到府前,门口的管侍迎了客予了彩缎,便催促新妇上车檐。“呀,快快快,快把喜帕团扇拿来。”小小的闺房中顿时乱作了一团。女使侍妇跑进跑出地将最后一些吉祥物件儿往李秀云身上摆弄,丫头捧来了镶满珠玉的花冠正要替她戴上,却听她忽然叫了一声。“且等等!”李秀云似是想起了什么,一下子从妆台上站起身来。下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开始在房间里翻箱倒柜,身上好不容易整好的行头又被弄得一团糟。“娘子,您找什么呢?外头催得急,可别耽误了时辰!”“找到了!”李秀云终是从床底下掏出来一盏花灯,开心得跟个孩子似的。“……你拿这个做什么,人家的新妇都是捧着鲜花福果过门的,您倒好,捧盏花灯!”李秀云微微一笑,也不解释,只将那花灯宝贝似得抱在怀里。丫头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随她去了。他们不知道,这盏花灯是李秀云自己亲手做的,上头的字也是她亲手题的,虽和原来那盏不尽相同,她却还是想亲手将它交给那人。----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一番折腾后,李秀云终于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了家门。她从团扇后看到爹爹不舍的目光,母亲掩泪的模样,还有几位兄长,或微笑或担忧地对她做着最后的叮嘱。“起檐子!”爆竹声,高呼声,孩童的欢笑声,还有女眷隐隐的哭泣声。李秀云隔着帘子坐在花檐里,想象着前面那人穿着喜服的样子,心中既忐忑又甜蜜。手里的花灯让她想起了金明池那日,她也是这般手捧着花灯坐在轿子里,满心欢喜地去见他。还有那一日,二人相识的那一日。那是一年元宵佳会,满街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李秀云那时尚未及笄,双髻小儿,丫头换了总角,大着胆子悄悄溜出府去看灯。御街桥上,正对着宣德楼的地方满是卖灯的铺子。李秀云一眼看中了当中最为别致的一盏琉璃莲花灯,却被铺主告之,此物只赠不卖。附庸风雅的铺主给众人出了一道题。他让众人填一首词,谁词中情意最是动人,莲花盏就归谁。“张子初,你去写,我想要那花灯。”李秀云侧过脸来,只见一个俊美倨傲的少年推了推他身旁另一个温柔清逸的书生。“别闹,若教夫子知道我等偷偷写一些淫词艳曲,定会不高兴的。”“夫子又不在这里,你怕什么!再说了,以后你也是得娶妻生子的,现在练练笔头有什么不好!”少年嘟囔着将人硬推了出去,在他手上塞入了纸笔。李秀云见那书生耳根都羞红了,却仍硬着头皮题下了一首词。书生的词独占鳌头。铺主心服口服地将花灯赠与了他,还命人将那首词刻在了灯壁上。少年迫不及待地从书生手里接过了花灯,却紧接着登上高处大喊,“小娘子们来瞧瞧,咱们太学的张大才子亲笔题情诗的花灯,先到者得啊。”书生的容貌才情方已吸引了不少小娘子,被这顽皮少年一喊,更多的人争先恐后地涌了过去。李秀云也急切地想往里边儿挤,可却不知道被谁狠狠推了一把,一个不稳当噗通摔下了桥。李秀云当时吓坏了。她拼命扑腾着手脚,却根本不管用。冰冷的河水不断灌进她的口鼻,让她难受得几乎死去。恍惚之中,她看见一个人影从桥上一跃而下,朝她游了过来。她被救上岸的时候一度失去了意识。但很快有人摇醒了她,她看见书生焦急的脸庞出现在眼前时,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没事了,没事了……”书生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直到她彻底安静下来。她被书生带到了附近的衣裳铺中,换了套干净袄子。临行时,书生还将那盏琉璃花灯赠给了她。“你很喜欢这盏花灯,对吧?我刚瞧见你一直盯着它看。”书生露出了笑容,那是李秀云见过的世上最温柔的笑容。便是那一笑,让李秀云彻底沉溺其中,再无法自拔。她不敢做多停留,抱着花灯悄悄跑回了府。离去之前,她最后回头看了眼书生,自此,张子初这个名字就如同一颗种子,牢牢地种进了她的心里。------------------------“阿嚏----咦?那小丫头走了?”王希泽换好了衣衫,揉着鼻子自衣铺后堂走了出来。“走了。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惹事生非,人家怎会好端端跌进河里。”“那我也跳下去捞她了呀。若不是我反应快,等你慢腾腾游过去说不定早淹死了。”王希泽又打了个喷嚏,眼珠子一瞪,“哎?刚赢回来的那花灯呢?”“……”张子初挠了挠眉毛,赶紧开溜。“张子初你给我站住!”自李秀云上花檐的那一刻,王希泽便瞧见了她手中捧着的花灯。原来那一日,花灯是给了她啊……王希泽从身后的花檐子上收回了目光,面具下的肌肉开始紧绷起来。越接近张府,夹道相迎的人越多,等迎亲的队伍到了大门前,众小儿便上前来乞觅钱物花红,谓之“栏门”。阿宝和几个厮儿将备好的钱物分派给众人,才勉强清出一条道来。新妇下了车檐,有阴阳人执斗,内盛谷豆钱菓草节等,呪祝望门而撒,谓之撒谷豆。老人说,这是在驱赶青羊等杀神。祝罢,新郎君携新妇入府,脚不得踏地,厮儿铺了青布毡席供踏。又有一人捧镜倒行.引新人跨鞍蓦草及秤上过。紧接着坐虚帐、坐富贵、走送、高坐,一连串礼规行过,大半天便折腾没了。等日落了黄昏,在堂中请上媒人,斟酒于众长辈。按照规矩,本该先夫家,再妇家,只因张子初父母双亡,长姐又不在身旁,便直接拜了李邦彦。拜完了堂,等新妇入了内房,新婿便着公裳花胜出来迎客。张子初脸上仍旧戴着那张面具,教旁人看不清神色。他频频穿梭在宾客之间,招呼着那些赏脸而来的朝廷权贵。此时若来个有心人,便能瞧见他手里正攥着一枝花簪,上头的朵儿已被揪去了大半。“阿宝,张浚还没来吗?”王希泽好不容易得了个空当,抓住阿宝来问。“没啊。”阿宝挠了挠头,有些不解。他家公子向来与那个张浚不和,干嘛还非得送了请柬去,这下好了吧,人家压根不理会。王希泽看着花簪上剩下的最后一朵秋海棠,轻轻叹了口气。如今除了张浚,所有他邀请的宾客都已经到齐了。这些人宁可冒着被官家责备的风险也要来参加婚宴,足以证明童贯在朝中有多惹人嫌。“朱琏娘子代太子府来贺!”门外传来一声叫唤,王希泽猛一抬头,只见朱琏微笑着步入了府中。她身后跟着长长的一串队伍,足有二十多人。头十个女使手中托着礼盘,上头放置的都是金银玉器,后十个厮儿肩上抬着礼箱,里头装载的多为绫罗织缎。“张翰林,大喜呀。太子殿下今日随官家去了集英殿前,特命我来替他送些贺礼。”“殿下与娘子有心了。”王希泽赶紧俯身一拜,却没瞧见那捧着贺礼的队伍之中正有一厮儿对着他挤眉弄眼。这臭小子!平时聪明得很,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倒出起神来了!沈常乐暗自叹了口气,正打算再弄出些动静让对方注意到自己,却不料就在此时,门口又传来告喊,“文贤阁苏先生来贺!”“呀,快快快,快把喜帕团扇拿来。”小小的闺房中顿时乱作了一团。女使侍妇跑进跑出地将最后一些吉祥物件儿往李秀云身上摆弄,丫头捧来了镶满珠玉的花冠正要替她戴上,却听她忽然叫了一声。“且等等!”李秀云似是想起了什么,一下子从妆台上站起身来。下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开始在房间里翻箱倒柜,身上好不容易整好的行头又被弄得一团糟。“娘子,您找什么呢?外头催得急,可别耽误了时辰!”“找到了!”李秀云终是从床底下掏出来一盏花灯,开心得跟个孩子似的。“……你拿这个做什么,人家的新妇都是捧着鲜花福果过门的,您倒好,捧盏花灯!”李秀云微微一笑,也不解释,只将那花灯宝贝似得抱在怀里。丫头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随她去了。他们不知道,这盏花灯是李秀云自己亲手做的,上头的字也是她亲手题的,虽和原来那盏不尽相同,她却还是想亲手将它交给那人。----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一番折腾后,李秀云终于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了家门。她从团扇后看到爹爹不舍的目光,母亲掩泪的模样,还有几位兄长,或微笑或担忧地对她做着最后的叮嘱。“起檐子!”爆竹声,高呼声,孩童的欢笑声,还有女眷隐隐的哭泣声。李秀云隔着帘子坐在花檐里,想象着前面那人穿着喜服的样子,心中既忐忑又甜蜜。手里的花灯让她想起了金明池那日,她也是这般手捧着花灯坐在轿子里,满心欢喜地去见他。还有那一日,二人相识的那一日。那是一年元宵佳会,满街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李秀云那时尚未及笄,双髻小儿,丫头换了总角,大着胆子悄悄溜出府去看灯。御街桥上,正对着宣德楼的地方满是卖灯的铺子。李秀云一眼看中了当中最为别致的一盏琉璃莲花灯,却被铺主告之,此物只赠不卖。附庸风雅的铺主给众人出了一道题。他让众人填一首词,谁词中情意最是动人,莲花盏就归谁。“张子初,你去写,我想要那花灯。”李秀云侧过脸来,只见一个俊美倨傲的少年推了推他身旁另一个温柔清逸的书生。“别闹,若教夫子知道我等偷偷写一些淫词艳曲,定会不高兴的。”“夫子又不在这里,你怕什么!再说了,以后你也是得娶妻生子的,现在练练笔头有什么不好!”少年嘟囔着将人硬推了出去,在他手上塞入了纸笔。李秀云见那书生耳根都羞红了,却仍硬着头皮题下了一首词。书生的词独占鳌头。铺主心服口服地将花灯赠与了他,还命人将那首词刻在了灯壁上。少年迫不及待地从书生手里接过了花灯,却紧接着登上高处大喊,“小娘子们来瞧瞧,咱们太学的张大才子亲笔题情诗的花灯,先到者得啊。”书生的容貌才情方已吸引了不少小娘子,被这顽皮少年一喊,更多的人争先恐后地涌了过去。李秀云也急切地想往里边儿挤,可却不知道被谁狠狠推了一把,一个不稳当噗通摔下了桥。李秀云当时吓坏了。她拼命扑腾着手脚,却根本不管用。冰冷的河水不断灌进她的口鼻,让她难受得几乎死去。恍惚之中,她看见一个人影从桥上一跃而下,朝她游了过来。她被救上岸的时候一度失去了意识。但很快有人摇醒了她,她看见书生焦急的脸庞出现在眼前时,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没事了,没事了……”书生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直到她彻底安静下来。她被书生带到了附近的衣裳铺中,换了套干净袄子。临行时,书生还将那盏琉璃花灯赠给了她。“你很喜欢这盏花灯,对吧?我刚瞧见你一直盯着它看。”书生露出了笑容,那是李秀云见过的世上最温柔的笑容。便是那一笑,让李秀云彻底沉溺其中,再无法自拔。她不敢做多停留,抱着花灯悄悄跑回了府。离去之前,她最后回头看了眼书生,自此,张子初这个名字就如同一颗种子,牢牢地种进了她的心里。------------------------“阿嚏----咦?那小丫头走了?”王希泽换好了衣衫,揉着鼻子自衣铺后堂走了出来。“走了。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惹事生非,人家怎会好端端跌进河里。”“那我也跳下去捞她了呀。若不是我反应快,等你慢腾腾游过去说不定早淹死了。”王希泽又打了个喷嚏,眼珠子一瞪,“哎?刚赢回来的那花灯呢?”“……”张子初挠了挠眉毛,赶紧开溜。“张子初你给我站住!”自李秀云上花檐的那一刻,王希泽便瞧见了她手中捧着的花灯。原来那一日,花灯是给了她啊……王希泽从身后的花檐子上收回了目光,面具下的肌肉开始紧绷起来。越接近张府,夹道相迎的人越多,等迎亲的队伍到了大门前,众小儿便上前来乞觅钱物花红,谓之“栏门”。阿宝和几个厮儿将备好的钱物分派给众人,才勉强清出一条道来。新妇下了车檐,有阴阳人执斗,内盛谷豆钱菓草节等,呪祝望门而撒,谓之撒谷豆。老人说,这是在驱赶青羊等杀神。祝罢,新郎君携新妇入府,脚不得踏地,厮儿铺了青布毡席供踏。又有一人捧镜倒行.引新人跨鞍蓦草及秤上过。紧接着坐虚帐、坐富贵、走送、高坐,一连串礼规行过,大半天便折腾没了。等日落了黄昏,在堂中请上媒人,斟酒于众长辈。按照规矩,本该先夫家,再妇家,只因张子初父母双亡,长姐又不在身旁,便直接拜了李邦彦。拜完了堂,等新妇入了内房,新婿便着公裳花胜出来迎客。张子初脸上仍旧戴着那张面具,教旁人看不清神色。他频频穿梭在宾客之间,招呼着那些赏脸而来的朝廷权贵。此时若来个有心人,便能瞧见他手里正攥着一枝花簪,上头的朵儿已被揪去了大半。“阿宝,张浚还没来吗?”王希泽好不容易得了个空当,抓住阿宝来问。“没啊。”阿宝挠了挠头,有些不解。他家公子向来与那个张浚不和,干嘛还非得送了请柬去,这下好了吧,人家压根不理会。王希泽看着花簪上剩下的最后一朵秋海棠,轻轻叹了口气。如今除了张浚,所有他邀请的宾客都已经到齐了。这些人宁可冒着被官家责备的风险也要来参加婚宴,足以证明童贯在朝中有多惹人嫌。“朱琏娘子代太子府来贺!”门外传来一声叫唤,王希泽猛一抬头,只见朱琏微笑着步入了府中。她身后跟着长长的一串队伍,足有二十多人。头十个女使手中托着礼盘,上头放置的都是金银玉器,后十个厮儿肩上抬着礼箱,里头装载的多为绫罗织缎。“张翰林,大喜呀。太子殿下今日随官家去了集英殿前,特命我来替他送些贺礼。”“殿下与娘子有心了。”王希泽赶紧俯身一拜,却没瞧见那捧着贺礼的队伍之中正有一厮儿对着他挤眉弄眼。这臭小子!平时聪明得很,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倒出起神来了!沈常乐暗自叹了口气,正打算再弄出些动静让对方注意到自己,却不料就在此时,门口又传来告喊,“文贤阁苏先生来贺!”“呀,快快快,快把喜帕团扇拿来。”小小的闺房中顿时乱作了一团。女使侍妇跑进跑出地将最后一些吉祥物件儿往李秀云身上摆弄,丫头捧来了镶满珠玉的花冠正要替她戴上,却听她忽然叫了一声。“且等等!”李秀云似是想起了什么,一下子从妆台上站起身来。下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开始在房间里翻箱倒柜,身上好不容易整好的行头又被弄得一团糟。“娘子,您找什么呢?外头催得急,可别耽误了时辰!”“找到了!”李秀云终是从床底下掏出来一盏花灯,开心得跟个孩子似的。“……你拿这个做什么,人家的新妇都是捧着鲜花福果过门的,您倒好,捧盏花灯!”李秀云微微一笑,也不解释,只将那花灯宝贝似得抱在怀里。丫头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随她去了。他们不知道,这盏花灯是李秀云自己亲手做的,上头的字也是她亲手题的,虽和原来那盏不尽相同,她却还是想亲手将它交给那人。----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一番折腾后,李秀云终于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了家门。她从团扇后看到爹爹不舍的目光,母亲掩泪的模样,还有几位兄长,或微笑或担忧地对她做着最后的叮嘱。“起檐子!”爆竹声,高呼声,孩童的欢笑声,还有女眷隐隐的哭泣声。李秀云隔着帘子坐在花檐里,想象着前面那人穿着喜服的样子,心中既忐忑又甜蜜。手里的花灯让她想起了金明池那日,她也是这般手捧着花灯坐在轿子里,满心欢喜地去见他。还有那一日,二人相识的那一日。那是一年元宵佳会,满街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李秀云那时尚未及笄,双髻小儿,丫头换了总角,大着胆子悄悄溜出府去看灯。御街桥上,正对着宣德楼的地方满是卖灯的铺子。李秀云一眼看中了当中最为别致的一盏琉璃莲花灯,却被铺主告之,此物只赠不卖。附庸风雅的铺主给众人出了一道题。他让众人填一首词,谁词中情意最是动人,莲花盏就归谁。“张子初,你去写,我想要那花灯。”李秀云侧过脸来,只见一个俊美倨傲的少年推了推他身旁另一个温柔清逸的书生。“别闹,若教夫子知道我等偷偷写一些淫词艳曲,定会不高兴的。”“夫子又不在这里,你怕什么!再说了,以后你也是得娶妻生子的,现在练练笔头有什么不好!”少年嘟囔着将人硬推了出去,在他手上塞入了纸笔。李秀云见那书生耳根都羞红了,却仍硬着头皮题下了一首词。书生的词独占鳌头。铺主心服口服地将花灯赠与了他,还命人将那首词刻在了灯壁上。少年迫不及待地从书生手里接过了花灯,却紧接着登上高处大喊,“小娘子们来瞧瞧,咱们太学的张大才子亲笔题情诗的花灯,先到者得啊。”书生的容貌才情方已吸引了不少小娘子,被这顽皮少年一喊,更多的人争先恐后地涌了过去。李秀云也急切地想往里边儿挤,可却不知道被谁狠狠推了一把,一个不稳当噗通摔下了桥。李秀云当时吓坏了。她拼命扑腾着手脚,却根本不管用。冰冷的河水不断灌进她的口鼻,让她难受得几乎死去。恍惚之中,她看见一个人影从桥上一跃而下,朝她游了过来。她被救上岸的时候一度失去了意识。但很快有人摇醒了她,她看见书生焦急的脸庞出现在眼前时,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没事了,没事了……”书生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直到她彻底安静下来。她被书生带到了附近的衣裳铺中,换了套干净袄子。临行时,书生还将那盏琉璃花灯赠给了她。“你很喜欢这盏花灯,对吧?我刚瞧见你一直盯着它看。”书生露出了笑容,那是李秀云见过的世上最温柔的笑容。便是那一笑,让李秀云彻底沉溺其中,再无法自拔。她不敢做多停留,抱着花灯悄悄跑回了府。离去之前,她最后回头看了眼书生,自此,张子初这个名字就如同一颗种子,牢牢地种进了她的心里。------------------------“阿嚏----咦?那小丫头走了?”王希泽换好了衣衫,揉着鼻子自衣铺后堂走了出来。“走了。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惹事生非,人家怎会好端端跌进河里。”“那我也跳下去捞她了呀。若不是我反应快,等你慢腾腾游过去说不定早淹死了。”王希泽又打了个喷嚏,眼珠子一瞪,“哎?刚赢回来的那花灯呢?”“……”张子初挠了挠眉毛,赶紧开溜。“张子初你给我站住!”自李秀云上花檐的那一刻,王希泽便瞧见了她手中捧着的花灯。原来那一日,花灯是给了她啊……王希泽从身后的花檐子上收回了目光,面具下的肌肉开始紧绷起来。越接近张府,夹道相迎的人越多,等迎亲的队伍到了大门前,众小儿便上前来乞觅钱物花红,谓之“栏门”。阿宝和几个厮儿将备好的钱物分派给众人,才勉强清出一条道来。新妇下了车檐,有阴阳人执斗,内盛谷豆钱菓草节等,呪祝望门而撒,谓之撒谷豆。老人说,这是在驱赶青羊等杀神。祝罢,新郎君携新妇入府,脚不得踏地,厮儿铺了青布毡席供踏。又有一人捧镜倒行.引新人跨鞍蓦草及秤上过。紧接着坐虚帐、坐富贵、走送、高坐,一连串礼规行过,大半天便折腾没了。等日落了黄昏,在堂中请上媒人,斟酒于众长辈。按照规矩,本该先夫家,再妇家,只因张子初父母双亡,长姐又不在身旁,便直接拜了李邦彦。拜完了堂,等新妇入了内房,新婿便着公裳花胜出来迎客。张子初脸上仍旧戴着那张面具,教旁人看不清神色。他频频穿梭在宾客之间,招呼着那些赏脸而来的朝廷权贵。此时若来个有心人,便能瞧见他手里正攥着一枝花簪,上头的朵儿已被揪去了大半。“阿宝,张浚还没来吗?”王希泽好不容易得了个空当,抓住阿宝来问。“没啊。”阿宝挠了挠头,有些不解。他家公子向来与那个张浚不和,干嘛还非得送了请柬去,这下好了吧,人家压根不理会。王希泽看着花簪上剩下的最后一朵秋海棠,轻轻叹了口气。如今除了张浚,所有他邀请的宾客都已经到齐了。这些人宁可冒着被官家责备的风险也要来参加婚宴,足以证明童贯在朝中有多惹人嫌。“朱琏娘子代太子府来贺!”门外传来一声叫唤,王希泽猛一抬头,只见朱琏微笑着步入了府中。她身后跟着长长的一串队伍,足有二十多人。头十个女使手中托着礼盘,上头放置的都是金银玉器,后十个厮儿肩上抬着礼箱,里头装载的多为绫罗织缎。“张翰林,大喜呀。太子殿下今日随官家去了集英殿前,特命我来替他送些贺礼。”“殿下与娘子有心了。”王希泽赶紧俯身一拜,却没瞧见那捧着贺礼的队伍之中正有一厮儿对着他挤眉弄眼。这臭小子!平时聪明得很,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倒出起神来了!沈常乐暗自叹了口气,正打算再弄出些动静让对方注意到自己,却不料就在此时,门口又传来告喊,“文贤阁苏先生来贺!”“呀,快快快,快把喜帕团扇拿来。”小小的闺房中顿时乱作了一团。女使侍妇跑进跑出地将最后一些吉祥物件儿往李秀云身上摆弄,丫头捧来了镶满珠玉的花冠正要替她戴上,却听她忽然叫了一声。“且等等!”李秀云似是想起了什么,一下子从妆台上站起身来。下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开始在房间里翻箱倒柜,身上好不容易整好的行头又被弄得一团糟。“娘子,您找什么呢?外头催得急,可别耽误了时辰!”“找到了!”李秀云终是从床底下掏出来一盏花灯,开心得跟个孩子似的。“……你拿这个做什么,人家的新妇都是捧着鲜花福果过门的,您倒好,捧盏花灯!”李秀云微微一笑,也不解释,只将那花灯宝贝似得抱在怀里。丫头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随她去了。他们不知道,这盏花灯是李秀云自己亲手做的,上头的字也是她亲手题的,虽和原来那盏不尽相同,她却还是想亲手将它交给那人。----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一番折腾后,李秀云终于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了家门。她从团扇后看到爹爹不舍的目光,母亲掩泪的模样,还有几位兄长,或微笑或担忧地对她做着最后的叮嘱。“起檐子!”爆竹声,高呼声,孩童的欢笑声,还有女眷隐隐的哭泣声。李秀云隔着帘子坐在花檐里,想象着前面那人穿着喜服的样子,心中既忐忑又甜蜜。手里的花灯让她想起了金明池那日,她也是这般手捧着花灯坐在轿子里,满心欢喜地去见他。还有那一日,二人相识的那一日。那是一年元宵佳会,满街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李秀云那时尚未及笄,双髻小儿,丫头换了总角,大着胆子悄悄溜出府去看灯。御街桥上,正对着宣德楼的地方满是卖灯的铺子。李秀云一眼看中了当中最为别致的一盏琉璃莲花灯,却被铺主告之,此物只赠不卖。附庸风雅的铺主给众人出了一道题。他让众人填一首词,谁词中情意最是动人,莲花盏就归谁。“张子初,你去写,我想要那花灯。”李秀云侧过脸来,只见一个俊美倨傲的少年推了推他身旁另一个温柔清逸的书生。“别闹,若教夫子知道我等偷偷写一些淫词艳曲,定会不高兴的。”“夫子又不在这里,你怕什么!再说了,以后你也是得娶妻生子的,现在练练笔头有什么不好!”少年嘟囔着将人硬推了出去,在他手上塞入了纸笔。李秀云见那书生耳根都羞红了,却仍硬着头皮题下了一首词。书生的词独占鳌头。铺主心服口服地将花灯赠与了他,还命人将那首词刻在了灯壁上。少年迫不及待地从书生手里接过了花灯,却紧接着登上高处大喊,“小娘子们来瞧瞧,咱们太学的张大才子亲笔题情诗的花灯,先到者得啊。”书生的容貌才情方已吸引了不少小娘子,被这顽皮少年一喊,更多的人争先恐后地涌了过去。李秀云也急切地想往里边儿挤,可却不知道被谁狠狠推了一把,一个不稳当噗通摔下了桥。李秀云当时吓坏了。她拼命扑腾着手脚,却根本不管用。冰冷的河水不断灌进她的口鼻,让她难受得几乎死去。恍惚之中,她看见一个人影从桥上一跃而下,朝她游了过来。她被救上岸的时候一度失去了意识。但很快有人摇醒了她,她看见书生焦急的脸庞出现在眼前时,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没事了,没事了……”书生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直到她彻底安静下来。她被书生带到了附近的衣裳铺中,换了套干净袄子。临行时,书生还将那盏琉璃花灯赠给了她。“你很喜欢这盏花灯,对吧?我刚瞧见你一直盯着它看。”书生露出了笑容,那是李秀云见过的世上最温柔的笑容。便是那一笑,让李秀云彻底沉溺其中,再无法自拔。她不敢做多停留,抱着花灯悄悄跑回了府。离去之前,她最后回头看了眼书生,自此,张子初这个名字就如同一颗种子,牢牢地种进了她的心里。------------------------“阿嚏----咦?那小丫头走了?”王希泽换好了衣衫,揉着鼻子自衣铺后堂走了出来。“走了。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惹事生非,人家怎会好端端跌进河里。”“那我也跳下去捞她了呀。若不是我反应快,等你慢腾腾游过去说不定早淹死了。”王希泽又打了个喷嚏,眼珠子一瞪,“哎?刚赢回来的那花灯呢?”“……”张子初挠了挠眉毛,赶紧开溜。“张子初你给我站住!”自李秀云上花檐的那一刻,王希泽便瞧见了她手中捧着的花灯。原来那一日,花灯是给了她啊……王希泽从身后的花檐子上收回了目光,面具下的肌肉开始紧绷起来。越接近张府,夹道相迎的人越多,等迎亲的队伍到了大门前,众小儿便上前来乞觅钱物花红,谓之“栏门”。阿宝和几个厮儿将备好的钱物分派给众人,才勉强清出一条道来。新妇下了车檐,有阴阳人执斗,内盛谷豆钱菓草节等,呪祝望门而撒,谓之撒谷豆。老人说,这是在驱赶青羊等杀神。祝罢,新郎君携新妇入府,脚不得踏地,厮儿铺了青布毡席供踏。又有一人捧镜倒行.引新人跨鞍蓦草及秤上过。紧接着坐虚帐、坐富贵、走送、高坐,一连串礼规行过,大半天便折腾没了。等日落了黄昏,在堂中请上媒人,斟酒于众长辈。按照规矩,本该先夫家,再妇家,只因张子初父母双亡,长姐又不在身旁,便直接拜了李邦彦。拜完了堂,等新妇入了内房,新婿便着公裳花胜出来迎客。张子初脸上仍旧戴着那张面具,教旁人看不清神色。他频频穿梭在宾客之间,招呼着那些赏脸而来的朝廷权贵。此时若来个有心人,便能瞧见他手里正攥着一枝花簪,上头的朵儿已被揪去了大半。“阿宝,张浚还没来吗?”王希泽好不容易得了个空当,抓住阿宝来问。“没啊。”阿宝挠了挠头,有些不解。他家公子向来与那个张浚不和,干嘛还非得送了请柬去,这下好了吧,人家压根不理会。王希泽看着花簪上剩下的最后一朵秋海棠,轻轻叹了口气。如今除了张浚,所有他邀请的宾客都已经到齐了。这些人宁可冒着被官家责备的风险也要来参加婚宴,足以证明童贯在朝中有多惹人嫌。“朱琏娘子代太子府来贺!”门外传来一声叫唤,王希泽猛一抬头,只见朱琏微笑着步入了府中。她身后跟着长长的一串队伍,足有二十多人。头十个女使手中托着礼盘,上头放置的都是金银玉器,后十个厮儿肩上抬着礼箱,里头装载的多为绫罗织缎。“张翰林,大喜呀。太子殿下今日随官家去了集英殿前,特命我来替他送些贺礼。”“殿下与娘子有心了。”王希泽赶紧俯身一拜,却没瞧见那捧着贺礼的队伍之中正有一厮儿对着他挤眉弄眼。这臭小子!平时聪明得很,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倒出起神来了!沈常乐暗自叹了口气,正打算再弄出些动静让对方注意到自己,却不料就在此时,门口又传来告喊,“文贤阁苏先生来贺!”“呀,快快快,快把喜帕团扇拿来。”小小的闺房中顿时乱作了一团。女使侍妇跑进跑出地将最后一些吉祥物件儿往李秀云身上摆弄,丫头捧来了镶满珠玉的花冠正要替她戴上,却听她忽然叫了一声。“且等等!”李秀云似是想起了什么,一下子从妆台上站起身来。下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开始在房间里翻箱倒柜,身上好不容易整好的行头又被弄得一团糟。“娘子,您找什么呢?外头催得急,可别耽误了时辰!”“找到了!”李秀云终是从床底下掏出来一盏花灯,开心得跟个孩子似的。“……你拿这个做什么,人家的新妇都是捧着鲜花福果过门的,您倒好,捧盏花灯!”李秀云微微一笑,也不解释,只将那花灯宝贝似得抱在怀里。丫头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随她去了。他们不知道,这盏花灯是李秀云自己亲手做的,上头的字也是她亲手题的,虽和原来那盏不尽相同,她却还是想亲手将它交给那人。----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一番折腾后,李秀云终于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了家门。她从团扇后看到爹爹不舍的目光,母亲掩泪的模样,还有几位兄长,或微笑或担忧地对她做着最后的叮嘱。“起檐子!”爆竹声,高呼声,孩童的欢笑声,还有女眷隐隐的哭泣声。李秀云隔着帘子坐在花檐里,想象着前面那人穿着喜服的样子,心中既忐忑又甜蜜。手里的花灯让她想起了金明池那日,她也是这般手捧着花灯坐在轿子里,满心欢喜地去见他。还有那一日,二人相识的那一日。那是一年元宵佳会,满街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李秀云那时尚未及笄,双髻小儿,丫头换了总角,大着胆子悄悄溜出府去看灯。御街桥上,正对着宣德楼的地方满是卖灯的铺子。李秀云一眼看中了当中最为别致的一盏琉璃莲花灯,却被铺主告之,此物只赠不卖。附庸风雅的铺主给众人出了一道题。他让众人填一首词,谁词中情意最是动人,莲花盏就归谁。“张子初,你去写,我想要那花灯。”李秀云侧过脸来,只见一个俊美倨傲的少年推了推他身旁另一个温柔清逸的书生。“别闹,若教夫子知道我等偷偷写一些淫词艳曲,定会不高兴的。”“夫子又不在这里,你怕什么!再说了,以后你也是得娶妻生子的,现在练练笔头有什么不好!”少年嘟囔着将人硬推了出去,在他手上塞入了纸笔。李秀云见那书生耳根都羞红了,却仍硬着头皮题下了一首词。书生的词独占鳌头。铺主心服口服地将花灯赠与了他,还命人将那首词刻在了灯壁上。少年迫不及待地从书生手里接过了花灯,却紧接着登上高处大喊,“小娘子们来瞧瞧,咱们太学的张大才子亲笔题情诗的花灯,先到者得啊。”书生的容貌才情方已吸引了不少小娘子,被这顽皮少年一喊,更多的人争先恐后地涌了过去。李秀云也急切地想往里边儿挤,可却不知道被谁狠狠推了一把,一个不稳当噗通摔下了桥。李秀云当时吓坏了。她拼命扑腾着手脚,却根本不管用。冰冷的河水不断灌进她的口鼻,让她难受得几乎死去。恍惚之中,她看见一个人影从桥上一跃而下,朝她游了过来。她被救上岸的时候一度失去了意识。但很快有人摇醒了她,她看见书生焦急的脸庞出现在眼前时,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没事了,没事了……”书生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直到她彻底安静下来。她被书生带到了附近的衣裳铺中,换了套干净袄子。临行时,书生还将那盏琉璃花灯赠给了她。“你很喜欢这盏花灯,对吧?我刚瞧见你一直盯着它看。”书生露出了笑容,那是李秀云见过的世上最温柔的笑容。便是那一笑,让李秀云彻底沉溺其中,再无法自拔。她不敢做多停留,抱着花灯悄悄跑回了府。离去之前,她最后回头看了眼书生,自此,张子初这个名字就如同一颗种子,牢牢地种进了她的心里。------------------------“阿嚏----咦?那小丫头走了?”王希泽换好了衣衫,揉着鼻子自衣铺后堂走了出来。“走了。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惹事生非,人家怎会好端端跌进河里。”“那我也跳下去捞她了呀。若不是我反应快,等你慢腾腾游过去说不定早淹死了。”王希泽又打了个喷嚏,眼珠子一瞪,“哎?刚赢回来的那花灯呢?”“……”张子初挠了挠眉毛,赶紧开溜。“张子初你给我站住!”自李秀云上花檐的那一刻,王希泽便瞧见了她手中捧着的花灯。原来那一日,花灯是给了她啊……王希泽从身后的花檐子上收回了目光,面具下的肌肉开始紧绷起来。越接近张府,夹道相迎的人越多,等迎亲的队伍到了大门前,众小儿便上前来乞觅钱物花红,谓之“栏门”。阿宝和几个厮儿将备好的钱物分派给众人,才勉强清出一条道来。新妇下了车檐,有阴阳人执斗,内盛谷豆钱菓草节等,呪祝望门而撒,谓之撒谷豆。老人说,这是在驱赶青羊等杀神。祝罢,新郎君携新妇入府,脚不得踏地,厮儿铺了青布毡席供踏。又有一人捧镜倒行.引新人跨鞍蓦草及秤上过。紧接着坐虚帐、坐富贵、走送、高坐,一连串礼规行过,大半天便折腾没了。等日落了黄昏,在堂中请上媒人,斟酒于众长辈。按照规矩,本该先夫家,再妇家,只因张子初父母双亡,长姐又不在身旁,便直接拜了李邦彦。拜完了堂,等新妇入了内房,新婿便着公裳花胜出来迎客。张子初脸上仍旧戴着那张面具,教旁人看不清神色。他频频穿梭在宾客之间,招呼着那些赏脸而来的朝廷权贵。此时若来个有心人,便能瞧见他手里正攥着一枝花簪,上头的朵儿已被揪去了大半。“阿宝,张浚还没来吗?”王希泽好不容易得了个空当,抓住阿宝来问。“没啊。”阿宝挠了挠头,有些不解。他家公子向来与那个张浚不和,干嘛还非得送了请柬去,这下好了吧,人家压根不理会。王希泽看着花簪上剩下的最后一朵秋海棠,轻轻叹了口气。如今除了张浚,所有他邀请的宾客都已经到齐了。这些人宁可冒着被官家责备的风险也要来参加婚宴,足以证明童贯在朝中有多惹人嫌。“朱琏娘子代太子府来贺!”门外传来一声叫唤,王希泽猛一抬头,只见朱琏微笑着步入了府中。她身后跟着长长的一串队伍,足有二十多人。头十个女使手中托着礼盘,上头放置的都是金银玉器,后十个厮儿肩上抬着礼箱,里头装载的多为绫罗织缎。“张翰林,大喜呀。太子殿下今日随官家去了集英殿前,特命我来替他送些贺礼。”“殿下与娘子有心了。”王希泽赶紧俯身一拜,却没瞧见那捧着贺礼的队伍之中正有一厮儿对着他挤眉弄眼。这臭小子!平时聪明得很,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倒出起神来了!沈常乐暗自叹了口气,正打算再弄出些动静让对方注意到自己,却不料就在此时,门口又传来告喊,“文贤阁苏先生来贺!”“呀,快快快,快把喜帕团扇拿来。”小小的闺房中顿时乱作了一团。女使侍妇跑进跑出地将最后一些吉祥物件儿往李秀云身上摆弄,丫头捧来了镶满珠玉的花冠正要替她戴上,却听她忽然叫了一声。“且等等!”李秀云似是想起了什么,一下子从妆台上站起身来。下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开始在房间里翻箱倒柜,身上好不容易整好的行头又被弄得一团糟。“娘子,您找什么呢?外头催得急,可别耽误了时辰!”“找到了!”李秀云终是从床底下掏出来一盏花灯,开心得跟个孩子似的。“……你拿这个做什么,人家的新妇都是捧着鲜花福果过门的,您倒好,捧盏花灯!”李秀云微微一笑,也不解释,只将那花灯宝贝似得抱在怀里。丫头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随她去了。他们不知道,这盏花灯是李秀云自己亲手做的,上头的字也是她亲手题的,虽和原来那盏不尽相同,她却还是想亲手将它交给那人。----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一番折腾后,李秀云终于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了家门。她从团扇后看到爹爹不舍的目光,母亲掩泪的模样,还有几位兄长,或微笑或担忧地对她做着最后的叮嘱。“起檐子!”爆竹声,高呼声,孩童的欢笑声,还有女眷隐隐的哭泣声。李秀云隔着帘子坐在花檐里,想象着前面那人穿着喜服的样子,心中既忐忑又甜蜜。手里的花灯让她想起了金明池那日,她也是这般手捧着花灯坐在轿子里,满心欢喜地去见他。还有那一日,二人相识的那一日。那是一年元宵佳会,满街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李秀云那时尚未及笄,双髻小儿,丫头换了总角,大着胆子悄悄溜出府去看灯。御街桥上,正对着宣德楼的地方满是卖灯的铺子。李秀云一眼看中了当中最为别致的一盏琉璃莲花灯,却被铺主告之,此物只赠不卖。附庸风雅的铺主给众人出了一道题。他让众人填一首词,谁词中情意最是动人,莲花盏就归谁。“张子初,你去写,我想要那花灯。”李秀云侧过脸来,只见一个俊美倨傲的少年推了推他身旁另一个温柔清逸的书生。“别闹,若教夫子知道我等偷偷写一些淫词艳曲,定会不高兴的。”“夫子又不在这里,你怕什么!再说了,以后你也是得娶妻生子的,现在练练笔头有什么不好!”少年嘟囔着将人硬推了出去,在他手上塞入了纸笔。李秀云见那书生耳根都羞红了,却仍硬着头皮题下了一首词。书生的词独占鳌头。铺主心服口服地将花灯赠与了他,还命人将那首词刻在了灯壁上。少年迫不及待地从书生手里接过了花灯,却紧接着登上高处大喊,“小娘子们来瞧瞧,咱们太学的张大才子亲笔题情诗的花灯,先到者得啊。”书生的容貌才情方已吸引了不少小娘子,被这顽皮少年一喊,更多的人争先恐后地涌了过去。李秀云也急切地想往里边儿挤,可却不知道被谁狠狠推了一把,一个不稳当噗通摔下了桥。李秀云当时吓坏了。她拼命扑腾着手脚,却根本不管用。冰冷的河水不断灌进她的口鼻,让她难受得几乎死去。恍惚之中,她看见一个人影从桥上一跃而下,朝她游了过来。她被救上岸的时候一度失去了意识。但很快有人摇醒了她,她看见书生焦急的脸庞出现在眼前时,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没事了,没事了……”书生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直到她彻底安静下来。她被书生带到了附近的衣裳铺中,换了套干净袄子。临行时,书生还将那盏琉璃花灯赠给了她。“你很喜欢这盏花灯,对吧?我刚瞧见你一直盯着它看。”书生露出了笑容,那是李秀云见过的世上最温柔的笑容。便是那一笑,让李秀云彻底沉溺其中,再无法自拔。她不敢做多停留,抱着花灯悄悄跑回了府。离去之前,她最后回头看了眼书生,自此,张子初这个名字就如同一颗种子,牢牢地种进了她的心里。------------------------“阿嚏----咦?那小丫头走了?”王希泽换好了衣衫,揉着鼻子自衣铺后堂走了出来。“走了。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惹事生非,人家怎会好端端跌进河里。”“那我也跳下去捞她了呀。若不是我反应快,等你慢腾腾游过去说不定早淹死了。”王希泽又打了个喷嚏,眼珠子一瞪,“哎?刚赢回来的那花灯呢?”“……”张子初挠了挠眉毛,赶紧开溜。“张子初你给我站住!”自李秀云上花檐的那一刻,王希泽便瞧见了她手中捧着的花灯。原来那一日,花灯是给了她啊……王希泽从身后的花檐子上收回了目光,面具下的肌肉开始紧绷起来。越接近张府,夹道相迎的人越多,等迎亲的队伍到了大门前,众小儿便上前来乞觅钱物花红,谓之“栏门”。阿宝和几个厮儿将备好的钱物分派给众人,才勉强清出一条道来。新妇下了车檐,有阴阳人执斗,内盛谷豆钱菓草节等,呪祝望门而撒,谓之撒谷豆。老人说,这是在驱赶青羊等杀神。祝罢,新郎君携新妇入府,脚不得踏地,厮儿铺了青布毡席供踏。又有一人捧镜倒行.引新人跨鞍蓦草及秤上过。紧接着坐虚帐、坐富贵、走送、高坐,一连串礼规行过,大半天便折腾没了。等日落了黄昏,在堂中请上媒人,斟酒于众长辈。按照规矩,本该先夫家,再妇家,只因张子初父母双亡,长姐又不在身旁,便直接拜了李邦彦。拜完了堂,等新妇入了内房,新婿便着公裳花胜出来迎客。张子初脸上仍旧戴着那张面具,教旁人看不清神色。他频频穿梭在宾客之间,招呼着那些赏脸而来的朝廷权贵。此时若来个有心人,便能瞧见他手里正攥着一枝花簪,上头的朵儿已被揪去了大半。“阿宝,张浚还没来吗?”王希泽好不容易得了个空当,抓住阿宝来问。“没啊。”阿宝挠了挠头,有些不解。他家公子向来与那个张浚不和,干嘛还非得送了请柬去,这下好了吧,人家压根不理会。王希泽看着花簪上剩下的最后一朵秋海棠,轻轻叹了口气。如今除了张浚,所有他邀请的宾客都已经到齐了。这些人宁可冒着被官家责备的风险也要来参加婚宴,足以证明童贯在朝中有多惹人嫌。“朱琏娘子代太子府来贺!”门外传来一声叫唤,王希泽猛一抬头,只见朱琏微笑着步入了府中。她身后跟着长长的一串队伍,足有二十多人。头十个女使手中托着礼盘,上头放置的都是金银玉器,后十个厮儿肩上抬着礼箱,里头装载的多为绫罗织缎。“张翰林,大喜呀。太子殿下今日随官家去了集英殿前,特命我来替他送些贺礼。”“殿下与娘子有心了。”王希泽赶紧俯身一拜,却没瞧见那捧着贺礼的队伍之中正有一厮儿对着他挤眉弄眼。这臭小子!平时聪明得很,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倒出起神来了!沈常乐暗自叹了口气,正打算再弄出些动静让对方注意到自己,却不料就在此时,门口又传来告喊,“文贤阁苏先生来贺!”“呀,快快快,快把喜帕团扇拿来。”小小的闺房中顿时乱作了一团。女使侍妇跑进跑出地将最后一些吉祥物件儿往李秀云身上摆弄,丫头捧来了镶满珠玉的花冠正要替她戴上,却听她忽然叫了一声。“且等等!”李秀云似是想起了什么,一下子从妆台上站起身来。下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开始在房间里翻箱倒柜,身上好不容易整好的行头又被弄得一团糟。“娘子,您找什么呢?外头催得急,可别耽误了时辰!”“找到了!”李秀云终是从床底下掏出来一盏花灯,开心得跟个孩子似的。“……你拿这个做什么,人家的新妇都是捧着鲜花福果过门的,您倒好,捧盏花灯!”李秀云微微一笑,也不解释,只将那花灯宝贝似得抱在怀里。丫头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随她去了。他们不知道,这盏花灯是李秀云自己亲手做的,上头的字也是她亲手题的,虽和原来那盏不尽相同,她却还是想亲手将它交给那人。----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一番折腾后,李秀云终于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了家门。她从团扇后看到爹爹不舍的目光,母亲掩泪的模样,还有几位兄长,或微笑或担忧地对她做着最后的叮嘱。“起檐子!”爆竹声,高呼声,孩童的欢笑声,还有女眷隐隐的哭泣声。李秀云隔着帘子坐在花檐里,想象着前面那人穿着喜服的样子,心中既忐忑又甜蜜。手里的花灯让她想起了金明池那日,她也是这般手捧着花灯坐在轿子里,满心欢喜地去见他。还有那一日,二人相识的那一日。那是一年元宵佳会,满街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李秀云那时尚未及笄,双髻小儿,丫头换了总角,大着胆子悄悄溜出府去看灯。御街桥上,正对着宣德楼的地方满是卖灯的铺子。李秀云一眼看中了当中最为别致的一盏琉璃莲花灯,却被铺主告之,此物只赠不卖。附庸风雅的铺主给众人出了一道题。他让众人填一首词,谁词中情意最是动人,莲花盏就归谁。“张子初,你去写,我想要那花灯。”李秀云侧过脸来,只见一个俊美倨傲的少年推了推他身旁另一个温柔清逸的书生。“别闹,若教夫子知道我等偷偷写一些淫词艳曲,定会不高兴的。”“夫子又不在这里,你怕什么!再说了,以后你也是得娶妻生子的,现在练练笔头有什么不好!”少年嘟囔着将人硬推了出去,在他手上塞入了纸笔。李秀云见那书生耳根都羞红了,却仍硬着头皮题下了一首词。书生的词独占鳌头。铺主心服口服地将花灯赠与了他,还命人将那首词刻在了灯壁上。少年迫不及待地从书生手里接过了花灯,却紧接着登上高处大喊,“小娘子们来瞧瞧,咱们太学的张大才子亲笔题情诗的花灯,先到者得啊。”书生的容貌才情方已吸引了不少小娘子,被这顽皮少年一喊,更多的人争先恐后地涌了过去。李秀云也急切地想往里边儿挤,可却不知道被谁狠狠推了一把,一个不稳当噗通摔下了桥。李秀云当时吓坏了。她拼命扑腾着手脚,却根本不管用。冰冷的河水不断灌进她的口鼻,让她难受得几乎死去。恍惚之中,她看见一个人影从桥上一跃而下,朝她游了过来。她被救上岸的时候一度失去了意识。但很快有人摇醒了她,她看见书生焦急的脸庞出现在眼前时,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没事了,没事了……”书生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直到她彻底安静下来。她被书生带到了附近的衣裳铺中,换了套干净袄子。临行时,书生还将那盏琉璃花灯赠给了她。“你很喜欢这盏花灯,对吧?我刚瞧见你一直盯着它看。”书生露出了笑容,那是李秀云见过的世上最温柔的笑容。便是那一笑,让李秀云彻底沉溺其中,再无法自拔。她不敢做多停留,抱着花灯悄悄跑回了府。离去之前,她最后回头看了眼书生,自此,张子初这个名字就如同一颗种子,牢牢地种进了她的心里。------------------------“阿嚏----咦?那小丫头走了?”王希泽换好了衣衫,揉着鼻子自衣铺后堂走了出来。“走了。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惹事生非,人家怎会好端端跌进河里。”“那我也跳下去捞她了呀。若不是我反应快,等你慢腾腾游过去说不定早淹死了。”王希泽又打了个喷嚏,眼珠子一瞪,“哎?刚赢回来的那花灯呢?”“……”张子初挠了挠眉毛,赶紧开溜。“张子初你给我站住!”自李秀云上花檐的那一刻,王希泽便瞧见了她手中捧着的花灯。原来那一日,花灯是给了她啊……王希泽从身后的花檐子上收回了目光,面具下的肌肉开始紧绷起来。越接近张府,夹道相迎的人越多,等迎亲的队伍到了大门前,众小儿便上前来乞觅钱物花红,谓之“栏门”。阿宝和几个厮儿将备好的钱物分派给众人,才勉强清出一条道来。新妇下了车檐,有阴阳人执斗,内盛谷豆钱菓草节等,呪祝望门而撒,谓之撒谷豆。老人说,这是在驱赶青羊等杀神。祝罢,新郎君携新妇入府,脚不得踏地,厮儿铺了青布毡席供踏。又有一人捧镜倒行.引新人跨鞍蓦草及秤上过。紧接着坐虚帐、坐富贵、走送、高坐,一连串礼规行过,大半天便折腾没了。等日落了黄昏,在堂中请上媒人,斟酒于众长辈。按照规矩,本该先夫家,再妇家,只因张子初父母双亡,长姐又不在身旁,便直接拜了李邦彦。拜完了堂,等新妇入了内房,新婿便着公裳花胜出来迎客。张子初脸上仍旧戴着那张面具,教旁人看不清神色。他频频穿梭在宾客之间,招呼着那些赏脸而来的朝廷权贵。此时若来个有心人,便能瞧见他手里正攥着一枝花簪,上头的朵儿已被揪去了大半。“阿宝,张浚还没来吗?”王希泽好不容易得了个空当,抓住阿宝来问。“没啊。”阿宝挠了挠头,有些不解。他家公子向来与那个张浚不和,干嘛还非得送了请柬去,这下好了吧,人家压根不理会。王希泽看着花簪上剩下的最后一朵秋海棠,轻轻叹了口气。如今除了张浚,所有他邀请的宾客都已经到齐了。这些人宁可冒着被官家责备的风险也要来参加婚宴,足以证明童贯在朝中有多惹人嫌。“朱琏娘子代太子府来贺!”门外传来一声叫唤,王希泽猛一抬头,只见朱琏微笑着步入了府中。她身后跟着长长的一串队伍,足有二十多人。头十个女使手中托着礼盘,上头放置的都是金银玉器,后十个厮儿肩上抬着礼箱,里头装载的多为绫罗织缎。“张翰林,大喜呀。太子殿下今日随官家去了集英殿前,特命我来替他送些贺礼。”“殿下与娘子有心了。”王希泽赶紧俯身一拜,却没瞧见那捧着贺礼的队伍之中正有一厮儿对着他挤眉弄眼。这臭小子!平时聪明得很,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倒出起神来了!沈常乐暗自叹了口气,正打算再弄出些动静让对方注意到自己,却不料就在此时,门口又传来告喊,“文贤阁苏先生来贺!”“呀,快快快,快把喜帕团扇拿来。”小小的闺房中顿时乱作了一团。女使侍妇跑进跑出地将最后一些吉祥物件儿往李秀云身上摆弄,丫头捧来了镶满珠玉的花冠正要替她戴上,却听她忽然叫了一声。“且等等!”李秀云似是想起了什么,一下子从妆台上站起身来。下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开始在房间里翻箱倒柜,身上好不容易整好的行头又被弄得一团糟。“娘子,您找什么呢?外头催得急,可别耽误了时辰!”“找到了!”李秀云终是从床底下掏出来一盏花灯,开心得跟个孩子似的。“……你拿这个做什么,人家的新妇都是捧着鲜花福果过门的,您倒好,捧盏花灯!”李秀云微微一笑,也不解释,只将那花灯宝贝似得抱在怀里。丫头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随她去了。他们不知道,这盏花灯是李秀云自己亲手做的,上头的字也是她亲手题的,虽和原来那盏不尽相同,她却还是想亲手将它交给那人。----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一番折腾后,李秀云终于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了家门。她从团扇后看到爹爹不舍的目光,母亲掩泪的模样,还有几位兄长,或微笑或担忧地对她做着最后的叮嘱。“起檐子!”爆竹声,高呼声,孩童的欢笑声,还有女眷隐隐的哭泣声。李秀云隔着帘子坐在花檐里,想象着前面那人穿着喜服的样子,心中既忐忑又甜蜜。手里的花灯让她想起了金明池那日,她也是这般手捧着花灯坐在轿子里,满心欢喜地去见他。还有那一日,二人相识的那一日。那是一年元宵佳会,满街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李秀云那时尚未及笄,双髻小儿,丫头换了总角,大着胆子悄悄溜出府去看灯。御街桥上,正对着宣德楼的地方满是卖灯的铺子。李秀云一眼看中了当中最为别致的一盏琉璃莲花灯,却被铺主告之,此物只赠不卖。附庸风雅的铺主给众人出了一道题。他让众人填一首词,谁词中情意最是动人,莲花盏就归谁。“张子初,你去写,我想要那花灯。”李秀云侧过脸来,只见一个俊美倨傲的少年推了推他身旁另一个温柔清逸的书生。“别闹,若教夫子知道我等偷偷写一些淫词艳曲,定会不高兴的。”“夫子又不在这里,你怕什么!再说了,以后你也是得娶妻生子的,现在练练笔头有什么不好!”少年嘟囔着将人硬推了出去,在他手上塞入了纸笔。李秀云见那书生耳根都羞红了,却仍硬着头皮题下了一首词。书生的词独占鳌头。铺主心服口服地将花灯赠与了他,还命人将那首词刻在了灯壁上。少年迫不及待地从书生手里接过了花灯,却紧接着登上高处大喊,“小娘子们来瞧瞧,咱们太学的张大才子亲笔题情诗的花灯,先到者得啊。”书生的容貌才情方已吸引了不少小娘子,被这顽皮少年一喊,更多的人争先恐后地涌了过去。李秀云也急切地想往里边儿挤,可却不知道被谁狠狠推了一把,一个不稳当噗通摔下了桥。李秀云当时吓坏了。她拼命扑腾着手脚,却根本不管用。冰冷的河水不断灌进她的口鼻,让她难受得几乎死去。恍惚之中,她看见一个人影从桥上一跃而下,朝她游了过来。她被救上岸的时候一度失去了意识。但很快有人摇醒了她,她看见书生焦急的脸庞出现在眼前时,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没事了,没事了……”书生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直到她彻底安静下来。她被书生带到了附近的衣裳铺中,换了套干净袄子。临行时,书生还将那盏琉璃花灯赠给了她。“你很喜欢这盏花灯,对吧?我刚瞧见你一直盯着它看。”书生露出了笑容,那是李秀云见过的世上最温柔的笑容。便是那一笑,让李秀云彻底沉溺其中,再无法自拔。她不敢做多停留,抱着花灯悄悄跑回了府。离去之前,她最后回头看了眼书生,自此,张子初这个名字就如同一颗种子,牢牢地种进了她的心里。------------------------“阿嚏----咦?那小丫头走了?”王希泽换好了衣衫,揉着鼻子自衣铺后堂走了出来。“走了。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惹事生非,人家怎会好端端跌进河里。”“那我也跳下去捞她了呀。若不是我反应快,等你慢腾腾游过去说不定早淹死了。”王希泽又打了个喷嚏,眼珠子一瞪,“哎?刚赢回来的那花灯呢?”“……”张子初挠了挠眉毛,赶紧开溜。“张子初你给我站住!”自李秀云上花檐的那一刻,王希泽便瞧见了她手中捧着的花灯。原来那一日,花灯是给了她啊……王希泽从身后的花檐子上收回了目光,面具下的肌肉开始紧绷起来。越接近张府,夹道相迎的人越多,等迎亲的队伍到了大门前,众小儿便上前来乞觅钱物花红,谓之“栏门”。阿宝和几个厮儿将备好的钱物分派给众人,才勉强清出一条道来。新妇下了车檐,有阴阳人执斗,内盛谷豆钱菓草节等,呪祝望门而撒,谓之撒谷豆。老人说,这是在驱赶青羊等杀神。祝罢,新郎君携新妇入府,脚不得踏地,厮儿铺了青布毡席供踏。又有一人捧镜倒行.引新人跨鞍蓦草及秤上过。紧接着坐虚帐、坐富贵、走送、高坐,一连串礼规行过,大半天便折腾没了。等日落了黄昏,在堂中请上媒人,斟酒于众长辈。按照规矩,本该先夫家,再妇家,只因张子初父母双亡,长姐又不在身旁,便直接拜了李邦彦。拜完了堂,等新妇入了内房,新婿便着公裳花胜出来迎客。张子初脸上仍旧戴着那张面具,教旁人看不清神色。他频频穿梭在宾客之间,招呼着那些赏脸而来的朝廷权贵。此时若来个有心人,便能瞧见他手里正攥着一枝花簪,上头的朵儿已被揪去了大半。“阿宝,张浚还没来吗?”王希泽好不容易得了个空当,抓住阿宝来问。“没啊。”阿宝挠了挠头,有些不解。他家公子向来与那个张浚不和,干嘛还非得送了请柬去,这下好了吧,人家压根不理会。王希泽看着花簪上剩下的最后一朵秋海棠,轻轻叹了口气。如今除了张浚,所有他邀请的宾客都已经到齐了。这些人宁可冒着被官家责备的风险也要来参加婚宴,足以证明童贯在朝中有多惹人嫌。“朱琏娘子代太子府来贺!”门外传来一声叫唤,王希泽猛一抬头,只见朱琏微笑着步入了府中。她身后跟着长长的一串队伍,足有二十多人。头十个女使手中托着礼盘,上头放置的都是金银玉器,后十个厮儿肩上抬着礼箱,里头装载的多为绫罗织缎。“张翰林,大喜呀。太子殿下今日随官家去了集英殿前,特命我来替他送些贺礼。”“殿下与娘子有心了。”王希泽赶紧俯身一拜,却没瞧见那捧着贺礼的队伍之中正有一厮儿对着他挤眉弄眼。这臭小子!平时聪明得很,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倒出起神来了!沈常乐暗自叹了口气,正打算再弄出些动静让对方注意到自己,却不料就在此时,门口又传来告喊,“文贤阁苏先生来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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