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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1 / 1)

待那嫩黄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刘娥终于落下泪来,她跌坐在赵翎方才跪过的蒲团上,握着嘴细细抽泣。赵翎虽然不是她的亲生骨肉,却也是她捧在手心里养了十九年的女儿,怎么会不心疼。后悔姓赵?她也后悔嫁进这个大宋最尊贵的地方啊,这金色的牢笼困了她一辈子,现在又要夺走她的女儿吗?如果能够回到当初,她多想一辈子留在蜀中,做一个善说鼓儿词的歌女,而不是那个身负重任、苦苦挣扎的皇后。她抬起头,看着供桌上慈眉善目的佛像,她需要一个寄托来证明:过往的委曲求全确有价值,而今后的牺牲也不会白费。而今,他作为一个母亲长跪佛前,诚心诚意的祈求,祈求佛祖有灵,请保佑她的儿子振兴大宋,做一个千古明君,保佑她的女儿少受些苦楚,平安顺遂。御书房里,陈琳小声禀报刚才从后宫传来的消息。“她又跑出去了?”赵祯头也不抬的继续批阅奏折,“就她一个人?”“不,惠国郡主也一起出去了。”“罢了罢了。由她去吧,春妮的经验丰富一些。”赵祯顿了顿,抬头问道,“可有派人跟着?”陈琳道:“包大人已经派人跟着了。”“呵呵,这个包拯,还真是神机妙算。”赵祯摇头笑道,仔细研读眼前一份巩县上奏的折子。唉,翎翎啊,这夏国求亲摆明了有备而来,若不小心处理,怕是会重燃战火。朕不是不能效仿先帝,御驾亲征。只是以我朝目前的情况来说,准备还不够充分,你……要给朕时间啊。第二十六章 公子羽棠赵翎这次出宫异常的顺利,没有向往常一样扮作小太监偷偷摸摸的溜侧门,也没有用轻功拣御林军换班的时候翻宫墙。她只是换了身贵公子的常服,大摇大摆的走到禁宫正门口,抬脚就出了这金鸟笼。守在宫门口的侍卫听到脚步声都低下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地上铺就的青砖,好像根本就没看到公主这个大活人从眼前走过一样。春妮倒是一身女子装扮,她没办法像赵翎那样对这些人视若无睹,只好左瞟瞟右瞄瞄,见他们真的什么反应都没有,才轻手轻脚的溜出去。“翎翎。”拐了七八到弯才看到前面的赵翎,春妮三步并作两步,追上那个穿着白色华服的身影,“你要去哪里?”白衣人停下脚步,潇洒的打开手中的折扇:“久闻汴梁风光秀丽,富庶繁华,有趣的玩意儿数不胜数,本公子自然是要好好游玩一番了。”看着那人故作坚强的昂首傲立于寒风之中,春妮觉得心中堵得难受,鼻子一酸,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怎么哭了呢?”白衣人伸出手,拭去春妮眼角的泪水,“有什么好哭的。难道说,小姐你不愿意陪本公子游历汴京吗?唉,可惜啊可惜,本公子只好去找别的美人了……”“噗,瞧你说的。”春妮破涕为笑,隔开赵翎的手,掏出手帕自己拭泪,“穿着一身耗子皮,别像个登徒子似的动手动脚的,当心本姑娘为民除害!”“哈,耗子皮。”赵翎笑道,“可不正想像白大哥一样自由自在么。”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从今儿起,我就是白玉堂了!”“喂喂,随便冒了白大哥的名可是会被他教训的。”春妮最清楚那个洁癖到极点的人了,虽然白玉堂一直很惯着她们,但也不代表他能由着她们冒名胡闹。赵翎看了她一眼,扇了扇手中的扇子:“谁说我要冒他的名了,本公子姓白,名羽棠。羽化登仙的‘羽’,棠棣之华的‘棠’。”“好吧,那白羽棠公子,可否让小女子做东,带您游览一番汴梁景致呢?”春妮笑着问道。“白某正有此意,有劳姑娘了。”赵翎像模像样的双手抱拳,躬身长揖,言罢刷的一声打开扇子仰天笑道,“这一个月定要玩个够本!”以后怕是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如果不能将这家乡的繁华一一记在脑海之中,后半辈子的寂寞又该怎样挨过……“‘羽化登仙,棠棣之华’么……”赵祯长叹了一口气,“翎翎果然是在怨朕啊。包卿,你说朕这么做是不是错了?”包拯默不作声的站在御案前,并没有回答皇帝的问题。赵祯哑然失笑:“呵呵,罢了,朕也知道你会怎么回答了。朕会加派内府高手暗中保护翎翎,不过看她的样子怕是暂时不想见朕的人吧。朕就让他们暗中保护,其他的问题就交给开封府了。”他随手翻了翻桌上奏折,“祥符县的事情怎么样了?”听得此言,包拯正色道:“祥符县一事,臣已派展护卫前往查探,明日便能有消息。”赵祯点点头:“此事事关重大,包卿,如有需要,朕允你调动当地驻守的厢军协助调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臣遵旨。”“对了,巩县县令给朕上了一份秘折。数日前,先皇皇陵附近似乎有不明人士出现。这件事也一并交由你开封府调查。”赵祯将一个折子丢到御案上,陈琳忙双手接了送到包大人手中。看着包拯收好奏折,赵祯又说道:“展护卫回来之后,带他一起来见朕。你且回去休息吧。”“是,臣告退。”包大人黑着脸走出御书房,看来这阵子开封府的活儿还真不少。展护卫还没回来,巩县那边派谁去好呢?白玉堂?他摇摇头,公孙先生可是特意叮嘱过不要派他们外出公干,祥符县来回不过两天,巩县可就远了。唉,还是先回去再说吧。身为天子,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赵祯在御书房中一待就是一整天,等到他从一堆的完成了的公务中抬起头来,天已经不知不觉的黑了。陈琳微笑着将一个烛台移过来,放在有些恍惚的天子面前。“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回皇上,刚过了申时,您该用晚膳了。”“公主回来了吗?”“还没有。”“唉,”赵祯揉了揉发酸的双眼,“派人去找。”这两个丫头……“是。”他站起身来,这才发觉双腿已经酸麻得没有知觉了。陈琳见状连忙扶着他再次坐下,蹲下身来为他捶腿。捶了好一会儿,赵祯才觉得能够走动了,他自嘲的笑了笑,暗自决定以后一定要多活动肢体,演练一下骑射。不然,他哪里来的能力御驾亲征呢?“摆驾慈寿殿。”赵祯站起身来活动活动手脚,其实上次御医说过的那套五禽戏挺不错的,可惜动作实在有些不雅……“皇上,不用先传膳吗?”陈琳有些担心,皇上午间什么都没有吃,这泡在御书房的一下午也没有用些点心,只是一个劲儿的喝茶提神,这晚膳……“母后这会儿估计也没用晚膳,朕去陪陪她。”赵祯宽慰的拍拍陈琳的手,“母后还会少了朕的吃食么?”主仆两人还在说着,外面便传来温和的声音,“娘现在日日吃斋,皇上正在长身体,还是吃些温补的。”刘娥扶着随身的小丫鬟走了进来。“儿子正要过去呢,怎好让您过来。”赵祯走过去搀着刘娥的手臂,“平日里鱼肉荤腥见得多了,偶尔也要清淡些。娘,我今天也吃斋。”他回头看了陈琳一眼,“还不去传膳。”不多时,御书房旁赵祯日常休息的偏殿里,一桌简单而清淡的素斋摆好了,都是刘娥以前在宫里喜欢吃的。赵祯挥退一干服侍的宫人,亲自为刘娥布菜。“这碗里够吃了,皇上也用些,别尽顾着我。”刘娥瞧着碗里的食物越来越多,自己那当皇帝的儿子还有欲罢不能的趋势,忙拿起筷子给他碗里也添上了些。“诶。”赵祯听话的坐下来,乐呵呵的吃着刘娥夹给他的菜。这样没有外人,母子坐在一处用餐在民间本属寻常,在皇家却委实难得。燃着红烛宫灯闪闪烁烁,氤氲的热气熏得人昏昏欲睡。赵祯忽然觉得恍惚起来,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有过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日子,那时候好像还没有翎翎呢。回忆里,母后还很年轻,她很开心的同身边的人说笑着,那人的面貌却已经模糊不清了。烛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一双带着翡翠镯子的柔荑将自己揽在怀里,用银制的筷子夹了美味的菜肴为给自己,又时不时的拍一拍旁边摇篮里睡着的娃娃。那娃娃胖嘟嘟的,身上飘来一丝奶香。那人是谁?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他好像记不清楚了……后来,父皇病了,母后总是忙的脚不沾地,能坐下来好生吃顿饭的时间少之又少,年幼的他只能和妹妹赵翎在一处用餐,周围仆从虽多,却没有一丝温暖的气息,好在翎翎活泼开朗,桌上的气氛倒还活跃。等到他亲政了,母后却辞了太后的尊位,隐居到相国寺去了,而翎翎也大了。他只得一个人,他的皇后贤淑,嫔妃娇俏,却给不了他家的感觉,那李太后为人温柔善良,是个好人,于他却总觉得隔了一层。家人,毕竟不一样。“皇上?皇上?”刘娥道,“快吃啊,饭菜都要凉了。”“哦,好。母后您也多吃点。”第二十七章 茶馆听书得月楼原本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可自从城南建起了一家聚仙楼,那里的老板花重金挖走了他这里手艺最好的几位大厨之后,这原本不错的生意一天天惨淡下来。原来的老板恨得牙痒痒,可没办法,谁让人家财力雄厚呢,斗他不过,只得将这得月楼盘给了一位邵姓老板,回老家去了。邵老板倒是聪明捡了个便宜,他花了一番功夫将这楼整饬装潢了一番。重新开张之后,得月依旧,只是酒楼变茶楼,倒成了个极其雅致的所在。得月茶楼搞不过四层,二楼雅座能临街观景,三楼四楼即可俯瞰街市。而大堂则添了瓦子里的名书,台上一个年轻俊俏的小伙子立于案桌之后,字正腔圆抑扬顿挫,带了一丝北方口音的俏皮。台下慕名前来听书的人还真不少,时而爆笑,时而哀叹,听的是相当的入神,那嗑的瓜子皮撒了一地。白衣的赵翎看着这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便不想往楼上雅座走了。一小二见两人衣着打扮不凡,便引的她们到了一幽静地儿,麻利的收拾出一张桌子,殷勤的笑道:“两位要些什么?”春妮过去跟着父亲和师兄行走江湖,却也没有太多的机会听说书,她拉着赵翎坐下,吩咐道:“一壶雨前龙井,一碟香糖果子,其他的你看着办吧。”说完搁下一锭碎银。那小二欢欢喜喜的捧了银子下去,不多时便送上一桌茶点小食。这里的小食哪里比得上宫中御厨的手艺,不过图个新巧罢了。春妮捏着一枚青杏出神,赵翎拣了块滚了芝麻的果子便不吃了,倒是细细品着楼中的珍品。雨前龙井茶香四溢,颇合脾胃,这热气腾腾的一杯下去,即便是在这样的时节,也别有一番舒畅。台上的说书人左手使扇,右手惊堂木这么一拍,说学逗唱,竟是一人演化出刷出十八般声响,可谓一绝。这一本书名叫《倒马金枪》,说的是一个将门世家精忠报国,一门忠烈的故事。什么时代都不缺少这样的人:他们常年驻守边关,用热血和生命守护者身后的家乡;他们心志无比坚定,一代代前赴后继的坚守忠诚的誓言,他们是一群令人钦佩的旷世英雄。书里的将门柳家是国之中流砥柱。今儿这出正讲到血战金沙滩,主将潘仲询公报私仇,危急关头不予接应,坐视柳家军被困陈家谷口。柳老令公见突围无望,宁死不降,终于触碑殉国。老令公坐下兵士力战不屈,尽皆陷没。其后,柳令公公子大郎二郎三郎先后战死,四郎失踪,五郎出家,七郎遭奸人陷害乱箭穿心。柳家七子去六子回,只剩六郎一人。讲到此处,原本热闹的大堂顿时安静下来,台下众人都被这悲壮的气氛感染了,无人不升起崇敬之情。春妮无声叹息,皇上为政宽和,汴京自然舆论宽松,坊间流传的这出《倒马金枪》,竟然只将名姓换了一换,便将天波府杨家的故事全数搬来。“杨柳,杨柳……”赵翎小声念叨,如饮醍醐般的点点头,其实也不算是换了名姓。“啪”的一声,惊堂木响,那说书人又甩开折扇,说起了续文。柳六郎定计收孟良,大破蕃军,却在战后因旧伤复发而殁,其子柳将军也中了敌人的埋伏不幸身亡。将军夫人接过帅印,带领将军府中一干姑嫂,同蕃国国师斗法南天阵。接连好几场生死大战,场面险象环生,听的人后背发冷心肝抽搐。“杨家舍身定社稷,凯旋承恩添新坟。一门忠烈的结果是留下了一屋子的寡妇,可悲,可叹啊……”一声微弱的感叹几不可闻,却如雷鸣一般灌入两个女子耳中。收到两人惊讶的目光,隔着一张桌子的青年男子淡淡笑了,他身着一袭淡青窄袖紧身长襦,戴着一顶圆顶绸巾,一副文人的打扮。“我说的不对吗,两位姑娘?”那人温和的笑道,容貌不算出众,但就是让人怎么看怎么舒服。赵翎惊异的瞪大了双眼,她也知道以自己的身形容貌,化装成武者不大可能,但这副文士的装扮不可能出现问题。上次连八皇叔跟包大人都没有认出来,这个男子怎么看出来的?!青衣人笑着点点自己的耳垂:“装扮可改,但女儿家的特点是抹不去的。”春妮撇撇嘴,连这个不认识的人都能注意到耳洞,八王爷跟包大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不愿令赵翎为难,她转了个话题,说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乃是做臣子的本分。更何况百姓收到国家的庇护,若国之不存,黎民哪有安身之处?”“是啊。”赵翎敛去面上的尴尬之色,清了一下嗓子,“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没有什么比和平安稳的生活更加重要了吧。杨家忠心为国,护的是我大宋的江山,保的是千万百姓。这样的付出固然惨烈,但也算是求仁得仁了。”青衣男子摇了摇头,淡淡看了她一眼,端起茶杯道:“你不是他们,怎么知道他们求仁得仁。”“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赵翎不服气的说道,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旁边桌上的人都好奇的望过来。她忙和春妮低头饮茶以作掩饰,好在台上的书实在是精彩,不一会儿就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去。“皇上,不用先传膳吗?”陈琳有些担心,皇上午间什么都没有吃,这泡在御书房的一下午也没有用些点心,只是一个劲儿的喝茶提神,这晚膳……“母后这会儿估计也没用晚膳,朕去陪陪她。”赵祯宽慰的拍拍陈琳的手,“母后还会少了朕的吃食么?”主仆两人还在说着,外面便传来温和的声音,“娘现在日日吃斋,皇上正在长身体,还是吃些温补的。”刘娥扶着随身的小丫鬟走了进来。“儿子正要过去呢,怎好让您过来。”赵祯走过去搀着刘娥的手臂,“平日里鱼肉荤腥见得多了,偶尔也要清淡些。娘,我今天也吃斋。”他回头看了陈琳一眼,“还不去传膳。”不多时,御书房旁赵祯日常休息的偏殿里,一桌简单而清淡的素斋摆好了,都是刘娥以前在宫里喜欢吃的。赵祯挥退一干服侍的宫人,亲自为刘娥布菜。“这碗里够吃了,皇上也用些,别尽顾着我。”刘娥瞧着碗里的食物越来越多,自己那当皇帝的儿子还有欲罢不能的趋势,忙拿起筷子给他碗里也添上了些。“诶。”赵祯听话的坐下来,乐呵呵的吃着刘娥夹给他的菜。这样没有外人,母子坐在一处用餐在民间本属寻常,在皇家却委实难得。燃着红烛宫灯闪闪烁烁,氤氲的热气熏得人昏昏欲睡。赵祯忽然觉得恍惚起来,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有过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日子,那时候好像还没有翎翎呢。回忆里,母后还很年轻,她很开心的同身边的人说笑着,那人的面貌却已经模糊不清了。烛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一双带着翡翠镯子的柔荑将自己揽在怀里,用银制的筷子夹了美味的菜肴为给自己,又时不时的拍一拍旁边摇篮里睡着的娃娃。那娃娃胖嘟嘟的,身上飘来一丝奶香。那人是谁?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他好像记不清楚了……后来,父皇病了,母后总是忙的脚不沾地,能坐下来好生吃顿饭的时间少之又少,年幼的他只能和妹妹赵翎在一处用餐,周围仆从虽多,却没有一丝温暖的气息,好在翎翎活泼开朗,桌上的气氛倒还活跃。等到他亲政了,母后却辞了太后的尊位,隐居到相国寺去了,而翎翎也大了。他只得一个人,他的皇后贤淑,嫔妃娇俏,却给不了他家的感觉,那李太后为人温柔善良,是个好人,于他却总觉得隔了一层。家人,毕竟不一样。“皇上?皇上?”刘娥道,“快吃啊,饭菜都要凉了。”“哦,好。母后您也多吃点。”第二十七章 茶馆听书得月楼原本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可自从城南建起了一家聚仙楼,那里的老板花重金挖走了他这里手艺最好的几位大厨之后,这原本不错的生意一天天惨淡下来。原来的老板恨得牙痒痒,可没办法,谁让人家财力雄厚呢,斗他不过,只得将这得月楼盘给了一位邵姓老板,回老家去了。邵老板倒是聪明捡了个便宜,他花了一番功夫将这楼整饬装潢了一番。重新开张之后,得月依旧,只是酒楼变茶楼,倒成了个极其雅致的所在。得月茶楼搞不过四层,二楼雅座能临街观景,三楼四楼即可俯瞰街市。而大堂则添了瓦子里的名书,台上一个年轻俊俏的小伙子立于案桌之后,字正腔圆抑扬顿挫,带了一丝北方口音的俏皮。台下慕名前来听书的人还真不少,时而爆笑,时而哀叹,听的是相当的入神,那嗑的瓜子皮撒了一地。白衣的赵翎看着这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便不想往楼上雅座走了。一小二见两人衣着打扮不凡,便引的她们到了一幽静地儿,麻利的收拾出一张桌子,殷勤的笑道:“两位要些什么?”春妮过去跟着父亲和师兄行走江湖,却也没有太多的机会听说书,她拉着赵翎坐下,吩咐道:“一壶雨前龙井,一碟香糖果子,其他的你看着办吧。”说完搁下一锭碎银。那小二欢欢喜喜的捧了银子下去,不多时便送上一桌茶点小食。这里的小食哪里比得上宫中御厨的手艺,不过图个新巧罢了。春妮捏着一枚青杏出神,赵翎拣了块滚了芝麻的果子便不吃了,倒是细细品着楼中的珍品。雨前龙井茶香四溢,颇合脾胃,这热气腾腾的一杯下去,即便是在这样的时节,也别有一番舒畅。台上的说书人左手使扇,右手惊堂木这么一拍,说学逗唱,竟是一人演化出刷出十八般声响,可谓一绝。这一本书名叫《倒马金枪》,说的是一个将门世家精忠报国,一门忠烈的故事。什么时代都不缺少这样的人:他们常年驻守边关,用热血和生命守护者身后的家乡;他们心志无比坚定,一代代前赴后继的坚守忠诚的誓言,他们是一群令人钦佩的旷世英雄。书里的将门柳家是国之中流砥柱。今儿这出正讲到血战金沙滩,主将潘仲询公报私仇,危急关头不予接应,坐视柳家军被困陈家谷口。柳老令公见突围无望,宁死不降,终于触碑殉国。老令公坐下兵士力战不屈,尽皆陷没。其后,柳令公公子大郎二郎三郎先后战死,四郎失踪,五郎出家,七郎遭奸人陷害乱箭穿心。柳家七子去六子回,只剩六郎一人。讲到此处,原本热闹的大堂顿时安静下来,台下众人都被这悲壮的气氛感染了,无人不升起崇敬之情。春妮无声叹息,皇上为政宽和,汴京自然舆论宽松,坊间流传的这出《倒马金枪》,竟然只将名姓换了一换,便将天波府杨家的故事全数搬来。“杨柳,杨柳……”赵翎小声念叨,如饮醍醐般的点点头,其实也不算是换了名姓。“啪”的一声,惊堂木响,那说书人又甩开折扇,说起了续文。柳六郎定计收孟良,大破蕃军,却在战后因旧伤复发而殁,其子柳将军也中了敌人的埋伏不幸身亡。将军夫人接过帅印,带领将军府中一干姑嫂,同蕃国国师斗法南天阵。接连好几场生死大战,场面险象环生,听的人后背发冷心肝抽搐。“杨家舍身定社稷,凯旋承恩添新坟。一门忠烈的结果是留下了一屋子的寡妇,可悲,可叹啊……”一声微弱的感叹几不可闻,却如雷鸣一般灌入两个女子耳中。收到两人惊讶的目光,隔着一张桌子的青年男子淡淡笑了,他身着一袭淡青窄袖紧身长襦,戴着一顶圆顶绸巾,一副文人的打扮。“我说的不对吗,两位姑娘?”那人温和的笑道,容貌不算出众,但就是让人怎么看怎么舒服。赵翎惊异的瞪大了双眼,她也知道以自己的身形容貌,化装成武者不大可能,但这副文士的装扮不可能出现问题。上次连八皇叔跟包大人都没有认出来,这个男子怎么看出来的?!青衣人笑着点点自己的耳垂:“装扮可改,但女儿家的特点是抹不去的。”春妮撇撇嘴,连这个不认识的人都能注意到耳洞,八王爷跟包大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不愿令赵翎为难,她转了个话题,说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乃是做臣子的本分。更何况百姓收到国家的庇护,若国之不存,黎民哪有安身之处?”“是啊。”赵翎敛去面上的尴尬之色,清了一下嗓子,“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没有什么比和平安稳的生活更加重要了吧。杨家忠心为国,护的是我大宋的江山,保的是千万百姓。这样的付出固然惨烈,但也算是求仁得仁了。”青衣男子摇了摇头,淡淡看了她一眼,端起茶杯道:“你不是他们,怎么知道他们求仁得仁。”“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赵翎不服气的说道,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旁边桌上的人都好奇的望过来。她忙和春妮低头饮茶以作掩饰,好在台上的书实在是精彩,不一会儿就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去。“皇上,不用先传膳吗?”陈琳有些担心,皇上午间什么都没有吃,这泡在御书房的一下午也没有用些点心,只是一个劲儿的喝茶提神,这晚膳……“母后这会儿估计也没用晚膳,朕去陪陪她。”赵祯宽慰的拍拍陈琳的手,“母后还会少了朕的吃食么?”主仆两人还在说着,外面便传来温和的声音,“娘现在日日吃斋,皇上正在长身体,还是吃些温补的。”刘娥扶着随身的小丫鬟走了进来。“儿子正要过去呢,怎好让您过来。”赵祯走过去搀着刘娥的手臂,“平日里鱼肉荤腥见得多了,偶尔也要清淡些。娘,我今天也吃斋。”他回头看了陈琳一眼,“还不去传膳。”不多时,御书房旁赵祯日常休息的偏殿里,一桌简单而清淡的素斋摆好了,都是刘娥以前在宫里喜欢吃的。赵祯挥退一干服侍的宫人,亲自为刘娥布菜。“这碗里够吃了,皇上也用些,别尽顾着我。”刘娥瞧着碗里的食物越来越多,自己那当皇帝的儿子还有欲罢不能的趋势,忙拿起筷子给他碗里也添上了些。“诶。”赵祯听话的坐下来,乐呵呵的吃着刘娥夹给他的菜。这样没有外人,母子坐在一处用餐在民间本属寻常,在皇家却委实难得。燃着红烛宫灯闪闪烁烁,氤氲的热气熏得人昏昏欲睡。赵祯忽然觉得恍惚起来,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有过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日子,那时候好像还没有翎翎呢。回忆里,母后还很年轻,她很开心的同身边的人说笑着,那人的面貌却已经模糊不清了。烛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一双带着翡翠镯子的柔荑将自己揽在怀里,用银制的筷子夹了美味的菜肴为给自己,又时不时的拍一拍旁边摇篮里睡着的娃娃。那娃娃胖嘟嘟的,身上飘来一丝奶香。那人是谁?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他好像记不清楚了……后来,父皇病了,母后总是忙的脚不沾地,能坐下来好生吃顿饭的时间少之又少,年幼的他只能和妹妹赵翎在一处用餐,周围仆从虽多,却没有一丝温暖的气息,好在翎翎活泼开朗,桌上的气氛倒还活跃。等到他亲政了,母后却辞了太后的尊位,隐居到相国寺去了,而翎翎也大了。他只得一个人,他的皇后贤淑,嫔妃娇俏,却给不了他家的感觉,那李太后为人温柔善良,是个好人,于他却总觉得隔了一层。家人,毕竟不一样。“皇上?皇上?”刘娥道,“快吃啊,饭菜都要凉了。”“哦,好。母后您也多吃点。”第二十七章 茶馆听书得月楼原本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可自从城南建起了一家聚仙楼,那里的老板花重金挖走了他这里手艺最好的几位大厨之后,这原本不错的生意一天天惨淡下来。原来的老板恨得牙痒痒,可没办法,谁让人家财力雄厚呢,斗他不过,只得将这得月楼盘给了一位邵姓老板,回老家去了。邵老板倒是聪明捡了个便宜,他花了一番功夫将这楼整饬装潢了一番。重新开张之后,得月依旧,只是酒楼变茶楼,倒成了个极其雅致的所在。得月茶楼搞不过四层,二楼雅座能临街观景,三楼四楼即可俯瞰街市。而大堂则添了瓦子里的名书,台上一个年轻俊俏的小伙子立于案桌之后,字正腔圆抑扬顿挫,带了一丝北方口音的俏皮。台下慕名前来听书的人还真不少,时而爆笑,时而哀叹,听的是相当的入神,那嗑的瓜子皮撒了一地。白衣的赵翎看着这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便不想往楼上雅座走了。一小二见两人衣着打扮不凡,便引的她们到了一幽静地儿,麻利的收拾出一张桌子,殷勤的笑道:“两位要些什么?”春妮过去跟着父亲和师兄行走江湖,却也没有太多的机会听说书,她拉着赵翎坐下,吩咐道:“一壶雨前龙井,一碟香糖果子,其他的你看着办吧。”说完搁下一锭碎银。那小二欢欢喜喜的捧了银子下去,不多时便送上一桌茶点小食。这里的小食哪里比得上宫中御厨的手艺,不过图个新巧罢了。春妮捏着一枚青杏出神,赵翎拣了块滚了芝麻的果子便不吃了,倒是细细品着楼中的珍品。雨前龙井茶香四溢,颇合脾胃,这热气腾腾的一杯下去,即便是在这样的时节,也别有一番舒畅。台上的说书人左手使扇,右手惊堂木这么一拍,说学逗唱,竟是一人演化出刷出十八般声响,可谓一绝。这一本书名叫《倒马金枪》,说的是一个将门世家精忠报国,一门忠烈的故事。什么时代都不缺少这样的人:他们常年驻守边关,用热血和生命守护者身后的家乡;他们心志无比坚定,一代代前赴后继的坚守忠诚的誓言,他们是一群令人钦佩的旷世英雄。书里的将门柳家是国之中流砥柱。今儿这出正讲到血战金沙滩,主将潘仲询公报私仇,危急关头不予接应,坐视柳家军被困陈家谷口。柳老令公见突围无望,宁死不降,终于触碑殉国。老令公坐下兵士力战不屈,尽皆陷没。其后,柳令公公子大郎二郎三郎先后战死,四郎失踪,五郎出家,七郎遭奸人陷害乱箭穿心。柳家七子去六子回,只剩六郎一人。讲到此处,原本热闹的大堂顿时安静下来,台下众人都被这悲壮的气氛感染了,无人不升起崇敬之情。春妮无声叹息,皇上为政宽和,汴京自然舆论宽松,坊间流传的这出《倒马金枪》,竟然只将名姓换了一换,便将天波府杨家的故事全数搬来。“杨柳,杨柳……”赵翎小声念叨,如饮醍醐般的点点头,其实也不算是换了名姓。“啪”的一声,惊堂木响,那说书人又甩开折扇,说起了续文。柳六郎定计收孟良,大破蕃军,却在战后因旧伤复发而殁,其子柳将军也中了敌人的埋伏不幸身亡。将军夫人接过帅印,带领将军府中一干姑嫂,同蕃国国师斗法南天阵。接连好几场生死大战,场面险象环生,听的人后背发冷心肝抽搐。“杨家舍身定社稷,凯旋承恩添新坟。一门忠烈的结果是留下了一屋子的寡妇,可悲,可叹啊……”一声微弱的感叹几不可闻,却如雷鸣一般灌入两个女子耳中。收到两人惊讶的目光,隔着一张桌子的青年男子淡淡笑了,他身着一袭淡青窄袖紧身长襦,戴着一顶圆顶绸巾,一副文人的打扮。“我说的不对吗,两位姑娘?”那人温和的笑道,容貌不算出众,但就是让人怎么看怎么舒服。赵翎惊异的瞪大了双眼,她也知道以自己的身形容貌,化装成武者不大可能,但这副文士的装扮不可能出现问题。上次连八皇叔跟包大人都没有认出来,这个男子怎么看出来的?!青衣人笑着点点自己的耳垂:“装扮可改,但女儿家的特点是抹不去的。”春妮撇撇嘴,连这个不认识的人都能注意到耳洞,八王爷跟包大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不愿令赵翎为难,她转了个话题,说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乃是做臣子的本分。更何况百姓收到国家的庇护,若国之不存,黎民哪有安身之处?”“是啊。”赵翎敛去面上的尴尬之色,清了一下嗓子,“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没有什么比和平安稳的生活更加重要了吧。杨家忠心为国,护的是我大宋的江山,保的是千万百姓。这样的付出固然惨烈,但也算是求仁得仁了。”青衣男子摇了摇头,淡淡看了她一眼,端起茶杯道:“你不是他们,怎么知道他们求仁得仁。”“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赵翎不服气的说道,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旁边桌上的人都好奇的望过来。她忙和春妮低头饮茶以作掩饰,好在台上的书实在是精彩,不一会儿就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去。“皇上,不用先传膳吗?”陈琳有些担心,皇上午间什么都没有吃,这泡在御书房的一下午也没有用些点心,只是一个劲儿的喝茶提神,这晚膳……“母后这会儿估计也没用晚膳,朕去陪陪她。”赵祯宽慰的拍拍陈琳的手,“母后还会少了朕的吃食么?”主仆两人还在说着,外面便传来温和的声音,“娘现在日日吃斋,皇上正在长身体,还是吃些温补的。”刘娥扶着随身的小丫鬟走了进来。“儿子正要过去呢,怎好让您过来。”赵祯走过去搀着刘娥的手臂,“平日里鱼肉荤腥见得多了,偶尔也要清淡些。娘,我今天也吃斋。”他回头看了陈琳一眼,“还不去传膳。”不多时,御书房旁赵祯日常休息的偏殿里,一桌简单而清淡的素斋摆好了,都是刘娥以前在宫里喜欢吃的。赵祯挥退一干服侍的宫人,亲自为刘娥布菜。“这碗里够吃了,皇上也用些,别尽顾着我。”刘娥瞧着碗里的食物越来越多,自己那当皇帝的儿子还有欲罢不能的趋势,忙拿起筷子给他碗里也添上了些。“诶。”赵祯听话的坐下来,乐呵呵的吃着刘娥夹给他的菜。这样没有外人,母子坐在一处用餐在民间本属寻常,在皇家却委实难得。燃着红烛宫灯闪闪烁烁,氤氲的热气熏得人昏昏欲睡。赵祯忽然觉得恍惚起来,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有过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日子,那时候好像还没有翎翎呢。回忆里,母后还很年轻,她很开心的同身边的人说笑着,那人的面貌却已经模糊不清了。烛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一双带着翡翠镯子的柔荑将自己揽在怀里,用银制的筷子夹了美味的菜肴为给自己,又时不时的拍一拍旁边摇篮里睡着的娃娃。那娃娃胖嘟嘟的,身上飘来一丝奶香。那人是谁?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他好像记不清楚了……后来,父皇病了,母后总是忙的脚不沾地,能坐下来好生吃顿饭的时间少之又少,年幼的他只能和妹妹赵翎在一处用餐,周围仆从虽多,却没有一丝温暖的气息,好在翎翎活泼开朗,桌上的气氛倒还活跃。等到他亲政了,母后却辞了太后的尊位,隐居到相国寺去了,而翎翎也大了。他只得一个人,他的皇后贤淑,嫔妃娇俏,却给不了他家的感觉,那李太后为人温柔善良,是个好人,于他却总觉得隔了一层。家人,毕竟不一样。“皇上?皇上?”刘娥道,“快吃啊,饭菜都要凉了。”“哦,好。母后您也多吃点。”第二十七章 茶馆听书得月楼原本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可自从城南建起了一家聚仙楼,那里的老板花重金挖走了他这里手艺最好的几位大厨之后,这原本不错的生意一天天惨淡下来。原来的老板恨得牙痒痒,可没办法,谁让人家财力雄厚呢,斗他不过,只得将这得月楼盘给了一位邵姓老板,回老家去了。邵老板倒是聪明捡了个便宜,他花了一番功夫将这楼整饬装潢了一番。重新开张之后,得月依旧,只是酒楼变茶楼,倒成了个极其雅致的所在。得月茶楼搞不过四层,二楼雅座能临街观景,三楼四楼即可俯瞰街市。而大堂则添了瓦子里的名书,台上一个年轻俊俏的小伙子立于案桌之后,字正腔圆抑扬顿挫,带了一丝北方口音的俏皮。台下慕名前来听书的人还真不少,时而爆笑,时而哀叹,听的是相当的入神,那嗑的瓜子皮撒了一地。白衣的赵翎看着这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便不想往楼上雅座走了。一小二见两人衣着打扮不凡,便引的她们到了一幽静地儿,麻利的收拾出一张桌子,殷勤的笑道:“两位要些什么?”春妮过去跟着父亲和师兄行走江湖,却也没有太多的机会听说书,她拉着赵翎坐下,吩咐道:“一壶雨前龙井,一碟香糖果子,其他的你看着办吧。”说完搁下一锭碎银。那小二欢欢喜喜的捧了银子下去,不多时便送上一桌茶点小食。这里的小食哪里比得上宫中御厨的手艺,不过图个新巧罢了。春妮捏着一枚青杏出神,赵翎拣了块滚了芝麻的果子便不吃了,倒是细细品着楼中的珍品。雨前龙井茶香四溢,颇合脾胃,这热气腾腾的一杯下去,即便是在这样的时节,也别有一番舒畅。台上的说书人左手使扇,右手惊堂木这么一拍,说学逗唱,竟是一人演化出刷出十八般声响,可谓一绝。这一本书名叫《倒马金枪》,说的是一个将门世家精忠报国,一门忠烈的故事。什么时代都不缺少这样的人:他们常年驻守边关,用热血和生命守护者身后的家乡;他们心志无比坚定,一代代前赴后继的坚守忠诚的誓言,他们是一群令人钦佩的旷世英雄。书里的将门柳家是国之中流砥柱。今儿这出正讲到血战金沙滩,主将潘仲询公报私仇,危急关头不予接应,坐视柳家军被困陈家谷口。柳老令公见突围无望,宁死不降,终于触碑殉国。老令公坐下兵士力战不屈,尽皆陷没。其后,柳令公公子大郎二郎三郎先后战死,四郎失踪,五郎出家,七郎遭奸人陷害乱箭穿心。柳家七子去六子回,只剩六郎一人。讲到此处,原本热闹的大堂顿时安静下来,台下众人都被这悲壮的气氛感染了,无人不升起崇敬之情。春妮无声叹息,皇上为政宽和,汴京自然舆论宽松,坊间流传的这出《倒马金枪》,竟然只将名姓换了一换,便将天波府杨家的故事全数搬来。“杨柳,杨柳……”赵翎小声念叨,如饮醍醐般的点点头,其实也不算是换了名姓。“啪”的一声,惊堂木响,那说书人又甩开折扇,说起了续文。柳六郎定计收孟良,大破蕃军,却在战后因旧伤复发而殁,其子柳将军也中了敌人的埋伏不幸身亡。将军夫人接过帅印,带领将军府中一干姑嫂,同蕃国国师斗法南天阵。接连好几场生死大战,场面险象环生,听的人后背发冷心肝抽搐。“杨家舍身定社稷,凯旋承恩添新坟。一门忠烈的结果是留下了一屋子的寡妇,可悲,可叹啊……”一声微弱的感叹几不可闻,却如雷鸣一般灌入两个女子耳中。收到两人惊讶的目光,隔着一张桌子的青年男子淡淡笑了,他身着一袭淡青窄袖紧身长襦,戴着一顶圆顶绸巾,一副文人的打扮。“我说的不对吗,两位姑娘?”那人温和的笑道,容貌不算出众,但就是让人怎么看怎么舒服。赵翎惊异的瞪大了双眼,她也知道以自己的身形容貌,化装成武者不大可能,但这副文士的装扮不可能出现问题。上次连八皇叔跟包大人都没有认出来,这个男子怎么看出来的?!青衣人笑着点点自己的耳垂:“装扮可改,但女儿家的特点是抹不去的。”春妮撇撇嘴,连这个不认识的人都能注意到耳洞,八王爷跟包大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不愿令赵翎为难,她转了个话题,说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乃是做臣子的本分。更何况百姓收到国家的庇护,若国之不存,黎民哪有安身之处?”“是啊。”赵翎敛去面上的尴尬之色,清了一下嗓子,“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没有什么比和平安稳的生活更加重要了吧。杨家忠心为国,护的是我大宋的江山,保的是千万百姓。这样的付出固然惨烈,但也算是求仁得仁了。”青衣男子摇了摇头,淡淡看了她一眼,端起茶杯道:“你不是他们,怎么知道他们求仁得仁。”“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赵翎不服气的说道,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旁边桌上的人都好奇的望过来。她忙和春妮低头饮茶以作掩饰,好在台上的书实在是精彩,不一会儿就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去。“皇上,不用先传膳吗?”陈琳有些担心,皇上午间什么都没有吃,这泡在御书房的一下午也没有用些点心,只是一个劲儿的喝茶提神,这晚膳……“母后这会儿估计也没用晚膳,朕去陪陪她。”赵祯宽慰的拍拍陈琳的手,“母后还会少了朕的吃食么?”主仆两人还在说着,外面便传来温和的声音,“娘现在日日吃斋,皇上正在长身体,还是吃些温补的。”刘娥扶着随身的小丫鬟走了进来。“儿子正要过去呢,怎好让您过来。”赵祯走过去搀着刘娥的手臂,“平日里鱼肉荤腥见得多了,偶尔也要清淡些。娘,我今天也吃斋。”他回头看了陈琳一眼,“还不去传膳。”不多时,御书房旁赵祯日常休息的偏殿里,一桌简单而清淡的素斋摆好了,都是刘娥以前在宫里喜欢吃的。赵祯挥退一干服侍的宫人,亲自为刘娥布菜。“这碗里够吃了,皇上也用些,别尽顾着我。”刘娥瞧着碗里的食物越来越多,自己那当皇帝的儿子还有欲罢不能的趋势,忙拿起筷子给他碗里也添上了些。“诶。”赵祯听话的坐下来,乐呵呵的吃着刘娥夹给他的菜。这样没有外人,母子坐在一处用餐在民间本属寻常,在皇家却委实难得。燃着红烛宫灯闪闪烁烁,氤氲的热气熏得人昏昏欲睡。赵祯忽然觉得恍惚起来,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有过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日子,那时候好像还没有翎翎呢。回忆里,母后还很年轻,她很开心的同身边的人说笑着,那人的面貌却已经模糊不清了。烛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一双带着翡翠镯子的柔荑将自己揽在怀里,用银制的筷子夹了美味的菜肴为给自己,又时不时的拍一拍旁边摇篮里睡着的娃娃。那娃娃胖嘟嘟的,身上飘来一丝奶香。那人是谁?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他好像记不清楚了……后来,父皇病了,母后总是忙的脚不沾地,能坐下来好生吃顿饭的时间少之又少,年幼的他只能和妹妹赵翎在一处用餐,周围仆从虽多,却没有一丝温暖的气息,好在翎翎活泼开朗,桌上的气氛倒还活跃。等到他亲政了,母后却辞了太后的尊位,隐居到相国寺去了,而翎翎也大了。他只得一个人,他的皇后贤淑,嫔妃娇俏,却给不了他家的感觉,那李太后为人温柔善良,是个好人,于他却总觉得隔了一层。家人,毕竟不一样。“皇上?皇上?”刘娥道,“快吃啊,饭菜都要凉了。”“哦,好。母后您也多吃点。”第二十七章 茶馆听书得月楼原本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可自从城南建起了一家聚仙楼,那里的老板花重金挖走了他这里手艺最好的几位大厨之后,这原本不错的生意一天天惨淡下来。原来的老板恨得牙痒痒,可没办法,谁让人家财力雄厚呢,斗他不过,只得将这得月楼盘给了一位邵姓老板,回老家去了。邵老板倒是聪明捡了个便宜,他花了一番功夫将这楼整饬装潢了一番。重新开张之后,得月依旧,只是酒楼变茶楼,倒成了个极其雅致的所在。得月茶楼搞不过四层,二楼雅座能临街观景,三楼四楼即可俯瞰街市。而大堂则添了瓦子里的名书,台上一个年轻俊俏的小伙子立于案桌之后,字正腔圆抑扬顿挫,带了一丝北方口音的俏皮。台下慕名前来听书的人还真不少,时而爆笑,时而哀叹,听的是相当的入神,那嗑的瓜子皮撒了一地。白衣的赵翎看着这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便不想往楼上雅座走了。一小二见两人衣着打扮不凡,便引的她们到了一幽静地儿,麻利的收拾出一张桌子,殷勤的笑道:“两位要些什么?”春妮过去跟着父亲和师兄行走江湖,却也没有太多的机会听说书,她拉着赵翎坐下,吩咐道:“一壶雨前龙井,一碟香糖果子,其他的你看着办吧。”说完搁下一锭碎银。那小二欢欢喜喜的捧了银子下去,不多时便送上一桌茶点小食。这里的小食哪里比得上宫中御厨的手艺,不过图个新巧罢了。春妮捏着一枚青杏出神,赵翎拣了块滚了芝麻的果子便不吃了,倒是细细品着楼中的珍品。雨前龙井茶香四溢,颇合脾胃,这热气腾腾的一杯下去,即便是在这样的时节,也别有一番舒畅。台上的说书人左手使扇,右手惊堂木这么一拍,说学逗唱,竟是一人演化出刷出十八般声响,可谓一绝。这一本书名叫《倒马金枪》,说的是一个将门世家精忠报国,一门忠烈的故事。什么时代都不缺少这样的人:他们常年驻守边关,用热血和生命守护者身后的家乡;他们心志无比坚定,一代代前赴后继的坚守忠诚的誓言,他们是一群令人钦佩的旷世英雄。书里的将门柳家是国之中流砥柱。今儿这出正讲到血战金沙滩,主将潘仲询公报私仇,危急关头不予接应,坐视柳家军被困陈家谷口。柳老令公见突围无望,宁死不降,终于触碑殉国。老令公坐下兵士力战不屈,尽皆陷没。其后,柳令公公子大郎二郎三郎先后战死,四郎失踪,五郎出家,七郎遭奸人陷害乱箭穿心。柳家七子去六子回,只剩六郎一人。讲到此处,原本热闹的大堂顿时安静下来,台下众人都被这悲壮的气氛感染了,无人不升起崇敬之情。春妮无声叹息,皇上为政宽和,汴京自然舆论宽松,坊间流传的这出《倒马金枪》,竟然只将名姓换了一换,便将天波府杨家的故事全数搬来。“杨柳,杨柳……”赵翎小声念叨,如饮醍醐般的点点头,其实也不算是换了名姓。“啪”的一声,惊堂木响,那说书人又甩开折扇,说起了续文。柳六郎定计收孟良,大破蕃军,却在战后因旧伤复发而殁,其子柳将军也中了敌人的埋伏不幸身亡。将军夫人接过帅印,带领将军府中一干姑嫂,同蕃国国师斗法南天阵。接连好几场生死大战,场面险象环生,听的人后背发冷心肝抽搐。“杨家舍身定社稷,凯旋承恩添新坟。一门忠烈的结果是留下了一屋子的寡妇,可悲,可叹啊……”一声微弱的感叹几不可闻,却如雷鸣一般灌入两个女子耳中。收到两人惊讶的目光,隔着一张桌子的青年男子淡淡笑了,他身着一袭淡青窄袖紧身长襦,戴着一顶圆顶绸巾,一副文人的打扮。“我说的不对吗,两位姑娘?”那人温和的笑道,容貌不算出众,但就是让人怎么看怎么舒服。赵翎惊异的瞪大了双眼,她也知道以自己的身形容貌,化装成武者不大可能,但这副文士的装扮不可能出现问题。上次连八皇叔跟包大人都没有认出来,这个男子怎么看出来的?!青衣人笑着点点自己的耳垂:“装扮可改,但女儿家的特点是抹不去的。”春妮撇撇嘴,连这个不认识的人都能注意到耳洞,八王爷跟包大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不愿令赵翎为难,她转了个话题,说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乃是做臣子的本分。更何况百姓收到国家的庇护,若国之不存,黎民哪有安身之处?”“是啊。”赵翎敛去面上的尴尬之色,清了一下嗓子,“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没有什么比和平安稳的生活更加重要了吧。杨家忠心为国,护的是我大宋的江山,保的是千万百姓。这样的付出固然惨烈,但也算是求仁得仁了。”青衣男子摇了摇头,淡淡看了她一眼,端起茶杯道:“你不是他们,怎么知道他们求仁得仁。”“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赵翎不服气的说道,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旁边桌上的人都好奇的望过来。她忙和春妮低头饮茶以作掩饰,好在台上的书实在是精彩,不一会儿就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去。“皇上,不用先传膳吗?”陈琳有些担心,皇上午间什么都没有吃,这泡在御书房的一下午也没有用些点心,只是一个劲儿的喝茶提神,这晚膳……“母后这会儿估计也没用晚膳,朕去陪陪她。”赵祯宽慰的拍拍陈琳的手,“母后还会少了朕的吃食么?”主仆两人还在说着,外面便传来温和的声音,“娘现在日日吃斋,皇上正在长身体,还是吃些温补的。”刘娥扶着随身的小丫鬟走了进来。“儿子正要过去呢,怎好让您过来。”赵祯走过去搀着刘娥的手臂,“平日里鱼肉荤腥见得多了,偶尔也要清淡些。娘,我今天也吃斋。”他回头看了陈琳一眼,“还不去传膳。”不多时,御书房旁赵祯日常休息的偏殿里,一桌简单而清淡的素斋摆好了,都是刘娥以前在宫里喜欢吃的。赵祯挥退一干服侍的宫人,亲自为刘娥布菜。“这碗里够吃了,皇上也用些,别尽顾着我。”刘娥瞧着碗里的食物越来越多,自己那当皇帝的儿子还有欲罢不能的趋势,忙拿起筷子给他碗里也添上了些。“诶。”赵祯听话的坐下来,乐呵呵的吃着刘娥夹给他的菜。这样没有外人,母子坐在一处用餐在民间本属寻常,在皇家却委实难得。燃着红烛宫灯闪闪烁烁,氤氲的热气熏得人昏昏欲睡。赵祯忽然觉得恍惚起来,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有过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日子,那时候好像还没有翎翎呢。回忆里,母后还很年轻,她很开心的同身边的人说笑着,那人的面貌却已经模糊不清了。烛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一双带着翡翠镯子的柔荑将自己揽在怀里,用银制的筷子夹了美味的菜肴为给自己,又时不时的拍一拍旁边摇篮里睡着的娃娃。那娃娃胖嘟嘟的,身上飘来一丝奶香。那人是谁?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他好像记不清楚了……后来,父皇病了,母后总是忙的脚不沾地,能坐下来好生吃顿饭的时间少之又少,年幼的他只能和妹妹赵翎在一处用餐,周围仆从虽多,却没有一丝温暖的气息,好在翎翎活泼开朗,桌上的气氛倒还活跃。等到他亲政了,母后却辞了太后的尊位,隐居到相国寺去了,而翎翎也大了。他只得一个人,他的皇后贤淑,嫔妃娇俏,却给不了他家的感觉,那李太后为人温柔善良,是个好人,于他却总觉得隔了一层。家人,毕竟不一样。“皇上?皇上?”刘娥道,“快吃啊,饭菜都要凉了。”“哦,好。母后您也多吃点。”第二十七章 茶馆听书得月楼原本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可自从城南建起了一家聚仙楼,那里的老板花重金挖走了他这里手艺最好的几位大厨之后,这原本不错的生意一天天惨淡下来。原来的老板恨得牙痒痒,可没办法,谁让人家财力雄厚呢,斗他不过,只得将这得月楼盘给了一位邵姓老板,回老家去了。邵老板倒是聪明捡了个便宜,他花了一番功夫将这楼整饬装潢了一番。重新开张之后,得月依旧,只是酒楼变茶楼,倒成了个极其雅致的所在。得月茶楼搞不过四层,二楼雅座能临街观景,三楼四楼即可俯瞰街市。而大堂则添了瓦子里的名书,台上一个年轻俊俏的小伙子立于案桌之后,字正腔圆抑扬顿挫,带了一丝北方口音的俏皮。台下慕名前来听书的人还真不少,时而爆笑,时而哀叹,听的是相当的入神,那嗑的瓜子皮撒了一地。白衣的赵翎看着这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便不想往楼上雅座走了。一小二见两人衣着打扮不凡,便引的她们到了一幽静地儿,麻利的收拾出一张桌子,殷勤的笑道:“两位要些什么?”春妮过去跟着父亲和师兄行走江湖,却也没有太多的机会听说书,她拉着赵翎坐下,吩咐道:“一壶雨前龙井,一碟香糖果子,其他的你看着办吧。”说完搁下一锭碎银。那小二欢欢喜喜的捧了银子下去,不多时便送上一桌茶点小食。这里的小食哪里比得上宫中御厨的手艺,不过图个新巧罢了。春妮捏着一枚青杏出神,赵翎拣了块滚了芝麻的果子便不吃了,倒是细细品着楼中的珍品。雨前龙井茶香四溢,颇合脾胃,这热气腾腾的一杯下去,即便是在这样的时节,也别有一番舒畅。台上的说书人左手使扇,右手惊堂木这么一拍,说学逗唱,竟是一人演化出刷出十八般声响,可谓一绝。这一本书名叫《倒马金枪》,说的是一个将门世家精忠报国,一门忠烈的故事。什么时代都不缺少这样的人:他们常年驻守边关,用热血和生命守护者身后的家乡;他们心志无比坚定,一代代前赴后继的坚守忠诚的誓言,他们是一群令人钦佩的旷世英雄。书里的将门柳家是国之中流砥柱。今儿这出正讲到血战金沙滩,主将潘仲询公报私仇,危急关头不予接应,坐视柳家军被困陈家谷口。柳老令公见突围无望,宁死不降,终于触碑殉国。老令公坐下兵士力战不屈,尽皆陷没。其后,柳令公公子大郎二郎三郎先后战死,四郎失踪,五郎出家,七郎遭奸人陷害乱箭穿心。柳家七子去六子回,只剩六郎一人。讲到此处,原本热闹的大堂顿时安静下来,台下众人都被这悲壮的气氛感染了,无人不升起崇敬之情。春妮无声叹息,皇上为政宽和,汴京自然舆论宽松,坊间流传的这出《倒马金枪》,竟然只将名姓换了一换,便将天波府杨家的故事全数搬来。“杨柳,杨柳……”赵翎小声念叨,如饮醍醐般的点点头,其实也不算是换了名姓。“啪”的一声,惊堂木响,那说书人又甩开折扇,说起了续文。柳六郎定计收孟良,大破蕃军,却在战后因旧伤复发而殁,其子柳将军也中了敌人的埋伏不幸身亡。将军夫人接过帅印,带领将军府中一干姑嫂,同蕃国国师斗法南天阵。接连好几场生死大战,场面险象环生,听的人后背发冷心肝抽搐。“杨家舍身定社稷,凯旋承恩添新坟。一门忠烈的结果是留下了一屋子的寡妇,可悲,可叹啊……”一声微弱的感叹几不可闻,却如雷鸣一般灌入两个女子耳中。收到两人惊讶的目光,隔着一张桌子的青年男子淡淡笑了,他身着一袭淡青窄袖紧身长襦,戴着一顶圆顶绸巾,一副文人的打扮。“我说的不对吗,两位姑娘?”那人温和的笑道,容貌不算出众,但就是让人怎么看怎么舒服。赵翎惊异的瞪大了双眼,她也知道以自己的身形容貌,化装成武者不大可能,但这副文士的装扮不可能出现问题。上次连八皇叔跟包大人都没有认出来,这个男子怎么看出来的?!青衣人笑着点点自己的耳垂:“装扮可改,但女儿家的特点是抹不去的。”春妮撇撇嘴,连这个不认识的人都能注意到耳洞,八王爷跟包大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不愿令赵翎为难,她转了个话题,说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乃是做臣子的本分。更何况百姓收到国家的庇护,若国之不存,黎民哪有安身之处?”“是啊。”赵翎敛去面上的尴尬之色,清了一下嗓子,“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没有什么比和平安稳的生活更加重要了吧。杨家忠心为国,护的是我大宋的江山,保的是千万百姓。这样的付出固然惨烈,但也算是求仁得仁了。”青衣男子摇了摇头,淡淡看了她一眼,端起茶杯道:“你不是他们,怎么知道他们求仁得仁。”“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赵翎不服气的说道,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旁边桌上的人都好奇的望过来。她忙和春妮低头饮茶以作掩饰,好在台上的书实在是精彩,不一会儿就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去。“皇上,不用先传膳吗?”陈琳有些担心,皇上午间什么都没有吃,这泡在御书房的一下午也没有用些点心,只是一个劲儿的喝茶提神,这晚膳……“母后这会儿估计也没用晚膳,朕去陪陪她。”赵祯宽慰的拍拍陈琳的手,“母后还会少了朕的吃食么?”主仆两人还在说着,外面便传来温和的声音,“娘现在日日吃斋,皇上正在长身体,还是吃些温补的。”刘娥扶着随身的小丫鬟走了进来。“儿子正要过去呢,怎好让您过来。”赵祯走过去搀着刘娥的手臂,“平日里鱼肉荤腥见得多了,偶尔也要清淡些。娘,我今天也吃斋。”他回头看了陈琳一眼,“还不去传膳。”不多时,御书房旁赵祯日常休息的偏殿里,一桌简单而清淡的素斋摆好了,都是刘娥以前在宫里喜欢吃的。赵祯挥退一干服侍的宫人,亲自为刘娥布菜。“这碗里够吃了,皇上也用些,别尽顾着我。”刘娥瞧着碗里的食物越来越多,自己那当皇帝的儿子还有欲罢不能的趋势,忙拿起筷子给他碗里也添上了些。“诶。”赵祯听话的坐下来,乐呵呵的吃着刘娥夹给他的菜。这样没有外人,母子坐在一处用餐在民间本属寻常,在皇家却委实难得。燃着红烛宫灯闪闪烁烁,氤氲的热气熏得人昏昏欲睡。赵祯忽然觉得恍惚起来,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有过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日子,那时候好像还没有翎翎呢。回忆里,母后还很年轻,她很开心的同身边的人说笑着,那人的面貌却已经模糊不清了。烛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一双带着翡翠镯子的柔荑将自己揽在怀里,用银制的筷子夹了美味的菜肴为给自己,又时不时的拍一拍旁边摇篮里睡着的娃娃。那娃娃胖嘟嘟的,身上飘来一丝奶香。那人是谁?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他好像记不清楚了……后来,父皇病了,母后总是忙的脚不沾地,能坐下来好生吃顿饭的时间少之又少,年幼的他只能和妹妹赵翎在一处用餐,周围仆从虽多,却没有一丝温暖的气息,好在翎翎活泼开朗,桌上的气氛倒还活跃。等到他亲政了,母后却辞了太后的尊位,隐居到相国寺去了,而翎翎也大了。他只得一个人,他的皇后贤淑,嫔妃娇俏,却给不了他家的感觉,那李太后为人温柔善良,是个好人,于他却总觉得隔了一层。家人,毕竟不一样。“皇上?皇上?”刘娥道,“快吃啊,饭菜都要凉了。”“哦,好。母后您也多吃点。”第二十七章 茶馆听书得月楼原本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可自从城南建起了一家聚仙楼,那里的老板花重金挖走了他这里手艺最好的几位大厨之后,这原本不错的生意一天天惨淡下来。原来的老板恨得牙痒痒,可没办法,谁让人家财力雄厚呢,斗他不过,只得将这得月楼盘给了一位邵姓老板,回老家去了。邵老板倒是聪明捡了个便宜,他花了一番功夫将这楼整饬装潢了一番。重新开张之后,得月依旧,只是酒楼变茶楼,倒成了个极其雅致的所在。得月茶楼搞不过四层,二楼雅座能临街观景,三楼四楼即可俯瞰街市。而大堂则添了瓦子里的名书,台上一个年轻俊俏的小伙子立于案桌之后,字正腔圆抑扬顿挫,带了一丝北方口音的俏皮。台下慕名前来听书的人还真不少,时而爆笑,时而哀叹,听的是相当的入神,那嗑的瓜子皮撒了一地。白衣的赵翎看着这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便不想往楼上雅座走了。一小二见两人衣着打扮不凡,便引的她们到了一幽静地儿,麻利的收拾出一张桌子,殷勤的笑道:“两位要些什么?”春妮过去跟着父亲和师兄行走江湖,却也没有太多的机会听说书,她拉着赵翎坐下,吩咐道:“一壶雨前龙井,一碟香糖果子,其他的你看着办吧。”说完搁下一锭碎银。那小二欢欢喜喜的捧了银子下去,不多时便送上一桌茶点小食。这里的小食哪里比得上宫中御厨的手艺,不过图个新巧罢了。春妮捏着一枚青杏出神,赵翎拣了块滚了芝麻的果子便不吃了,倒是细细品着楼中的珍品。雨前龙井茶香四溢,颇合脾胃,这热气腾腾的一杯下去,即便是在这样的时节,也别有一番舒畅。台上的说书人左手使扇,右手惊堂木这么一拍,说学逗唱,竟是一人演化出刷出十八般声响,可谓一绝。这一本书名叫《倒马金枪》,说的是一个将门世家精忠报国,一门忠烈的故事。什么时代都不缺少这样的人:他们常年驻守边关,用热血和生命守护者身后的家乡;他们心志无比坚定,一代代前赴后继的坚守忠诚的誓言,他们是一群令人钦佩的旷世英雄。书里的将门柳家是国之中流砥柱。今儿这出正讲到血战金沙滩,主将潘仲询公报私仇,危急关头不予接应,坐视柳家军被困陈家谷口。柳老令公见突围无望,宁死不降,终于触碑殉国。老令公坐下兵士力战不屈,尽皆陷没。其后,柳令公公子大郎二郎三郎先后战死,四郎失踪,五郎出家,七郎遭奸人陷害乱箭穿心。柳家七子去六子回,只剩六郎一人。讲到此处,原本热闹的大堂顿时安静下来,台下众人都被这悲壮的气氛感染了,无人不升起崇敬之情。春妮无声叹息,皇上为政宽和,汴京自然舆论宽松,坊间流传的这出《倒马金枪》,竟然只将名姓换了一换,便将天波府杨家的故事全数搬来。“杨柳,杨柳……”赵翎小声念叨,如饮醍醐般的点点头,其实也不算是换了名姓。“啪”的一声,惊堂木响,那说书人又甩开折扇,说起了续文。柳六郎定计收孟良,大破蕃军,却在战后因旧伤复发而殁,其子柳将军也中了敌人的埋伏不幸身亡。将军夫人接过帅印,带领将军府中一干姑嫂,同蕃国国师斗法南天阵。接连好几场生死大战,场面险象环生,听的人后背发冷心肝抽搐。“杨家舍身定社稷,凯旋承恩添新坟。一门忠烈的结果是留下了一屋子的寡妇,可悲,可叹啊……”一声微弱的感叹几不可闻,却如雷鸣一般灌入两个女子耳中。收到两人惊讶的目光,隔着一张桌子的青年男子淡淡笑了,他身着一袭淡青窄袖紧身长襦,戴着一顶圆顶绸巾,一副文人的打扮。“我说的不对吗,两位姑娘?”那人温和的笑道,容貌不算出众,但就是让人怎么看怎么舒服。赵翎惊异的瞪大了双眼,她也知道以自己的身形容貌,化装成武者不大可能,但这副文士的装扮不可能出现问题。上次连八皇叔跟包大人都没有认出来,这个男子怎么看出来的?!青衣人笑着点点自己的耳垂:“装扮可改,但女儿家的特点是抹不去的。”春妮撇撇嘴,连这个不认识的人都能注意到耳洞,八王爷跟包大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不愿令赵翎为难,她转了个话题,说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乃是做臣子的本分。更何况百姓收到国家的庇护,若国之不存,黎民哪有安身之处?”“是啊。”赵翎敛去面上的尴尬之色,清了一下嗓子,“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没有什么比和平安稳的生活更加重要了吧。杨家忠心为国,护的是我大宋的江山,保的是千万百姓。这样的付出固然惨烈,但也算是求仁得仁了。”青衣男子摇了摇头,淡淡看了她一眼,端起茶杯道:“你不是他们,怎么知道他们求仁得仁。”“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赵翎不服气的说道,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旁边桌上的人都好奇的望过来。她忙和春妮低头饮茶以作掩饰,好在台上的书实在是精彩,不一会儿就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去。“皇上,不用先传膳吗?”陈琳有些担心,皇上午间什么都没有吃,这泡在御书房的一下午也没有用些点心,只是一个劲儿的喝茶提神,这晚膳……“母后这会儿估计也没用晚膳,朕去陪陪她。”赵祯宽慰的拍拍陈琳的手,“母后还会少了朕的吃食么?”主仆两人还在说着,外面便传来温和的声音,“娘现在日日吃斋,皇上正在长身体,还是吃些温补的。”刘娥扶着随身的小丫鬟走了进来。“儿子正要过去呢,怎好让您过来。”赵祯走过去搀着刘娥的手臂,“平日里鱼肉荤腥见得多了,偶尔也要清淡些。娘,我今天也吃斋。”他回头看了陈琳一眼,“还不去传膳。”不多时,御书房旁赵祯日常休息的偏殿里,一桌简单而清淡的素斋摆好了,都是刘娥以前在宫里喜欢吃的。赵祯挥退一干服侍的宫人,亲自为刘娥布菜。“这碗里够吃了,皇上也用些,别尽顾着我。”刘娥瞧着碗里的食物越来越多,自己那当皇帝的儿子还有欲罢不能的趋势,忙拿起筷子给他碗里也添上了些。“诶。”赵祯听话的坐下来,乐呵呵的吃着刘娥夹给他的菜。这样没有外人,母子坐在一处用餐在民间本属寻常,在皇家却委实难得。燃着红烛宫灯闪闪烁烁,氤氲的热气熏得人昏昏欲睡。赵祯忽然觉得恍惚起来,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有过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日子,那时候好像还没有翎翎呢。回忆里,母后还很年轻,她很开心的同身边的人说笑着,那人的面貌却已经模糊不清了。烛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一双带着翡翠镯子的柔荑将自己揽在怀里,用银制的筷子夹了美味的菜肴为给自己,又时不时的拍一拍旁边摇篮里睡着的娃娃。那娃娃胖嘟嘟的,身上飘来一丝奶香。那人是谁?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他好像记不清楚了……后来,父皇病了,母后总是忙的脚不沾地,能坐下来好生吃顿饭的时间少之又少,年幼的他只能和妹妹赵翎在一处用餐,周围仆从虽多,却没有一丝温暖的气息,好在翎翎活泼开朗,桌上的气氛倒还活跃。等到他亲政了,母后却辞了太后的尊位,隐居到相国寺去了,而翎翎也大了。他只得一个人,他的皇后贤淑,嫔妃娇俏,却给不了他家的感觉,那李太后为人温柔善良,是个好人,于他却总觉得隔了一层。家人,毕竟不一样。“皇上?皇上?”刘娥道,“快吃啊,饭菜都要凉了。”“哦,好。母后您也多吃点。”第二十七章 茶馆听书得月楼原本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可自从城南建起了一家聚仙楼,那里的老板花重金挖走了他这里手艺最好的几位大厨之后,这原本不错的生意一天天惨淡下来。原来的老板恨得牙痒痒,可没办法,谁让人家财力雄厚呢,斗他不过,只得将这得月楼盘给了一位邵姓老板,回老家去了。邵老板倒是聪明捡了个便宜,他花了一番功夫将这楼整饬装潢了一番。重新开张之后,得月依旧,只是酒楼变茶楼,倒成了个极其雅致的所在。得月茶楼搞不过四层,二楼雅座能临街观景,三楼四楼即可俯瞰街市。而大堂则添了瓦子里的名书,台上一个年轻俊俏的小伙子立于案桌之后,字正腔圆抑扬顿挫,带了一丝北方口音的俏皮。台下慕名前来听书的人还真不少,时而爆笑,时而哀叹,听的是相当的入神,那嗑的瓜子皮撒了一地。白衣的赵翎看着这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便不想往楼上雅座走了。一小二见两人衣着打扮不凡,便引的她们到了一幽静地儿,麻利的收拾出一张桌子,殷勤的笑道:“两位要些什么?”春妮过去跟着父亲和师兄行走江湖,却也没有太多的机会听说书,她拉着赵翎坐下,吩咐道:“一壶雨前龙井,一碟香糖果子,其他的你看着办吧。”说完搁下一锭碎银。那小二欢欢喜喜的捧了银子下去,不多时便送上一桌茶点小食。这里的小食哪里比得上宫中御厨的手艺,不过图个新巧罢了。春妮捏着一枚青杏出神,赵翎拣了块滚了芝麻的果子便不吃了,倒是细细品着楼中的珍品。雨前龙井茶香四溢,颇合脾胃,这热气腾腾的一杯下去,即便是在这样的时节,也别有一番舒畅。台上的说书人左手使扇,右手惊堂木这么一拍,说学逗唱,竟是一人演化出刷出十八般声响,可谓一绝。这一本书名叫《倒马金枪》,说的是一个将门世家精忠报国,一门忠烈的故事。什么时代都不缺少这样的人:他们常年驻守边关,用热血和生命守护者身后的家乡;他们心志无比坚定,一代代前赴后继的坚守忠诚的誓言,他们是一群令人钦佩的旷世英雄。书里的将门柳家是国之中流砥柱。今儿这出正讲到血战金沙滩,主将潘仲询公报私仇,危急关头不予接应,坐视柳家军被困陈家谷口。柳老令公见突围无望,宁死不降,终于触碑殉国。老令公坐下兵士力战不屈,尽皆陷没。其后,柳令公公子大郎二郎三郎先后战死,四郎失踪,五郎出家,七郎遭奸人陷害乱箭穿心。柳家七子去六子回,只剩六郎一人。讲到此处,原本热闹的大堂顿时安静下来,台下众人都被这悲壮的气氛感染了,无人不升起崇敬之情。春妮无声叹息,皇上为政宽和,汴京自然舆论宽松,坊间流传的这出《倒马金枪》,竟然只将名姓换了一换,便将天波府杨家的故事全数搬来。“杨柳,杨柳……”赵翎小声念叨,如饮醍醐般的点点头,其实也不算是换了名姓。“啪”的一声,惊堂木响,那说书人又甩开折扇,说起了续文。柳六郎定计收孟良,大破蕃军,却在战后因旧伤复发而殁,其子柳将军也中了敌人的埋伏不幸身亡。将军夫人接过帅印,带领将军府中一干姑嫂,同蕃国国师斗法南天阵。接连好几场生死大战,场面险象环生,听的人后背发冷心肝抽搐。“杨家舍身定社稷,凯旋承恩添新坟。一门忠烈的结果是留下了一屋子的寡妇,可悲,可叹啊……”一声微弱的感叹几不可闻,却如雷鸣一般灌入两个女子耳中。收到两人惊讶的目光,隔着一张桌子的青年男子淡淡笑了,他身着一袭淡青窄袖紧身长襦,戴着一顶圆顶绸巾,一副文人的打扮。“我说的不对吗,两位姑娘?”那人温和的笑道,容貌不算出众,但就是让人怎么看怎么舒服。赵翎惊异的瞪大了双眼,她也知道以自己的身形容貌,化装成武者不大可能,但这副文士的装扮不可能出现问题。上次连八皇叔跟包大人都没有认出来,这个男子怎么看出来的?!青衣人笑着点点自己的耳垂:“装扮可改,但女儿家的特点是抹不去的。”春妮撇撇嘴,连这个不认识的人都能注意到耳洞,八王爷跟包大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不愿令赵翎为难,她转了个话题,说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乃是做臣子的本分。更何况百姓收到国家的庇护,若国之不存,黎民哪有安身之处?”“是啊。”赵翎敛去面上的尴尬之色,清了一下嗓子,“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没有什么比和平安稳的生活更加重要了吧。杨家忠心为国,护的是我大宋的江山,保的是千万百姓。这样的付出固然惨烈,但也算是求仁得仁了。”青衣男子摇了摇头,淡淡看了她一眼,端起茶杯道:“你不是他们,怎么知道他们求仁得仁。”“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赵翎不服气的说道,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旁边桌上的人都好奇的望过来。她忙和春妮低头饮茶以作掩饰,好在台上的书实在是精彩,不一会儿就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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