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44章(1 / 1)

“嗯。”尹义璠说,“你走后,没人动辄要撑死它们,活得更轻松。”韩淇奥面无表情瞥了男人一眼,见对方视线安定地垂落,又哽住呼吸,觉得难过。他们并肩走入熟悉的主宅别墅,身后的陆思维扯了曲斌袖口一下,两人便站住脚,一行最末的赵成安见保镖侍从齐齐停下来,大喇喇喊道:“怎么不走了?”陆思维返身朝他走过去,抬手给了他脑袋一下。赵成安在尹家横行霸道惯了,谁都给他三分颜色,除了陆思维,没人敢让他吃这种亏,手下们兀自垂下视线,不敢看。赵成安被打得一愣,刚要发火,看见陆思维文质彬彬地朝他微笑,又登时一个激灵,心说,这小子笑里藏刀,我不同他一般见识。竟是忍下来,不耐烦道:“你干什么!”陆思维挑唇,眼神锐利地扫了他一眼:“好一只电灯泡。”赵成安被吐槽得一愣,正要发作,陆思维已经摇摇头,绕过他径自往出走,边走边叹:“亮而不自知。”赵成安愣愣站在原地,曲斌随后也同他擦肩而过,摇着头叹了口气。赵成安眨眨眼,抓了一把头发,环顾四周,才发现手下们各自低头憋笑,一股邪火终于有的放矢,吼了句“收声”!接着一挥手让大家撤走。“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笑个屁!”赵成安大步当先走出去,心道,不就是那妖孽回来谈个恋爱么?有什么好笑的?难道整个尹家几十口人,只有他一个不懂风情?屋内,韩淇奥将尹义璠带向卧室,中途男人却停住步,说道:“我要洗澡。”韩淇奥转身要走,这视障人士居然一抓一个准,又将他拦腰抱住了。“去哪?”热腾腾的呼吸喷在耳后,韩淇奥觉得自己分明是中了计----这哪是要带他走出深渊?分明是别有用心!这流氓----他起了薄怒,要将人挣开,无奈尹义璠虽然眼睛暂时不中用,手劲却丝毫没弱,还比从前更难对付了些。两人气喘吁吁纠葛半晌,少年平白被吃了豆腐,到最后还是被扯进浴室,指挥着在浴汤里放水。这浴汤有些仿古,别说两人,就是无人也容得下。韩淇奥放好水回身,视障人士已经脱了外衣,只穿着深色衬衫,坐在一旁,招手要他过来。他站在原地没动,不妨尹义璠低声道:“淇奥,你在哪?我看不见你。”韩淇奥心头一软,还是走过去,牵住他的手。雾气稍稍蔓延,蒸红了他的面颊,让他生出某种错觉,尹义璠的耳际有些发红。他下意识伸手触了一下,男人骤然侧头躲开,闭上眼睛,呼吸深沉起来。“别乱碰我。”“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五感若失其一,是要在别处加倍补偿回来的?”韩淇奥中文一如既往的差,脱口问:“五感?”下一刻,他整个人被拽着坐上男人膝头,双腿分开两边,男人的手先是揽住他的腰,又落在腰窝,轻描淡写地勾勒。“形,声,闻,味,触。”男人眨了眨眼:“我瞧不见你。”一手向下,揉得他低呼出声,尹义璠轻声道:“但可以听见你。”紧接着,手向上,贴着少年脊背推向自己,鼻息便触到少年的锁骨和颈窝,嗅到一股清新自然的气味。独属于韩淇奥的气味。“也可以闻到你的气息。”韩淇奥哪里受过这样的撩拨,从前他与他虽有肌肤之亲,大都直奔主题,一时浑身紧绷,连呼吸都克制住了。但还没完。男人吻在他颈侧,猝不及防伸出舌尖,湿润的触觉滑过皮肤,微咸而带着淡香。吻向上逡巡过唇际,最终含住下唇。纠缠至深。韩淇奥呼吸言辞尽数被吞没,犹如宴飨。直到少年双手落在男人双肩,抓皱了衬衣,才恋恋不舍地分开双唇,还了一口带着浴室湿热的空气。“尹义璠----”“我还可以品尝到你的味道。”男人歪头,额发倏然错落,展露长眉和漂亮的眼,那唇际淡笑若有似无,是对众生漠然后,转头对他一笑。只对他一笑。韩淇奥便默了声,心道,究竟谁该顶祸水的名头?赵成安是瞎了眼,才会一直觉得都是旁人诱惑他家璠爷,殊不知,尹义璠其人,就是普天之下,最难以企及的祸水。心神稍一动摇,尹义璠已经将他上衣慢条斯理剥落,雪白的衬衫委顿在地,很快被雾气和池边的水浸湿了。男人双手规规矩矩地环抱着他,手交握在他腰后,问道:“五感最后一样是什么?”韩淇奥理智消散,下意识顺着尹义璠的思路,想了半晌,试探道:“触觉?”尹义璠微微一笑:“聪明。”韩淇奥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男人理直气壮地接着道:“摸我。”韩淇奥:“……”尹义璠没有等来触摸,皱了一下眉:“宝贝,你的手伸到哪里去了?”韩淇奥深吸了一口气,被雾气熏得浑身发热,摇摇头,勉力维持一丝清醒。“尹义璠,你说过要带我出去……”“我是这样答应你。”尹义璠放柔了声音,“我要带你出去哪里?”韩淇奥蓦然怔住了。是啊,他也不知道,他该去哪里。他只知道,他陷在一个让人窒息的深渊里,就要喘不过气来了。他快疯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尹义璠揽着他脊背,将人轻轻靠在自己肩头。四肢纠缠,交颈而拥。“回来这一路,你没有陷入妄想,没有痛苦,也没有绝望。”尹义璠轻声道,“你刚刚在想什么?你在想,我又故态复萌,你的心思都用来应付我,就什么也想不到了。”“所以什么也别想。”男人啜吻在他耳际,“我会让你没工夫想其它的。”“你人生的目标终结在了摩洛哥。那就,把我当成你的下一个目标。”“攻略我,掌控我,爱上我,也让我爱上你。”韩淇奥只觉胸口的郁结悄无声息散了,怔然问道:“你现在不爱我吗?”“还不够。”尹义璠抱住他的手臂又拥紧了一点。“还可以更爱你一些。补偿那些想要伤害你,抛舍你,甚至杀死你的时刻。补偿我没有发现的,你痛不欲生却摆出云淡风轻脸孔的时刻。”韩淇奥下巴抵在男人肩头,无措地静了片刻,才点点头。下巴抵住肩窝,一动一动。“好。”“第五感。”男人牵着他的手引向下,回到正题,“触觉。”韩淇奥耳后通红,听到尹义璠用气声接着说:“这是变得最敏锐的一感。”那一池浴汤,最后自然是成了别有滋味的温床。尹义璠没想到,就在隔天,韩淇奥突然又变得不对劲。少年醒来时,突然干呕不止,将自己关在浴室里很久都没有出来。尹义璠最后抬脚将门踹开了。韩淇奥只是站在淋浴下,不发一言。他视力正恢复中,只瞧得见韩淇奥一个影子,开口问道:“淇奥?”难道是他昨天做得有些狠了?还是突然出现了幻觉?韩淇奥半晌才道:“与你无关。我只是觉得自己恶心。”尹义璠这回是真的有点懵了,将人从淋浴下扯出来。韩淇奥衣衫湿透,他伸手要环住,却被抵着胸口推离了一点距离。少年的声音很平静:“我想出去走走。”尹义璠脱口道:“不行。”这时候出去,被有心人看见了,恐怕又要掀出风浪来。话一出口,又觉得生硬,问道:“去哪?”似乎感知到尹义璠的紧张,韩淇奥轻笑一声:“算了。”他脏腑里涌动着强烈的自厌。厌弃自己的身体,厌弃他起初的自轻自贱,厌弃他明明一无是处,眼前的人却握住他的手,不叫他掉进深渊里。他抬手,冰凉的指尖拂过男人眼睫,视线暗了下来。“算了,我哪里也不去。”他说着转身往出走。尹义璠无可奈何道:“淇奥,告诉我,怎么才能让你开心一点?”韩淇奥顿了顿,与他擦身而过,没有回答。等走出去很远,他转身问了一句:“尹义璠,你这么照顾我,我对你来说是什么人?”男人倍感荒谬,等真的开口要回答,才发现,他竟然没有办法立刻在众多关系里找到一个词,形容他们之间的一切。床伴,早过了那个阶段;情人,总觉浅薄;爱人?又少了相濡以沫的庄重。在脑子里挑挑拣拣,末了只有一个最为直接的,我的人。第61章我的所有物。可这句话说出来,韩淇奥不会喜欢。尹义璠后来忍不住去问了陆思维。陆思维从前哪有机会听到尹义璠亲口讲私房事,竖起耳朵,只怕遗漏了只字片语。尹义璠回顾了一下从他去摩洛哥到回来的这几天,陆思维终于觉出哪里不对。“璠爷,淇奥问得不无道理,您觉得您和淇奥现在是什么关系?”还能是什么关系?可想到这里,他自己也觉出一些不对来。陆思维小心地说道:“您和淇奥,目前算是情人,或是能上床的关系,既没有一个定名分的仪式感,也没有彼此剖白心意的转折点,虽然你们也算同生共死过,可说起来,也就止步于此了,谁都没能往前走一步。”尹义璠沉默许久:“我从没想过这些。”于他,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身居高位的惯性令他长久以来都忽略了什么名分,什么仪式。他只知道,这少年是他床上的人。可细想,韩淇奥骨子里是最重规矩名分的。否则就不会花这么大力气重新维系一个完整的“家”,就不会费尽心机回曾家入族谱,名正言顺留在曾平阳膝下。可他尹义璠做事,除了要做给旁人看的名目,其余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不当做一回事。他一直以为,自己与韩淇奥之间,是不需要做名目给外人看的。陆思维看出璠爷的沉吟,又开口道:“淇奥最初和您在一起,是上不得台面的,曾平阳是何等自矜身份的人,未必没有以此为耻,敲打过淇奥。他面上不显,心里或许有结。”“你们可以开诚布公谈一谈,确认关系。这件事寻常,总还是要做的啊。”尹义璠静默良久,才低声道:“但他真正的心结不在于此。”陆思维耐心解释道:“的确不在于此。但璠爷,您要想真正打开他的心结,就要先进入他的安全区域,成为自己人才行。你想想韩淇奥这两年的所有谋划,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和母亲弟弟团聚,脱离掌控,回归到平凡生活。他的构想明确、清晰,但是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尹义璠皱了一下眉。“那就是,他从没想过,这个构想一旦落地,会是怎样的。”陆思维想了想,又道,“这就好比,有人给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军火运输方案,把一路上所有障碍都排清了,但他只想到运到目的地这一步,接下来的交易、使用,后续保障……这些实在的合同细节他什么都没想,货是运到了,后面就一团糟。”“韩淇奥现在就是陷入一团糟里。”陆思维叹了口气,“曾平阳为什么打了他一枪?就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亲情早就淡薄,只凭血缘维系。”“表面上看起来,是母子团聚,皆大欢喜,爱却勉强不来。这一枪算是把淇奥所有的念想都打碎了,他到现在还一个字都不提曾平阳,更说明他没有想开。”“淇奥渴求的是家,家人。”陆思维一针见血地说道,“曾平阳一枪毁了他梦想里的家,如果您象征着另一个家出现,才算是走进他的安全区,被他划归为自己人。”院落那样安静,尹义璠沉默良久,几不可闻一叹。他与陆思维坐在廊下木椅上,有风吹过,掀动静谧的幽泉,在表面漾起淡淡波纹。一尾锦鲤跃出水面,似乎在讨要食物。于是陆思维将掌心最后一点鱼食洒进去,看着鱼唇一开一合,吐着泡泡进食。模样贪婪又可爱。尹义璠眼睛看到模糊的鱼影,略略出了神。陆思维瞧不出尹义璠的脸色,只觉静得有些吓人,转开话题问道:“淇奥还在睡?”尹义璠不言,却不是否认的表情。韩淇奥总是在睡。似乎丧失了对生活的欲求。可若是叫他起来吃饭,他也会乖乖听话,没人的时候就转头呕出去。要是当面质问,就笑笑说胃不肯收容,我有什么办法。比起从前那个孤冷倨傲的少年,现在的韩淇奥更温和,千依百顺,却乖得让人害怕。尹义璠又默了一会儿,眼睛长期用药,睁久了便有些酸涩。他闭上眼睛说:“你走吧。”陆思维早就如坐针毡,闻言如蒙大赦,立刻起身告辞,刚出院子,就瞧见赵成安匆匆进来,两人打了个照面,敷衍地招呼一声,赵成安就径直朝璠爷过去。“这个赵成安……居然没对我冷嘲热讽几句?”陆思维觉得稀罕,回头看了一眼,才摇摇头走了。韩淇奥睡醒发觉已经是下午,只觉浑身沉甸甸的。掀开被子坐起身,才看到床头旁矮几上搁了餐饭,揭开罩子,是清粥,还微微冒着热气。韩淇奥坐在床侧安静地偏头想了一会儿,又把罩子扣回去了。胃里空荡荡的,却觉得这样更舒服一些。洗过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陌生得愣了一下。他很久没仔细看过自己了。雾气弥漫里,镜中的少年骨骼分明,赤膊站着,肩臂的肌肉线条仍在,却清减下去,脸部的轮廓也越发分明,眼睛幽邃而漆黑,透着一股无所适从,整个人淡得想要融进雾气里。“好。”“第五感。”男人牵着他的手引向下,回到正题,“触觉。”韩淇奥耳后通红,听到尹义璠用气声接着说:“这是变得最敏锐的一感。”那一池浴汤,最后自然是成了别有滋味的温床。尹义璠没想到,就在隔天,韩淇奥突然又变得不对劲。少年醒来时,突然干呕不止,将自己关在浴室里很久都没有出来。尹义璠最后抬脚将门踹开了。韩淇奥只是站在淋浴下,不发一言。他视力正恢复中,只瞧得见韩淇奥一个影子,开口问道:“淇奥?”难道是他昨天做得有些狠了?还是突然出现了幻觉?韩淇奥半晌才道:“与你无关。我只是觉得自己恶心。”尹义璠这回是真的有点懵了,将人从淋浴下扯出来。韩淇奥衣衫湿透,他伸手要环住,却被抵着胸口推离了一点距离。少年的声音很平静:“我想出去走走。”尹义璠脱口道:“不行。”这时候出去,被有心人看见了,恐怕又要掀出风浪来。话一出口,又觉得生硬,问道:“去哪?”似乎感知到尹义璠的紧张,韩淇奥轻笑一声:“算了。”他脏腑里涌动着强烈的自厌。厌弃自己的身体,厌弃他起初的自轻自贱,厌弃他明明一无是处,眼前的人却握住他的手,不叫他掉进深渊里。他抬手,冰凉的指尖拂过男人眼睫,视线暗了下来。“算了,我哪里也不去。”他说着转身往出走。尹义璠无可奈何道:“淇奥,告诉我,怎么才能让你开心一点?”韩淇奥顿了顿,与他擦身而过,没有回答。等走出去很远,他转身问了一句:“尹义璠,你这么照顾我,我对你来说是什么人?”男人倍感荒谬,等真的开口要回答,才发现,他竟然没有办法立刻在众多关系里找到一个词,形容他们之间的一切。床伴,早过了那个阶段;情人,总觉浅薄;爱人?又少了相濡以沫的庄重。在脑子里挑挑拣拣,末了只有一个最为直接的,我的人。第61章我的所有物。可这句话说出来,韩淇奥不会喜欢。尹义璠后来忍不住去问了陆思维。陆思维从前哪有机会听到尹义璠亲口讲私房事,竖起耳朵,只怕遗漏了只字片语。尹义璠回顾了一下从他去摩洛哥到回来的这几天,陆思维终于觉出哪里不对。“璠爷,淇奥问得不无道理,您觉得您和淇奥现在是什么关系?”还能是什么关系?可想到这里,他自己也觉出一些不对来。陆思维小心地说道:“您和淇奥,目前算是情人,或是能上床的关系,既没有一个定名分的仪式感,也没有彼此剖白心意的转折点,虽然你们也算同生共死过,可说起来,也就止步于此了,谁都没能往前走一步。”尹义璠沉默许久:“我从没想过这些。”于他,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身居高位的惯性令他长久以来都忽略了什么名分,什么仪式。他只知道,这少年是他床上的人。可细想,韩淇奥骨子里是最重规矩名分的。否则就不会花这么大力气重新维系一个完整的“家”,就不会费尽心机回曾家入族谱,名正言顺留在曾平阳膝下。可他尹义璠做事,除了要做给旁人看的名目,其余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不当做一回事。他一直以为,自己与韩淇奥之间,是不需要做名目给外人看的。陆思维看出璠爷的沉吟,又开口道:“淇奥最初和您在一起,是上不得台面的,曾平阳是何等自矜身份的人,未必没有以此为耻,敲打过淇奥。他面上不显,心里或许有结。”“你们可以开诚布公谈一谈,确认关系。这件事寻常,总还是要做的啊。”尹义璠静默良久,才低声道:“但他真正的心结不在于此。”陆思维耐心解释道:“的确不在于此。但璠爷,您要想真正打开他的心结,就要先进入他的安全区域,成为自己人才行。你想想韩淇奥这两年的所有谋划,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和母亲弟弟团聚,脱离掌控,回归到平凡生活。他的构想明确、清晰,但是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尹义璠皱了一下眉。“那就是,他从没想过,这个构想一旦落地,会是怎样的。”陆思维想了想,又道,“这就好比,有人给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军火运输方案,把一路上所有障碍都排清了,但他只想到运到目的地这一步,接下来的交易、使用,后续保障……这些实在的合同细节他什么都没想,货是运到了,后面就一团糟。”“韩淇奥现在就是陷入一团糟里。”陆思维叹了口气,“曾平阳为什么打了他一枪?就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亲情早就淡薄,只凭血缘维系。”“表面上看起来,是母子团聚,皆大欢喜,爱却勉强不来。这一枪算是把淇奥所有的念想都打碎了,他到现在还一个字都不提曾平阳,更说明他没有想开。”“淇奥渴求的是家,家人。”陆思维一针见血地说道,“曾平阳一枪毁了他梦想里的家,如果您象征着另一个家出现,才算是走进他的安全区,被他划归为自己人。”院落那样安静,尹义璠沉默良久,几不可闻一叹。他与陆思维坐在廊下木椅上,有风吹过,掀动静谧的幽泉,在表面漾起淡淡波纹。一尾锦鲤跃出水面,似乎在讨要食物。于是陆思维将掌心最后一点鱼食洒进去,看着鱼唇一开一合,吐着泡泡进食。模样贪婪又可爱。尹义璠眼睛看到模糊的鱼影,略略出了神。陆思维瞧不出尹义璠的脸色,只觉静得有些吓人,转开话题问道:“淇奥还在睡?”尹义璠不言,却不是否认的表情。韩淇奥总是在睡。似乎丧失了对生活的欲求。可若是叫他起来吃饭,他也会乖乖听话,没人的时候就转头呕出去。要是当面质问,就笑笑说胃不肯收容,我有什么办法。比起从前那个孤冷倨傲的少年,现在的韩淇奥更温和,千依百顺,却乖得让人害怕。尹义璠又默了一会儿,眼睛长期用药,睁久了便有些酸涩。他闭上眼睛说:“你走吧。”陆思维早就如坐针毡,闻言如蒙大赦,立刻起身告辞,刚出院子,就瞧见赵成安匆匆进来,两人打了个照面,敷衍地招呼一声,赵成安就径直朝璠爷过去。“这个赵成安……居然没对我冷嘲热讽几句?”陆思维觉得稀罕,回头看了一眼,才摇摇头走了。韩淇奥睡醒发觉已经是下午,只觉浑身沉甸甸的。掀开被子坐起身,才看到床头旁矮几上搁了餐饭,揭开罩子,是清粥,还微微冒着热气。韩淇奥坐在床侧安静地偏头想了一会儿,又把罩子扣回去了。胃里空荡荡的,却觉得这样更舒服一些。洗过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陌生得愣了一下。他很久没仔细看过自己了。雾气弥漫里,镜中的少年骨骼分明,赤膊站着,肩臂的肌肉线条仍在,却清减下去,脸部的轮廓也越发分明,眼睛幽邃而漆黑,透着一股无所适从,整个人淡得想要融进雾气里。“好。”“第五感。”男人牵着他的手引向下,回到正题,“触觉。”韩淇奥耳后通红,听到尹义璠用气声接着说:“这是变得最敏锐的一感。”那一池浴汤,最后自然是成了别有滋味的温床。尹义璠没想到,就在隔天,韩淇奥突然又变得不对劲。少年醒来时,突然干呕不止,将自己关在浴室里很久都没有出来。尹义璠最后抬脚将门踹开了。韩淇奥只是站在淋浴下,不发一言。他视力正恢复中,只瞧得见韩淇奥一个影子,开口问道:“淇奥?”难道是他昨天做得有些狠了?还是突然出现了幻觉?韩淇奥半晌才道:“与你无关。我只是觉得自己恶心。”尹义璠这回是真的有点懵了,将人从淋浴下扯出来。韩淇奥衣衫湿透,他伸手要环住,却被抵着胸口推离了一点距离。少年的声音很平静:“我想出去走走。”尹义璠脱口道:“不行。”这时候出去,被有心人看见了,恐怕又要掀出风浪来。话一出口,又觉得生硬,问道:“去哪?”似乎感知到尹义璠的紧张,韩淇奥轻笑一声:“算了。”他脏腑里涌动着强烈的自厌。厌弃自己的身体,厌弃他起初的自轻自贱,厌弃他明明一无是处,眼前的人却握住他的手,不叫他掉进深渊里。他抬手,冰凉的指尖拂过男人眼睫,视线暗了下来。“算了,我哪里也不去。”他说着转身往出走。尹义璠无可奈何道:“淇奥,告诉我,怎么才能让你开心一点?”韩淇奥顿了顿,与他擦身而过,没有回答。等走出去很远,他转身问了一句:“尹义璠,你这么照顾我,我对你来说是什么人?”男人倍感荒谬,等真的开口要回答,才发现,他竟然没有办法立刻在众多关系里找到一个词,形容他们之间的一切。床伴,早过了那个阶段;情人,总觉浅薄;爱人?又少了相濡以沫的庄重。在脑子里挑挑拣拣,末了只有一个最为直接的,我的人。第61章我的所有物。可这句话说出来,韩淇奥不会喜欢。尹义璠后来忍不住去问了陆思维。陆思维从前哪有机会听到尹义璠亲口讲私房事,竖起耳朵,只怕遗漏了只字片语。尹义璠回顾了一下从他去摩洛哥到回来的这几天,陆思维终于觉出哪里不对。“璠爷,淇奥问得不无道理,您觉得您和淇奥现在是什么关系?”还能是什么关系?可想到这里,他自己也觉出一些不对来。陆思维小心地说道:“您和淇奥,目前算是情人,或是能上床的关系,既没有一个定名分的仪式感,也没有彼此剖白心意的转折点,虽然你们也算同生共死过,可说起来,也就止步于此了,谁都没能往前走一步。”尹义璠沉默许久:“我从没想过这些。”于他,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身居高位的惯性令他长久以来都忽略了什么名分,什么仪式。他只知道,这少年是他床上的人。可细想,韩淇奥骨子里是最重规矩名分的。否则就不会花这么大力气重新维系一个完整的“家”,就不会费尽心机回曾家入族谱,名正言顺留在曾平阳膝下。可他尹义璠做事,除了要做给旁人看的名目,其余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不当做一回事。他一直以为,自己与韩淇奥之间,是不需要做名目给外人看的。陆思维看出璠爷的沉吟,又开口道:“淇奥最初和您在一起,是上不得台面的,曾平阳是何等自矜身份的人,未必没有以此为耻,敲打过淇奥。他面上不显,心里或许有结。”“你们可以开诚布公谈一谈,确认关系。这件事寻常,总还是要做的啊。”尹义璠静默良久,才低声道:“但他真正的心结不在于此。”陆思维耐心解释道:“的确不在于此。但璠爷,您要想真正打开他的心结,就要先进入他的安全区域,成为自己人才行。你想想韩淇奥这两年的所有谋划,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和母亲弟弟团聚,脱离掌控,回归到平凡生活。他的构想明确、清晰,但是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尹义璠皱了一下眉。“那就是,他从没想过,这个构想一旦落地,会是怎样的。”陆思维想了想,又道,“这就好比,有人给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军火运输方案,把一路上所有障碍都排清了,但他只想到运到目的地这一步,接下来的交易、使用,后续保障……这些实在的合同细节他什么都没想,货是运到了,后面就一团糟。”“韩淇奥现在就是陷入一团糟里。”陆思维叹了口气,“曾平阳为什么打了他一枪?就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亲情早就淡薄,只凭血缘维系。”“表面上看起来,是母子团聚,皆大欢喜,爱却勉强不来。这一枪算是把淇奥所有的念想都打碎了,他到现在还一个字都不提曾平阳,更说明他没有想开。”“淇奥渴求的是家,家人。”陆思维一针见血地说道,“曾平阳一枪毁了他梦想里的家,如果您象征着另一个家出现,才算是走进他的安全区,被他划归为自己人。”院落那样安静,尹义璠沉默良久,几不可闻一叹。他与陆思维坐在廊下木椅上,有风吹过,掀动静谧的幽泉,在表面漾起淡淡波纹。一尾锦鲤跃出水面,似乎在讨要食物。于是陆思维将掌心最后一点鱼食洒进去,看着鱼唇一开一合,吐着泡泡进食。模样贪婪又可爱。尹义璠眼睛看到模糊的鱼影,略略出了神。陆思维瞧不出尹义璠的脸色,只觉静得有些吓人,转开话题问道:“淇奥还在睡?”尹义璠不言,却不是否认的表情。韩淇奥总是在睡。似乎丧失了对生活的欲求。可若是叫他起来吃饭,他也会乖乖听话,没人的时候就转头呕出去。要是当面质问,就笑笑说胃不肯收容,我有什么办法。比起从前那个孤冷倨傲的少年,现在的韩淇奥更温和,千依百顺,却乖得让人害怕。尹义璠又默了一会儿,眼睛长期用药,睁久了便有些酸涩。他闭上眼睛说:“你走吧。”陆思维早就如坐针毡,闻言如蒙大赦,立刻起身告辞,刚出院子,就瞧见赵成安匆匆进来,两人打了个照面,敷衍地招呼一声,赵成安就径直朝璠爷过去。“这个赵成安……居然没对我冷嘲热讽几句?”陆思维觉得稀罕,回头看了一眼,才摇摇头走了。韩淇奥睡醒发觉已经是下午,只觉浑身沉甸甸的。掀开被子坐起身,才看到床头旁矮几上搁了餐饭,揭开罩子,是清粥,还微微冒着热气。韩淇奥坐在床侧安静地偏头想了一会儿,又把罩子扣回去了。胃里空荡荡的,却觉得这样更舒服一些。洗过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陌生得愣了一下。他很久没仔细看过自己了。雾气弥漫里,镜中的少年骨骼分明,赤膊站着,肩臂的肌肉线条仍在,却清减下去,脸部的轮廓也越发分明,眼睛幽邃而漆黑,透着一股无所适从,整个人淡得想要融进雾气里。“好。”“第五感。”男人牵着他的手引向下,回到正题,“触觉。”韩淇奥耳后通红,听到尹义璠用气声接着说:“这是变得最敏锐的一感。”那一池浴汤,最后自然是成了别有滋味的温床。尹义璠没想到,就在隔天,韩淇奥突然又变得不对劲。少年醒来时,突然干呕不止,将自己关在浴室里很久都没有出来。尹义璠最后抬脚将门踹开了。韩淇奥只是站在淋浴下,不发一言。他视力正恢复中,只瞧得见韩淇奥一个影子,开口问道:“淇奥?”难道是他昨天做得有些狠了?还是突然出现了幻觉?韩淇奥半晌才道:“与你无关。我只是觉得自己恶心。”尹义璠这回是真的有点懵了,将人从淋浴下扯出来。韩淇奥衣衫湿透,他伸手要环住,却被抵着胸口推离了一点距离。少年的声音很平静:“我想出去走走。”尹义璠脱口道:“不行。”这时候出去,被有心人看见了,恐怕又要掀出风浪来。话一出口,又觉得生硬,问道:“去哪?”似乎感知到尹义璠的紧张,韩淇奥轻笑一声:“算了。”他脏腑里涌动着强烈的自厌。厌弃自己的身体,厌弃他起初的自轻自贱,厌弃他明明一无是处,眼前的人却握住他的手,不叫他掉进深渊里。他抬手,冰凉的指尖拂过男人眼睫,视线暗了下来。“算了,我哪里也不去。”他说着转身往出走。尹义璠无可奈何道:“淇奥,告诉我,怎么才能让你开心一点?”韩淇奥顿了顿,与他擦身而过,没有回答。等走出去很远,他转身问了一句:“尹义璠,你这么照顾我,我对你来说是什么人?”男人倍感荒谬,等真的开口要回答,才发现,他竟然没有办法立刻在众多关系里找到一个词,形容他们之间的一切。床伴,早过了那个阶段;情人,总觉浅薄;爱人?又少了相濡以沫的庄重。在脑子里挑挑拣拣,末了只有一个最为直接的,我的人。第61章我的所有物。可这句话说出来,韩淇奥不会喜欢。尹义璠后来忍不住去问了陆思维。陆思维从前哪有机会听到尹义璠亲口讲私房事,竖起耳朵,只怕遗漏了只字片语。尹义璠回顾了一下从他去摩洛哥到回来的这几天,陆思维终于觉出哪里不对。“璠爷,淇奥问得不无道理,您觉得您和淇奥现在是什么关系?”还能是什么关系?可想到这里,他自己也觉出一些不对来。陆思维小心地说道:“您和淇奥,目前算是情人,或是能上床的关系,既没有一个定名分的仪式感,也没有彼此剖白心意的转折点,虽然你们也算同生共死过,可说起来,也就止步于此了,谁都没能往前走一步。”尹义璠沉默许久:“我从没想过这些。”于他,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身居高位的惯性令他长久以来都忽略了什么名分,什么仪式。他只知道,这少年是他床上的人。可细想,韩淇奥骨子里是最重规矩名分的。否则就不会花这么大力气重新维系一个完整的“家”,就不会费尽心机回曾家入族谱,名正言顺留在曾平阳膝下。可他尹义璠做事,除了要做给旁人看的名目,其余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不当做一回事。他一直以为,自己与韩淇奥之间,是不需要做名目给外人看的。陆思维看出璠爷的沉吟,又开口道:“淇奥最初和您在一起,是上不得台面的,曾平阳是何等自矜身份的人,未必没有以此为耻,敲打过淇奥。他面上不显,心里或许有结。”“你们可以开诚布公谈一谈,确认关系。这件事寻常,总还是要做的啊。”尹义璠静默良久,才低声道:“但他真正的心结不在于此。”陆思维耐心解释道:“的确不在于此。但璠爷,您要想真正打开他的心结,就要先进入他的安全区域,成为自己人才行。你想想韩淇奥这两年的所有谋划,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和母亲弟弟团聚,脱离掌控,回归到平凡生活。他的构想明确、清晰,但是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尹义璠皱了一下眉。“那就是,他从没想过,这个构想一旦落地,会是怎样的。”陆思维想了想,又道,“这就好比,有人给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军火运输方案,把一路上所有障碍都排清了,但他只想到运到目的地这一步,接下来的交易、使用,后续保障……这些实在的合同细节他什么都没想,货是运到了,后面就一团糟。”“韩淇奥现在就是陷入一团糟里。”陆思维叹了口气,“曾平阳为什么打了他一枪?就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亲情早就淡薄,只凭血缘维系。”“表面上看起来,是母子团聚,皆大欢喜,爱却勉强不来。这一枪算是把淇奥所有的念想都打碎了,他到现在还一个字都不提曾平阳,更说明他没有想开。”“淇奥渴求的是家,家人。”陆思维一针见血地说道,“曾平阳一枪毁了他梦想里的家,如果您象征着另一个家出现,才算是走进他的安全区,被他划归为自己人。”院落那样安静,尹义璠沉默良久,几不可闻一叹。他与陆思维坐在廊下木椅上,有风吹过,掀动静谧的幽泉,在表面漾起淡淡波纹。一尾锦鲤跃出水面,似乎在讨要食物。于是陆思维将掌心最后一点鱼食洒进去,看着鱼唇一开一合,吐着泡泡进食。模样贪婪又可爱。尹义璠眼睛看到模糊的鱼影,略略出了神。陆思维瞧不出尹义璠的脸色,只觉静得有些吓人,转开话题问道:“淇奥还在睡?”尹义璠不言,却不是否认的表情。韩淇奥总是在睡。似乎丧失了对生活的欲求。可若是叫他起来吃饭,他也会乖乖听话,没人的时候就转头呕出去。要是当面质问,就笑笑说胃不肯收容,我有什么办法。比起从前那个孤冷倨傲的少年,现在的韩淇奥更温和,千依百顺,却乖得让人害怕。尹义璠又默了一会儿,眼睛长期用药,睁久了便有些酸涩。他闭上眼睛说:“你走吧。”陆思维早就如坐针毡,闻言如蒙大赦,立刻起身告辞,刚出院子,就瞧见赵成安匆匆进来,两人打了个照面,敷衍地招呼一声,赵成安就径直朝璠爷过去。“这个赵成安……居然没对我冷嘲热讽几句?”陆思维觉得稀罕,回头看了一眼,才摇摇头走了。韩淇奥睡醒发觉已经是下午,只觉浑身沉甸甸的。掀开被子坐起身,才看到床头旁矮几上搁了餐饭,揭开罩子,是清粥,还微微冒着热气。韩淇奥坐在床侧安静地偏头想了一会儿,又把罩子扣回去了。胃里空荡荡的,却觉得这样更舒服一些。洗过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陌生得愣了一下。他很久没仔细看过自己了。雾气弥漫里,镜中的少年骨骼分明,赤膊站着,肩臂的肌肉线条仍在,却清减下去,脸部的轮廓也越发分明,眼睛幽邃而漆黑,透着一股无所适从,整个人淡得想要融进雾气里。“好。”“第五感。”男人牵着他的手引向下,回到正题,“触觉。”韩淇奥耳后通红,听到尹义璠用气声接着说:“这是变得最敏锐的一感。”那一池浴汤,最后自然是成了别有滋味的温床。尹义璠没想到,就在隔天,韩淇奥突然又变得不对劲。少年醒来时,突然干呕不止,将自己关在浴室里很久都没有出来。尹义璠最后抬脚将门踹开了。韩淇奥只是站在淋浴下,不发一言。他视力正恢复中,只瞧得见韩淇奥一个影子,开口问道:“淇奥?”难道是他昨天做得有些狠了?还是突然出现了幻觉?韩淇奥半晌才道:“与你无关。我只是觉得自己恶心。”尹义璠这回是真的有点懵了,将人从淋浴下扯出来。韩淇奥衣衫湿透,他伸手要环住,却被抵着胸口推离了一点距离。少年的声音很平静:“我想出去走走。”尹义璠脱口道:“不行。”这时候出去,被有心人看见了,恐怕又要掀出风浪来。话一出口,又觉得生硬,问道:“去哪?”似乎感知到尹义璠的紧张,韩淇奥轻笑一声:“算了。”他脏腑里涌动着强烈的自厌。厌弃自己的身体,厌弃他起初的自轻自贱,厌弃他明明一无是处,眼前的人却握住他的手,不叫他掉进深渊里。他抬手,冰凉的指尖拂过男人眼睫,视线暗了下来。“算了,我哪里也不去。”他说着转身往出走。尹义璠无可奈何道:“淇奥,告诉我,怎么才能让你开心一点?”韩淇奥顿了顿,与他擦身而过,没有回答。等走出去很远,他转身问了一句:“尹义璠,你这么照顾我,我对你来说是什么人?”男人倍感荒谬,等真的开口要回答,才发现,他竟然没有办法立刻在众多关系里找到一个词,形容他们之间的一切。床伴,早过了那个阶段;情人,总觉浅薄;爱人?又少了相濡以沫的庄重。在脑子里挑挑拣拣,末了只有一个最为直接的,我的人。第61章我的所有物。可这句话说出来,韩淇奥不会喜欢。尹义璠后来忍不住去问了陆思维。陆思维从前哪有机会听到尹义璠亲口讲私房事,竖起耳朵,只怕遗漏了只字片语。尹义璠回顾了一下从他去摩洛哥到回来的这几天,陆思维终于觉出哪里不对。“璠爷,淇奥问得不无道理,您觉得您和淇奥现在是什么关系?”还能是什么关系?可想到这里,他自己也觉出一些不对来。陆思维小心地说道:“您和淇奥,目前算是情人,或是能上床的关系,既没有一个定名分的仪式感,也没有彼此剖白心意的转折点,虽然你们也算同生共死过,可说起来,也就止步于此了,谁都没能往前走一步。”尹义璠沉默许久:“我从没想过这些。”于他,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身居高位的惯性令他长久以来都忽略了什么名分,什么仪式。他只知道,这少年是他床上的人。可细想,韩淇奥骨子里是最重规矩名分的。否则就不会花这么大力气重新维系一个完整的“家”,就不会费尽心机回曾家入族谱,名正言顺留在曾平阳膝下。可他尹义璠做事,除了要做给旁人看的名目,其余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不当做一回事。他一直以为,自己与韩淇奥之间,是不需要做名目给外人看的。陆思维看出璠爷的沉吟,又开口道:“淇奥最初和您在一起,是上不得台面的,曾平阳是何等自矜身份的人,未必没有以此为耻,敲打过淇奥。他面上不显,心里或许有结。”“你们可以开诚布公谈一谈,确认关系。这件事寻常,总还是要做的啊。”尹义璠静默良久,才低声道:“但他真正的心结不在于此。”陆思维耐心解释道:“的确不在于此。但璠爷,您要想真正打开他的心结,就要先进入他的安全区域,成为自己人才行。你想想韩淇奥这两年的所有谋划,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和母亲弟弟团聚,脱离掌控,回归到平凡生活。他的构想明确、清晰,但是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尹义璠皱了一下眉。“那就是,他从没想过,这个构想一旦落地,会是怎样的。”陆思维想了想,又道,“这就好比,有人给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军火运输方案,把一路上所有障碍都排清了,但他只想到运到目的地这一步,接下来的交易、使用,后续保障……这些实在的合同细节他什么都没想,货是运到了,后面就一团糟。”“韩淇奥现在就是陷入一团糟里。”陆思维叹了口气,“曾平阳为什么打了他一枪?就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亲情早就淡薄,只凭血缘维系。”“表面上看起来,是母子团聚,皆大欢喜,爱却勉强不来。这一枪算是把淇奥所有的念想都打碎了,他到现在还一个字都不提曾平阳,更说明他没有想开。”“淇奥渴求的是家,家人。”陆思维一针见血地说道,“曾平阳一枪毁了他梦想里的家,如果您象征着另一个家出现,才算是走进他的安全区,被他划归为自己人。”院落那样安静,尹义璠沉默良久,几不可闻一叹。他与陆思维坐在廊下木椅上,有风吹过,掀动静谧的幽泉,在表面漾起淡淡波纹。一尾锦鲤跃出水面,似乎在讨要食物。于是陆思维将掌心最后一点鱼食洒进去,看着鱼唇一开一合,吐着泡泡进食。模样贪婪又可爱。尹义璠眼睛看到模糊的鱼影,略略出了神。陆思维瞧不出尹义璠的脸色,只觉静得有些吓人,转开话题问道:“淇奥还在睡?”尹义璠不言,却不是否认的表情。韩淇奥总是在睡。似乎丧失了对生活的欲求。可若是叫他起来吃饭,他也会乖乖听话,没人的时候就转头呕出去。要是当面质问,就笑笑说胃不肯收容,我有什么办法。比起从前那个孤冷倨傲的少年,现在的韩淇奥更温和,千依百顺,却乖得让人害怕。尹义璠又默了一会儿,眼睛长期用药,睁久了便有些酸涩。他闭上眼睛说:“你走吧。”陆思维早就如坐针毡,闻言如蒙大赦,立刻起身告辞,刚出院子,就瞧见赵成安匆匆进来,两人打了个照面,敷衍地招呼一声,赵成安就径直朝璠爷过去。“这个赵成安……居然没对我冷嘲热讽几句?”陆思维觉得稀罕,回头看了一眼,才摇摇头走了。韩淇奥睡醒发觉已经是下午,只觉浑身沉甸甸的。掀开被子坐起身,才看到床头旁矮几上搁了餐饭,揭开罩子,是清粥,还微微冒着热气。韩淇奥坐在床侧安静地偏头想了一会儿,又把罩子扣回去了。胃里空荡荡的,却觉得这样更舒服一些。洗过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陌生得愣了一下。他很久没仔细看过自己了。雾气弥漫里,镜中的少年骨骼分明,赤膊站着,肩臂的肌肉线条仍在,却清减下去,脸部的轮廓也越发分明,眼睛幽邃而漆黑,透着一股无所适从,整个人淡得想要融进雾气里。“好。”“第五感。”男人牵着他的手引向下,回到正题,“触觉。”韩淇奥耳后通红,听到尹义璠用气声接着说:“这是变得最敏锐的一感。”那一池浴汤,最后自然是成了别有滋味的温床。尹义璠没想到,就在隔天,韩淇奥突然又变得不对劲。少年醒来时,突然干呕不止,将自己关在浴室里很久都没有出来。尹义璠最后抬脚将门踹开了。韩淇奥只是站在淋浴下,不发一言。他视力正恢复中,只瞧得见韩淇奥一个影子,开口问道:“淇奥?”难道是他昨天做得有些狠了?还是突然出现了幻觉?韩淇奥半晌才道:“与你无关。我只是觉得自己恶心。”尹义璠这回是真的有点懵了,将人从淋浴下扯出来。韩淇奥衣衫湿透,他伸手要环住,却被抵着胸口推离了一点距离。少年的声音很平静:“我想出去走走。”尹义璠脱口道:“不行。”这时候出去,被有心人看见了,恐怕又要掀出风浪来。话一出口,又觉得生硬,问道:“去哪?”似乎感知到尹义璠的紧张,韩淇奥轻笑一声:“算了。”他脏腑里涌动着强烈的自厌。厌弃自己的身体,厌弃他起初的自轻自贱,厌弃他明明一无是处,眼前的人却握住他的手,不叫他掉进深渊里。他抬手,冰凉的指尖拂过男人眼睫,视线暗了下来。“算了,我哪里也不去。”他说着转身往出走。尹义璠无可奈何道:“淇奥,告诉我,怎么才能让你开心一点?”韩淇奥顿了顿,与他擦身而过,没有回答。等走出去很远,他转身问了一句:“尹义璠,你这么照顾我,我对你来说是什么人?”男人倍感荒谬,等真的开口要回答,才发现,他竟然没有办法立刻在众多关系里找到一个词,形容他们之间的一切。床伴,早过了那个阶段;情人,总觉浅薄;爱人?又少了相濡以沫的庄重。在脑子里挑挑拣拣,末了只有一个最为直接的,我的人。第61章我的所有物。可这句话说出来,韩淇奥不会喜欢。尹义璠后来忍不住去问了陆思维。陆思维从前哪有机会听到尹义璠亲口讲私房事,竖起耳朵,只怕遗漏了只字片语。尹义璠回顾了一下从他去摩洛哥到回来的这几天,陆思维终于觉出哪里不对。“璠爷,淇奥问得不无道理,您觉得您和淇奥现在是什么关系?”还能是什么关系?可想到这里,他自己也觉出一些不对来。陆思维小心地说道:“您和淇奥,目前算是情人,或是能上床的关系,既没有一个定名分的仪式感,也没有彼此剖白心意的转折点,虽然你们也算同生共死过,可说起来,也就止步于此了,谁都没能往前走一步。”尹义璠沉默许久:“我从没想过这些。”于他,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身居高位的惯性令他长久以来都忽略了什么名分,什么仪式。他只知道,这少年是他床上的人。可细想,韩淇奥骨子里是最重规矩名分的。否则就不会花这么大力气重新维系一个完整的“家”,就不会费尽心机回曾家入族谱,名正言顺留在曾平阳膝下。可他尹义璠做事,除了要做给旁人看的名目,其余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不当做一回事。他一直以为,自己与韩淇奥之间,是不需要做名目给外人看的。陆思维看出璠爷的沉吟,又开口道:“淇奥最初和您在一起,是上不得台面的,曾平阳是何等自矜身份的人,未必没有以此为耻,敲打过淇奥。他面上不显,心里或许有结。”“你们可以开诚布公谈一谈,确认关系。这件事寻常,总还是要做的啊。”尹义璠静默良久,才低声道:“但他真正的心结不在于此。”陆思维耐心解释道:“的确不在于此。但璠爷,您要想真正打开他的心结,就要先进入他的安全区域,成为自己人才行。你想想韩淇奥这两年的所有谋划,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和母亲弟弟团聚,脱离掌控,回归到平凡生活。他的构想明确、清晰,但是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尹义璠皱了一下眉。“那就是,他从没想过,这个构想一旦落地,会是怎样的。”陆思维想了想,又道,“这就好比,有人给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军火运输方案,把一路上所有障碍都排清了,但他只想到运到目的地这一步,接下来的交易、使用,后续保障……这些实在的合同细节他什么都没想,货是运到了,后面就一团糟。”“韩淇奥现在就是陷入一团糟里。”陆思维叹了口气,“曾平阳为什么打了他一枪?就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亲情早就淡薄,只凭血缘维系。”“表面上看起来,是母子团聚,皆大欢喜,爱却勉强不来。这一枪算是把淇奥所有的念想都打碎了,他到现在还一个字都不提曾平阳,更说明他没有想开。”“淇奥渴求的是家,家人。”陆思维一针见血地说道,“曾平阳一枪毁了他梦想里的家,如果您象征着另一个家出现,才算是走进他的安全区,被他划归为自己人。”院落那样安静,尹义璠沉默良久,几不可闻一叹。他与陆思维坐在廊下木椅上,有风吹过,掀动静谧的幽泉,在表面漾起淡淡波纹。一尾锦鲤跃出水面,似乎在讨要食物。于是陆思维将掌心最后一点鱼食洒进去,看着鱼唇一开一合,吐着泡泡进食。模样贪婪又可爱。尹义璠眼睛看到模糊的鱼影,略略出了神。陆思维瞧不出尹义璠的脸色,只觉静得有些吓人,转开话题问道:“淇奥还在睡?”尹义璠不言,却不是否认的表情。韩淇奥总是在睡。似乎丧失了对生活的欲求。可若是叫他起来吃饭,他也会乖乖听话,没人的时候就转头呕出去。要是当面质问,就笑笑说胃不肯收容,我有什么办法。比起从前那个孤冷倨傲的少年,现在的韩淇奥更温和,千依百顺,却乖得让人害怕。尹义璠又默了一会儿,眼睛长期用药,睁久了便有些酸涩。他闭上眼睛说:“你走吧。”陆思维早就如坐针毡,闻言如蒙大赦,立刻起身告辞,刚出院子,就瞧见赵成安匆匆进来,两人打了个照面,敷衍地招呼一声,赵成安就径直朝璠爷过去。“这个赵成安……居然没对我冷嘲热讽几句?”陆思维觉得稀罕,回头看了一眼,才摇摇头走了。韩淇奥睡醒发觉已经是下午,只觉浑身沉甸甸的。掀开被子坐起身,才看到床头旁矮几上搁了餐饭,揭开罩子,是清粥,还微微冒着热气。韩淇奥坐在床侧安静地偏头想了一会儿,又把罩子扣回去了。胃里空荡荡的,却觉得这样更舒服一些。洗过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陌生得愣了一下。他很久没仔细看过自己了。雾气弥漫里,镜中的少年骨骼分明,赤膊站着,肩臂的肌肉线条仍在,却清减下去,脸部的轮廓也越发分明,眼睛幽邃而漆黑,透着一股无所适从,整个人淡得想要融进雾气里。“好。”“第五感。”男人牵着他的手引向下,回到正题,“触觉。”韩淇奥耳后通红,听到尹义璠用气声接着说:“这是变得最敏锐的一感。”那一池浴汤,最后自然是成了别有滋味的温床。尹义璠没想到,就在隔天,韩淇奥突然又变得不对劲。少年醒来时,突然干呕不止,将自己关在浴室里很久都没有出来。尹义璠最后抬脚将门踹开了。韩淇奥只是站在淋浴下,不发一言。他视力正恢复中,只瞧得见韩淇奥一个影子,开口问道:“淇奥?”难道是他昨天做得有些狠了?还是突然出现了幻觉?韩淇奥半晌才道:“与你无关。我只是觉得自己恶心。”尹义璠这回是真的有点懵了,将人从淋浴下扯出来。韩淇奥衣衫湿透,他伸手要环住,却被抵着胸口推离了一点距离。少年的声音很平静:“我想出去走走。”尹义璠脱口道:“不行。”这时候出去,被有心人看见了,恐怕又要掀出风浪来。话一出口,又觉得生硬,问道:“去哪?”似乎感知到尹义璠的紧张,韩淇奥轻笑一声:“算了。”他脏腑里涌动着强烈的自厌。厌弃自己的身体,厌弃他起初的自轻自贱,厌弃他明明一无是处,眼前的人却握住他的手,不叫他掉进深渊里。他抬手,冰凉的指尖拂过男人眼睫,视线暗了下来。“算了,我哪里也不去。”他说着转身往出走。尹义璠无可奈何道:“淇奥,告诉我,怎么才能让你开心一点?”韩淇奥顿了顿,与他擦身而过,没有回答。等走出去很远,他转身问了一句:“尹义璠,你这么照顾我,我对你来说是什么人?”男人倍感荒谬,等真的开口要回答,才发现,他竟然没有办法立刻在众多关系里找到一个词,形容他们之间的一切。床伴,早过了那个阶段;情人,总觉浅薄;爱人?又少了相濡以沫的庄重。在脑子里挑挑拣拣,末了只有一个最为直接的,我的人。第61章我的所有物。可这句话说出来,韩淇奥不会喜欢。尹义璠后来忍不住去问了陆思维。陆思维从前哪有机会听到尹义璠亲口讲私房事,竖起耳朵,只怕遗漏了只字片语。尹义璠回顾了一下从他去摩洛哥到回来的这几天,陆思维终于觉出哪里不对。“璠爷,淇奥问得不无道理,您觉得您和淇奥现在是什么关系?”还能是什么关系?可想到这里,他自己也觉出一些不对来。陆思维小心地说道:“您和淇奥,目前算是情人,或是能上床的关系,既没有一个定名分的仪式感,也没有彼此剖白心意的转折点,虽然你们也算同生共死过,可说起来,也就止步于此了,谁都没能往前走一步。”尹义璠沉默许久:“我从没想过这些。”于他,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身居高位的惯性令他长久以来都忽略了什么名分,什么仪式。他只知道,这少年是他床上的人。可细想,韩淇奥骨子里是最重规矩名分的。否则就不会花这么大力气重新维系一个完整的“家”,就不会费尽心机回曾家入族谱,名正言顺留在曾平阳膝下。可他尹义璠做事,除了要做给旁人看的名目,其余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不当做一回事。他一直以为,自己与韩淇奥之间,是不需要做名目给外人看的。陆思维看出璠爷的沉吟,又开口道:“淇奥最初和您在一起,是上不得台面的,曾平阳是何等自矜身份的人,未必没有以此为耻,敲打过淇奥。他面上不显,心里或许有结。”“你们可以开诚布公谈一谈,确认关系。这件事寻常,总还是要做的啊。”尹义璠静默良久,才低声道:“但他真正的心结不在于此。”陆思维耐心解释道:“的确不在于此。但璠爷,您要想真正打开他的心结,就要先进入他的安全区域,成为自己人才行。你想想韩淇奥这两年的所有谋划,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和母亲弟弟团聚,脱离掌控,回归到平凡生活。他的构想明确、清晰,但是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尹义璠皱了一下眉。“那就是,他从没想过,这个构想一旦落地,会是怎样的。”陆思维想了想,又道,“这就好比,有人给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军火运输方案,把一路上所有障碍都排清了,但他只想到运到目的地这一步,接下来的交易、使用,后续保障……这些实在的合同细节他什么都没想,货是运到了,后面就一团糟。”“韩淇奥现在就是陷入一团糟里。”陆思维叹了口气,“曾平阳为什么打了他一枪?就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亲情早就淡薄,只凭血缘维系。”“表面上看起来,是母子团聚,皆大欢喜,爱却勉强不来。这一枪算是把淇奥所有的念想都打碎了,他到现在还一个字都不提曾平阳,更说明他没有想开。”“淇奥渴求的是家,家人。”陆思维一针见血地说道,“曾平阳一枪毁了他梦想里的家,如果您象征着另一个家出现,才算是走进他的安全区,被他划归为自己人。”院落那样安静,尹义璠沉默良久,几不可闻一叹。他与陆思维坐在廊下木椅上,有风吹过,掀动静谧的幽泉,在表面漾起淡淡波纹。一尾锦鲤跃出水面,似乎在讨要食物。于是陆思维将掌心最后一点鱼食洒进去,看着鱼唇一开一合,吐着泡泡进食。模样贪婪又可爱。尹义璠眼睛看到模糊的鱼影,略略出了神。陆思维瞧不出尹义璠的脸色,只觉静得有些吓人,转开话题问道:“淇奥还在睡?”尹义璠不言,却不是否认的表情。韩淇奥总是在睡。似乎丧失了对生活的欲求。可若是叫他起来吃饭,他也会乖乖听话,没人的时候就转头呕出去。要是当面质问,就笑笑说胃不肯收容,我有什么办法。比起从前那个孤冷倨傲的少年,现在的韩淇奥更温和,千依百顺,却乖得让人害怕。尹义璠又默了一会儿,眼睛长期用药,睁久了便有些酸涩。他闭上眼睛说:“你走吧。”陆思维早就如坐针毡,闻言如蒙大赦,立刻起身告辞,刚出院子,就瞧见赵成安匆匆进来,两人打了个照面,敷衍地招呼一声,赵成安就径直朝璠爷过去。“这个赵成安……居然没对我冷嘲热讽几句?”陆思维觉得稀罕,回头看了一眼,才摇摇头走了。韩淇奥睡醒发觉已经是下午,只觉浑身沉甸甸的。掀开被子坐起身,才看到床头旁矮几上搁了餐饭,揭开罩子,是清粥,还微微冒着热气。韩淇奥坐在床侧安静地偏头想了一会儿,又把罩子扣回去了。胃里空荡荡的,却觉得这样更舒服一些。洗过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陌生得愣了一下。他很久没仔细看过自己了。雾气弥漫里,镜中的少年骨骼分明,赤膊站着,肩臂的肌肉线条仍在,却清减下去,脸部的轮廓也越发分明,眼睛幽邃而漆黑,透着一股无所适从,整个人淡得想要融进雾气里。“好。”“第五感。”男人牵着他的手引向下,回到正题,“触觉。”韩淇奥耳后通红,听到尹义璠用气声接着说:“这是变得最敏锐的一感。”那一池浴汤,最后自然是成了别有滋味的温床。尹义璠没想到,就在隔天,韩淇奥突然又变得不对劲。少年醒来时,突然干呕不止,将自己关在浴室里很久都没有出来。尹义璠最后抬脚将门踹开了。韩淇奥只是站在淋浴下,不发一言。他视力正恢复中,只瞧得见韩淇奥一个影子,开口问道:“淇奥?”难道是他昨天做得有些狠了?还是突然出现了幻觉?韩淇奥半晌才道:“与你无关。我只是觉得自己恶心。”尹义璠这回是真的有点懵了,将人从淋浴下扯出来。韩淇奥衣衫湿透,他伸手要环住,却被抵着胸口推离了一点距离。少年的声音很平静:“我想出去走走。”尹义璠脱口道:“不行。”这时候出去,被有心人看见了,恐怕又要掀出风浪来。话一出口,又觉得生硬,问道:“去哪?”似乎感知到尹义璠的紧张,韩淇奥轻笑一声:“算了。”他脏腑里涌动着强烈的自厌。厌弃自己的身体,厌弃他起初的自轻自贱,厌弃他明明一无是处,眼前的人却握住他的手,不叫他掉进深渊里。他抬手,冰凉的指尖拂过男人眼睫,视线暗了下来。“算了,我哪里也不去。”他说着转身往出走。尹义璠无可奈何道:“淇奥,告诉我,怎么才能让你开心一点?”韩淇奥顿了顿,与他擦身而过,没有回答。等走出去很远,他转身问了一句:“尹义璠,你这么照顾我,我对你来说是什么人?”男人倍感荒谬,等真的开口要回答,才发现,他竟然没有办法立刻在众多关系里找到一个词,形容他们之间的一切。床伴,早过了那个阶段;情人,总觉浅薄;爱人?又少了相濡以沫的庄重。在脑子里挑挑拣拣,末了只有一个最为直接的,我的人。第61章我的所有物。可这句话说出来,韩淇奥不会喜欢。尹义璠后来忍不住去问了陆思维。陆思维从前哪有机会听到尹义璠亲口讲私房事,竖起耳朵,只怕遗漏了只字片语。尹义璠回顾了一下从他去摩洛哥到回来的这几天,陆思维终于觉出哪里不对。“璠爷,淇奥问得不无道理,您觉得您和淇奥现在是什么关系?”还能是什么关系?可想到这里,他自己也觉出一些不对来。陆思维小心地说道:“您和淇奥,目前算是情人,或是能上床的关系,既没有一个定名分的仪式感,也没有彼此剖白心意的转折点,虽然你们也算同生共死过,可说起来,也就止步于此了,谁都没能往前走一步。”尹义璠沉默许久:“我从没想过这些。”于他,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身居高位的惯性令他长久以来都忽略了什么名分,什么仪式。他只知道,这少年是他床上的人。可细想,韩淇奥骨子里是最重规矩名分的。否则就不会花这么大力气重新维系一个完整的“家”,就不会费尽心机回曾家入族谱,名正言顺留在曾平阳膝下。可他尹义璠做事,除了要做给旁人看的名目,其余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不当做一回事。他一直以为,自己与韩淇奥之间,是不需要做名目给外人看的。陆思维看出璠爷的沉吟,又开口道:“淇奥最初和您在一起,是上不得台面的,曾平阳是何等自矜身份的人,未必没有以此为耻,敲打过淇奥。他面上不显,心里或许有结。”“你们可以开诚布公谈一谈,确认关系。这件事寻常,总还是要做的啊。”尹义璠静默良久,才低声道:“但他真正的心结不在于此。”陆思维耐心解释道:“的确不在于此。但璠爷,您要想真正打开他的心结,就要先进入他的安全区域,成为自己人才行。你想想韩淇奥这两年的所有谋划,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和母亲弟弟团聚,脱离掌控,回归到平凡生活。他的构想明确、清晰,但是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尹义璠皱了一下眉。“那就是,他从没想过,这个构想一旦落地,会是怎样的。”陆思维想了想,又道,“这就好比,有人给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军火运输方案,把一路上所有障碍都排清了,但他只想到运到目的地这一步,接下来的交易、使用,后续保障……这些实在的合同细节他什么都没想,货是运到了,后面就一团糟。”“韩淇奥现在就是陷入一团糟里。”陆思维叹了口气,“曾平阳为什么打了他一枪?就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亲情早就淡薄,只凭血缘维系。”“表面上看起来,是母子团聚,皆大欢喜,爱却勉强不来。这一枪算是把淇奥所有的念想都打碎了,他到现在还一个字都不提曾平阳,更说明他没有想开。”“淇奥渴求的是家,家人。”陆思维一针见血地说道,“曾平阳一枪毁了他梦想里的家,如果您象征着另一个家出现,才算是走进他的安全区,被他划归为自己人。”院落那样安静,尹义璠沉默良久,几不可闻一叹。他与陆思维坐在廊下木椅上,有风吹过,掀动静谧的幽泉,在表面漾起淡淡波纹。一尾锦鲤跃出水面,似乎在讨要食物。于是陆思维将掌心最后一点鱼食洒进去,看着鱼唇一开一合,吐着泡泡进食。模样贪婪又可爱。尹义璠眼睛看到模糊的鱼影,略略出了神。陆思维瞧不出尹义璠的脸色,只觉静得有些吓人,转开话题问道:“淇奥还在睡?”尹义璠不言,却不是否认的表情。韩淇奥总是在睡。似乎丧失了对生活的欲求。可若是叫他起来吃饭,他也会乖乖听话,没人的时候就转头呕出去。要是当面质问,就笑笑说胃不肯收容,我有什么办法。比起从前那个孤冷倨傲的少年,现在的韩淇奥更温和,千依百顺,却乖得让人害怕。尹义璠又默了一会儿,眼睛长期用药,睁久了便有些酸涩。他闭上眼睛说:“你走吧。”陆思维早就如坐针毡,闻言如蒙大赦,立刻起身告辞,刚出院子,就瞧见赵成安匆匆进来,两人打了个照面,敷衍地招呼一声,赵成安就径直朝璠爷过去。“这个赵成安……居然没对我冷嘲热讽几句?”陆思维觉得稀罕,回头看了一眼,才摇摇头走了。韩淇奥睡醒发觉已经是下午,只觉浑身沉甸甸的。掀开被子坐起身,才看到床头旁矮几上搁了餐饭,揭开罩子,是清粥,还微微冒着热气。韩淇奥坐在床侧安静地偏头想了一会儿,又把罩子扣回去了。胃里空荡荡的,却觉得这样更舒服一些。洗过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陌生得愣了一下。他很久没仔细看过自己了。雾气弥漫里,镜中的少年骨骼分明,赤膊站着,肩臂的肌肉线条仍在,却清减下去,脸部的轮廓也越发分明,眼睛幽邃而漆黑,透着一股无所适从,整个人淡得想要融进雾气里。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