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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1 / 1)

他的声音向来清冷,听上去如空山寒石轻响。而阮东林面色渐沉,宽袖之中手紧握成拳。阮霰说得没错,每一个字都直切要害。上一次,为了追捕同神刀刀鞘意外融合的阮霰,阮家几乎出动了族内与刺客组织青冥落的所有高手,可最终活着回来的,不足半数。因为这人是春山刀。只消一个名号,便能慑住世人的春山刀。他刺客出身,诡计多端;曾为江湖十大传说之首,修为惊人;又生了一张倾绝天下的脸,若是有意巧笑,少有人能经得住那种诱惑。他三言两语就叫悬月岛绝了更换婚约者的意图,替自己谋了条出逃之路。这个人,可恨至极。但----阮东林凛目凝视阮霰那双冷眼,半晌之后,讽刺一笑:“你尽管走,只要----你能走得掉。”咬牙切齿过后语调陡然转高,继而渐趋低沉,语气亦是意味深长。阮霰眸底平静无波,宵风扬起衣袖,幽冷轻淡。双方在同一时间将气劲撤回,阮东林拂袖而去,但就在此人气息完全消失在镜雪里那一瞬间,阮霰如刀锋般笔直挺立的身形竟是一晃。他只觉眼前昏黑一片,清风、夜寒、亮光瞬远,五感混沌,连自己都不能再感知。而在阿七眼中,阮霰正往前栽倒。“主人!”阿七赶紧将阮霰驮住,背上人却无回应,它立时撒开四条腿冲入卧房。合上门扉刹那,没忘记在镜雪里外面布下结界,防止被人窥探。“主人,阮东林对你暗下毒手了?”阿七把阮霰送到床上,定睛一看,发现竟有鲜血自他唇角溢出,顿感焦急。阮霰慢慢从床中坐起。眼前的漆黑已散,五感逐渐回拢,他抬手拭去唇角鲜血,低声说道:“无妨,只是因三魂不全失去一瞬意识而已。”阿七前爪扒着床畔,瞪视阮霰:“三魂不全会流血吗!”阮霰不以为然:“过度运功罢了。”阿七大拍床板:“时间着实不多,我们要尽快去寻医,进行一番延缓、稳固心魂,再火速寻找治本之法!”阮霰垂下眼眸,揉了揉阿七毛茸茸的脑袋,轻声道出一个“好”字。一夜无话。翌日天方破晓,牧溪云便至镜雪里外等候。阮霰正凝神调息,阿七守在一旁,不曾惊动他。直至辰时三刻,阮霰体内真元走完一个大周天,睁开眼睛,它才道:“牧溪云来接你了。”“走吧。”阮霰起身,轻理袖摆,低声说道。阿七甩动尾巴,用脑袋顶开门,轻快跃入庭中。霎时间,清风拂面过,送来清甜春花芳香,日光暖软,撒在空中犹如细碎金屑,端的是美好宁静。牧溪云就站在庭院的圆月门外,身后深深树影,身侧亭亭幽兰,衣袂起落于风,背负长琴,身姿挺拔。牧溪云见到走出房门之人,略略一怔,随后快步迎上来。阮霰没摘下那张假脸。如今模样,虽说仍算得上“美”之一字,但美得过于普通,寻不出任何特色,同寻常巷陌间好颜色之人无二,看过之后,只觉美则美矣,无甚出挑处。他走到牧溪云面前,淡淡道:“鹤取公子,久等。”“无妨,是我来得太早。”牧溪云没问阮霰为何顶着这样一张脸,语气温和如初,话语满是关怀,“你旧伤未愈,不宜劳累,是以我备了马车,已候在阮家外。”阮霰轻轻点头:“多谢。”牧溪云又道:“江夏城距离金陵并不远,此一行,约莫半日可达。”阮霰:“嗯。”阮霰的回应,说不上失礼,却也太过寡淡,一时之间,牧溪云不知再谈什么,遂止了言,安静同阮霰并肩前行。正是一日之初、繁忙之始,阮家家业之大、人丁兴旺,道上往来者频繁。见得同行的两人,无一不暗自打量。鹤取公子在江湖中久负盛名,传言他喜着青衣,面容清俊,气度温和,弹得一手好琴,可引百鸟来朝。而牧溪云,一身霁青衣衫,背负一把伏羲制式的桐木琴,近日又恰逢悬月岛岛主携众人前来金陵拜访,是以不难猜出身份。倒是同他并肩的阮霰,根本无人识得。不仅无名,偏生还长了张没有特色的脸。“鹤取公子做何同那般普通的人走在一块儿?”“许是那人领着鹤取公子去什么地方。”“这等好差事,怎么落不到我头上!”“大抵是你没烧高香?”窃窃低语随风传来,飘荡回旋在树影交叠的石板道上,牧溪云听闻此,逐渐蹙起眉头。阮霰面不改色,步伐从容。略加思索,牧溪云低声道:“今日乃是艳阳天,虽说此时凉爽,但再过一时半会儿,阳光会变得炙热。阮公子,我们可要走快些?”“无妨。”阮霰语气轻淡,“这里的景致,这样的阳光,我已百年不曾见过,应当仔细体会才是。”牧溪云耐心劝说:“金陵景色并不会变,待寻访名医、治愈顽疾,再欣赏不迟。”这条路上,还会遇见多少人,还会听见多少闲言碎语,不可估量,他不想让这般言语再入阮霰耳朵。阮霰瞥着地上随微晃树影左右摇曳的斑驳光点,隔了好一会儿,不动声色挑眉,道:“你说得对。”语气却是颇为深长。牧溪云觉得这话有些怪,但仔细琢磨,又分辨不出什么来。脚步遂快,不多时,便至阮家偏门。牧溪云并未打算大张旗鼓带阮霰离开,因而准备的马车,外表看上去并不华丽,但整个车身,所用木料,无一不是上千年的檀木,静立此间,自有一股暗香漂浮,垂在车门口的帘,乃是由有“赤霞”之称的炽灵丝织就,一寸千金。至于拉车的神骏,更是不必多说。阮霰卷帘而入,对牧溪云道,可由阿七驾车。却在此时,听得一道清脆女声响起。这声音端的是意气十足、年轻骄傲。“鹤取公子,小女子清芙出水阮秋荷。听闻公子此行将往越州,小女子正好接了前往越州除妖的任务,不知可否同路?”垂帘轻晃,阮霰透过缝隙望出去,见得一粉衣少女负剑而立,面如芙蓉眸似水,正应了江湖人给她的称号----清芙仙子。清芙仙子阮秋荷立在偏门门廊之下,身后站着阮家几个位高权重的长老,牧溪云朝他们一一见礼,随后问车内的阮霰:“清芙仙子欲与我们同行,不知阮公子意下如何?”“随你。”阮霰盘膝跪坐于软垫上,垂眸淡声道。阮家长老一笑:“此行前往越州,虽不远,但不可掉以轻心。方才,负责打扫镜雪里的婢女发现春山大人竟是一件衣物都未曾带上,连忙收拾了些,我等正巧要出门,便一并给带来了。”牧溪云折身过去,从长老们手中接过行囊。阮秋荷冲他抱拳一笑,道了声“多谢”,走上马车。旁人或许不知,但阮霰清楚,阮秋荷此番要求,带了极强的目的性。然他端坐于车内,面不改色。倏尔,直直垂坠的车帘遭掀起,阮秋荷步入车厢。她眸眼灵动,轻轻一转,目光落到阮霰身上,但看清此人一刹,张姣好面容上的笑意猛然僵住。她眼底浮现出不可置信,连带轻勾垂帘的手指,都跟着发起了抖。眨眼,那抹不可置信变为愤怒,咬牙切齿的话更是脱口而出:“天下第一美人?大名鼎鼎的春山刀阮雪归?模样不过如此,那画圣百里丹青简直是瞎了眼睛!”第五章 花间独酌阮秋荷瞪着眼前人。便是这样一张脸,凭空坐上美人榜之首,将自己给挤了下去。放在凡俗世间,这张脸能够被赞一句好看,但修行世界里,模样好的人太多,这般漂亮得毫无特色的面容,叫人见之即忘,相较之下,连以“出挑”来形容都太为过,更何况,还登上了江湖美人榜榜首!“你定是贿赂了百里丹青!”阮秋荷又道。阮霰连眼睫都没颤一下,完全不为所动,兀自垂眸,神色轻淡至极。阮秋荷面上愠色更甚,然而此时,牧溪云已回到马车旁。她眼皮猛跳,顿时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开始后怕。“马车上刻有隔音符文。”车厢内响起阮霰的声音,质地清寒悦耳。阮秋荷看过去,发现这人神情动作丝毫未变,不由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但没时间留给她思索,下一刻,牧溪云入内。阮秋荷不得不调整表情,冲牧溪云点头致礼,再一次为他答应让自己同路道谢。“你当对阮公子道谢。”牧溪云坐到阮霰身旁,将阮家长老送来的行囊递去。阮秋荷头一偏,眼底便多出不情愿的情绪。她手指在裙摆上松松一捏,抿唇道,“说来,依照辈分,我当称春山大人一声‘九堂叔’。多谢九堂叔答应我的请求。”这话说得巧妙,她称呼牧溪云为鹤取公子,叫阮霰却是堂叔,生生将阮霰的辈分同他们拉远了。阮霰岂会听不明白这层意思,但根本懒得理会,眼仍旧不抬,仅从鼻腔里发出了个单音节“嗯”。阮秋荷觉得自己在拿拳头打棉花,心头火气更盛,偏偏不能发作,只好扭头朝着窗外,瞪圆了眼望着外头的青石板。阿七起身去外头驾车,从阮秋荷身边经过时,刻意踩了脚她的裙摆。它肉垫干净,未曾留下印迹,却也实实在在再度将阮秋荷给气了一回。一条狗担任车夫,令外表低调的马车变得惹眼,但当拉车的四匹神骏跑起来后,行速如飞,路人便瞧不清楚上头的情形了。阮霰坐在马车中,以神识查探阮家给他送来的行李:华贵罗衣数套,上品灵石、灵器、丹药无数,更有茶叶与点心,可谓是体贴入微、周全至极,并且未曾对这些东西动手脚。冷嘲浮现心间,阮霰撤回神识,就着垂眸姿态开始假寐。如牧溪云先前所言,金陵与江夏城之间,不过半日路程。午时刚过,江夏城城门遥遥可见,合了一路眼的终于阮霰掀起眼皮。“再过不久,便到目的地了。”牧溪云为阮霰递去一杯水,望着他,温声道。阮霰冲他道谢。“我打算带你去拜访的,是隐居于江夏城的名医周宣理。阮公子应当听说过他。这位大夫规矩甚多,若没有提前往周府递去名刺,无论来者是谁,概不相见。”牧溪云又道,“因此,阮公子便在客栈休息,我去周府递交名帖,约谈诊治时间。”熟料阮霰听后,却是拒绝:“多谢鹤取公子美意,但需要医治之人是我,合该由我亲自登门拜访才是。”牧溪云轻笑:“周大夫是退隐之人,见之不易,需要有人从中牵线才行。我认识的那位牵线人,脾气古怪,不喜生人。是以,唯有我独自去,才有机会约见周大夫。”如此,阮霰只得作罢。言语间,马车行速减缓、渐趋停止,抬眼望出去,原来是到了城门,需要检查一番才可通行。入城的队伍很长,但阮秋荷递了一封手令给守城士兵,一行人当即得到放行。车轮重新开始滚动,窗外形如长龙的队伍向后移动,车厢内,阮秋荷解释:“江夏城之所以严查出入者,乃是因了近日城中有妖魔作祟的缘故。我领了任务来此除妖,自然不用接受层层盘查。”牧溪云轻弯唇角,笑得谦逊有礼:“如此,还得多谢清芙仙子与我等同行,与了我们方便。”“鹤取公子不必言谢。”阮秋荷脸微红,但仅是一瞬,紧接着,她将目光移向阮霰,虽笑着,但语气幽幽:“我听说九堂叔久病未愈,城中潜伏有妖魔,还望多加小心才是。”阮霰平平一“嗯”。阮秋荷自讨苦吃,黑了脸色。牧溪云已然习惯阮霰的冷淡,又不知阮秋荷怒气之下的深层缘由,于是代阮霰对她道了声谢,语气客气且温和。这令阮秋荷心中不满更盛。入了城,阿七在牧溪云的指引下寻找客栈。阮霰撩开车帘,打量城中情形:江夏城不比金陵繁华,又因妖魔作祟,街上行人稀少,道旁货摊可罗鸟雀,但那遮掩起来的窗户之后,却是探出一道又一道警惕、深究、疑心的目光。可见作乱于此的妖魔对城中住民影响甚重。阮霰不由瞥了来此除妖的阮秋荷一眼。很快便至客栈。这原本是个远离闹市、清雅幽静的地段,但如今整个江夏城皆萧条冷清,便算不得什么优点。不过内里陈设颇为雅趣,壁上挂画、角落青石、门侧盆栽,无一不富有情调。又因这里的掌柜与伙计皆是修行之士,较之周边客栈,来往于此的客人要多出许多。牧溪云同掌柜的相熟,昨日阮霰答应同他来江夏城后不久,便传信一封,告知掌柜的今日他们将来此住宿。不过计划之中唯有他与阮霰两人,如今多了个阮秋荷,便让掌柜的又添了一间客房。牧溪云安顿好阮霰,暂别前去寻找那位牵线人。门扉轻阖后,房间内唯余阮霰与阿七。“主人,要我跟过去瞧瞧吗?”阿七站直身子,前爪搭在窗潢上,眼珠子瞅着底下街道,神情踊跃。“周宣理你是知道的,医术的确精妙,有回春之能。若能让他为我诊治,当可寻出一些方法。”阮霰淡淡道。“那不更得盯紧些了?”阿七理直气壮地说。“你是觉得自己有那个能耐,不被牧溪云察觉?”阮霰道。阿七说它当然有那个能耐,化成光团模样,飘浮云间,保证无人能探查到。阮霰理了理衣袖,起身下楼。“再说了,察觉又何妨?”阿七追在阮霰身后,垂着脑袋小声说道,“说不定还会愿意正大光明带我去呢。毕竟那牵线人只是不喜生人,并未不喜生狗。”却不料前方人脚步倏地一顿,使得它一脑袋撞上阮霰后腰。阿七疑惑抬头,顺着阮霰目光看向楼下,瞅了半晌,并未发觉有何不妥。“主人,你在看什么?”阿七问。阮霰:“看一个人。”一个身着绛紫衣衫的人。一个昨夜在竹林深处“偶遇”的乐师。今日天气好,这人没罩那件深纱外袍,腰间依旧坠玉,别一玉质横笛,神情懒散地站在月台前,问掌柜的要一间上房。她眼底浮现出不可置信,连带轻勾垂帘的手指,都跟着发起了抖。眨眼,那抹不可置信变为愤怒,咬牙切齿的话更是脱口而出:“天下第一美人?大名鼎鼎的春山刀阮雪归?模样不过如此,那画圣百里丹青简直是瞎了眼睛!”第五章 花间独酌阮秋荷瞪着眼前人。便是这样一张脸,凭空坐上美人榜之首,将自己给挤了下去。放在凡俗世间,这张脸能够被赞一句好看,但修行世界里,模样好的人太多,这般漂亮得毫无特色的面容,叫人见之即忘,相较之下,连以“出挑”来形容都太为过,更何况,还登上了江湖美人榜榜首!“你定是贿赂了百里丹青!”阮秋荷又道。阮霰连眼睫都没颤一下,完全不为所动,兀自垂眸,神色轻淡至极。阮秋荷面上愠色更甚,然而此时,牧溪云已回到马车旁。她眼皮猛跳,顿时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开始后怕。“马车上刻有隔音符文。”车厢内响起阮霰的声音,质地清寒悦耳。阮秋荷看过去,发现这人神情动作丝毫未变,不由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但没时间留给她思索,下一刻,牧溪云入内。阮秋荷不得不调整表情,冲牧溪云点头致礼,再一次为他答应让自己同路道谢。“你当对阮公子道谢。”牧溪云坐到阮霰身旁,将阮家长老送来的行囊递去。阮秋荷头一偏,眼底便多出不情愿的情绪。她手指在裙摆上松松一捏,抿唇道,“说来,依照辈分,我当称春山大人一声‘九堂叔’。多谢九堂叔答应我的请求。”这话说得巧妙,她称呼牧溪云为鹤取公子,叫阮霰却是堂叔,生生将阮霰的辈分同他们拉远了。阮霰岂会听不明白这层意思,但根本懒得理会,眼仍旧不抬,仅从鼻腔里发出了个单音节“嗯”。阮秋荷觉得自己在拿拳头打棉花,心头火气更盛,偏偏不能发作,只好扭头朝着窗外,瞪圆了眼望着外头的青石板。阿七起身去外头驾车,从阮秋荷身边经过时,刻意踩了脚她的裙摆。它肉垫干净,未曾留下印迹,却也实实在在再度将阮秋荷给气了一回。一条狗担任车夫,令外表低调的马车变得惹眼,但当拉车的四匹神骏跑起来后,行速如飞,路人便瞧不清楚上头的情形了。阮霰坐在马车中,以神识查探阮家给他送来的行李:华贵罗衣数套,上品灵石、灵器、丹药无数,更有茶叶与点心,可谓是体贴入微、周全至极,并且未曾对这些东西动手脚。冷嘲浮现心间,阮霰撤回神识,就着垂眸姿态开始假寐。如牧溪云先前所言,金陵与江夏城之间,不过半日路程。午时刚过,江夏城城门遥遥可见,合了一路眼的终于阮霰掀起眼皮。“再过不久,便到目的地了。”牧溪云为阮霰递去一杯水,望着他,温声道。阮霰冲他道谢。“我打算带你去拜访的,是隐居于江夏城的名医周宣理。阮公子应当听说过他。这位大夫规矩甚多,若没有提前往周府递去名刺,无论来者是谁,概不相见。”牧溪云又道,“因此,阮公子便在客栈休息,我去周府递交名帖,约谈诊治时间。”熟料阮霰听后,却是拒绝:“多谢鹤取公子美意,但需要医治之人是我,合该由我亲自登门拜访才是。”牧溪云轻笑:“周大夫是退隐之人,见之不易,需要有人从中牵线才行。我认识的那位牵线人,脾气古怪,不喜生人。是以,唯有我独自去,才有机会约见周大夫。”如此,阮霰只得作罢。言语间,马车行速减缓、渐趋停止,抬眼望出去,原来是到了城门,需要检查一番才可通行。入城的队伍很长,但阮秋荷递了一封手令给守城士兵,一行人当即得到放行。车轮重新开始滚动,窗外形如长龙的队伍向后移动,车厢内,阮秋荷解释:“江夏城之所以严查出入者,乃是因了近日城中有妖魔作祟的缘故。我领了任务来此除妖,自然不用接受层层盘查。”牧溪云轻弯唇角,笑得谦逊有礼:“如此,还得多谢清芙仙子与我等同行,与了我们方便。”“鹤取公子不必言谢。”阮秋荷脸微红,但仅是一瞬,紧接着,她将目光移向阮霰,虽笑着,但语气幽幽:“我听说九堂叔久病未愈,城中潜伏有妖魔,还望多加小心才是。”阮霰平平一“嗯”。阮秋荷自讨苦吃,黑了脸色。牧溪云已然习惯阮霰的冷淡,又不知阮秋荷怒气之下的深层缘由,于是代阮霰对她道了声谢,语气客气且温和。这令阮秋荷心中不满更盛。入了城,阿七在牧溪云的指引下寻找客栈。阮霰撩开车帘,打量城中情形:江夏城不比金陵繁华,又因妖魔作祟,街上行人稀少,道旁货摊可罗鸟雀,但那遮掩起来的窗户之后,却是探出一道又一道警惕、深究、疑心的目光。可见作乱于此的妖魔对城中住民影响甚重。阮霰不由瞥了来此除妖的阮秋荷一眼。很快便至客栈。这原本是个远离闹市、清雅幽静的地段,但如今整个江夏城皆萧条冷清,便算不得什么优点。不过内里陈设颇为雅趣,壁上挂画、角落青石、门侧盆栽,无一不富有情调。又因这里的掌柜与伙计皆是修行之士,较之周边客栈,来往于此的客人要多出许多。牧溪云同掌柜的相熟,昨日阮霰答应同他来江夏城后不久,便传信一封,告知掌柜的今日他们将来此住宿。不过计划之中唯有他与阮霰两人,如今多了个阮秋荷,便让掌柜的又添了一间客房。牧溪云安顿好阮霰,暂别前去寻找那位牵线人。门扉轻阖后,房间内唯余阮霰与阿七。“主人,要我跟过去瞧瞧吗?”阿七站直身子,前爪搭在窗潢上,眼珠子瞅着底下街道,神情踊跃。“周宣理你是知道的,医术的确精妙,有回春之能。若能让他为我诊治,当可寻出一些方法。”阮霰淡淡道。“那不更得盯紧些了?”阿七理直气壮地说。“你是觉得自己有那个能耐,不被牧溪云察觉?”阮霰道。阿七说它当然有那个能耐,化成光团模样,飘浮云间,保证无人能探查到。阮霰理了理衣袖,起身下楼。“再说了,察觉又何妨?”阿七追在阮霰身后,垂着脑袋小声说道,“说不定还会愿意正大光明带我去呢。毕竟那牵线人只是不喜生人,并未不喜生狗。”却不料前方人脚步倏地一顿,使得它一脑袋撞上阮霰后腰。阿七疑惑抬头,顺着阮霰目光看向楼下,瞅了半晌,并未发觉有何不妥。“主人,你在看什么?”阿七问。阮霰:“看一个人。”一个身着绛紫衣衫的人。一个昨夜在竹林深处“偶遇”的乐师。今日天气好,这人没罩那件深纱外袍,腰间依旧坠玉,别一玉质横笛,神情懒散地站在月台前,问掌柜的要一间上房。她眼底浮现出不可置信,连带轻勾垂帘的手指,都跟着发起了抖。眨眼,那抹不可置信变为愤怒,咬牙切齿的话更是脱口而出:“天下第一美人?大名鼎鼎的春山刀阮雪归?模样不过如此,那画圣百里丹青简直是瞎了眼睛!”第五章 花间独酌阮秋荷瞪着眼前人。便是这样一张脸,凭空坐上美人榜之首,将自己给挤了下去。放在凡俗世间,这张脸能够被赞一句好看,但修行世界里,模样好的人太多,这般漂亮得毫无特色的面容,叫人见之即忘,相较之下,连以“出挑”来形容都太为过,更何况,还登上了江湖美人榜榜首!“你定是贿赂了百里丹青!”阮秋荷又道。阮霰连眼睫都没颤一下,完全不为所动,兀自垂眸,神色轻淡至极。阮秋荷面上愠色更甚,然而此时,牧溪云已回到马车旁。她眼皮猛跳,顿时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开始后怕。“马车上刻有隔音符文。”车厢内响起阮霰的声音,质地清寒悦耳。阮秋荷看过去,发现这人神情动作丝毫未变,不由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但没时间留给她思索,下一刻,牧溪云入内。阮秋荷不得不调整表情,冲牧溪云点头致礼,再一次为他答应让自己同路道谢。“你当对阮公子道谢。”牧溪云坐到阮霰身旁,将阮家长老送来的行囊递去。阮秋荷头一偏,眼底便多出不情愿的情绪。她手指在裙摆上松松一捏,抿唇道,“说来,依照辈分,我当称春山大人一声‘九堂叔’。多谢九堂叔答应我的请求。”这话说得巧妙,她称呼牧溪云为鹤取公子,叫阮霰却是堂叔,生生将阮霰的辈分同他们拉远了。阮霰岂会听不明白这层意思,但根本懒得理会,眼仍旧不抬,仅从鼻腔里发出了个单音节“嗯”。阮秋荷觉得自己在拿拳头打棉花,心头火气更盛,偏偏不能发作,只好扭头朝着窗外,瞪圆了眼望着外头的青石板。阿七起身去外头驾车,从阮秋荷身边经过时,刻意踩了脚她的裙摆。它肉垫干净,未曾留下印迹,却也实实在在再度将阮秋荷给气了一回。一条狗担任车夫,令外表低调的马车变得惹眼,但当拉车的四匹神骏跑起来后,行速如飞,路人便瞧不清楚上头的情形了。阮霰坐在马车中,以神识查探阮家给他送来的行李:华贵罗衣数套,上品灵石、灵器、丹药无数,更有茶叶与点心,可谓是体贴入微、周全至极,并且未曾对这些东西动手脚。冷嘲浮现心间,阮霰撤回神识,就着垂眸姿态开始假寐。如牧溪云先前所言,金陵与江夏城之间,不过半日路程。午时刚过,江夏城城门遥遥可见,合了一路眼的终于阮霰掀起眼皮。“再过不久,便到目的地了。”牧溪云为阮霰递去一杯水,望着他,温声道。阮霰冲他道谢。“我打算带你去拜访的,是隐居于江夏城的名医周宣理。阮公子应当听说过他。这位大夫规矩甚多,若没有提前往周府递去名刺,无论来者是谁,概不相见。”牧溪云又道,“因此,阮公子便在客栈休息,我去周府递交名帖,约谈诊治时间。”熟料阮霰听后,却是拒绝:“多谢鹤取公子美意,但需要医治之人是我,合该由我亲自登门拜访才是。”牧溪云轻笑:“周大夫是退隐之人,见之不易,需要有人从中牵线才行。我认识的那位牵线人,脾气古怪,不喜生人。是以,唯有我独自去,才有机会约见周大夫。”如此,阮霰只得作罢。言语间,马车行速减缓、渐趋停止,抬眼望出去,原来是到了城门,需要检查一番才可通行。入城的队伍很长,但阮秋荷递了一封手令给守城士兵,一行人当即得到放行。车轮重新开始滚动,窗外形如长龙的队伍向后移动,车厢内,阮秋荷解释:“江夏城之所以严查出入者,乃是因了近日城中有妖魔作祟的缘故。我领了任务来此除妖,自然不用接受层层盘查。”牧溪云轻弯唇角,笑得谦逊有礼:“如此,还得多谢清芙仙子与我等同行,与了我们方便。”“鹤取公子不必言谢。”阮秋荷脸微红,但仅是一瞬,紧接着,她将目光移向阮霰,虽笑着,但语气幽幽:“我听说九堂叔久病未愈,城中潜伏有妖魔,还望多加小心才是。”阮霰平平一“嗯”。阮秋荷自讨苦吃,黑了脸色。牧溪云已然习惯阮霰的冷淡,又不知阮秋荷怒气之下的深层缘由,于是代阮霰对她道了声谢,语气客气且温和。这令阮秋荷心中不满更盛。入了城,阿七在牧溪云的指引下寻找客栈。阮霰撩开车帘,打量城中情形:江夏城不比金陵繁华,又因妖魔作祟,街上行人稀少,道旁货摊可罗鸟雀,但那遮掩起来的窗户之后,却是探出一道又一道警惕、深究、疑心的目光。可见作乱于此的妖魔对城中住民影响甚重。阮霰不由瞥了来此除妖的阮秋荷一眼。很快便至客栈。这原本是个远离闹市、清雅幽静的地段,但如今整个江夏城皆萧条冷清,便算不得什么优点。不过内里陈设颇为雅趣,壁上挂画、角落青石、门侧盆栽,无一不富有情调。又因这里的掌柜与伙计皆是修行之士,较之周边客栈,来往于此的客人要多出许多。牧溪云同掌柜的相熟,昨日阮霰答应同他来江夏城后不久,便传信一封,告知掌柜的今日他们将来此住宿。不过计划之中唯有他与阮霰两人,如今多了个阮秋荷,便让掌柜的又添了一间客房。牧溪云安顿好阮霰,暂别前去寻找那位牵线人。门扉轻阖后,房间内唯余阮霰与阿七。“主人,要我跟过去瞧瞧吗?”阿七站直身子,前爪搭在窗潢上,眼珠子瞅着底下街道,神情踊跃。“周宣理你是知道的,医术的确精妙,有回春之能。若能让他为我诊治,当可寻出一些方法。”阮霰淡淡道。“那不更得盯紧些了?”阿七理直气壮地说。“你是觉得自己有那个能耐,不被牧溪云察觉?”阮霰道。阿七说它当然有那个能耐,化成光团模样,飘浮云间,保证无人能探查到。阮霰理了理衣袖,起身下楼。“再说了,察觉又何妨?”阿七追在阮霰身后,垂着脑袋小声说道,“说不定还会愿意正大光明带我去呢。毕竟那牵线人只是不喜生人,并未不喜生狗。”却不料前方人脚步倏地一顿,使得它一脑袋撞上阮霰后腰。阿七疑惑抬头,顺着阮霰目光看向楼下,瞅了半晌,并未发觉有何不妥。“主人,你在看什么?”阿七问。阮霰:“看一个人。”一个身着绛紫衣衫的人。一个昨夜在竹林深处“偶遇”的乐师。今日天气好,这人没罩那件深纱外袍,腰间依旧坠玉,别一玉质横笛,神情懒散地站在月台前,问掌柜的要一间上房。她眼底浮现出不可置信,连带轻勾垂帘的手指,都跟着发起了抖。眨眼,那抹不可置信变为愤怒,咬牙切齿的话更是脱口而出:“天下第一美人?大名鼎鼎的春山刀阮雪归?模样不过如此,那画圣百里丹青简直是瞎了眼睛!”第五章 花间独酌阮秋荷瞪着眼前人。便是这样一张脸,凭空坐上美人榜之首,将自己给挤了下去。放在凡俗世间,这张脸能够被赞一句好看,但修行世界里,模样好的人太多,这般漂亮得毫无特色的面容,叫人见之即忘,相较之下,连以“出挑”来形容都太为过,更何况,还登上了江湖美人榜榜首!“你定是贿赂了百里丹青!”阮秋荷又道。阮霰连眼睫都没颤一下,完全不为所动,兀自垂眸,神色轻淡至极。阮秋荷面上愠色更甚,然而此时,牧溪云已回到马车旁。她眼皮猛跳,顿时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开始后怕。“马车上刻有隔音符文。”车厢内响起阮霰的声音,质地清寒悦耳。阮秋荷看过去,发现这人神情动作丝毫未变,不由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但没时间留给她思索,下一刻,牧溪云入内。阮秋荷不得不调整表情,冲牧溪云点头致礼,再一次为他答应让自己同路道谢。“你当对阮公子道谢。”牧溪云坐到阮霰身旁,将阮家长老送来的行囊递去。阮秋荷头一偏,眼底便多出不情愿的情绪。她手指在裙摆上松松一捏,抿唇道,“说来,依照辈分,我当称春山大人一声‘九堂叔’。多谢九堂叔答应我的请求。”这话说得巧妙,她称呼牧溪云为鹤取公子,叫阮霰却是堂叔,生生将阮霰的辈分同他们拉远了。阮霰岂会听不明白这层意思,但根本懒得理会,眼仍旧不抬,仅从鼻腔里发出了个单音节“嗯”。阮秋荷觉得自己在拿拳头打棉花,心头火气更盛,偏偏不能发作,只好扭头朝着窗外,瞪圆了眼望着外头的青石板。阿七起身去外头驾车,从阮秋荷身边经过时,刻意踩了脚她的裙摆。它肉垫干净,未曾留下印迹,却也实实在在再度将阮秋荷给气了一回。一条狗担任车夫,令外表低调的马车变得惹眼,但当拉车的四匹神骏跑起来后,行速如飞,路人便瞧不清楚上头的情形了。阮霰坐在马车中,以神识查探阮家给他送来的行李:华贵罗衣数套,上品灵石、灵器、丹药无数,更有茶叶与点心,可谓是体贴入微、周全至极,并且未曾对这些东西动手脚。冷嘲浮现心间,阮霰撤回神识,就着垂眸姿态开始假寐。如牧溪云先前所言,金陵与江夏城之间,不过半日路程。午时刚过,江夏城城门遥遥可见,合了一路眼的终于阮霰掀起眼皮。“再过不久,便到目的地了。”牧溪云为阮霰递去一杯水,望着他,温声道。阮霰冲他道谢。“我打算带你去拜访的,是隐居于江夏城的名医周宣理。阮公子应当听说过他。这位大夫规矩甚多,若没有提前往周府递去名刺,无论来者是谁,概不相见。”牧溪云又道,“因此,阮公子便在客栈休息,我去周府递交名帖,约谈诊治时间。”熟料阮霰听后,却是拒绝:“多谢鹤取公子美意,但需要医治之人是我,合该由我亲自登门拜访才是。”牧溪云轻笑:“周大夫是退隐之人,见之不易,需要有人从中牵线才行。我认识的那位牵线人,脾气古怪,不喜生人。是以,唯有我独自去,才有机会约见周大夫。”如此,阮霰只得作罢。言语间,马车行速减缓、渐趋停止,抬眼望出去,原来是到了城门,需要检查一番才可通行。入城的队伍很长,但阮秋荷递了一封手令给守城士兵,一行人当即得到放行。车轮重新开始滚动,窗外形如长龙的队伍向后移动,车厢内,阮秋荷解释:“江夏城之所以严查出入者,乃是因了近日城中有妖魔作祟的缘故。我领了任务来此除妖,自然不用接受层层盘查。”牧溪云轻弯唇角,笑得谦逊有礼:“如此,还得多谢清芙仙子与我等同行,与了我们方便。”“鹤取公子不必言谢。”阮秋荷脸微红,但仅是一瞬,紧接着,她将目光移向阮霰,虽笑着,但语气幽幽:“我听说九堂叔久病未愈,城中潜伏有妖魔,还望多加小心才是。”阮霰平平一“嗯”。阮秋荷自讨苦吃,黑了脸色。牧溪云已然习惯阮霰的冷淡,又不知阮秋荷怒气之下的深层缘由,于是代阮霰对她道了声谢,语气客气且温和。这令阮秋荷心中不满更盛。入了城,阿七在牧溪云的指引下寻找客栈。阮霰撩开车帘,打量城中情形:江夏城不比金陵繁华,又因妖魔作祟,街上行人稀少,道旁货摊可罗鸟雀,但那遮掩起来的窗户之后,却是探出一道又一道警惕、深究、疑心的目光。可见作乱于此的妖魔对城中住民影响甚重。阮霰不由瞥了来此除妖的阮秋荷一眼。很快便至客栈。这原本是个远离闹市、清雅幽静的地段,但如今整个江夏城皆萧条冷清,便算不得什么优点。不过内里陈设颇为雅趣,壁上挂画、角落青石、门侧盆栽,无一不富有情调。又因这里的掌柜与伙计皆是修行之士,较之周边客栈,来往于此的客人要多出许多。牧溪云同掌柜的相熟,昨日阮霰答应同他来江夏城后不久,便传信一封,告知掌柜的今日他们将来此住宿。不过计划之中唯有他与阮霰两人,如今多了个阮秋荷,便让掌柜的又添了一间客房。牧溪云安顿好阮霰,暂别前去寻找那位牵线人。门扉轻阖后,房间内唯余阮霰与阿七。“主人,要我跟过去瞧瞧吗?”阿七站直身子,前爪搭在窗潢上,眼珠子瞅着底下街道,神情踊跃。“周宣理你是知道的,医术的确精妙,有回春之能。若能让他为我诊治,当可寻出一些方法。”阮霰淡淡道。“那不更得盯紧些了?”阿七理直气壮地说。“你是觉得自己有那个能耐,不被牧溪云察觉?”阮霰道。阿七说它当然有那个能耐,化成光团模样,飘浮云间,保证无人能探查到。阮霰理了理衣袖,起身下楼。“再说了,察觉又何妨?”阿七追在阮霰身后,垂着脑袋小声说道,“说不定还会愿意正大光明带我去呢。毕竟那牵线人只是不喜生人,并未不喜生狗。”却不料前方人脚步倏地一顿,使得它一脑袋撞上阮霰后腰。阿七疑惑抬头,顺着阮霰目光看向楼下,瞅了半晌,并未发觉有何不妥。“主人,你在看什么?”阿七问。阮霰:“看一个人。”一个身着绛紫衣衫的人。一个昨夜在竹林深处“偶遇”的乐师。今日天气好,这人没罩那件深纱外袍,腰间依旧坠玉,别一玉质横笛,神情懒散地站在月台前,问掌柜的要一间上房。她眼底浮现出不可置信,连带轻勾垂帘的手指,都跟着发起了抖。眨眼,那抹不可置信变为愤怒,咬牙切齿的话更是脱口而出:“天下第一美人?大名鼎鼎的春山刀阮雪归?模样不过如此,那画圣百里丹青简直是瞎了眼睛!”第五章 花间独酌阮秋荷瞪着眼前人。便是这样一张脸,凭空坐上美人榜之首,将自己给挤了下去。放在凡俗世间,这张脸能够被赞一句好看,但修行世界里,模样好的人太多,这般漂亮得毫无特色的面容,叫人见之即忘,相较之下,连以“出挑”来形容都太为过,更何况,还登上了江湖美人榜榜首!“你定是贿赂了百里丹青!”阮秋荷又道。阮霰连眼睫都没颤一下,完全不为所动,兀自垂眸,神色轻淡至极。阮秋荷面上愠色更甚,然而此时,牧溪云已回到马车旁。她眼皮猛跳,顿时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开始后怕。“马车上刻有隔音符文。”车厢内响起阮霰的声音,质地清寒悦耳。阮秋荷看过去,发现这人神情动作丝毫未变,不由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但没时间留给她思索,下一刻,牧溪云入内。阮秋荷不得不调整表情,冲牧溪云点头致礼,再一次为他答应让自己同路道谢。“你当对阮公子道谢。”牧溪云坐到阮霰身旁,将阮家长老送来的行囊递去。阮秋荷头一偏,眼底便多出不情愿的情绪。她手指在裙摆上松松一捏,抿唇道,“说来,依照辈分,我当称春山大人一声‘九堂叔’。多谢九堂叔答应我的请求。”这话说得巧妙,她称呼牧溪云为鹤取公子,叫阮霰却是堂叔,生生将阮霰的辈分同他们拉远了。阮霰岂会听不明白这层意思,但根本懒得理会,眼仍旧不抬,仅从鼻腔里发出了个单音节“嗯”。阮秋荷觉得自己在拿拳头打棉花,心头火气更盛,偏偏不能发作,只好扭头朝着窗外,瞪圆了眼望着外头的青石板。阿七起身去外头驾车,从阮秋荷身边经过时,刻意踩了脚她的裙摆。它肉垫干净,未曾留下印迹,却也实实在在再度将阮秋荷给气了一回。一条狗担任车夫,令外表低调的马车变得惹眼,但当拉车的四匹神骏跑起来后,行速如飞,路人便瞧不清楚上头的情形了。阮霰坐在马车中,以神识查探阮家给他送来的行李:华贵罗衣数套,上品灵石、灵器、丹药无数,更有茶叶与点心,可谓是体贴入微、周全至极,并且未曾对这些东西动手脚。冷嘲浮现心间,阮霰撤回神识,就着垂眸姿态开始假寐。如牧溪云先前所言,金陵与江夏城之间,不过半日路程。午时刚过,江夏城城门遥遥可见,合了一路眼的终于阮霰掀起眼皮。“再过不久,便到目的地了。”牧溪云为阮霰递去一杯水,望着他,温声道。阮霰冲他道谢。“我打算带你去拜访的,是隐居于江夏城的名医周宣理。阮公子应当听说过他。这位大夫规矩甚多,若没有提前往周府递去名刺,无论来者是谁,概不相见。”牧溪云又道,“因此,阮公子便在客栈休息,我去周府递交名帖,约谈诊治时间。”熟料阮霰听后,却是拒绝:“多谢鹤取公子美意,但需要医治之人是我,合该由我亲自登门拜访才是。”牧溪云轻笑:“周大夫是退隐之人,见之不易,需要有人从中牵线才行。我认识的那位牵线人,脾气古怪,不喜生人。是以,唯有我独自去,才有机会约见周大夫。”如此,阮霰只得作罢。言语间,马车行速减缓、渐趋停止,抬眼望出去,原来是到了城门,需要检查一番才可通行。入城的队伍很长,但阮秋荷递了一封手令给守城士兵,一行人当即得到放行。车轮重新开始滚动,窗外形如长龙的队伍向后移动,车厢内,阮秋荷解释:“江夏城之所以严查出入者,乃是因了近日城中有妖魔作祟的缘故。我领了任务来此除妖,自然不用接受层层盘查。”牧溪云轻弯唇角,笑得谦逊有礼:“如此,还得多谢清芙仙子与我等同行,与了我们方便。”“鹤取公子不必言谢。”阮秋荷脸微红,但仅是一瞬,紧接着,她将目光移向阮霰,虽笑着,但语气幽幽:“我听说九堂叔久病未愈,城中潜伏有妖魔,还望多加小心才是。”阮霰平平一“嗯”。阮秋荷自讨苦吃,黑了脸色。牧溪云已然习惯阮霰的冷淡,又不知阮秋荷怒气之下的深层缘由,于是代阮霰对她道了声谢,语气客气且温和。这令阮秋荷心中不满更盛。入了城,阿七在牧溪云的指引下寻找客栈。阮霰撩开车帘,打量城中情形:江夏城不比金陵繁华,又因妖魔作祟,街上行人稀少,道旁货摊可罗鸟雀,但那遮掩起来的窗户之后,却是探出一道又一道警惕、深究、疑心的目光。可见作乱于此的妖魔对城中住民影响甚重。阮霰不由瞥了来此除妖的阮秋荷一眼。很快便至客栈。这原本是个远离闹市、清雅幽静的地段,但如今整个江夏城皆萧条冷清,便算不得什么优点。不过内里陈设颇为雅趣,壁上挂画、角落青石、门侧盆栽,无一不富有情调。又因这里的掌柜与伙计皆是修行之士,较之周边客栈,来往于此的客人要多出许多。牧溪云同掌柜的相熟,昨日阮霰答应同他来江夏城后不久,便传信一封,告知掌柜的今日他们将来此住宿。不过计划之中唯有他与阮霰两人,如今多了个阮秋荷,便让掌柜的又添了一间客房。牧溪云安顿好阮霰,暂别前去寻找那位牵线人。门扉轻阖后,房间内唯余阮霰与阿七。“主人,要我跟过去瞧瞧吗?”阿七站直身子,前爪搭在窗潢上,眼珠子瞅着底下街道,神情踊跃。“周宣理你是知道的,医术的确精妙,有回春之能。若能让他为我诊治,当可寻出一些方法。”阮霰淡淡道。“那不更得盯紧些了?”阿七理直气壮地说。“你是觉得自己有那个能耐,不被牧溪云察觉?”阮霰道。阿七说它当然有那个能耐,化成光团模样,飘浮云间,保证无人能探查到。阮霰理了理衣袖,起身下楼。“再说了,察觉又何妨?”阿七追在阮霰身后,垂着脑袋小声说道,“说不定还会愿意正大光明带我去呢。毕竟那牵线人只是不喜生人,并未不喜生狗。”却不料前方人脚步倏地一顿,使得它一脑袋撞上阮霰后腰。阿七疑惑抬头,顺着阮霰目光看向楼下,瞅了半晌,并未发觉有何不妥。“主人,你在看什么?”阿七问。阮霰:“看一个人。”一个身着绛紫衣衫的人。一个昨夜在竹林深处“偶遇”的乐师。今日天气好,这人没罩那件深纱外袍,腰间依旧坠玉,别一玉质横笛,神情懒散地站在月台前,问掌柜的要一间上房。她眼底浮现出不可置信,连带轻勾垂帘的手指,都跟着发起了抖。眨眼,那抹不可置信变为愤怒,咬牙切齿的话更是脱口而出:“天下第一美人?大名鼎鼎的春山刀阮雪归?模样不过如此,那画圣百里丹青简直是瞎了眼睛!”第五章 花间独酌阮秋荷瞪着眼前人。便是这样一张脸,凭空坐上美人榜之首,将自己给挤了下去。放在凡俗世间,这张脸能够被赞一句好看,但修行世界里,模样好的人太多,这般漂亮得毫无特色的面容,叫人见之即忘,相较之下,连以“出挑”来形容都太为过,更何况,还登上了江湖美人榜榜首!“你定是贿赂了百里丹青!”阮秋荷又道。阮霰连眼睫都没颤一下,完全不为所动,兀自垂眸,神色轻淡至极。阮秋荷面上愠色更甚,然而此时,牧溪云已回到马车旁。她眼皮猛跳,顿时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开始后怕。“马车上刻有隔音符文。”车厢内响起阮霰的声音,质地清寒悦耳。阮秋荷看过去,发现这人神情动作丝毫未变,不由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但没时间留给她思索,下一刻,牧溪云入内。阮秋荷不得不调整表情,冲牧溪云点头致礼,再一次为他答应让自己同路道谢。“你当对阮公子道谢。”牧溪云坐到阮霰身旁,将阮家长老送来的行囊递去。阮秋荷头一偏,眼底便多出不情愿的情绪。她手指在裙摆上松松一捏,抿唇道,“说来,依照辈分,我当称春山大人一声‘九堂叔’。多谢九堂叔答应我的请求。”这话说得巧妙,她称呼牧溪云为鹤取公子,叫阮霰却是堂叔,生生将阮霰的辈分同他们拉远了。阮霰岂会听不明白这层意思,但根本懒得理会,眼仍旧不抬,仅从鼻腔里发出了个单音节“嗯”。阮秋荷觉得自己在拿拳头打棉花,心头火气更盛,偏偏不能发作,只好扭头朝着窗外,瞪圆了眼望着外头的青石板。阿七起身去外头驾车,从阮秋荷身边经过时,刻意踩了脚她的裙摆。它肉垫干净,未曾留下印迹,却也实实在在再度将阮秋荷给气了一回。一条狗担任车夫,令外表低调的马车变得惹眼,但当拉车的四匹神骏跑起来后,行速如飞,路人便瞧不清楚上头的情形了。阮霰坐在马车中,以神识查探阮家给他送来的行李:华贵罗衣数套,上品灵石、灵器、丹药无数,更有茶叶与点心,可谓是体贴入微、周全至极,并且未曾对这些东西动手脚。冷嘲浮现心间,阮霰撤回神识,就着垂眸姿态开始假寐。如牧溪云先前所言,金陵与江夏城之间,不过半日路程。午时刚过,江夏城城门遥遥可见,合了一路眼的终于阮霰掀起眼皮。“再过不久,便到目的地了。”牧溪云为阮霰递去一杯水,望着他,温声道。阮霰冲他道谢。“我打算带你去拜访的,是隐居于江夏城的名医周宣理。阮公子应当听说过他。这位大夫规矩甚多,若没有提前往周府递去名刺,无论来者是谁,概不相见。”牧溪云又道,“因此,阮公子便在客栈休息,我去周府递交名帖,约谈诊治时间。”熟料阮霰听后,却是拒绝:“多谢鹤取公子美意,但需要医治之人是我,合该由我亲自登门拜访才是。”牧溪云轻笑:“周大夫是退隐之人,见之不易,需要有人从中牵线才行。我认识的那位牵线人,脾气古怪,不喜生人。是以,唯有我独自去,才有机会约见周大夫。”如此,阮霰只得作罢。言语间,马车行速减缓、渐趋停止,抬眼望出去,原来是到了城门,需要检查一番才可通行。入城的队伍很长,但阮秋荷递了一封手令给守城士兵,一行人当即得到放行。车轮重新开始滚动,窗外形如长龙的队伍向后移动,车厢内,阮秋荷解释:“江夏城之所以严查出入者,乃是因了近日城中有妖魔作祟的缘故。我领了任务来此除妖,自然不用接受层层盘查。”牧溪云轻弯唇角,笑得谦逊有礼:“如此,还得多谢清芙仙子与我等同行,与了我们方便。”“鹤取公子不必言谢。”阮秋荷脸微红,但仅是一瞬,紧接着,她将目光移向阮霰,虽笑着,但语气幽幽:“我听说九堂叔久病未愈,城中潜伏有妖魔,还望多加小心才是。”阮霰平平一“嗯”。阮秋荷自讨苦吃,黑了脸色。牧溪云已然习惯阮霰的冷淡,又不知阮秋荷怒气之下的深层缘由,于是代阮霰对她道了声谢,语气客气且温和。这令阮秋荷心中不满更盛。入了城,阿七在牧溪云的指引下寻找客栈。阮霰撩开车帘,打量城中情形:江夏城不比金陵繁华,又因妖魔作祟,街上行人稀少,道旁货摊可罗鸟雀,但那遮掩起来的窗户之后,却是探出一道又一道警惕、深究、疑心的目光。可见作乱于此的妖魔对城中住民影响甚重。阮霰不由瞥了来此除妖的阮秋荷一眼。很快便至客栈。这原本是个远离闹市、清雅幽静的地段,但如今整个江夏城皆萧条冷清,便算不得什么优点。不过内里陈设颇为雅趣,壁上挂画、角落青石、门侧盆栽,无一不富有情调。又因这里的掌柜与伙计皆是修行之士,较之周边客栈,来往于此的客人要多出许多。牧溪云同掌柜的相熟,昨日阮霰答应同他来江夏城后不久,便传信一封,告知掌柜的今日他们将来此住宿。不过计划之中唯有他与阮霰两人,如今多了个阮秋荷,便让掌柜的又添了一间客房。牧溪云安顿好阮霰,暂别前去寻找那位牵线人。门扉轻阖后,房间内唯余阮霰与阿七。“主人,要我跟过去瞧瞧吗?”阿七站直身子,前爪搭在窗潢上,眼珠子瞅着底下街道,神情踊跃。“周宣理你是知道的,医术的确精妙,有回春之能。若能让他为我诊治,当可寻出一些方法。”阮霰淡淡道。“那不更得盯紧些了?”阿七理直气壮地说。“你是觉得自己有那个能耐,不被牧溪云察觉?”阮霰道。阿七说它当然有那个能耐,化成光团模样,飘浮云间,保证无人能探查到。阮霰理了理衣袖,起身下楼。“再说了,察觉又何妨?”阿七追在阮霰身后,垂着脑袋小声说道,“说不定还会愿意正大光明带我去呢。毕竟那牵线人只是不喜生人,并未不喜生狗。”却不料前方人脚步倏地一顿,使得它一脑袋撞上阮霰后腰。阿七疑惑抬头,顺着阮霰目光看向楼下,瞅了半晌,并未发觉有何不妥。“主人,你在看什么?”阿七问。阮霰:“看一个人。”一个身着绛紫衣衫的人。一个昨夜在竹林深处“偶遇”的乐师。今日天气好,这人没罩那件深纱外袍,腰间依旧坠玉,别一玉质横笛,神情懒散地站在月台前,问掌柜的要一间上房。她眼底浮现出不可置信,连带轻勾垂帘的手指,都跟着发起了抖。眨眼,那抹不可置信变为愤怒,咬牙切齿的话更是脱口而出:“天下第一美人?大名鼎鼎的春山刀阮雪归?模样不过如此,那画圣百里丹青简直是瞎了眼睛!”第五章 花间独酌阮秋荷瞪着眼前人。便是这样一张脸,凭空坐上美人榜之首,将自己给挤了下去。放在凡俗世间,这张脸能够被赞一句好看,但修行世界里,模样好的人太多,这般漂亮得毫无特色的面容,叫人见之即忘,相较之下,连以“出挑”来形容都太为过,更何况,还登上了江湖美人榜榜首!“你定是贿赂了百里丹青!”阮秋荷又道。阮霰连眼睫都没颤一下,完全不为所动,兀自垂眸,神色轻淡至极。阮秋荷面上愠色更甚,然而此时,牧溪云已回到马车旁。她眼皮猛跳,顿时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开始后怕。“马车上刻有隔音符文。”车厢内响起阮霰的声音,质地清寒悦耳。阮秋荷看过去,发现这人神情动作丝毫未变,不由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但没时间留给她思索,下一刻,牧溪云入内。阮秋荷不得不调整表情,冲牧溪云点头致礼,再一次为他答应让自己同路道谢。“你当对阮公子道谢。”牧溪云坐到阮霰身旁,将阮家长老送来的行囊递去。阮秋荷头一偏,眼底便多出不情愿的情绪。她手指在裙摆上松松一捏,抿唇道,“说来,依照辈分,我当称春山大人一声‘九堂叔’。多谢九堂叔答应我的请求。”这话说得巧妙,她称呼牧溪云为鹤取公子,叫阮霰却是堂叔,生生将阮霰的辈分同他们拉远了。阮霰岂会听不明白这层意思,但根本懒得理会,眼仍旧不抬,仅从鼻腔里发出了个单音节“嗯”。阮秋荷觉得自己在拿拳头打棉花,心头火气更盛,偏偏不能发作,只好扭头朝着窗外,瞪圆了眼望着外头的青石板。阿七起身去外头驾车,从阮秋荷身边经过时,刻意踩了脚她的裙摆。它肉垫干净,未曾留下印迹,却也实实在在再度将阮秋荷给气了一回。一条狗担任车夫,令外表低调的马车变得惹眼,但当拉车的四匹神骏跑起来后,行速如飞,路人便瞧不清楚上头的情形了。阮霰坐在马车中,以神识查探阮家给他送来的行李:华贵罗衣数套,上品灵石、灵器、丹药无数,更有茶叶与点心,可谓是体贴入微、周全至极,并且未曾对这些东西动手脚。冷嘲浮现心间,阮霰撤回神识,就着垂眸姿态开始假寐。如牧溪云先前所言,金陵与江夏城之间,不过半日路程。午时刚过,江夏城城门遥遥可见,合了一路眼的终于阮霰掀起眼皮。“再过不久,便到目的地了。”牧溪云为阮霰递去一杯水,望着他,温声道。阮霰冲他道谢。“我打算带你去拜访的,是隐居于江夏城的名医周宣理。阮公子应当听说过他。这位大夫规矩甚多,若没有提前往周府递去名刺,无论来者是谁,概不相见。”牧溪云又道,“因此,阮公子便在客栈休息,我去周府递交名帖,约谈诊治时间。”熟料阮霰听后,却是拒绝:“多谢鹤取公子美意,但需要医治之人是我,合该由我亲自登门拜访才是。”牧溪云轻笑:“周大夫是退隐之人,见之不易,需要有人从中牵线才行。我认识的那位牵线人,脾气古怪,不喜生人。是以,唯有我独自去,才有机会约见周大夫。”如此,阮霰只得作罢。言语间,马车行速减缓、渐趋停止,抬眼望出去,原来是到了城门,需要检查一番才可通行。入城的队伍很长,但阮秋荷递了一封手令给守城士兵,一行人当即得到放行。车轮重新开始滚动,窗外形如长龙的队伍向后移动,车厢内,阮秋荷解释:“江夏城之所以严查出入者,乃是因了近日城中有妖魔作祟的缘故。我领了任务来此除妖,自然不用接受层层盘查。”牧溪云轻弯唇角,笑得谦逊有礼:“如此,还得多谢清芙仙子与我等同行,与了我们方便。”“鹤取公子不必言谢。”阮秋荷脸微红,但仅是一瞬,紧接着,她将目光移向阮霰,虽笑着,但语气幽幽:“我听说九堂叔久病未愈,城中潜伏有妖魔,还望多加小心才是。”阮霰平平一“嗯”。阮秋荷自讨苦吃,黑了脸色。牧溪云已然习惯阮霰的冷淡,又不知阮秋荷怒气之下的深层缘由,于是代阮霰对她道了声谢,语气客气且温和。这令阮秋荷心中不满更盛。入了城,阿七在牧溪云的指引下寻找客栈。阮霰撩开车帘,打量城中情形:江夏城不比金陵繁华,又因妖魔作祟,街上行人稀少,道旁货摊可罗鸟雀,但那遮掩起来的窗户之后,却是探出一道又一道警惕、深究、疑心的目光。可见作乱于此的妖魔对城中住民影响甚重。阮霰不由瞥了来此除妖的阮秋荷一眼。很快便至客栈。这原本是个远离闹市、清雅幽静的地段,但如今整个江夏城皆萧条冷清,便算不得什么优点。不过内里陈设颇为雅趣,壁上挂画、角落青石、门侧盆栽,无一不富有情调。又因这里的掌柜与伙计皆是修行之士,较之周边客栈,来往于此的客人要多出许多。牧溪云同掌柜的相熟,昨日阮霰答应同他来江夏城后不久,便传信一封,告知掌柜的今日他们将来此住宿。不过计划之中唯有他与阮霰两人,如今多了个阮秋荷,便让掌柜的又添了一间客房。牧溪云安顿好阮霰,暂别前去寻找那位牵线人。门扉轻阖后,房间内唯余阮霰与阿七。“主人,要我跟过去瞧瞧吗?”阿七站直身子,前爪搭在窗潢上,眼珠子瞅着底下街道,神情踊跃。“周宣理你是知道的,医术的确精妙,有回春之能。若能让他为我诊治,当可寻出一些方法。”阮霰淡淡道。“那不更得盯紧些了?”阿七理直气壮地说。“你是觉得自己有那个能耐,不被牧溪云察觉?”阮霰道。阿七说它当然有那个能耐,化成光团模样,飘浮云间,保证无人能探查到。阮霰理了理衣袖,起身下楼。“再说了,察觉又何妨?”阿七追在阮霰身后,垂着脑袋小声说道,“说不定还会愿意正大光明带我去呢。毕竟那牵线人只是不喜生人,并未不喜生狗。”却不料前方人脚步倏地一顿,使得它一脑袋撞上阮霰后腰。阿七疑惑抬头,顺着阮霰目光看向楼下,瞅了半晌,并未发觉有何不妥。“主人,你在看什么?”阿七问。阮霰:“看一个人。”一个身着绛紫衣衫的人。一个昨夜在竹林深处“偶遇”的乐师。今日天气好,这人没罩那件深纱外袍,腰间依旧坠玉,别一玉质横笛,神情懒散地站在月台前,问掌柜的要一间上房。她眼底浮现出不可置信,连带轻勾垂帘的手指,都跟着发起了抖。眨眼,那抹不可置信变为愤怒,咬牙切齿的话更是脱口而出:“天下第一美人?大名鼎鼎的春山刀阮雪归?模样不过如此,那画圣百里丹青简直是瞎了眼睛!”第五章 花间独酌阮秋荷瞪着眼前人。便是这样一张脸,凭空坐上美人榜之首,将自己给挤了下去。放在凡俗世间,这张脸能够被赞一句好看,但修行世界里,模样好的人太多,这般漂亮得毫无特色的面容,叫人见之即忘,相较之下,连以“出挑”来形容都太为过,更何况,还登上了江湖美人榜榜首!“你定是贿赂了百里丹青!”阮秋荷又道。阮霰连眼睫都没颤一下,完全不为所动,兀自垂眸,神色轻淡至极。阮秋荷面上愠色更甚,然而此时,牧溪云已回到马车旁。她眼皮猛跳,顿时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开始后怕。“马车上刻有隔音符文。”车厢内响起阮霰的声音,质地清寒悦耳。阮秋荷看过去,发现这人神情动作丝毫未变,不由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但没时间留给她思索,下一刻,牧溪云入内。阮秋荷不得不调整表情,冲牧溪云点头致礼,再一次为他答应让自己同路道谢。“你当对阮公子道谢。”牧溪云坐到阮霰身旁,将阮家长老送来的行囊递去。阮秋荷头一偏,眼底便多出不情愿的情绪。她手指在裙摆上松松一捏,抿唇道,“说来,依照辈分,我当称春山大人一声‘九堂叔’。多谢九堂叔答应我的请求。”这话说得巧妙,她称呼牧溪云为鹤取公子,叫阮霰却是堂叔,生生将阮霰的辈分同他们拉远了。阮霰岂会听不明白这层意思,但根本懒得理会,眼仍旧不抬,仅从鼻腔里发出了个单音节“嗯”。阮秋荷觉得自己在拿拳头打棉花,心头火气更盛,偏偏不能发作,只好扭头朝着窗外,瞪圆了眼望着外头的青石板。阿七起身去外头驾车,从阮秋荷身边经过时,刻意踩了脚她的裙摆。它肉垫干净,未曾留下印迹,却也实实在在再度将阮秋荷给气了一回。一条狗担任车夫,令外表低调的马车变得惹眼,但当拉车的四匹神骏跑起来后,行速如飞,路人便瞧不清楚上头的情形了。阮霰坐在马车中,以神识查探阮家给他送来的行李:华贵罗衣数套,上品灵石、灵器、丹药无数,更有茶叶与点心,可谓是体贴入微、周全至极,并且未曾对这些东西动手脚。冷嘲浮现心间,阮霰撤回神识,就着垂眸姿态开始假寐。如牧溪云先前所言,金陵与江夏城之间,不过半日路程。午时刚过,江夏城城门遥遥可见,合了一路眼的终于阮霰掀起眼皮。“再过不久,便到目的地了。”牧溪云为阮霰递去一杯水,望着他,温声道。阮霰冲他道谢。“我打算带你去拜访的,是隐居于江夏城的名医周宣理。阮公子应当听说过他。这位大夫规矩甚多,若没有提前往周府递去名刺,无论来者是谁,概不相见。”牧溪云又道,“因此,阮公子便在客栈休息,我去周府递交名帖,约谈诊治时间。”熟料阮霰听后,却是拒绝:“多谢鹤取公子美意,但需要医治之人是我,合该由我亲自登门拜访才是。”牧溪云轻笑:“周大夫是退隐之人,见之不易,需要有人从中牵线才行。我认识的那位牵线人,脾气古怪,不喜生人。是以,唯有我独自去,才有机会约见周大夫。”如此,阮霰只得作罢。言语间,马车行速减缓、渐趋停止,抬眼望出去,原来是到了城门,需要检查一番才可通行。入城的队伍很长,但阮秋荷递了一封手令给守城士兵,一行人当即得到放行。车轮重新开始滚动,窗外形如长龙的队伍向后移动,车厢内,阮秋荷解释:“江夏城之所以严查出入者,乃是因了近日城中有妖魔作祟的缘故。我领了任务来此除妖,自然不用接受层层盘查。”牧溪云轻弯唇角,笑得谦逊有礼:“如此,还得多谢清芙仙子与我等同行,与了我们方便。”“鹤取公子不必言谢。”阮秋荷脸微红,但仅是一瞬,紧接着,她将目光移向阮霰,虽笑着,但语气幽幽:“我听说九堂叔久病未愈,城中潜伏有妖魔,还望多加小心才是。”阮霰平平一“嗯”。阮秋荷自讨苦吃,黑了脸色。牧溪云已然习惯阮霰的冷淡,又不知阮秋荷怒气之下的深层缘由,于是代阮霰对她道了声谢,语气客气且温和。这令阮秋荷心中不满更盛。入了城,阿七在牧溪云的指引下寻找客栈。阮霰撩开车帘,打量城中情形:江夏城不比金陵繁华,又因妖魔作祟,街上行人稀少,道旁货摊可罗鸟雀,但那遮掩起来的窗户之后,却是探出一道又一道警惕、深究、疑心的目光。可见作乱于此的妖魔对城中住民影响甚重。阮霰不由瞥了来此除妖的阮秋荷一眼。很快便至客栈。这原本是个远离闹市、清雅幽静的地段,但如今整个江夏城皆萧条冷清,便算不得什么优点。不过内里陈设颇为雅趣,壁上挂画、角落青石、门侧盆栽,无一不富有情调。又因这里的掌柜与伙计皆是修行之士,较之周边客栈,来往于此的客人要多出许多。牧溪云同掌柜的相熟,昨日阮霰答应同他来江夏城后不久,便传信一封,告知掌柜的今日他们将来此住宿。不过计划之中唯有他与阮霰两人,如今多了个阮秋荷,便让掌柜的又添了一间客房。牧溪云安顿好阮霰,暂别前去寻找那位牵线人。门扉轻阖后,房间内唯余阮霰与阿七。“主人,要我跟过去瞧瞧吗?”阿七站直身子,前爪搭在窗潢上,眼珠子瞅着底下街道,神情踊跃。“周宣理你是知道的,医术的确精妙,有回春之能。若能让他为我诊治,当可寻出一些方法。”阮霰淡淡道。“那不更得盯紧些了?”阿七理直气壮地说。“你是觉得自己有那个能耐,不被牧溪云察觉?”阮霰道。阿七说它当然有那个能耐,化成光团模样,飘浮云间,保证无人能探查到。阮霰理了理衣袖,起身下楼。“再说了,察觉又何妨?”阿七追在阮霰身后,垂着脑袋小声说道,“说不定还会愿意正大光明带我去呢。毕竟那牵线人只是不喜生人,并未不喜生狗。”却不料前方人脚步倏地一顿,使得它一脑袋撞上阮霰后腰。阿七疑惑抬头,顺着阮霰目光看向楼下,瞅了半晌,并未发觉有何不妥。“主人,你在看什么?”阿七问。阮霰:“看一个人。”一个身着绛紫衣衫的人。一个昨夜在竹林深处“偶遇”的乐师。今日天气好,这人没罩那件深纱外袍,腰间依旧坠玉,别一玉质横笛,神情懒散地站在月台前,问掌柜的要一间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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