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出来一众皆惊,嘶哑到开裂。林斯义眸光波动,幽幽转着望她,仿佛一眼万年,想说瘦了,开口却哑声:“上楼坐坐?”……温尔无法拒绝。出动这么多人马,她尚未练就舌灿莲花的本领来拒绝这么多张口。况且,林斯义开口。她一般都没有拒绝的能力。当然,也有例外的。从十六岁那年,他在举国震惊的大地震废墟地下刨出她,给她第二次生命,她就把自己当成他的人,生死中呼吸和骨灰都通通交由他保管。可惜,她后来反得到他全部,身体,心,悉数据为己用,却没能力珍惜,亲手毁于一旦。五年。她不再是那个别人叫小耳朵就懊恼不吱声的小姑娘。而成为一个一笑置之,不搭腔,不解释,也不亲亲密密的狠毒女人。狠毒女人。温尔给自己下了定义。所以到了楼上,面对一张张熟悉脸孔,她不慌不忙找回自己原本磁场,眸底淡然而疏离。“这些年去哪逍遥了,还记得回家吗?”大圆桌上,显然被收拾了,换了干净桌布,和摆着冒着热气的饮品和甜点。关蓓蓓在旁边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个窦逢春哪壶不开提哪壶,虽然自己也好奇。温尔左手边是林斯义,他扯开椅子,方向全然对着她坐,于是温尔感觉自己左侧身体,像有一团烈火在烧,她尽量不去在意,淡淡瞥右侧,微微失笑:“全国各地都去,西藏呆了两年,其他时间都乱飘。”“后来就没上学了?”窦逢春紧接着问。实在是好奇,她大二那年从航空大学突然退学,走地干脆彻底,前途尽毁,连校长都气爆.炸了。关蓓蓓却在桌子底下踩他一脚,狠狠地,窦逢春随即后知后觉失言,怎么什么都问!但晚了。话已出口。温尔必须答。她倒觉得无所谓,温和一翘嘴角:“没……”“上不上不要紧。什么时候家里都有你一口饭。”林斯义的声音。温尔那个“上”字于是在口中灰飞烟灭。旁边人起哄:“哇哦——温温赶紧回家,哥哥给你做饭吃!”逗笑调侃声不绝于耳。只有关蓓蓓关城沉默。林斯义素来讲话就是这个样子,护人护地不行。从前温尔没当他女朋友时,他就宠人宠地旁人真以为温尔是他亲妹子。后来两人在一起,就更不得了。他本是感情不外露,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但真和温尔在一起的那一年半,他行事作风似乎仍是没变,但旁人分明从他亮着星的眼睛中知道这人是真恋爱了。所以此时讲这种话,不算特别意外的事。旁人借机调节一下气氛。哄闹了两声。温尔表情看着也还好,淡淡笑着,说谢谢哥。关蓓蓓却发现,温尔讲话时,眼神始终没看林斯义。人多的时候,尴尬就少,无论两个人私下什么关系,公众场合,你一言我一言总能找着话题。窦逢春能言善道,带头说着说到即将结婚的关蓓蓓和蒋帆身上,提起关蓓蓓年少时倒追蒋帆的那些糗事。“哎我记得那会儿,蓓蓓带着小耳朵到九区撩架,撩来撩去又打不过,弄地小耳朵受伤,斯义都气爆了,当晚带人冲到九区,要把那小孩他哥,叫什么来着,打架还可以的,哦,宋飞,我他妈当时还以为要围杀敌军大本营呢带那么多人,原来才只是一个宋飞,斯义什么身手,十个宋飞都不够他打,带那么多人架还没打呢,就把人宋飞吓尿了!”“哈哈哈哈。”关蓓蓓听地乐不停,掐着蒋帆的胳膊止笑说,“后来我和温温再去九区,横着走!”其他人也笑。关城倒是始终表里如一,一副吃了苍蝇样的臭表情。不过人现在没工夫关注他。都拱着温尔。怕她不自在。就想让她舒服些,敞开心扉,能谈谈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对斯义,为什么一走了之就好了。温尔却专注地吃着一块馒头。然后旁边的林斯义用目光陪着她。众人一时哑口,相互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的假笑,余光却纷纷拉长十公里地往那两人安静无声的一方瞧着。只听林斯义道:“和以前味道一样吗?”温尔喜欢吃单身食堂的高庄白面馒头,从前林斯义一买就是一袋,听说她一下能吃五个,林斯义怕她撑坏肚子,又不忍心控制数量,就和食堂师傅打了商量,让男性拳头大的馒头变成女娃儿拳头的大小,一下就解决了她一顿吃五个馒头撑坏胃的大问题。就是苦了全区人民,从此再也没吃过“大”馒头。全跟着温尔改小号了。“一样。甜甜地,很松。”众人的目光不自觉温情起来。下一秒,温尔递了一把刀,她右手顺了下耳廓发丝,无名指上银光几乎晃瞎她右方坐着的那些人。一时气氛古怪。右方人脸集体发白,左方人马还在天天真真。林斯义不知道看到了她那枚戒指没,依他全方位锁定的目光而言,应该早看到了,可他整个人都很平和,注视着她,慢慢问了一声:“晚上在家住?”“我房子在雨花北路。”温尔回。关家兄妹脸色开始一致。关蓓蓓不再笑。蒋帆觉得奇怪,但他是聪明人,在不知道症结所在的情况下,识趣闭嘴。林斯义静静点头。这一刻,桌前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又抬眸凝视她,低声:“结婚几年了?”作者有话要说:腰痛不能坐,这章睡着敲出,只有听到各位尖叫鸡嚷好看,才不痛痛。第4章 争议结婚几年了。不是结婚了,也不是什么时候结得婚,直接结婚几年了……他虽然询问句式听在温尔耳里却分明是陈述。他知道她结婚了,并且结了好几年,什么时候知道的?“斯义……”窦逢春似乎被吓到,尴尬笑着试图把他的“自以为是”揭过去。然而那两人的气氛,旁人插不进去一般。林斯义目光只看着温尔,而温尔低着头视线放在手间快吃完的馒头上。“快五年。”她把最后一点用手指掰着送入唇中时,回答这三个字。不知谁瞬时倒吸一口气。很轻。一带而过。却因为空气中鸦雀无声而显得尤为突兀。紧接着那道气音也逃走。剩下满桌的震惊与心碎。这一刻,除了林斯义不再有人对温尔报以笑容。想来是装不出来了。“当初一离开就结婚了?”林斯义问。他声音仍是内敛中带着柔和,恰到好处没有表现出震惊或半点惊讶,像在询问她晚饭几点吃的一样寻常。温尔拿纸巾擦了擦手:“差不多。”又笑,“时候不早,我得回去了。孩子在家等。”窦逢春闻她后一句,不由想,今晚,就现在,干脆把林斯义一刀戳死得了。这个屋子,现在还剩下他的呼吸权吗。在她那种狼心狗肺话之后?“我送你。”这段短暂会面的最后是林斯义一个人站起来送她出去。其他人除了关蓓蓓泫然欲泣,估计是愧疚带温尔来产生了这么一出血淋淋的会面,另外桌上剩下的几乎全部脱力。蒋帆想了想,突然对窦逢春说:“你去开车!他喝了酒。”是啊。别酒驾死在路上,更是冤。窦逢春咬牙切齿站起,克制着情绪追出去。到了外面,窦逢春看到简直另自己心惊的一幕。林斯义高大的背影尴尬顿在车门前,他此刻大概才想起自己喝了酒不能开车,也不知道从食堂到楼下这么一段路,他是怎样的心乱如麻,才失态如此。“哥,我可以打车。”“等会儿。”他按自己手机,等接通的功夫里侧眸对她说,正在叫司机。窦逢春没再看那一男一女的身影,也不自告奋勇充当司机,调转身子往回走时,真差点心酸地淌下泪。……楼上餐厅。气氛先集体的沉闷,到不知谁引了开头,没几分钟后便吵地一塌糊涂。“疯了吧那女人!”“和斯义一分手就和别人搞一起,还生了孩子?”“十九岁,我的妈。是我亲妹子我他妈打死她!”“今晚不是让家开批判大会。后天是我和蓓蓓大喜日子,不要在我这里搞事。”蒋帆脸拉着,毫不留情将场上人一顿骂。关蓓蓓在旁红着眼眶。她扯着蒋帆胳膊,眼睛望来望去,想找人求助,可谁能帮她,那些刚才对温尔和颜悦色的人此刻皆气地脸发白,再望关城,自家亲哥更没指望,昨晚就第一个冲到人店门口把人打了,现在除了脸色绷着,嘴巴也闭地跟蚌似的,气场冷冽的吓人,就根本不像一个活人存在。“老公……”所以轻轻唤声蒋帆,往他胳膊上靠了靠,觉得他最靠谱了,像个男人!蒋帆眯眼,伸手将妻子揽在肩头,并摸摸她脑袋,算安抚,一边对其他人吼:“我不管!和斯义在一起前,她先是我老婆好友,后天婚礼蓓蓓想让她来,你们谁敢砸我场子,你们结婚时老子给你们吹唢呐!”“有了老婆忘兄弟!你他妈还要请她,不如这样,给你一把刀,现在就把林斯义杀了!”“她不会来的。她根本就不想跟我们处!”关蓓蓓难过地趴到桌面上一顿哭。为什么闹成这样?以前大家和谐相处的情景仿佛一场遥远的梦。关蓓蓓伤心欲绝。通常她一哭。关城就会说话了。“收音。”他不耐烦的语气,但显然,这已经是他性格中极温柔的一面了:“哭有用吗?”关蓓蓓摇头。“你想让她来?”关城正正经经问她。关蓓蓓擦着眼泪,稳定情绪说:“现在不是我想让她来不来的问题,而是她回来了是事实,斯义哥和她见面了是事实,她结婚有孩子了也是事实,他们两个以后怎么处?只要他们有处的方向,咱们和温温就是啥方向。”她话音落,蒋帆在旁撑场子:“老婆说得都对!”其他人已经麻木,懒得看这对新婚夫妇秀恩爱。关蓓蓓脸稍纵即逝红了一下。关城则露出牙疼的表情。“也许能和平相处……”气氛短暂宽松后,窦逢春底气不足地希翼了一句。大家于是都沉默。他们知道林斯义一向对温尔纵容,和平相处不是不会发生。但是这种几率,带着剧烈的危险性,因为不知道他哪天会爆发……温尔留下的雷太多了。当年的分手退学还没有搞清楚,又突然送来一份十九岁未婚生子的大礼,林斯义可能不过问吗?撇去前男友身份,他也算她在这世上半个家人吧。感情,亲情,林斯义总该抉择一样。就看他怎么选了。当然,也有可能同归于尽。将一个男人逼到绝境,尤其这个男人还是林斯义……温尔就真的好胆色…………“蓓蓓婚礼,你们一家三口过来。”回去路上,林斯义的声音率先打破沉默。他坐在她旁边。一路无话。快到雨花北路时,才发声邀请她。温尔一直盯着窗外的视线收回,改望前方车子拐入的主路,淡声:“我已经拒绝她了。”“为什么?”“不尴尬吗?”“指我跟你的关系?”“……”温尔无言。林斯义笑哼一声,转头望窗外街景,“你走的时候,外人问起我都说你身体不适应才离开学校。至于分手,在他们眼里,我们不算在一起过吧。”出奇制胜。温尔本来一片冰封的心不作解封打算,一听他后半句,眉中央拧成一块小疙瘩。她在想,牵手,亲吻,上床,不算在一起过?那怎样才算在一起过?她缓了缓答:“不管外人怎么想,我不会放在心上。不去是想让自己自在些。你知道,我对新环境适应性很差。”“差吗?”林斯义转回视线望她:“我看你在这里适应挺好的。”他尾音往上提,像用得问句,有质疑意味,可厉害的是这男人滴水不漏,你永远摸不透他真正心思。也许被他讽刺了吧。温尔想。但他连讽刺都叫人挑不出毛病,温尔只有自作自受受着。她眼眶发红望窗外,发现车子停了,已然到达目的地,她这边车门紧挨的是蓝色彩钢瓦,是对面小区改造,搭起来的连绵不绝的围栏,上面写着:安全生产,人人有责。林斯义重申:“带他过来。”这次用的不是一家三口,是带他。他,是谁,不言而喻。也许这就是男人的自尊心,饶是嘴上不开一言,心底却着实跨不过去。温尔知道自己对不起他,但缠缠绵绵没有任何好处,她语气坚硬道:“哥,蓓蓓的婚礼我不会去。”……林斯义单独返程。半路,在一个山林大道的背阴面排水渠,吐得昏天地暗。第二天,温尔和家里那位说起他该找工作的事。他直接提出要从公库中拿钱置办行头,温尔本来想回他再怎么打扮也一身流氓气息,不过一想,收拾得妥当点,总比一无所有好,于是答应了。他当天下午就穿上崭新的一身回来,温尔给他打领带时,始终觉得心里突突的,像有一双眼睛在背后暗暗观察她似的。可回头,大街上只有来往行人,和停在停车线里的一辆贴深色膜的车。和往常并无不同。只除了那辆黑色宾利停了很久,很久,真的很久……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养腰一天,今日早更。第5章 初见认识她那天,祖国西南大地正经历一场惊天浩劫。里氏八级大地震席卷全军的心。林斯义临危受命在震后第一天夜里乘坐直升机准备空降灾区,可当晚天寒地冻,飞机雨刷都冻住,飞行员完全盲开至震中仙林县城,无法迫降,又折腾返回。第二天白天再次大雨,到第三天一早才拨云见日。天气仍旧寒冷,浓雾与云层将仙林上空遮盖地仿佛裹了一床厚棉被。他们将近200人的空降队伍最后只安排了16人进行伞降。林斯义是当中年纪最小的,理应不该他跳,他是家中独子,大学第三年入得伍,虽然平时成绩优异,但仍然兵龄短,且用大队长的话,“于心不忍”。这一跳,环境之恶劣,可以称之为空降史上的绝无仅有。几乎每个人都写下了遗书。大队长想让他留下。林斯义回一句:“您想让我当逃兵?”大队长哑口无言。他们都知道,身为祖国的兵,不分年龄大小,时刻准备做牺牲。林斯义眼神坚毅。最后他理所当然跳了,在第二梯队的最后一位进入仙林上空。当时气象条件之恶劣,落地情况之不明,实乃他耳闻目睹多年之罕见。好在平安落地。仙林身为震中满目疮痍。温尔被压在教室第四组的最后一排角落。是个三角地带,在震时最安全的地方。因而她没有受伤,安安全全像一颗蛋一样缩在废墟山底下。但是,她被埋地颇深,幸存的老师学生企图挖掘她,却每次都被强余震喝退。越震越塌,越塌越离死亡近一步。四十八小时后,她已经脱水。再怎么出来的她其实不太清楚,就觉得耳边好多人声音,像回到中午上放学的时候。一切都未发生。大家都安全地走在校园里。她手掌触摸的也不是一位女老师的尸体。初见天光时,她微微睁了眼,好像是手电筒。“别看!”有个人朝她喝。喝完估计又怕吓着她,那道好听的男声补充了一句:“保护眼睛。”温尔刹那间泪水就流出来。小姑娘满面黄沙,泪水在脸上冲出两道河,她说:“救救我的老师。”她的老师姓谭,是一位年仅二十岁的实习英文教师,震时正端着书本在她身旁讲课,天花板掉落的一刹猛烈扑过来将温尔护住。温尔从来不欠人情,她出身并不好,有一个行为处事极为恶劣的哥哥,这个哥哥恶劣到以命威胁母亲交出家中积蓄,又或者母亲那儿榨干不了直接上学校扔她内衣内裤,当着同学面欺辱她,令她自记事来便没有好日子过。她在学校不得不武装自己,像一个冷面无情的石头人,不交朋友也不与任何老师交心。谭老师不一样,她好年轻,健谈,活泼开朗,时常找温尔交流,还让温尔多笑,说多笑的温尔才好看。在谭老师心中,她把温尔当朋友。但温尔直到谭老师在废墟中气绝,她都没有跟谭老师交心半句。那样的家庭令她难以启齿。谭老师走了。林斯义挖出了她的遗体。于是小姑娘在大雨中的一双黑眼睛,说不清是雨水泪水的交.合,还是原本就那样明亮。那天短暂的相遇,林斯义只留下对小姑娘有一双明亮眼睛的记忆。再见面。是温尔首先认出他。那时天气已到七月流火。救灾的军队遍布这座城的大街小巷,橄榄绿的颜色是那时的普遍色。每一个兵其实都很普通。他们也和灾民一样坐在废墟上吃盒饭,在活动板房里的简陋行军床上睡觉,手里拿着锹或者铲,将这座城的瓦砾一片片挖干净。当然这已经不是仙林县城,这是市中心。仙林已经成为一座巨大坟墓,无数失踪人口埋在废墟底下,其中也包括温尔的母亲和兄长,她成为一名孤儿,和安置点许多孩子一样,孑然一身。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到街上的救灾物资分发处领取炎炎夏日所需的装备。彼时,她真的很瘦,一米六三的身高体重只有四十公斤,不是安置点营养不好,而是多年的营养不良所造成的,来了安置点她甚至还长胖一点,胸前两团终于自觉朝前长了长,但仍然像个发育不良的初中生。穿一件花色绵绸连衣裙,扎着长马尾。站在领取点排队。旁边有一颗大槐树,枝繁叶茂是个阴凉的好地方。一辆军用越野停靠过来。不知是执行了什么任务回来,车上下来的三个男人都热地满头汗,其中有一个摘了军帽,伸手一撸前额的发,露出光洁好看的额头。当时军队整天救灾,那些统一的板寸头有的直接忙成非主流长发。虽然这人离非主流有好长一段距离,反而因为发丝过长而有点好看。温尔也不知抽了什么风,就排在队伍后头,盯着对方直看。那人对同伴抱怨:“什么鬼天气!”语气不耐。与他一张冷峻的脸倒相搭。温尔一怔,记起这道声音。她确定是他。那位将自己从废墟中刨出来的军人。当时其他幸存者告诉她,对方长得很英俊,说流利的普通话,行为举止也偏文气,此刻,对照眼前这名男青年看了看,她十分确定,这就是她的恩人。她准备上前,脚步刚迈出的同时,那三个人却已跳上车。对方在副驾驶。“等等……”车子引擎响起的刹那,温尔发了声,并且冲了过去,一下扣住洞开的车窗。“嗯?”对方惊讶。极近距离看,这人眉眼简直生的像艺术品,轻轻一挑眉,充满疑惑的样子可不止一星半点儿的帅气。温尔忽地就笑了,她没有说你不记得我吗诸如此类的废话,直接用左手盖住自己眼睛,露出挺翘的鼻头,和樱粉的唇,和尖尖的下颚。再现当时情景。“保护眼睛。”她说这四个字时,两边唇角的弧度往上飞,漂亮极了,传说中的微笑唇。林斯义望着这个画面,背景是一颗茂密成荫的大槐树,小女孩瘦弱的肩膀,和纤细的白手腕,和唇角过分耀眼的笑容。他“昂”了声,嘴边笑意也拉开,“你好,小朋友。”谁是小朋友?温尔拿开眼睛上的手掌,朝他义正言辞:“我十六了。”他却一挑眉:“才十六?”“你很大?”他看上去不过比她大三四岁的样子。“我二十二。”“……”竟然大六岁,看来男人的年龄的确不是她这种“小朋友”可随便猜出来的,她缓了缓,对他介绍:“我叫温尔,温文尔雅的温尔。”“我叫林斯义。”“斯义也,恨不得起任公于九原,而一于讨论之?”温尔下意识念出这句。林斯义面目光一荡,着实有些刮目相看了:“可以啊小东西。《厚黑学》都知道。”“我叫温尔。”他总叫她小什么,温尔受不住……虽然她胸前真的很小……“好,温尔。“林斯义莫名其妙乐。温尔一张脸通红。不敢多耽误他,她朝车内一鞠躬,然后后座的那位也照顾到了:“谢谢救命之恩。各位哥哥辛苦了!”说完不待他们反应,她利索返回到排队点,背对着他们,没再看那辆车的动静。车内三人倒被她的麻利弄地面面相觑。一声不用谢还堵在嘴里呢,人小姑娘就跑了。完全没给他们来往机会。林斯义透过前挡玻璃瞥她,发现小姑娘瘦地可以,他皱眉,朝后头打听:“这边的安置点在体育馆?”后头那人惊笑:“林斯义——你被美色迷眼这么小都下手?!”林斯义一皱眉,斥道:“瞎说什么?”“长得确实可以。”主驾上的人也莫名其妙抽风。林斯义在二人哄笑声,百口莫辩。此时,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家世好,相貌佳,从来不缺女人,反而因为过于瞩目而时常得严肃着脸让那些姑娘离他远一点儿。久而久之,他不苟言笑,深藏不露的冷酷性情,人众皆知。所以他对温尔笑了又笑,引起另两人的怀疑。不过也仅仅是不大不小的调侃,事情过后便谁也没放在心上。温尔自然也不知后续的小波动,她此时对林斯义这个人并不了解。作者有话要说:第6章 哥哥“斯义,你们在这里待遇可以啊。”八月末,军队大撤离,车上,说话的人正是窦逢春。窦逢春长得浓眉大眼,一头干净利落的板寸比当兵的林斯义还要短,几乎贴着头皮,也一如他性格般,显得桀骜不驯。在核物理大院他们都属于发小,林斯义在外救灾三个月未归,窦逢春代表一众伙伴前来探望他。刚好赶上军队撤离,窦逢春便蹭了空军某师的车,和林斯义一起返回省城。林斯义坐在副驾上,闻声,刀削般的英气脸孔,随意往窗外瞧了瞧。这一瞧,他才明白窦逢春在有感而发什么。只见炎炎烈日下,一个皮肤晒得发红,头发汗湿的姑娘,举着一张包装盒做得感谢牌,上面写着的大字意外漂亮:长大后我当空降兵林斯义看到的第一反应就是看那姑娘的四肢,修长,典型好苗子。窦逢春外行人看热闹,哈哈笑:“这姑娘还会分军种呢,空降兵知道的人真不多,不像你考不上的航空兵,开战斗机,人众皆知!”“你闭嘴。”提到战斗机,林斯义心中就痛,他不耐烦抻抻自己过于修长的两腿,舔舔嘴角:“或许,我可以帮她一把。”“怎么帮?”窦逢春诧异,“你跟我开玩笑的?”林斯义笑而不语。于是窦逢春“卧槽”一声,从后座扒拉着他肩膀:“喂林斯义——你给哥们说清楚,那小姑娘跟你非亲非故,干嘛突然说这种恐怖的话?”不怪窦逢春惊异。林斯义什么人?前面一个美女走跌在他面前,他视而不见走过,不带关怀一言的“恶名远播”无情汉,竟然主动关心起一名小姑娘,宛如铁树开花,藏地什么心思,真真叫外人百爪挠心。林斯义没细说。只再三让窦逢春注意军容。窗外是人山人海送行人群,四肢修长的好苗子姑娘渐渐被甩在车后。……三天后,温尔收到前往省城异地复课的通知。省城蓉城,在温尔之前的印象里只是一个符号。她是跟着母亲兄长从北国迁移回来的,只在仙林住了十年,虽然小时候在北国多有见识,但毕竟久远了。这回初到省城,目光所及皆是繁华事务,她看地目不转睛。而容纳他们的中学在省城排名第二,第一的那个听说是个子弟学校,不轻易招人。到达蓉城一中后,欢迎他们的场面颇为盛大。有些同学直接飙泪。温尔泪点比较高,安然无恙处在大部队中,等待校方安排。“这次,为给离乡背井的同学们在一中找到宾至如归的感觉,我市各大机关单位涌现出一批极为优秀的爱心家庭……”校长后面的话,温尔没继续听。大概意思就是省城爸妈这批人是苦于无法为前线做贡献,所以请求孩子们给他们一个发挥余热的机会。捧地仙林的学生们纷纷不好意思。当即在林荫底下与各自的“省城爸妈”相认。温尔孤零零站许久,都没有一对省城爸妈来相认。她有些尴尬,背着书包继续在原地等,再次没有“爸妈”过来,她心里就准备平和了,兴许是“爸妈”们不够用?“温尔!”带队老师的声音。温尔应了一声,终于不用尴尬,而是跑去绿格子网边上,望着老师笑:“您找我?”老师也笑:“你傻站在那儿干什么呢。你省城哥哥来了!”“什么?”温尔惊异。什么哥哥来着??“他在栅栏外等你。快去,长得最帅的那个就是!”温尔心说这老师贼不靠谱,什么最帅的那个,各花入各眼,一千个读者还有一个哈姆雷特,她怎么衡量“最”的标准?而且,这个问题没弄清,她下一个大问题陡然而至。关于哥哥。对温尔而言不亚于噩梦。现在她成了孤儿,也不想再要一位哥哥,可省城却安排了她一位哥哥。她怎么和对方处?走到栅栏外,相比操场上的热闹,这条凉风送爽的主干道清净无比。她很快发现老师说得那个“最”。是的,那人背对着她站,在接电话,穿一身质地挺括的蓝色军装。光从背影看的话,这个人就配得上“最”字,一双腿长且直,屁股结实挺翘,温尔做为一个女孩子第一时间就看对方这地方实在太过失礼,但总有的人长得细枝末节都出色无比让人不由自主将眼睛沾在他身上。他的背影如此挺拔,臀和劲窄的腰间隔着一条皮带,蓝色军衬下摆扎在裤腰里,一时之间,像在拍画报。举手投足,每个细节都像精心设计。令她上钩,令她承认,对方的确配得上“最”。但是不代表温尔就会轻易认他做哥……直到对方转过脸孔来。“……”温尔听到自己两耳隆隆一声,心跳加速,眼睛睁大,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诉说着不可置信。“知道了,等我带人回来……”林斯义漫不经心和电波那头的人结束通话。他不明白,是他带“妹妹”回家,那帮发小瞎忙个什么劲儿,搞得比他这个“哥哥”还激动。手机塞回裤兜。林斯义淡定抬起眼皮,看到小姑娘几乎塞得下一颗鸭蛋的o型嘴,他唇角若有似无勾了勾,“不认识了?”认识她那天,祖国西南大地正经历一场惊天浩劫。里氏八级大地震席卷全军的心。林斯义临危受命在震后第一天夜里乘坐直升机准备空降灾区,可当晚天寒地冻,飞机雨刷都冻住,飞行员完全盲开至震中仙林县城,无法迫降,又折腾返回。第二天白天再次大雨,到第三天一早才拨云见日。天气仍旧寒冷,浓雾与云层将仙林上空遮盖地仿佛裹了一床厚棉被。他们将近200人的空降队伍最后只安排了16人进行伞降。林斯义是当中年纪最小的,理应不该他跳,他是家中独子,大学第三年入得伍,虽然平时成绩优异,但仍然兵龄短,且用大队长的话,“于心不忍”。这一跳,环境之恶劣,可以称之为空降史上的绝无仅有。几乎每个人都写下了遗书。大队长想让他留下。林斯义回一句:“您想让我当逃兵?”大队长哑口无言。他们都知道,身为祖国的兵,不分年龄大小,时刻准备做牺牲。林斯义眼神坚毅。最后他理所当然跳了,在第二梯队的最后一位进入仙林上空。当时气象条件之恶劣,落地情况之不明,实乃他耳闻目睹多年之罕见。好在平安落地。仙林身为震中满目疮痍。温尔被压在教室第四组的最后一排角落。是个三角地带,在震时最安全的地方。因而她没有受伤,安安全全像一颗蛋一样缩在废墟山底下。但是,她被埋地颇深,幸存的老师学生企图挖掘她,却每次都被强余震喝退。越震越塌,越塌越离死亡近一步。四十八小时后,她已经脱水。再怎么出来的她其实不太清楚,就觉得耳边好多人声音,像回到中午上放学的时候。一切都未发生。大家都安全地走在校园里。她手掌触摸的也不是一位女老师的尸体。初见天光时,她微微睁了眼,好像是手电筒。“别看!”有个人朝她喝。喝完估计又怕吓着她,那道好听的男声补充了一句:“保护眼睛。”温尔刹那间泪水就流出来。小姑娘满面黄沙,泪水在脸上冲出两道河,她说:“救救我的老师。”她的老师姓谭,是一位年仅二十岁的实习英文教师,震时正端着书本在她身旁讲课,天花板掉落的一刹猛烈扑过来将温尔护住。温尔从来不欠人情,她出身并不好,有一个行为处事极为恶劣的哥哥,这个哥哥恶劣到以命威胁母亲交出家中积蓄,又或者母亲那儿榨干不了直接上学校扔她内衣内裤,当着同学面欺辱她,令她自记事来便没有好日子过。她在学校不得不武装自己,像一个冷面无情的石头人,不交朋友也不与任何老师交心。谭老师不一样,她好年轻,健谈,活泼开朗,时常找温尔交流,还让温尔多笑,说多笑的温尔才好看。在谭老师心中,她把温尔当朋友。但温尔直到谭老师在废墟中气绝,她都没有跟谭老师交心半句。那样的家庭令她难以启齿。谭老师走了。林斯义挖出了她的遗体。于是小姑娘在大雨中的一双黑眼睛,说不清是雨水泪水的交.合,还是原本就那样明亮。那天短暂的相遇,林斯义只留下对小姑娘有一双明亮眼睛的记忆。再见面。是温尔首先认出他。那时天气已到七月流火。救灾的军队遍布这座城的大街小巷,橄榄绿的颜色是那时的普遍色。每一个兵其实都很普通。他们也和灾民一样坐在废墟上吃盒饭,在活动板房里的简陋行军床上睡觉,手里拿着锹或者铲,将这座城的瓦砾一片片挖干净。当然这已经不是仙林县城,这是市中心。仙林已经成为一座巨大坟墓,无数失踪人口埋在废墟底下,其中也包括温尔的母亲和兄长,她成为一名孤儿,和安置点许多孩子一样,孑然一身。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到街上的救灾物资分发处领取炎炎夏日所需的装备。彼时,她真的很瘦,一米六三的身高体重只有四十公斤,不是安置点营养不好,而是多年的营养不良所造成的,来了安置点她甚至还长胖一点,胸前两团终于自觉朝前长了长,但仍然像个发育不良的初中生。穿一件花色绵绸连衣裙,扎着长马尾。站在领取点排队。旁边有一颗大槐树,枝繁叶茂是个阴凉的好地方。一辆军用越野停靠过来。不知是执行了什么任务回来,车上下来的三个男人都热地满头汗,其中有一个摘了军帽,伸手一撸前额的发,露出光洁好看的额头。当时军队整天救灾,那些统一的板寸头有的直接忙成非主流长发。虽然这人离非主流有好长一段距离,反而因为发丝过长而有点好看。温尔也不知抽了什么风,就排在队伍后头,盯着对方直看。那人对同伴抱怨:“什么鬼天气!”语气不耐。与他一张冷峻的脸倒相搭。温尔一怔,记起这道声音。她确定是他。那位将自己从废墟中刨出来的军人。当时其他幸存者告诉她,对方长得很英俊,说流利的普通话,行为举止也偏文气,此刻,对照眼前这名男青年看了看,她十分确定,这就是她的恩人。她准备上前,脚步刚迈出的同时,那三个人却已跳上车。对方在副驾驶。“等等……”车子引擎响起的刹那,温尔发了声,并且冲了过去,一下扣住洞开的车窗。“嗯?”对方惊讶。极近距离看,这人眉眼简直生的像艺术品,轻轻一挑眉,充满疑惑的样子可不止一星半点儿的帅气。温尔忽地就笑了,她没有说你不记得我吗诸如此类的废话,直接用左手盖住自己眼睛,露出挺翘的鼻头,和樱粉的唇,和尖尖的下颚。再现当时情景。“保护眼睛。”她说这四个字时,两边唇角的弧度往上飞,漂亮极了,传说中的微笑唇。林斯义望着这个画面,背景是一颗茂密成荫的大槐树,小女孩瘦弱的肩膀,和纤细的白手腕,和唇角过分耀眼的笑容。他“昂”了声,嘴边笑意也拉开,“你好,小朋友。”谁是小朋友?温尔拿开眼睛上的手掌,朝他义正言辞:“我十六了。”他却一挑眉:“才十六?”“你很大?”他看上去不过比她大三四岁的样子。“我二十二。”“……”竟然大六岁,看来男人的年龄的确不是她这种“小朋友”可随便猜出来的,她缓了缓,对他介绍:“我叫温尔,温文尔雅的温尔。”“我叫林斯义。”“斯义也,恨不得起任公于九原,而一于讨论之?”温尔下意识念出这句。林斯义面目光一荡,着实有些刮目相看了:“可以啊小东西。《厚黑学》都知道。”“我叫温尔。”他总叫她小什么,温尔受不住……虽然她胸前真的很小……“好,温尔。“林斯义莫名其妙乐。温尔一张脸通红。不敢多耽误他,她朝车内一鞠躬,然后后座的那位也照顾到了:“谢谢救命之恩。各位哥哥辛苦了!”说完不待他们反应,她利索返回到排队点,背对着他们,没再看那辆车的动静。车内三人倒被她的麻利弄地面面相觑。一声不用谢还堵在嘴里呢,人小姑娘就跑了。完全没给他们来往机会。林斯义透过前挡玻璃瞥她,发现小姑娘瘦地可以,他皱眉,朝后头打听:“这边的安置点在体育馆?”后头那人惊笑:“林斯义——你被美色迷眼这么小都下手?!”林斯义一皱眉,斥道:“瞎说什么?”“长得确实可以。”主驾上的人也莫名其妙抽风。林斯义在二人哄笑声,百口莫辩。此时,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家世好,相貌佳,从来不缺女人,反而因为过于瞩目而时常得严肃着脸让那些姑娘离他远一点儿。久而久之,他不苟言笑,深藏不露的冷酷性情,人众皆知。所以他对温尔笑了又笑,引起另两人的怀疑。不过也仅仅是不大不小的调侃,事情过后便谁也没放在心上。温尔自然也不知后续的小波动,她此时对林斯义这个人并不了解。作者有话要说:第6章 哥哥“斯义,你们在这里待遇可以啊。”八月末,军队大撤离,车上,说话的人正是窦逢春。窦逢春长得浓眉大眼,一头干净利落的板寸比当兵的林斯义还要短,几乎贴着头皮,也一如他性格般,显得桀骜不驯。在核物理大院他们都属于发小,林斯义在外救灾三个月未归,窦逢春代表一众伙伴前来探望他。刚好赶上军队撤离,窦逢春便蹭了空军某师的车,和林斯义一起返回省城。林斯义坐在副驾上,闻声,刀削般的英气脸孔,随意往窗外瞧了瞧。这一瞧,他才明白窦逢春在有感而发什么。只见炎炎烈日下,一个皮肤晒得发红,头发汗湿的姑娘,举着一张包装盒做得感谢牌,上面写着的大字意外漂亮:长大后我当空降兵林斯义看到的第一反应就是看那姑娘的四肢,修长,典型好苗子。窦逢春外行人看热闹,哈哈笑:“这姑娘还会分军种呢,空降兵知道的人真不多,不像你考不上的航空兵,开战斗机,人众皆知!”“你闭嘴。”提到战斗机,林斯义心中就痛,他不耐烦抻抻自己过于修长的两腿,舔舔嘴角:“或许,我可以帮她一把。”“怎么帮?”窦逢春诧异,“你跟我开玩笑的?”林斯义笑而不语。于是窦逢春“卧槽”一声,从后座扒拉着他肩膀:“喂林斯义——你给哥们说清楚,那小姑娘跟你非亲非故,干嘛突然说这种恐怖的话?”不怪窦逢春惊异。林斯义什么人?前面一个美女走跌在他面前,他视而不见走过,不带关怀一言的“恶名远播”无情汉,竟然主动关心起一名小姑娘,宛如铁树开花,藏地什么心思,真真叫外人百爪挠心。林斯义没细说。只再三让窦逢春注意军容。窗外是人山人海送行人群,四肢修长的好苗子姑娘渐渐被甩在车后。……三天后,温尔收到前往省城异地复课的通知。省城蓉城,在温尔之前的印象里只是一个符号。她是跟着母亲兄长从北国迁移回来的,只在仙林住了十年,虽然小时候在北国多有见识,但毕竟久远了。这回初到省城,目光所及皆是繁华事务,她看地目不转睛。而容纳他们的中学在省城排名第二,第一的那个听说是个子弟学校,不轻易招人。到达蓉城一中后,欢迎他们的场面颇为盛大。有些同学直接飙泪。温尔泪点比较高,安然无恙处在大部队中,等待校方安排。“这次,为给离乡背井的同学们在一中找到宾至如归的感觉,我市各大机关单位涌现出一批极为优秀的爱心家庭……”校长后面的话,温尔没继续听。大概意思就是省城爸妈这批人是苦于无法为前线做贡献,所以请求孩子们给他们一个发挥余热的机会。捧地仙林的学生们纷纷不好意思。当即在林荫底下与各自的“省城爸妈”相认。温尔孤零零站许久,都没有一对省城爸妈来相认。她有些尴尬,背着书包继续在原地等,再次没有“爸妈”过来,她心里就准备平和了,兴许是“爸妈”们不够用?“温尔!”带队老师的声音。温尔应了一声,终于不用尴尬,而是跑去绿格子网边上,望着老师笑:“您找我?”老师也笑:“你傻站在那儿干什么呢。你省城哥哥来了!”“什么?”温尔惊异。什么哥哥来着??“他在栅栏外等你。快去,长得最帅的那个就是!”温尔心说这老师贼不靠谱,什么最帅的那个,各花入各眼,一千个读者还有一个哈姆雷特,她怎么衡量“最”的标准?而且,这个问题没弄清,她下一个大问题陡然而至。关于哥哥。对温尔而言不亚于噩梦。现在她成了孤儿,也不想再要一位哥哥,可省城却安排了她一位哥哥。她怎么和对方处?走到栅栏外,相比操场上的热闹,这条凉风送爽的主干道清净无比。她很快发现老师说得那个“最”。是的,那人背对着她站,在接电话,穿一身质地挺括的蓝色军装。光从背影看的话,这个人就配得上“最”字,一双腿长且直,屁股结实挺翘,温尔做为一个女孩子第一时间就看对方这地方实在太过失礼,但总有的人长得细枝末节都出色无比让人不由自主将眼睛沾在他身上。他的背影如此挺拔,臀和劲窄的腰间隔着一条皮带,蓝色军衬下摆扎在裤腰里,一时之间,像在拍画报。举手投足,每个细节都像精心设计。令她上钩,令她承认,对方的确配得上“最”。但是不代表温尔就会轻易认他做哥……直到对方转过脸孔来。“……”温尔听到自己两耳隆隆一声,心跳加速,眼睛睁大,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诉说着不可置信。“知道了,等我带人回来……”林斯义漫不经心和电波那头的人结束通话。他不明白,是他带“妹妹”回家,那帮发小瞎忙个什么劲儿,搞得比他这个“哥哥”还激动。手机塞回裤兜。林斯义淡定抬起眼皮,看到小姑娘几乎塞得下一颗鸭蛋的o型嘴,他唇角若有似无勾了勾,“不认识了?”认识她那天,祖国西南大地正经历一场惊天浩劫。里氏八级大地震席卷全军的心。林斯义临危受命在震后第一天夜里乘坐直升机准备空降灾区,可当晚天寒地冻,飞机雨刷都冻住,飞行员完全盲开至震中仙林县城,无法迫降,又折腾返回。第二天白天再次大雨,到第三天一早才拨云见日。天气仍旧寒冷,浓雾与云层将仙林上空遮盖地仿佛裹了一床厚棉被。他们将近200人的空降队伍最后只安排了16人进行伞降。林斯义是当中年纪最小的,理应不该他跳,他是家中独子,大学第三年入得伍,虽然平时成绩优异,但仍然兵龄短,且用大队长的话,“于心不忍”。这一跳,环境之恶劣,可以称之为空降史上的绝无仅有。几乎每个人都写下了遗书。大队长想让他留下。林斯义回一句:“您想让我当逃兵?”大队长哑口无言。他们都知道,身为祖国的兵,不分年龄大小,时刻准备做牺牲。林斯义眼神坚毅。最后他理所当然跳了,在第二梯队的最后一位进入仙林上空。当时气象条件之恶劣,落地情况之不明,实乃他耳闻目睹多年之罕见。好在平安落地。仙林身为震中满目疮痍。温尔被压在教室第四组的最后一排角落。是个三角地带,在震时最安全的地方。因而她没有受伤,安安全全像一颗蛋一样缩在废墟山底下。但是,她被埋地颇深,幸存的老师学生企图挖掘她,却每次都被强余震喝退。越震越塌,越塌越离死亡近一步。四十八小时后,她已经脱水。再怎么出来的她其实不太清楚,就觉得耳边好多人声音,像回到中午上放学的时候。一切都未发生。大家都安全地走在校园里。她手掌触摸的也不是一位女老师的尸体。初见天光时,她微微睁了眼,好像是手电筒。“别看!”有个人朝她喝。喝完估计又怕吓着她,那道好听的男声补充了一句:“保护眼睛。”温尔刹那间泪水就流出来。小姑娘满面黄沙,泪水在脸上冲出两道河,她说:“救救我的老师。”她的老师姓谭,是一位年仅二十岁的实习英文教师,震时正端着书本在她身旁讲课,天花板掉落的一刹猛烈扑过来将温尔护住。温尔从来不欠人情,她出身并不好,有一个行为处事极为恶劣的哥哥,这个哥哥恶劣到以命威胁母亲交出家中积蓄,又或者母亲那儿榨干不了直接上学校扔她内衣内裤,当着同学面欺辱她,令她自记事来便没有好日子过。她在学校不得不武装自己,像一个冷面无情的石头人,不交朋友也不与任何老师交心。谭老师不一样,她好年轻,健谈,活泼开朗,时常找温尔交流,还让温尔多笑,说多笑的温尔才好看。在谭老师心中,她把温尔当朋友。但温尔直到谭老师在废墟中气绝,她都没有跟谭老师交心半句。那样的家庭令她难以启齿。谭老师走了。林斯义挖出了她的遗体。于是小姑娘在大雨中的一双黑眼睛,说不清是雨水泪水的交.合,还是原本就那样明亮。那天短暂的相遇,林斯义只留下对小姑娘有一双明亮眼睛的记忆。再见面。是温尔首先认出他。那时天气已到七月流火。救灾的军队遍布这座城的大街小巷,橄榄绿的颜色是那时的普遍色。每一个兵其实都很普通。他们也和灾民一样坐在废墟上吃盒饭,在活动板房里的简陋行军床上睡觉,手里拿着锹或者铲,将这座城的瓦砾一片片挖干净。当然这已经不是仙林县城,这是市中心。仙林已经成为一座巨大坟墓,无数失踪人口埋在废墟底下,其中也包括温尔的母亲和兄长,她成为一名孤儿,和安置点许多孩子一样,孑然一身。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到街上的救灾物资分发处领取炎炎夏日所需的装备。彼时,她真的很瘦,一米六三的身高体重只有四十公斤,不是安置点营养不好,而是多年的营养不良所造成的,来了安置点她甚至还长胖一点,胸前两团终于自觉朝前长了长,但仍然像个发育不良的初中生。穿一件花色绵绸连衣裙,扎着长马尾。站在领取点排队。旁边有一颗大槐树,枝繁叶茂是个阴凉的好地方。一辆军用越野停靠过来。不知是执行了什么任务回来,车上下来的三个男人都热地满头汗,其中有一个摘了军帽,伸手一撸前额的发,露出光洁好看的额头。当时军队整天救灾,那些统一的板寸头有的直接忙成非主流长发。虽然这人离非主流有好长一段距离,反而因为发丝过长而有点好看。温尔也不知抽了什么风,就排在队伍后头,盯着对方直看。那人对同伴抱怨:“什么鬼天气!”语气不耐。与他一张冷峻的脸倒相搭。温尔一怔,记起这道声音。她确定是他。那位将自己从废墟中刨出来的军人。当时其他幸存者告诉她,对方长得很英俊,说流利的普通话,行为举止也偏文气,此刻,对照眼前这名男青年看了看,她十分确定,这就是她的恩人。她准备上前,脚步刚迈出的同时,那三个人却已跳上车。对方在副驾驶。“等等……”车子引擎响起的刹那,温尔发了声,并且冲了过去,一下扣住洞开的车窗。“嗯?”对方惊讶。极近距离看,这人眉眼简直生的像艺术品,轻轻一挑眉,充满疑惑的样子可不止一星半点儿的帅气。温尔忽地就笑了,她没有说你不记得我吗诸如此类的废话,直接用左手盖住自己眼睛,露出挺翘的鼻头,和樱粉的唇,和尖尖的下颚。再现当时情景。“保护眼睛。”她说这四个字时,两边唇角的弧度往上飞,漂亮极了,传说中的微笑唇。林斯义望着这个画面,背景是一颗茂密成荫的大槐树,小女孩瘦弱的肩膀,和纤细的白手腕,和唇角过分耀眼的笑容。他“昂”了声,嘴边笑意也拉开,“你好,小朋友。”谁是小朋友?温尔拿开眼睛上的手掌,朝他义正言辞:“我十六了。”他却一挑眉:“才十六?”“你很大?”他看上去不过比她大三四岁的样子。“我二十二。”“……”竟然大六岁,看来男人的年龄的确不是她这种“小朋友”可随便猜出来的,她缓了缓,对他介绍:“我叫温尔,温文尔雅的温尔。”“我叫林斯义。”“斯义也,恨不得起任公于九原,而一于讨论之?”温尔下意识念出这句。林斯义面目光一荡,着实有些刮目相看了:“可以啊小东西。《厚黑学》都知道。”“我叫温尔。”他总叫她小什么,温尔受不住……虽然她胸前真的很小……“好,温尔。“林斯义莫名其妙乐。温尔一张脸通红。不敢多耽误他,她朝车内一鞠躬,然后后座的那位也照顾到了:“谢谢救命之恩。各位哥哥辛苦了!”说完不待他们反应,她利索返回到排队点,背对着他们,没再看那辆车的动静。车内三人倒被她的麻利弄地面面相觑。一声不用谢还堵在嘴里呢,人小姑娘就跑了。完全没给他们来往机会。林斯义透过前挡玻璃瞥她,发现小姑娘瘦地可以,他皱眉,朝后头打听:“这边的安置点在体育馆?”后头那人惊笑:“林斯义——你被美色迷眼这么小都下手?!”林斯义一皱眉,斥道:“瞎说什么?”“长得确实可以。”主驾上的人也莫名其妙抽风。林斯义在二人哄笑声,百口莫辩。此时,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家世好,相貌佳,从来不缺女人,反而因为过于瞩目而时常得严肃着脸让那些姑娘离他远一点儿。久而久之,他不苟言笑,深藏不露的冷酷性情,人众皆知。所以他对温尔笑了又笑,引起另两人的怀疑。不过也仅仅是不大不小的调侃,事情过后便谁也没放在心上。温尔自然也不知后续的小波动,她此时对林斯义这个人并不了解。作者有话要说:第6章 哥哥“斯义,你们在这里待遇可以啊。”八月末,军队大撤离,车上,说话的人正是窦逢春。窦逢春长得浓眉大眼,一头干净利落的板寸比当兵的林斯义还要短,几乎贴着头皮,也一如他性格般,显得桀骜不驯。在核物理大院他们都属于发小,林斯义在外救灾三个月未归,窦逢春代表一众伙伴前来探望他。刚好赶上军队撤离,窦逢春便蹭了空军某师的车,和林斯义一起返回省城。林斯义坐在副驾上,闻声,刀削般的英气脸孔,随意往窗外瞧了瞧。这一瞧,他才明白窦逢春在有感而发什么。只见炎炎烈日下,一个皮肤晒得发红,头发汗湿的姑娘,举着一张包装盒做得感谢牌,上面写着的大字意外漂亮:长大后我当空降兵林斯义看到的第一反应就是看那姑娘的四肢,修长,典型好苗子。窦逢春外行人看热闹,哈哈笑:“这姑娘还会分军种呢,空降兵知道的人真不多,不像你考不上的航空兵,开战斗机,人众皆知!”“你闭嘴。”提到战斗机,林斯义心中就痛,他不耐烦抻抻自己过于修长的两腿,舔舔嘴角:“或许,我可以帮她一把。”“怎么帮?”窦逢春诧异,“你跟我开玩笑的?”林斯义笑而不语。于是窦逢春“卧槽”一声,从后座扒拉着他肩膀:“喂林斯义——你给哥们说清楚,那小姑娘跟你非亲非故,干嘛突然说这种恐怖的话?”不怪窦逢春惊异。林斯义什么人?前面一个美女走跌在他面前,他视而不见走过,不带关怀一言的“恶名远播”无情汉,竟然主动关心起一名小姑娘,宛如铁树开花,藏地什么心思,真真叫外人百爪挠心。林斯义没细说。只再三让窦逢春注意军容。窗外是人山人海送行人群,四肢修长的好苗子姑娘渐渐被甩在车后。……三天后,温尔收到前往省城异地复课的通知。省城蓉城,在温尔之前的印象里只是一个符号。她是跟着母亲兄长从北国迁移回来的,只在仙林住了十年,虽然小时候在北国多有见识,但毕竟久远了。这回初到省城,目光所及皆是繁华事务,她看地目不转睛。而容纳他们的中学在省城排名第二,第一的那个听说是个子弟学校,不轻易招人。到达蓉城一中后,欢迎他们的场面颇为盛大。有些同学直接飙泪。温尔泪点比较高,安然无恙处在大部队中,等待校方安排。“这次,为给离乡背井的同学们在一中找到宾至如归的感觉,我市各大机关单位涌现出一批极为优秀的爱心家庭……”校长后面的话,温尔没继续听。大概意思就是省城爸妈这批人是苦于无法为前线做贡献,所以请求孩子们给他们一个发挥余热的机会。捧地仙林的学生们纷纷不好意思。当即在林荫底下与各自的“省城爸妈”相认。温尔孤零零站许久,都没有一对省城爸妈来相认。她有些尴尬,背着书包继续在原地等,再次没有“爸妈”过来,她心里就准备平和了,兴许是“爸妈”们不够用?“温尔!”带队老师的声音。温尔应了一声,终于不用尴尬,而是跑去绿格子网边上,望着老师笑:“您找我?”老师也笑:“你傻站在那儿干什么呢。你省城哥哥来了!”“什么?”温尔惊异。什么哥哥来着??“他在栅栏外等你。快去,长得最帅的那个就是!”温尔心说这老师贼不靠谱,什么最帅的那个,各花入各眼,一千个读者还有一个哈姆雷特,她怎么衡量“最”的标准?而且,这个问题没弄清,她下一个大问题陡然而至。关于哥哥。对温尔而言不亚于噩梦。现在她成了孤儿,也不想再要一位哥哥,可省城却安排了她一位哥哥。她怎么和对方处?走到栅栏外,相比操场上的热闹,这条凉风送爽的主干道清净无比。她很快发现老师说得那个“最”。是的,那人背对着她站,在接电话,穿一身质地挺括的蓝色军装。光从背影看的话,这个人就配得上“最”字,一双腿长且直,屁股结实挺翘,温尔做为一个女孩子第一时间就看对方这地方实在太过失礼,但总有的人长得细枝末节都出色无比让人不由自主将眼睛沾在他身上。他的背影如此挺拔,臀和劲窄的腰间隔着一条皮带,蓝色军衬下摆扎在裤腰里,一时之间,像在拍画报。举手投足,每个细节都像精心设计。令她上钩,令她承认,对方的确配得上“最”。但是不代表温尔就会轻易认他做哥……直到对方转过脸孔来。“……”温尔听到自己两耳隆隆一声,心跳加速,眼睛睁大,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诉说着不可置信。“知道了,等我带人回来……”林斯义漫不经心和电波那头的人结束通话。他不明白,是他带“妹妹”回家,那帮发小瞎忙个什么劲儿,搞得比他这个“哥哥”还激动。手机塞回裤兜。林斯义淡定抬起眼皮,看到小姑娘几乎塞得下一颗鸭蛋的o型嘴,他唇角若有似无勾了勾,“不认识了?”认识她那天,祖国西南大地正经历一场惊天浩劫。里氏八级大地震席卷全军的心。林斯义临危受命在震后第一天夜里乘坐直升机准备空降灾区,可当晚天寒地冻,飞机雨刷都冻住,飞行员完全盲开至震中仙林县城,无法迫降,又折腾返回。第二天白天再次大雨,到第三天一早才拨云见日。天气仍旧寒冷,浓雾与云层将仙林上空遮盖地仿佛裹了一床厚棉被。他们将近200人的空降队伍最后只安排了16人进行伞降。林斯义是当中年纪最小的,理应不该他跳,他是家中独子,大学第三年入得伍,虽然平时成绩优异,但仍然兵龄短,且用大队长的话,“于心不忍”。这一跳,环境之恶劣,可以称之为空降史上的绝无仅有。几乎每个人都写下了遗书。大队长想让他留下。林斯义回一句:“您想让我当逃兵?”大队长哑口无言。他们都知道,身为祖国的兵,不分年龄大小,时刻准备做牺牲。林斯义眼神坚毅。最后他理所当然跳了,在第二梯队的最后一位进入仙林上空。当时气象条件之恶劣,落地情况之不明,实乃他耳闻目睹多年之罕见。好在平安落地。仙林身为震中满目疮痍。温尔被压在教室第四组的最后一排角落。是个三角地带,在震时最安全的地方。因而她没有受伤,安安全全像一颗蛋一样缩在废墟山底下。但是,她被埋地颇深,幸存的老师学生企图挖掘她,却每次都被强余震喝退。越震越塌,越塌越离死亡近一步。四十八小时后,她已经脱水。再怎么出来的她其实不太清楚,就觉得耳边好多人声音,像回到中午上放学的时候。一切都未发生。大家都安全地走在校园里。她手掌触摸的也不是一位女老师的尸体。初见天光时,她微微睁了眼,好像是手电筒。“别看!”有个人朝她喝。喝完估计又怕吓着她,那道好听的男声补充了一句:“保护眼睛。”温尔刹那间泪水就流出来。小姑娘满面黄沙,泪水在脸上冲出两道河,她说:“救救我的老师。”她的老师姓谭,是一位年仅二十岁的实习英文教师,震时正端着书本在她身旁讲课,天花板掉落的一刹猛烈扑过来将温尔护住。温尔从来不欠人情,她出身并不好,有一个行为处事极为恶劣的哥哥,这个哥哥恶劣到以命威胁母亲交出家中积蓄,又或者母亲那儿榨干不了直接上学校扔她内衣内裤,当着同学面欺辱她,令她自记事来便没有好日子过。她在学校不得不武装自己,像一个冷面无情的石头人,不交朋友也不与任何老师交心。谭老师不一样,她好年轻,健谈,活泼开朗,时常找温尔交流,还让温尔多笑,说多笑的温尔才好看。在谭老师心中,她把温尔当朋友。但温尔直到谭老师在废墟中气绝,她都没有跟谭老师交心半句。那样的家庭令她难以启齿。谭老师走了。林斯义挖出了她的遗体。于是小姑娘在大雨中的一双黑眼睛,说不清是雨水泪水的交.合,还是原本就那样明亮。那天短暂的相遇,林斯义只留下对小姑娘有一双明亮眼睛的记忆。再见面。是温尔首先认出他。那时天气已到七月流火。救灾的军队遍布这座城的大街小巷,橄榄绿的颜色是那时的普遍色。每一个兵其实都很普通。他们也和灾民一样坐在废墟上吃盒饭,在活动板房里的简陋行军床上睡觉,手里拿着锹或者铲,将这座城的瓦砾一片片挖干净。当然这已经不是仙林县城,这是市中心。仙林已经成为一座巨大坟墓,无数失踪人口埋在废墟底下,其中也包括温尔的母亲和兄长,她成为一名孤儿,和安置点许多孩子一样,孑然一身。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到街上的救灾物资分发处领取炎炎夏日所需的装备。彼时,她真的很瘦,一米六三的身高体重只有四十公斤,不是安置点营养不好,而是多年的营养不良所造成的,来了安置点她甚至还长胖一点,胸前两团终于自觉朝前长了长,但仍然像个发育不良的初中生。穿一件花色绵绸连衣裙,扎着长马尾。站在领取点排队。旁边有一颗大槐树,枝繁叶茂是个阴凉的好地方。一辆军用越野停靠过来。不知是执行了什么任务回来,车上下来的三个男人都热地满头汗,其中有一个摘了军帽,伸手一撸前额的发,露出光洁好看的额头。当时军队整天救灾,那些统一的板寸头有的直接忙成非主流长发。虽然这人离非主流有好长一段距离,反而因为发丝过长而有点好看。温尔也不知抽了什么风,就排在队伍后头,盯着对方直看。那人对同伴抱怨:“什么鬼天气!”语气不耐。与他一张冷峻的脸倒相搭。温尔一怔,记起这道声音。她确定是他。那位将自己从废墟中刨出来的军人。当时其他幸存者告诉她,对方长得很英俊,说流利的普通话,行为举止也偏文气,此刻,对照眼前这名男青年看了看,她十分确定,这就是她的恩人。她准备上前,脚步刚迈出的同时,那三个人却已跳上车。对方在副驾驶。“等等……”车子引擎响起的刹那,温尔发了声,并且冲了过去,一下扣住洞开的车窗。“嗯?”对方惊讶。极近距离看,这人眉眼简直生的像艺术品,轻轻一挑眉,充满疑惑的样子可不止一星半点儿的帅气。温尔忽地就笑了,她没有说你不记得我吗诸如此类的废话,直接用左手盖住自己眼睛,露出挺翘的鼻头,和樱粉的唇,和尖尖的下颚。再现当时情景。“保护眼睛。”她说这四个字时,两边唇角的弧度往上飞,漂亮极了,传说中的微笑唇。林斯义望着这个画面,背景是一颗茂密成荫的大槐树,小女孩瘦弱的肩膀,和纤细的白手腕,和唇角过分耀眼的笑容。他“昂”了声,嘴边笑意也拉开,“你好,小朋友。”谁是小朋友?温尔拿开眼睛上的手掌,朝他义正言辞:“我十六了。”他却一挑眉:“才十六?”“你很大?”他看上去不过比她大三四岁的样子。“我二十二。”“……”竟然大六岁,看来男人的年龄的确不是她这种“小朋友”可随便猜出来的,她缓了缓,对他介绍:“我叫温尔,温文尔雅的温尔。”“我叫林斯义。”“斯义也,恨不得起任公于九原,而一于讨论之?”温尔下意识念出这句。林斯义面目光一荡,着实有些刮目相看了:“可以啊小东西。《厚黑学》都知道。”“我叫温尔。”他总叫她小什么,温尔受不住……虽然她胸前真的很小……“好,温尔。“林斯义莫名其妙乐。温尔一张脸通红。不敢多耽误他,她朝车内一鞠躬,然后后座的那位也照顾到了:“谢谢救命之恩。各位哥哥辛苦了!”说完不待他们反应,她利索返回到排队点,背对着他们,没再看那辆车的动静。车内三人倒被她的麻利弄地面面相觑。一声不用谢还堵在嘴里呢,人小姑娘就跑了。完全没给他们来往机会。林斯义透过前挡玻璃瞥她,发现小姑娘瘦地可以,他皱眉,朝后头打听:“这边的安置点在体育馆?”后头那人惊笑:“林斯义——你被美色迷眼这么小都下手?!”林斯义一皱眉,斥道:“瞎说什么?”“长得确实可以。”主驾上的人也莫名其妙抽风。林斯义在二人哄笑声,百口莫辩。此时,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家世好,相貌佳,从来不缺女人,反而因为过于瞩目而时常得严肃着脸让那些姑娘离他远一点儿。久而久之,他不苟言笑,深藏不露的冷酷性情,人众皆知。所以他对温尔笑了又笑,引起另两人的怀疑。不过也仅仅是不大不小的调侃,事情过后便谁也没放在心上。温尔自然也不知后续的小波动,她此时对林斯义这个人并不了解。作者有话要说:第6章 哥哥“斯义,你们在这里待遇可以啊。”八月末,军队大撤离,车上,说话的人正是窦逢春。窦逢春长得浓眉大眼,一头干净利落的板寸比当兵的林斯义还要短,几乎贴着头皮,也一如他性格般,显得桀骜不驯。在核物理大院他们都属于发小,林斯义在外救灾三个月未归,窦逢春代表一众伙伴前来探望他。刚好赶上军队撤离,窦逢春便蹭了空军某师的车,和林斯义一起返回省城。林斯义坐在副驾上,闻声,刀削般的英气脸孔,随意往窗外瞧了瞧。这一瞧,他才明白窦逢春在有感而发什么。只见炎炎烈日下,一个皮肤晒得发红,头发汗湿的姑娘,举着一张包装盒做得感谢牌,上面写着的大字意外漂亮:长大后我当空降兵林斯义看到的第一反应就是看那姑娘的四肢,修长,典型好苗子。窦逢春外行人看热闹,哈哈笑:“这姑娘还会分军种呢,空降兵知道的人真不多,不像你考不上的航空兵,开战斗机,人众皆知!”“你闭嘴。”提到战斗机,林斯义心中就痛,他不耐烦抻抻自己过于修长的两腿,舔舔嘴角:“或许,我可以帮她一把。”“怎么帮?”窦逢春诧异,“你跟我开玩笑的?”林斯义笑而不语。于是窦逢春“卧槽”一声,从后座扒拉着他肩膀:“喂林斯义——你给哥们说清楚,那小姑娘跟你非亲非故,干嘛突然说这种恐怖的话?”不怪窦逢春惊异。林斯义什么人?前面一个美女走跌在他面前,他视而不见走过,不带关怀一言的“恶名远播”无情汉,竟然主动关心起一名小姑娘,宛如铁树开花,藏地什么心思,真真叫外人百爪挠心。林斯义没细说。只再三让窦逢春注意军容。窗外是人山人海送行人群,四肢修长的好苗子姑娘渐渐被甩在车后。……三天后,温尔收到前往省城异地复课的通知。省城蓉城,在温尔之前的印象里只是一个符号。她是跟着母亲兄长从北国迁移回来的,只在仙林住了十年,虽然小时候在北国多有见识,但毕竟久远了。这回初到省城,目光所及皆是繁华事务,她看地目不转睛。而容纳他们的中学在省城排名第二,第一的那个听说是个子弟学校,不轻易招人。到达蓉城一中后,欢迎他们的场面颇为盛大。有些同学直接飙泪。温尔泪点比较高,安然无恙处在大部队中,等待校方安排。“这次,为给离乡背井的同学们在一中找到宾至如归的感觉,我市各大机关单位涌现出一批极为优秀的爱心家庭……”校长后面的话,温尔没继续听。大概意思就是省城爸妈这批人是苦于无法为前线做贡献,所以请求孩子们给他们一个发挥余热的机会。捧地仙林的学生们纷纷不好意思。当即在林荫底下与各自的“省城爸妈”相认。温尔孤零零站许久,都没有一对省城爸妈来相认。她有些尴尬,背着书包继续在原地等,再次没有“爸妈”过来,她心里就准备平和了,兴许是“爸妈”们不够用?“温尔!”带队老师的声音。温尔应了一声,终于不用尴尬,而是跑去绿格子网边上,望着老师笑:“您找我?”老师也笑:“你傻站在那儿干什么呢。你省城哥哥来了!”“什么?”温尔惊异。什么哥哥来着??“他在栅栏外等你。快去,长得最帅的那个就是!”温尔心说这老师贼不靠谱,什么最帅的那个,各花入各眼,一千个读者还有一个哈姆雷特,她怎么衡量“最”的标准?而且,这个问题没弄清,她下一个大问题陡然而至。关于哥哥。对温尔而言不亚于噩梦。现在她成了孤儿,也不想再要一位哥哥,可省城却安排了她一位哥哥。她怎么和对方处?走到栅栏外,相比操场上的热闹,这条凉风送爽的主干道清净无比。她很快发现老师说得那个“最”。是的,那人背对着她站,在接电话,穿一身质地挺括的蓝色军装。光从背影看的话,这个人就配得上“最”字,一双腿长且直,屁股结实挺翘,温尔做为一个女孩子第一时间就看对方这地方实在太过失礼,但总有的人长得细枝末节都出色无比让人不由自主将眼睛沾在他身上。他的背影如此挺拔,臀和劲窄的腰间隔着一条皮带,蓝色军衬下摆扎在裤腰里,一时之间,像在拍画报。举手投足,每个细节都像精心设计。令她上钩,令她承认,对方的确配得上“最”。但是不代表温尔就会轻易认他做哥……直到对方转过脸孔来。“……”温尔听到自己两耳隆隆一声,心跳加速,眼睛睁大,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诉说着不可置信。“知道了,等我带人回来……”林斯义漫不经心和电波那头的人结束通话。他不明白,是他带“妹妹”回家,那帮发小瞎忙个什么劲儿,搞得比他这个“哥哥”还激动。手机塞回裤兜。林斯义淡定抬起眼皮,看到小姑娘几乎塞得下一颗鸭蛋的o型嘴,他唇角若有似无勾了勾,“不认识了?”认识她那天,祖国西南大地正经历一场惊天浩劫。里氏八级大地震席卷全军的心。林斯义临危受命在震后第一天夜里乘坐直升机准备空降灾区,可当晚天寒地冻,飞机雨刷都冻住,飞行员完全盲开至震中仙林县城,无法迫降,又折腾返回。第二天白天再次大雨,到第三天一早才拨云见日。天气仍旧寒冷,浓雾与云层将仙林上空遮盖地仿佛裹了一床厚棉被。他们将近200人的空降队伍最后只安排了16人进行伞降。林斯义是当中年纪最小的,理应不该他跳,他是家中独子,大学第三年入得伍,虽然平时成绩优异,但仍然兵龄短,且用大队长的话,“于心不忍”。这一跳,环境之恶劣,可以称之为空降史上的绝无仅有。几乎每个人都写下了遗书。大队长想让他留下。林斯义回一句:“您想让我当逃兵?”大队长哑口无言。他们都知道,身为祖国的兵,不分年龄大小,时刻准备做牺牲。林斯义眼神坚毅。最后他理所当然跳了,在第二梯队的最后一位进入仙林上空。当时气象条件之恶劣,落地情况之不明,实乃他耳闻目睹多年之罕见。好在平安落地。仙林身为震中满目疮痍。温尔被压在教室第四组的最后一排角落。是个三角地带,在震时最安全的地方。因而她没有受伤,安安全全像一颗蛋一样缩在废墟山底下。但是,她被埋地颇深,幸存的老师学生企图挖掘她,却每次都被强余震喝退。越震越塌,越塌越离死亡近一步。四十八小时后,她已经脱水。再怎么出来的她其实不太清楚,就觉得耳边好多人声音,像回到中午上放学的时候。一切都未发生。大家都安全地走在校园里。她手掌触摸的也不是一位女老师的尸体。初见天光时,她微微睁了眼,好像是手电筒。“别看!”有个人朝她喝。喝完估计又怕吓着她,那道好听的男声补充了一句:“保护眼睛。”温尔刹那间泪水就流出来。小姑娘满面黄沙,泪水在脸上冲出两道河,她说:“救救我的老师。”她的老师姓谭,是一位年仅二十岁的实习英文教师,震时正端着书本在她身旁讲课,天花板掉落的一刹猛烈扑过来将温尔护住。温尔从来不欠人情,她出身并不好,有一个行为处事极为恶劣的哥哥,这个哥哥恶劣到以命威胁母亲交出家中积蓄,又或者母亲那儿榨干不了直接上学校扔她内衣内裤,当着同学面欺辱她,令她自记事来便没有好日子过。她在学校不得不武装自己,像一个冷面无情的石头人,不交朋友也不与任何老师交心。谭老师不一样,她好年轻,健谈,活泼开朗,时常找温尔交流,还让温尔多笑,说多笑的温尔才好看。在谭老师心中,她把温尔当朋友。但温尔直到谭老师在废墟中气绝,她都没有跟谭老师交心半句。那样的家庭令她难以启齿。谭老师走了。林斯义挖出了她的遗体。于是小姑娘在大雨中的一双黑眼睛,说不清是雨水泪水的交.合,还是原本就那样明亮。那天短暂的相遇,林斯义只留下对小姑娘有一双明亮眼睛的记忆。再见面。是温尔首先认出他。那时天气已到七月流火。救灾的军队遍布这座城的大街小巷,橄榄绿的颜色是那时的普遍色。每一个兵其实都很普通。他们也和灾民一样坐在废墟上吃盒饭,在活动板房里的简陋行军床上睡觉,手里拿着锹或者铲,将这座城的瓦砾一片片挖干净。当然这已经不是仙林县城,这是市中心。仙林已经成为一座巨大坟墓,无数失踪人口埋在废墟底下,其中也包括温尔的母亲和兄长,她成为一名孤儿,和安置点许多孩子一样,孑然一身。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到街上的救灾物资分发处领取炎炎夏日所需的装备。彼时,她真的很瘦,一米六三的身高体重只有四十公斤,不是安置点营养不好,而是多年的营养不良所造成的,来了安置点她甚至还长胖一点,胸前两团终于自觉朝前长了长,但仍然像个发育不良的初中生。穿一件花色绵绸连衣裙,扎着长马尾。站在领取点排队。旁边有一颗大槐树,枝繁叶茂是个阴凉的好地方。一辆军用越野停靠过来。不知是执行了什么任务回来,车上下来的三个男人都热地满头汗,其中有一个摘了军帽,伸手一撸前额的发,露出光洁好看的额头。当时军队整天救灾,那些统一的板寸头有的直接忙成非主流长发。虽然这人离非主流有好长一段距离,反而因为发丝过长而有点好看。温尔也不知抽了什么风,就排在队伍后头,盯着对方直看。那人对同伴抱怨:“什么鬼天气!”语气不耐。与他一张冷峻的脸倒相搭。温尔一怔,记起这道声音。她确定是他。那位将自己从废墟中刨出来的军人。当时其他幸存者告诉她,对方长得很英俊,说流利的普通话,行为举止也偏文气,此刻,对照眼前这名男青年看了看,她十分确定,这就是她的恩人。她准备上前,脚步刚迈出的同时,那三个人却已跳上车。对方在副驾驶。“等等……”车子引擎响起的刹那,温尔发了声,并且冲了过去,一下扣住洞开的车窗。“嗯?”对方惊讶。极近距离看,这人眉眼简直生的像艺术品,轻轻一挑眉,充满疑惑的样子可不止一星半点儿的帅气。温尔忽地就笑了,她没有说你不记得我吗诸如此类的废话,直接用左手盖住自己眼睛,露出挺翘的鼻头,和樱粉的唇,和尖尖的下颚。再现当时情景。“保护眼睛。”她说这四个字时,两边唇角的弧度往上飞,漂亮极了,传说中的微笑唇。林斯义望着这个画面,背景是一颗茂密成荫的大槐树,小女孩瘦弱的肩膀,和纤细的白手腕,和唇角过分耀眼的笑容。他“昂”了声,嘴边笑意也拉开,“你好,小朋友。”谁是小朋友?温尔拿开眼睛上的手掌,朝他义正言辞:“我十六了。”他却一挑眉:“才十六?”“你很大?”他看上去不过比她大三四岁的样子。“我二十二。”“……”竟然大六岁,看来男人的年龄的确不是她这种“小朋友”可随便猜出来的,她缓了缓,对他介绍:“我叫温尔,温文尔雅的温尔。”“我叫林斯义。”“斯义也,恨不得起任公于九原,而一于讨论之?”温尔下意识念出这句。林斯义面目光一荡,着实有些刮目相看了:“可以啊小东西。《厚黑学》都知道。”“我叫温尔。”他总叫她小什么,温尔受不住……虽然她胸前真的很小……“好,温尔。“林斯义莫名其妙乐。温尔一张脸通红。不敢多耽误他,她朝车内一鞠躬,然后后座的那位也照顾到了:“谢谢救命之恩。各位哥哥辛苦了!”说完不待他们反应,她利索返回到排队点,背对着他们,没再看那辆车的动静。车内三人倒被她的麻利弄地面面相觑。一声不用谢还堵在嘴里呢,人小姑娘就跑了。完全没给他们来往机会。林斯义透过前挡玻璃瞥她,发现小姑娘瘦地可以,他皱眉,朝后头打听:“这边的安置点在体育馆?”后头那人惊笑:“林斯义——你被美色迷眼这么小都下手?!”林斯义一皱眉,斥道:“瞎说什么?”“长得确实可以。”主驾上的人也莫名其妙抽风。林斯义在二人哄笑声,百口莫辩。此时,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家世好,相貌佳,从来不缺女人,反而因为过于瞩目而时常得严肃着脸让那些姑娘离他远一点儿。久而久之,他不苟言笑,深藏不露的冷酷性情,人众皆知。所以他对温尔笑了又笑,引起另两人的怀疑。不过也仅仅是不大不小的调侃,事情过后便谁也没放在心上。温尔自然也不知后续的小波动,她此时对林斯义这个人并不了解。作者有话要说:第6章 哥哥“斯义,你们在这里待遇可以啊。”八月末,军队大撤离,车上,说话的人正是窦逢春。窦逢春长得浓眉大眼,一头干净利落的板寸比当兵的林斯义还要短,几乎贴着头皮,也一如他性格般,显得桀骜不驯。在核物理大院他们都属于发小,林斯义在外救灾三个月未归,窦逢春代表一众伙伴前来探望他。刚好赶上军队撤离,窦逢春便蹭了空军某师的车,和林斯义一起返回省城。林斯义坐在副驾上,闻声,刀削般的英气脸孔,随意往窗外瞧了瞧。这一瞧,他才明白窦逢春在有感而发什么。只见炎炎烈日下,一个皮肤晒得发红,头发汗湿的姑娘,举着一张包装盒做得感谢牌,上面写着的大字意外漂亮:长大后我当空降兵林斯义看到的第一反应就是看那姑娘的四肢,修长,典型好苗子。窦逢春外行人看热闹,哈哈笑:“这姑娘还会分军种呢,空降兵知道的人真不多,不像你考不上的航空兵,开战斗机,人众皆知!”“你闭嘴。”提到战斗机,林斯义心中就痛,他不耐烦抻抻自己过于修长的两腿,舔舔嘴角:“或许,我可以帮她一把。”“怎么帮?”窦逢春诧异,“你跟我开玩笑的?”林斯义笑而不语。于是窦逢春“卧槽”一声,从后座扒拉着他肩膀:“喂林斯义——你给哥们说清楚,那小姑娘跟你非亲非故,干嘛突然说这种恐怖的话?”不怪窦逢春惊异。林斯义什么人?前面一个美女走跌在他面前,他视而不见走过,不带关怀一言的“恶名远播”无情汉,竟然主动关心起一名小姑娘,宛如铁树开花,藏地什么心思,真真叫外人百爪挠心。林斯义没细说。只再三让窦逢春注意军容。窗外是人山人海送行人群,四肢修长的好苗子姑娘渐渐被甩在车后。……三天后,温尔收到前往省城异地复课的通知。省城蓉城,在温尔之前的印象里只是一个符号。她是跟着母亲兄长从北国迁移回来的,只在仙林住了十年,虽然小时候在北国多有见识,但毕竟久远了。这回初到省城,目光所及皆是繁华事务,她看地目不转睛。而容纳他们的中学在省城排名第二,第一的那个听说是个子弟学校,不轻易招人。到达蓉城一中后,欢迎他们的场面颇为盛大。有些同学直接飙泪。温尔泪点比较高,安然无恙处在大部队中,等待校方安排。“这次,为给离乡背井的同学们在一中找到宾至如归的感觉,我市各大机关单位涌现出一批极为优秀的爱心家庭……”校长后面的话,温尔没继续听。大概意思就是省城爸妈这批人是苦于无法为前线做贡献,所以请求孩子们给他们一个发挥余热的机会。捧地仙林的学生们纷纷不好意思。当即在林荫底下与各自的“省城爸妈”相认。温尔孤零零站许久,都没有一对省城爸妈来相认。她有些尴尬,背着书包继续在原地等,再次没有“爸妈”过来,她心里就准备平和了,兴许是“爸妈”们不够用?“温尔!”带队老师的声音。温尔应了一声,终于不用尴尬,而是跑去绿格子网边上,望着老师笑:“您找我?”老师也笑:“你傻站在那儿干什么呢。你省城哥哥来了!”“什么?”温尔惊异。什么哥哥来着??“他在栅栏外等你。快去,长得最帅的那个就是!”温尔心说这老师贼不靠谱,什么最帅的那个,各花入各眼,一千个读者还有一个哈姆雷特,她怎么衡量“最”的标准?而且,这个问题没弄清,她下一个大问题陡然而至。关于哥哥。对温尔而言不亚于噩梦。现在她成了孤儿,也不想再要一位哥哥,可省城却安排了她一位哥哥。她怎么和对方处?走到栅栏外,相比操场上的热闹,这条凉风送爽的主干道清净无比。她很快发现老师说得那个“最”。是的,那人背对着她站,在接电话,穿一身质地挺括的蓝色军装。光从背影看的话,这个人就配得上“最”字,一双腿长且直,屁股结实挺翘,温尔做为一个女孩子第一时间就看对方这地方实在太过失礼,但总有的人长得细枝末节都出色无比让人不由自主将眼睛沾在他身上。他的背影如此挺拔,臀和劲窄的腰间隔着一条皮带,蓝色军衬下摆扎在裤腰里,一时之间,像在拍画报。举手投足,每个细节都像精心设计。令她上钩,令她承认,对方的确配得上“最”。但是不代表温尔就会轻易认他做哥……直到对方转过脸孔来。“……”温尔听到自己两耳隆隆一声,心跳加速,眼睛睁大,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诉说着不可置信。“知道了,等我带人回来……”林斯义漫不经心和电波那头的人结束通话。他不明白,是他带“妹妹”回家,那帮发小瞎忙个什么劲儿,搞得比他这个“哥哥”还激动。手机塞回裤兜。林斯义淡定抬起眼皮,看到小姑娘几乎塞得下一颗鸭蛋的o型嘴,他唇角若有似无勾了勾,“不认识了?”认识她那天,祖国西南大地正经历一场惊天浩劫。里氏八级大地震席卷全军的心。林斯义临危受命在震后第一天夜里乘坐直升机准备空降灾区,可当晚天寒地冻,飞机雨刷都冻住,飞行员完全盲开至震中仙林县城,无法迫降,又折腾返回。第二天白天再次大雨,到第三天一早才拨云见日。天气仍旧寒冷,浓雾与云层将仙林上空遮盖地仿佛裹了一床厚棉被。他们将近200人的空降队伍最后只安排了16人进行伞降。林斯义是当中年纪最小的,理应不该他跳,他是家中独子,大学第三年入得伍,虽然平时成绩优异,但仍然兵龄短,且用大队长的话,“于心不忍”。这一跳,环境之恶劣,可以称之为空降史上的绝无仅有。几乎每个人都写下了遗书。大队长想让他留下。林斯义回一句:“您想让我当逃兵?”大队长哑口无言。他们都知道,身为祖国的兵,不分年龄大小,时刻准备做牺牲。林斯义眼神坚毅。最后他理所当然跳了,在第二梯队的最后一位进入仙林上空。当时气象条件之恶劣,落地情况之不明,实乃他耳闻目睹多年之罕见。好在平安落地。仙林身为震中满目疮痍。温尔被压在教室第四组的最后一排角落。是个三角地带,在震时最安全的地方。因而她没有受伤,安安全全像一颗蛋一样缩在废墟山底下。但是,她被埋地颇深,幸存的老师学生企图挖掘她,却每次都被强余震喝退。越震越塌,越塌越离死亡近一步。四十八小时后,她已经脱水。再怎么出来的她其实不太清楚,就觉得耳边好多人声音,像回到中午上放学的时候。一切都未发生。大家都安全地走在校园里。她手掌触摸的也不是一位女老师的尸体。初见天光时,她微微睁了眼,好像是手电筒。“别看!”有个人朝她喝。喝完估计又怕吓着她,那道好听的男声补充了一句:“保护眼睛。”温尔刹那间泪水就流出来。小姑娘满面黄沙,泪水在脸上冲出两道河,她说:“救救我的老师。”她的老师姓谭,是一位年仅二十岁的实习英文教师,震时正端着书本在她身旁讲课,天花板掉落的一刹猛烈扑过来将温尔护住。温尔从来不欠人情,她出身并不好,有一个行为处事极为恶劣的哥哥,这个哥哥恶劣到以命威胁母亲交出家中积蓄,又或者母亲那儿榨干不了直接上学校扔她内衣内裤,当着同学面欺辱她,令她自记事来便没有好日子过。她在学校不得不武装自己,像一个冷面无情的石头人,不交朋友也不与任何老师交心。谭老师不一样,她好年轻,健谈,活泼开朗,时常找温尔交流,还让温尔多笑,说多笑的温尔才好看。在谭老师心中,她把温尔当朋友。但温尔直到谭老师在废墟中气绝,她都没有跟谭老师交心半句。那样的家庭令她难以启齿。谭老师走了。林斯义挖出了她的遗体。于是小姑娘在大雨中的一双黑眼睛,说不清是雨水泪水的交.合,还是原本就那样明亮。那天短暂的相遇,林斯义只留下对小姑娘有一双明亮眼睛的记忆。再见面。是温尔首先认出他。那时天气已到七月流火。救灾的军队遍布这座城的大街小巷,橄榄绿的颜色是那时的普遍色。每一个兵其实都很普通。他们也和灾民一样坐在废墟上吃盒饭,在活动板房里的简陋行军床上睡觉,手里拿着锹或者铲,将这座城的瓦砾一片片挖干净。当然这已经不是仙林县城,这是市中心。仙林已经成为一座巨大坟墓,无数失踪人口埋在废墟底下,其中也包括温尔的母亲和兄长,她成为一名孤儿,和安置点许多孩子一样,孑然一身。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到街上的救灾物资分发处领取炎炎夏日所需的装备。彼时,她真的很瘦,一米六三的身高体重只有四十公斤,不是安置点营养不好,而是多年的营养不良所造成的,来了安置点她甚至还长胖一点,胸前两团终于自觉朝前长了长,但仍然像个发育不良的初中生。穿一件花色绵绸连衣裙,扎着长马尾。站在领取点排队。旁边有一颗大槐树,枝繁叶茂是个阴凉的好地方。一辆军用越野停靠过来。不知是执行了什么任务回来,车上下来的三个男人都热地满头汗,其中有一个摘了军帽,伸手一撸前额的发,露出光洁好看的额头。当时军队整天救灾,那些统一的板寸头有的直接忙成非主流长发。虽然这人离非主流有好长一段距离,反而因为发丝过长而有点好看。温尔也不知抽了什么风,就排在队伍后头,盯着对方直看。那人对同伴抱怨:“什么鬼天气!”语气不耐。与他一张冷峻的脸倒相搭。温尔一怔,记起这道声音。她确定是他。那位将自己从废墟中刨出来的军人。当时其他幸存者告诉她,对方长得很英俊,说流利的普通话,行为举止也偏文气,此刻,对照眼前这名男青年看了看,她十分确定,这就是她的恩人。她准备上前,脚步刚迈出的同时,那三个人却已跳上车。对方在副驾驶。“等等……”车子引擎响起的刹那,温尔发了声,并且冲了过去,一下扣住洞开的车窗。“嗯?”对方惊讶。极近距离看,这人眉眼简直生的像艺术品,轻轻一挑眉,充满疑惑的样子可不止一星半点儿的帅气。温尔忽地就笑了,她没有说你不记得我吗诸如此类的废话,直接用左手盖住自己眼睛,露出挺翘的鼻头,和樱粉的唇,和尖尖的下颚。再现当时情景。“保护眼睛。”她说这四个字时,两边唇角的弧度往上飞,漂亮极了,传说中的微笑唇。林斯义望着这个画面,背景是一颗茂密成荫的大槐树,小女孩瘦弱的肩膀,和纤细的白手腕,和唇角过分耀眼的笑容。他“昂”了声,嘴边笑意也拉开,“你好,小朋友。”谁是小朋友?温尔拿开眼睛上的手掌,朝他义正言辞:“我十六了。”他却一挑眉:“才十六?”“你很大?”他看上去不过比她大三四岁的样子。“我二十二。”“……”竟然大六岁,看来男人的年龄的确不是她这种“小朋友”可随便猜出来的,她缓了缓,对他介绍:“我叫温尔,温文尔雅的温尔。”“我叫林斯义。”“斯义也,恨不得起任公于九原,而一于讨论之?”温尔下意识念出这句。林斯义面目光一荡,着实有些刮目相看了:“可以啊小东西。《厚黑学》都知道。”“我叫温尔。”他总叫她小什么,温尔受不住……虽然她胸前真的很小……“好,温尔。“林斯义莫名其妙乐。温尔一张脸通红。不敢多耽误他,她朝车内一鞠躬,然后后座的那位也照顾到了:“谢谢救命之恩。各位哥哥辛苦了!”说完不待他们反应,她利索返回到排队点,背对着他们,没再看那辆车的动静。车内三人倒被她的麻利弄地面面相觑。一声不用谢还堵在嘴里呢,人小姑娘就跑了。完全没给他们来往机会。林斯义透过前挡玻璃瞥她,发现小姑娘瘦地可以,他皱眉,朝后头打听:“这边的安置点在体育馆?”后头那人惊笑:“林斯义——你被美色迷眼这么小都下手?!”林斯义一皱眉,斥道:“瞎说什么?”“长得确实可以。”主驾上的人也莫名其妙抽风。林斯义在二人哄笑声,百口莫辩。此时,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家世好,相貌佳,从来不缺女人,反而因为过于瞩目而时常得严肃着脸让那些姑娘离他远一点儿。久而久之,他不苟言笑,深藏不露的冷酷性情,人众皆知。所以他对温尔笑了又笑,引起另两人的怀疑。不过也仅仅是不大不小的调侃,事情过后便谁也没放在心上。温尔自然也不知后续的小波动,她此时对林斯义这个人并不了解。作者有话要说:第6章 哥哥“斯义,你们在这里待遇可以啊。”八月末,军队大撤离,车上,说话的人正是窦逢春。窦逢春长得浓眉大眼,一头干净利落的板寸比当兵的林斯义还要短,几乎贴着头皮,也一如他性格般,显得桀骜不驯。在核物理大院他们都属于发小,林斯义在外救灾三个月未归,窦逢春代表一众伙伴前来探望他。刚好赶上军队撤离,窦逢春便蹭了空军某师的车,和林斯义一起返回省城。林斯义坐在副驾上,闻声,刀削般的英气脸孔,随意往窗外瞧了瞧。这一瞧,他才明白窦逢春在有感而发什么。只见炎炎烈日下,一个皮肤晒得发红,头发汗湿的姑娘,举着一张包装盒做得感谢牌,上面写着的大字意外漂亮:长大后我当空降兵林斯义看到的第一反应就是看那姑娘的四肢,修长,典型好苗子。窦逢春外行人看热闹,哈哈笑:“这姑娘还会分军种呢,空降兵知道的人真不多,不像你考不上的航空兵,开战斗机,人众皆知!”“你闭嘴。”提到战斗机,林斯义心中就痛,他不耐烦抻抻自己过于修长的两腿,舔舔嘴角:“或许,我可以帮她一把。”“怎么帮?”窦逢春诧异,“你跟我开玩笑的?”林斯义笑而不语。于是窦逢春“卧槽”一声,从后座扒拉着他肩膀:“喂林斯义——你给哥们说清楚,那小姑娘跟你非亲非故,干嘛突然说这种恐怖的话?”不怪窦逢春惊异。林斯义什么人?前面一个美女走跌在他面前,他视而不见走过,不带关怀一言的“恶名远播”无情汉,竟然主动关心起一名小姑娘,宛如铁树开花,藏地什么心思,真真叫外人百爪挠心。林斯义没细说。只再三让窦逢春注意军容。窗外是人山人海送行人群,四肢修长的好苗子姑娘渐渐被甩在车后。……三天后,温尔收到前往省城异地复课的通知。省城蓉城,在温尔之前的印象里只是一个符号。她是跟着母亲兄长从北国迁移回来的,只在仙林住了十年,虽然小时候在北国多有见识,但毕竟久远了。这回初到省城,目光所及皆是繁华事务,她看地目不转睛。而容纳他们的中学在省城排名第二,第一的那个听说是个子弟学校,不轻易招人。到达蓉城一中后,欢迎他们的场面颇为盛大。有些同学直接飙泪。温尔泪点比较高,安然无恙处在大部队中,等待校方安排。“这次,为给离乡背井的同学们在一中找到宾至如归的感觉,我市各大机关单位涌现出一批极为优秀的爱心家庭……”校长后面的话,温尔没继续听。大概意思就是省城爸妈这批人是苦于无法为前线做贡献,所以请求孩子们给他们一个发挥余热的机会。捧地仙林的学生们纷纷不好意思。当即在林荫底下与各自的“省城爸妈”相认。温尔孤零零站许久,都没有一对省城爸妈来相认。她有些尴尬,背着书包继续在原地等,再次没有“爸妈”过来,她心里就准备平和了,兴许是“爸妈”们不够用?“温尔!”带队老师的声音。温尔应了一声,终于不用尴尬,而是跑去绿格子网边上,望着老师笑:“您找我?”老师也笑:“你傻站在那儿干什么呢。你省城哥哥来了!”“什么?”温尔惊异。什么哥哥来着??“他在栅栏外等你。快去,长得最帅的那个就是!”温尔心说这老师贼不靠谱,什么最帅的那个,各花入各眼,一千个读者还有一个哈姆雷特,她怎么衡量“最”的标准?而且,这个问题没弄清,她下一个大问题陡然而至。关于哥哥。对温尔而言不亚于噩梦。现在她成了孤儿,也不想再要一位哥哥,可省城却安排了她一位哥哥。她怎么和对方处?走到栅栏外,相比操场上的热闹,这条凉风送爽的主干道清净无比。她很快发现老师说得那个“最”。是的,那人背对着她站,在接电话,穿一身质地挺括的蓝色军装。光从背影看的话,这个人就配得上“最”字,一双腿长且直,屁股结实挺翘,温尔做为一个女孩子第一时间就看对方这地方实在太过失礼,但总有的人长得细枝末节都出色无比让人不由自主将眼睛沾在他身上。他的背影如此挺拔,臀和劲窄的腰间隔着一条皮带,蓝色军衬下摆扎在裤腰里,一时之间,像在拍画报。举手投足,每个细节都像精心设计。令她上钩,令她承认,对方的确配得上“最”。但是不代表温尔就会轻易认他做哥……直到对方转过脸孔来。“……”温尔听到自己两耳隆隆一声,心跳加速,眼睛睁大,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诉说着不可置信。“知道了,等我带人回来……”林斯义漫不经心和电波那头的人结束通话。他不明白,是他带“妹妹”回家,那帮发小瞎忙个什么劲儿,搞得比他这个“哥哥”还激动。手机塞回裤兜。林斯义淡定抬起眼皮,看到小姑娘几乎塞得下一颗鸭蛋的o型嘴,他唇角若有似无勾了勾,“不认识了?”认识她那天,祖国西南大地正经历一场惊天浩劫。里氏八级大地震席卷全军的心。林斯义临危受命在震后第一天夜里乘坐直升机准备空降灾区,可当晚天寒地冻,飞机雨刷都冻住,飞行员完全盲开至震中仙林县城,无法迫降,又折腾返回。第二天白天再次大雨,到第三天一早才拨云见日。天气仍旧寒冷,浓雾与云层将仙林上空遮盖地仿佛裹了一床厚棉被。他们将近200人的空降队伍最后只安排了16人进行伞降。林斯义是当中年纪最小的,理应不该他跳,他是家中独子,大学第三年入得伍,虽然平时成绩优异,但仍然兵龄短,且用大队长的话,“于心不忍”。这一跳,环境之恶劣,可以称之为空降史上的绝无仅有。几乎每个人都写下了遗书。大队长想让他留下。林斯义回一句:“您想让我当逃兵?”大队长哑口无言。他们都知道,身为祖国的兵,不分年龄大小,时刻准备做牺牲。林斯义眼神坚毅。最后他理所当然跳了,在第二梯队的最后一位进入仙林上空。当时气象条件之恶劣,落地情况之不明,实乃他耳闻目睹多年之罕见。好在平安落地。仙林身为震中满目疮痍。温尔被压在教室第四组的最后一排角落。是个三角地带,在震时最安全的地方。因而她没有受伤,安安全全像一颗蛋一样缩在废墟山底下。但是,她被埋地颇深,幸存的老师学生企图挖掘她,却每次都被强余震喝退。越震越塌,越塌越离死亡近一步。四十八小时后,她已经脱水。再怎么出来的她其实不太清楚,就觉得耳边好多人声音,像回到中午上放学的时候。一切都未发生。大家都安全地走在校园里。她手掌触摸的也不是一位女老师的尸体。初见天光时,她微微睁了眼,好像是手电筒。“别看!”有个人朝她喝。喝完估计又怕吓着她,那道好听的男声补充了一句:“保护眼睛。”温尔刹那间泪水就流出来。小姑娘满面黄沙,泪水在脸上冲出两道河,她说:“救救我的老师。”她的老师姓谭,是一位年仅二十岁的实习英文教师,震时正端着书本在她身旁讲课,天花板掉落的一刹猛烈扑过来将温尔护住。温尔从来不欠人情,她出身并不好,有一个行为处事极为恶劣的哥哥,这个哥哥恶劣到以命威胁母亲交出家中积蓄,又或者母亲那儿榨干不了直接上学校扔她内衣内裤,当着同学面欺辱她,令她自记事来便没有好日子过。她在学校不得不武装自己,像一个冷面无情的石头人,不交朋友也不与任何老师交心。谭老师不一样,她好年轻,健谈,活泼开朗,时常找温尔交流,还让温尔多笑,说多笑的温尔才好看。在谭老师心中,她把温尔当朋友。但温尔直到谭老师在废墟中气绝,她都没有跟谭老师交心半句。那样的家庭令她难以启齿。谭老师走了。林斯义挖出了她的遗体。于是小姑娘在大雨中的一双黑眼睛,说不清是雨水泪水的交.合,还是原本就那样明亮。那天短暂的相遇,林斯义只留下对小姑娘有一双明亮眼睛的记忆。再见面。是温尔首先认出他。那时天气已到七月流火。救灾的军队遍布这座城的大街小巷,橄榄绿的颜色是那时的普遍色。每一个兵其实都很普通。他们也和灾民一样坐在废墟上吃盒饭,在活动板房里的简陋行军床上睡觉,手里拿着锹或者铲,将这座城的瓦砾一片片挖干净。当然这已经不是仙林县城,这是市中心。仙林已经成为一座巨大坟墓,无数失踪人口埋在废墟底下,其中也包括温尔的母亲和兄长,她成为一名孤儿,和安置点许多孩子一样,孑然一身。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到街上的救灾物资分发处领取炎炎夏日所需的装备。彼时,她真的很瘦,一米六三的身高体重只有四十公斤,不是安置点营养不好,而是多年的营养不良所造成的,来了安置点她甚至还长胖一点,胸前两团终于自觉朝前长了长,但仍然像个发育不良的初中生。穿一件花色绵绸连衣裙,扎着长马尾。站在领取点排队。旁边有一颗大槐树,枝繁叶茂是个阴凉的好地方。一辆军用越野停靠过来。不知是执行了什么任务回来,车上下来的三个男人都热地满头汗,其中有一个摘了军帽,伸手一撸前额的发,露出光洁好看的额头。当时军队整天救灾,那些统一的板寸头有的直接忙成非主流长发。虽然这人离非主流有好长一段距离,反而因为发丝过长而有点好看。温尔也不知抽了什么风,就排在队伍后头,盯着对方直看。那人对同伴抱怨:“什么鬼天气!”语气不耐。与他一张冷峻的脸倒相搭。温尔一怔,记起这道声音。她确定是他。那位将自己从废墟中刨出来的军人。当时其他幸存者告诉她,对方长得很英俊,说流利的普通话,行为举止也偏文气,此刻,对照眼前这名男青年看了看,她十分确定,这就是她的恩人。她准备上前,脚步刚迈出的同时,那三个人却已跳上车。对方在副驾驶。“等等……”车子引擎响起的刹那,温尔发了声,并且冲了过去,一下扣住洞开的车窗。“嗯?”对方惊讶。极近距离看,这人眉眼简直生的像艺术品,轻轻一挑眉,充满疑惑的样子可不止一星半点儿的帅气。温尔忽地就笑了,她没有说你不记得我吗诸如此类的废话,直接用左手盖住自己眼睛,露出挺翘的鼻头,和樱粉的唇,和尖尖的下颚。再现当时情景。“保护眼睛。”她说这四个字时,两边唇角的弧度往上飞,漂亮极了,传说中的微笑唇。林斯义望着这个画面,背景是一颗茂密成荫的大槐树,小女孩瘦弱的肩膀,和纤细的白手腕,和唇角过分耀眼的笑容。他“昂”了声,嘴边笑意也拉开,“你好,小朋友。”谁是小朋友?温尔拿开眼睛上的手掌,朝他义正言辞:“我十六了。”他却一挑眉:“才十六?”“你很大?”他看上去不过比她大三四岁的样子。“我二十二。”“……”竟然大六岁,看来男人的年龄的确不是她这种“小朋友”可随便猜出来的,她缓了缓,对他介绍:“我叫温尔,温文尔雅的温尔。”“我叫林斯义。”“斯义也,恨不得起任公于九原,而一于讨论之?”温尔下意识念出这句。林斯义面目光一荡,着实有些刮目相看了:“可以啊小东西。《厚黑学》都知道。”“我叫温尔。”他总叫她小什么,温尔受不住……虽然她胸前真的很小……“好,温尔。“林斯义莫名其妙乐。温尔一张脸通红。不敢多耽误他,她朝车内一鞠躬,然后后座的那位也照顾到了:“谢谢救命之恩。各位哥哥辛苦了!”说完不待他们反应,她利索返回到排队点,背对着他们,没再看那辆车的动静。车内三人倒被她的麻利弄地面面相觑。一声不用谢还堵在嘴里呢,人小姑娘就跑了。完全没给他们来往机会。林斯义透过前挡玻璃瞥她,发现小姑娘瘦地可以,他皱眉,朝后头打听:“这边的安置点在体育馆?”后头那人惊笑:“林斯义——你被美色迷眼这么小都下手?!”林斯义一皱眉,斥道:“瞎说什么?”“长得确实可以。”主驾上的人也莫名其妙抽风。林斯义在二人哄笑声,百口莫辩。此时,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家世好,相貌佳,从来不缺女人,反而因为过于瞩目而时常得严肃着脸让那些姑娘离他远一点儿。久而久之,他不苟言笑,深藏不露的冷酷性情,人众皆知。所以他对温尔笑了又笑,引起另两人的怀疑。不过也仅仅是不大不小的调侃,事情过后便谁也没放在心上。温尔自然也不知后续的小波动,她此时对林斯义这个人并不了解。作者有话要说:第6章 哥哥“斯义,你们在这里待遇可以啊。”八月末,军队大撤离,车上,说话的人正是窦逢春。窦逢春长得浓眉大眼,一头干净利落的板寸比当兵的林斯义还要短,几乎贴着头皮,也一如他性格般,显得桀骜不驯。在核物理大院他们都属于发小,林斯义在外救灾三个月未归,窦逢春代表一众伙伴前来探望他。刚好赶上军队撤离,窦逢春便蹭了空军某师的车,和林斯义一起返回省城。林斯义坐在副驾上,闻声,刀削般的英气脸孔,随意往窗外瞧了瞧。这一瞧,他才明白窦逢春在有感而发什么。只见炎炎烈日下,一个皮肤晒得发红,头发汗湿的姑娘,举着一张包装盒做得感谢牌,上面写着的大字意外漂亮:长大后我当空降兵林斯义看到的第一反应就是看那姑娘的四肢,修长,典型好苗子。窦逢春外行人看热闹,哈哈笑:“这姑娘还会分军种呢,空降兵知道的人真不多,不像你考不上的航空兵,开战斗机,人众皆知!”“你闭嘴。”提到战斗机,林斯义心中就痛,他不耐烦抻抻自己过于修长的两腿,舔舔嘴角:“或许,我可以帮她一把。”“怎么帮?”窦逢春诧异,“你跟我开玩笑的?”林斯义笑而不语。于是窦逢春“卧槽”一声,从后座扒拉着他肩膀:“喂林斯义——你给哥们说清楚,那小姑娘跟你非亲非故,干嘛突然说这种恐怖的话?”不怪窦逢春惊异。林斯义什么人?前面一个美女走跌在他面前,他视而不见走过,不带关怀一言的“恶名远播”无情汉,竟然主动关心起一名小姑娘,宛如铁树开花,藏地什么心思,真真叫外人百爪挠心。林斯义没细说。只再三让窦逢春注意军容。窗外是人山人海送行人群,四肢修长的好苗子姑娘渐渐被甩在车后。……三天后,温尔收到前往省城异地复课的通知。省城蓉城,在温尔之前的印象里只是一个符号。她是跟着母亲兄长从北国迁移回来的,只在仙林住了十年,虽然小时候在北国多有见识,但毕竟久远了。这回初到省城,目光所及皆是繁华事务,她看地目不转睛。而容纳他们的中学在省城排名第二,第一的那个听说是个子弟学校,不轻易招人。到达蓉城一中后,欢迎他们的场面颇为盛大。有些同学直接飙泪。温尔泪点比较高,安然无恙处在大部队中,等待校方安排。“这次,为给离乡背井的同学们在一中找到宾至如归的感觉,我市各大机关单位涌现出一批极为优秀的爱心家庭……”校长后面的话,温尔没继续听。大概意思就是省城爸妈这批人是苦于无法为前线做贡献,所以请求孩子们给他们一个发挥余热的机会。捧地仙林的学生们纷纷不好意思。当即在林荫底下与各自的“省城爸妈”相认。温尔孤零零站许久,都没有一对省城爸妈来相认。她有些尴尬,背着书包继续在原地等,再次没有“爸妈”过来,她心里就准备平和了,兴许是“爸妈”们不够用?“温尔!”带队老师的声音。温尔应了一声,终于不用尴尬,而是跑去绿格子网边上,望着老师笑:“您找我?”老师也笑:“你傻站在那儿干什么呢。你省城哥哥来了!”“什么?”温尔惊异。什么哥哥来着??“他在栅栏外等你。快去,长得最帅的那个就是!”温尔心说这老师贼不靠谱,什么最帅的那个,各花入各眼,一千个读者还有一个哈姆雷特,她怎么衡量“最”的标准?而且,这个问题没弄清,她下一个大问题陡然而至。关于哥哥。对温尔而言不亚于噩梦。现在她成了孤儿,也不想再要一位哥哥,可省城却安排了她一位哥哥。她怎么和对方处?走到栅栏外,相比操场上的热闹,这条凉风送爽的主干道清净无比。她很快发现老师说得那个“最”。是的,那人背对着她站,在接电话,穿一身质地挺括的蓝色军装。光从背影看的话,这个人就配得上“最”字,一双腿长且直,屁股结实挺翘,温尔做为一个女孩子第一时间就看对方这地方实在太过失礼,但总有的人长得细枝末节都出色无比让人不由自主将眼睛沾在他身上。他的背影如此挺拔,臀和劲窄的腰间隔着一条皮带,蓝色军衬下摆扎在裤腰里,一时之间,像在拍画报。举手投足,每个细节都像精心设计。令她上钩,令她承认,对方的确配得上“最”。但是不代表温尔就会轻易认他做哥……直到对方转过脸孔来。“……”温尔听到自己两耳隆隆一声,心跳加速,眼睛睁大,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诉说着不可置信。“知道了,等我带人回来……”林斯义漫不经心和电波那头的人结束通话。他不明白,是他带“妹妹”回家,那帮发小瞎忙个什么劲儿,搞得比他这个“哥哥”还激动。手机塞回裤兜。林斯义淡定抬起眼皮,看到小姑娘几乎塞得下一颗鸭蛋的o型嘴,他唇角若有似无勾了勾,“不认识了?”认识她那天,祖国西南大地正经历一场惊天浩劫。里氏八级大地震席卷全军的心。林斯义临危受命在震后第一天夜里乘坐直升机准备空降灾区,可当晚天寒地冻,飞机雨刷都冻住,飞行员完全盲开至震中仙林县城,无法迫降,又折腾返回。第二天白天再次大雨,到第三天一早才拨云见日。天气仍旧寒冷,浓雾与云层将仙林上空遮盖地仿佛裹了一床厚棉被。他们将近200人的空降队伍最后只安排了16人进行伞降。林斯义是当中年纪最小的,理应不该他跳,他是家中独子,大学第三年入得伍,虽然平时成绩优异,但仍然兵龄短,且用大队长的话,“于心不忍”。这一跳,环境之恶劣,可以称之为空降史上的绝无仅有。几乎每个人都写下了遗书。大队长想让他留下。林斯义回一句:“您想让我当逃兵?”大队长哑口无言。他们都知道,身为祖国的兵,不分年龄大小,时刻准备做牺牲。林斯义眼神坚毅。最后他理所当然跳了,在第二梯队的最后一位进入仙林上空。当时气象条件之恶劣,落地情况之不明,实乃他耳闻目睹多年之罕见。好在平安落地。仙林身为震中满目疮痍。温尔被压在教室第四组的最后一排角落。是个三角地带,在震时最安全的地方。因而她没有受伤,安安全全像一颗蛋一样缩在废墟山底下。但是,她被埋地颇深,幸存的老师学生企图挖掘她,却每次都被强余震喝退。越震越塌,越塌越离死亡近一步。四十八小时后,她已经脱水。再怎么出来的她其实不太清楚,就觉得耳边好多人声音,像回到中午上放学的时候。一切都未发生。大家都安全地走在校园里。她手掌触摸的也不是一位女老师的尸体。初见天光时,她微微睁了眼,好像是手电筒。“别看!”有个人朝她喝。喝完估计又怕吓着她,那道好听的男声补充了一句:“保护眼睛。”温尔刹那间泪水就流出来。小姑娘满面黄沙,泪水在脸上冲出两道河,她说:“救救我的老师。”她的老师姓谭,是一位年仅二十岁的实习英文教师,震时正端着书本在她身旁讲课,天花板掉落的一刹猛烈扑过来将温尔护住。温尔从来不欠人情,她出身并不好,有一个行为处事极为恶劣的哥哥,这个哥哥恶劣到以命威胁母亲交出家中积蓄,又或者母亲那儿榨干不了直接上学校扔她内衣内裤,当着同学面欺辱她,令她自记事来便没有好日子过。她在学校不得不武装自己,像一个冷面无情的石头人,不交朋友也不与任何老师交心。谭老师不一样,她好年轻,健谈,活泼开朗,时常找温尔交流,还让温尔多笑,说多笑的温尔才好看。在谭老师心中,她把温尔当朋友。但温尔直到谭老师在废墟中气绝,她都没有跟谭老师交心半句。那样的家庭令她难以启齿。谭老师走了。林斯义挖出了她的遗体。于是小姑娘在大雨中的一双黑眼睛,说不清是雨水泪水的交.合,还是原本就那样明亮。那天短暂的相遇,林斯义只留下对小姑娘有一双明亮眼睛的记忆。再见面。是温尔首先认出他。那时天气已到七月流火。救灾的军队遍布这座城的大街小巷,橄榄绿的颜色是那时的普遍色。每一个兵其实都很普通。他们也和灾民一样坐在废墟上吃盒饭,在活动板房里的简陋行军床上睡觉,手里拿着锹或者铲,将这座城的瓦砾一片片挖干净。当然这已经不是仙林县城,这是市中心。仙林已经成为一座巨大坟墓,无数失踪人口埋在废墟底下,其中也包括温尔的母亲和兄长,她成为一名孤儿,和安置点许多孩子一样,孑然一身。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到街上的救灾物资分发处领取炎炎夏日所需的装备。彼时,她真的很瘦,一米六三的身高体重只有四十公斤,不是安置点营养不好,而是多年的营养不良所造成的,来了安置点她甚至还长胖一点,胸前两团终于自觉朝前长了长,但仍然像个发育不良的初中生。穿一件花色绵绸连衣裙,扎着长马尾。站在领取点排队。旁边有一颗大槐树,枝繁叶茂是个阴凉的好地方。一辆军用越野停靠过来。不知是执行了什么任务回来,车上下来的三个男人都热地满头汗,其中有一个摘了军帽,伸手一撸前额的发,露出光洁好看的额头。当时军队整天救灾,那些统一的板寸头有的直接忙成非主流长发。虽然这人离非主流有好长一段距离,反而因为发丝过长而有点好看。温尔也不知抽了什么风,就排在队伍后头,盯着对方直看。那人对同伴抱怨:“什么鬼天气!”语气不耐。与他一张冷峻的脸倒相搭。温尔一怔,记起这道声音。她确定是他。那位将自己从废墟中刨出来的军人。当时其他幸存者告诉她,对方长得很英俊,说流利的普通话,行为举止也偏文气,此刻,对照眼前这名男青年看了看,她十分确定,这就是她的恩人。她准备上前,脚步刚迈出的同时,那三个人却已跳上车。对方在副驾驶。“等等……”车子引擎响起的刹那,温尔发了声,并且冲了过去,一下扣住洞开的车窗。“嗯?”对方惊讶。极近距离看,这人眉眼简直生的像艺术品,轻轻一挑眉,充满疑惑的样子可不止一星半点儿的帅气。温尔忽地就笑了,她没有说你不记得我吗诸如此类的废话,直接用左手盖住自己眼睛,露出挺翘的鼻头,和樱粉的唇,和尖尖的下颚。再现当时情景。“保护眼睛。”她说这四个字时,两边唇角的弧度往上飞,漂亮极了,传说中的微笑唇。林斯义望着这个画面,背景是一颗茂密成荫的大槐树,小女孩瘦弱的肩膀,和纤细的白手腕,和唇角过分耀眼的笑容。他“昂”了声,嘴边笑意也拉开,“你好,小朋友。”谁是小朋友?温尔拿开眼睛上的手掌,朝他义正言辞:“我十六了。”他却一挑眉:“才十六?”“你很大?”他看上去不过比她大三四岁的样子。“我二十二。”“……”竟然大六岁,看来男人的年龄的确不是她这种“小朋友”可随便猜出来的,她缓了缓,对他介绍:“我叫温尔,温文尔雅的温尔。”“我叫林斯义。”“斯义也,恨不得起任公于九原,而一于讨论之?”温尔下意识念出这句。林斯义面目光一荡,着实有些刮目相看了:“可以啊小东西。《厚黑学》都知道。”“我叫温尔。”他总叫她小什么,温尔受不住……虽然她胸前真的很小……“好,温尔。“林斯义莫名其妙乐。温尔一张脸通红。不敢多耽误他,她朝车内一鞠躬,然后后座的那位也照顾到了:“谢谢救命之恩。各位哥哥辛苦了!”说完不待他们反应,她利索返回到排队点,背对着他们,没再看那辆车的动静。车内三人倒被她的麻利弄地面面相觑。一声不用谢还堵在嘴里呢,人小姑娘就跑了。完全没给他们来往机会。林斯义透过前挡玻璃瞥她,发现小姑娘瘦地可以,他皱眉,朝后头打听:“这边的安置点在体育馆?”后头那人惊笑:“林斯义——你被美色迷眼这么小都下手?!”林斯义一皱眉,斥道:“瞎说什么?”“长得确实可以。”主驾上的人也莫名其妙抽风。林斯义在二人哄笑声,百口莫辩。此时,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家世好,相貌佳,从来不缺女人,反而因为过于瞩目而时常得严肃着脸让那些姑娘离他远一点儿。久而久之,他不苟言笑,深藏不露的冷酷性情,人众皆知。所以他对温尔笑了又笑,引起另两人的怀疑。不过也仅仅是不大不小的调侃,事情过后便谁也没放在心上。温尔自然也不知后续的小波动,她此时对林斯义这个人并不了解。作者有话要说:第6章 哥哥“斯义,你们在这里待遇可以啊。”八月末,军队大撤离,车上,说话的人正是窦逢春。窦逢春长得浓眉大眼,一头干净利落的板寸比当兵的林斯义还要短,几乎贴着头皮,也一如他性格般,显得桀骜不驯。在核物理大院他们都属于发小,林斯义在外救灾三个月未归,窦逢春代表一众伙伴前来探望他。刚好赶上军队撤离,窦逢春便蹭了空军某师的车,和林斯义一起返回省城。林斯义坐在副驾上,闻声,刀削般的英气脸孔,随意往窗外瞧了瞧。这一瞧,他才明白窦逢春在有感而发什么。只见炎炎烈日下,一个皮肤晒得发红,头发汗湿的姑娘,举着一张包装盒做得感谢牌,上面写着的大字意外漂亮:长大后我当空降兵林斯义看到的第一反应就是看那姑娘的四肢,修长,典型好苗子。窦逢春外行人看热闹,哈哈笑:“这姑娘还会分军种呢,空降兵知道的人真不多,不像你考不上的航空兵,开战斗机,人众皆知!”“你闭嘴。”提到战斗机,林斯义心中就痛,他不耐烦抻抻自己过于修长的两腿,舔舔嘴角:“或许,我可以帮她一把。”“怎么帮?”窦逢春诧异,“你跟我开玩笑的?”林斯义笑而不语。于是窦逢春“卧槽”一声,从后座扒拉着他肩膀:“喂林斯义——你给哥们说清楚,那小姑娘跟你非亲非故,干嘛突然说这种恐怖的话?”不怪窦逢春惊异。林斯义什么人?前面一个美女走跌在他面前,他视而不见走过,不带关怀一言的“恶名远播”无情汉,竟然主动关心起一名小姑娘,宛如铁树开花,藏地什么心思,真真叫外人百爪挠心。林斯义没细说。只再三让窦逢春注意军容。窗外是人山人海送行人群,四肢修长的好苗子姑娘渐渐被甩在车后。……三天后,温尔收到前往省城异地复课的通知。省城蓉城,在温尔之前的印象里只是一个符号。她是跟着母亲兄长从北国迁移回来的,只在仙林住了十年,虽然小时候在北国多有见识,但毕竟久远了。这回初到省城,目光所及皆是繁华事务,她看地目不转睛。而容纳他们的中学在省城排名第二,第一的那个听说是个子弟学校,不轻易招人。到达蓉城一中后,欢迎他们的场面颇为盛大。有些同学直接飙泪。温尔泪点比较高,安然无恙处在大部队中,等待校方安排。“这次,为给离乡背井的同学们在一中找到宾至如归的感觉,我市各大机关单位涌现出一批极为优秀的爱心家庭……”校长后面的话,温尔没继续听。大概意思就是省城爸妈这批人是苦于无法为前线做贡献,所以请求孩子们给他们一个发挥余热的机会。捧地仙林的学生们纷纷不好意思。当即在林荫底下与各自的“省城爸妈”相认。温尔孤零零站许久,都没有一对省城爸妈来相认。她有些尴尬,背着书包继续在原地等,再次没有“爸妈”过来,她心里就准备平和了,兴许是“爸妈”们不够用?“温尔!”带队老师的声音。温尔应了一声,终于不用尴尬,而是跑去绿格子网边上,望着老师笑:“您找我?”老师也笑:“你傻站在那儿干什么呢。你省城哥哥来了!”“什么?”温尔惊异。什么哥哥来着??“他在栅栏外等你。快去,长得最帅的那个就是!”温尔心说这老师贼不靠谱,什么最帅的那个,各花入各眼,一千个读者还有一个哈姆雷特,她怎么衡量“最”的标准?而且,这个问题没弄清,她下一个大问题陡然而至。关于哥哥。对温尔而言不亚于噩梦。现在她成了孤儿,也不想再要一位哥哥,可省城却安排了她一位哥哥。她怎么和对方处?走到栅栏外,相比操场上的热闹,这条凉风送爽的主干道清净无比。她很快发现老师说得那个“最”。是的,那人背对着她站,在接电话,穿一身质地挺括的蓝色军装。光从背影看的话,这个人就配得上“最”字,一双腿长且直,屁股结实挺翘,温尔做为一个女孩子第一时间就看对方这地方实在太过失礼,但总有的人长得细枝末节都出色无比让人不由自主将眼睛沾在他身上。他的背影如此挺拔,臀和劲窄的腰间隔着一条皮带,蓝色军衬下摆扎在裤腰里,一时之间,像在拍画报。举手投足,每个细节都像精心设计。令她上钩,令她承认,对方的确配得上“最”。但是不代表温尔就会轻易认他做哥……直到对方转过脸孔来。“……”温尔听到自己两耳隆隆一声,心跳加速,眼睛睁大,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诉说着不可置信。“知道了,等我带人回来……”林斯义漫不经心和电波那头的人结束通话。他不明白,是他带“妹妹”回家,那帮发小瞎忙个什么劲儿,搞得比他这个“哥哥”还激动。手机塞回裤兜。林斯义淡定抬起眼皮,看到小姑娘几乎塞得下一颗鸭蛋的o型嘴,他唇角若有似无勾了勾,“不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