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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上门(2 / 2)

短暂的慌乱过后,冷静的思绪开始占据主导,她深吸一口气,扶着床柱坐起身,平视站在她面前的圣上。

“您说过的,”锦书语气轻缓而暗含拒绝:“我不愿意,便不会……”

她微妙的停住,看着圣上,等待他的回答。

“可是,”圣上看着她,道:“朕后悔了。”

一句话说完,他再不不言语,只是伸手解了外袍,上了塌,俯身吻了上去。

许是饮过酒的缘故,圣上的唇齿间有清冽的酒香气,混杂了男子身上的木香,爽朗而清新。

锦书被他按住肩,身体贴在一起时,深深嗅了一下,竟觉得有些晕头转向,似乎与他一道醉了似的。

当男女之间的缱绻中止,彼此之间气喘吁吁时,她才听他伏在自己耳畔,低低的问:“为什么不愿意?”

锦书心性敏慧,随即便明白过来,圣上是问,她为什么不愿侍君。

身体的亲近与唇齿间的缠绵,迅速而有效的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舒缓了身份带来的那道鸿沟。

锦书半伏在他怀里,同样低声的答:“世间的许多事,本就是没有为什么的。”

圣上听得默然,顿了一会儿,才带着酒气,重新问她:“你觉得,朕的心意只是镜花水月,靠不住的,是吗?”

许是酒意使然,他问的如此直接,锦书初时一怔,随即便笑了。

“是。”她这样答。

“世间男女的情爱,本就是十分虚妄,愚不可及的东西。”

锦书也不遮掩,目光毫无躲闪的看着枕侧的圣上,缓缓道:“它看不见,摸不着,来的莫名其妙,腐朽的莫名其妙,奴婢不信这个。”

圣上看着她,再度默然片刻,方才问道:“即使是朕说的,你也不信,是吗?”

“那日在前殿,圣上说,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当真是极美的情话。”

“奴婢相信,那一刻,圣上是真心实意的。”

“可那又能怎样呢,”锦书笑意中有些微苍凉:“这样的心意,只是一闪而逝,若说天长地久,奴婢是不信的。”

圣上大概是真的醉了,她说的这样放肆,他也不曾动气。

他只是一哂,不知是在笑自己,又或是在笑她。

锦书既不辩解,也不言语,只看着他笑。

如此过了一会儿,圣上才轻叹一句:“为什么不骗骗朕,说几句好听的?”

“圣上睿智,”锦书唇边笑意淡淡:“奴婢若是自作聪明,只会适得其反,倒不如实言,得个清名。”

圣上低低的笑了,埋头在她肩窝,低声道:“当真灵透。”

这一句话说完,他也不等锦书言语,便继续问:“那日朕问你时,你便一分一毫也不动心吗?”

“奴婢只身入宫,身无长物,唯一不是那么廉价的,便只有自己能够坚守住的本心了。”

锦书莞尔:“再则,圣上那话,还不知同多少人说过,奴婢若是为此动心,未免也看不起自己。”

她动作轻柔的推开圣上,在塌上坐起身:“奴婢出身微末,不敢奢望宫中荣华,只求在宫中平安度日,再过几年,返家罢了。”

“女人的身体不过是外物,”锦书伸手解开衣带,晕黄灯光下的双肩似是玉兰,更显美人皎皎:“圣上若是喜欢,便拿去吧。”

圣上躺在塌上,目光沉然,只望着她秋水一般静美却不乏坚韧的眼睛。

她也不闪躲,散着满头青丝,静静回望他。

片刻之后,居然是圣上先低头了。

“今日是朕孟浪,”他坐起身,拿外袍将她裹住,轻柔的搂到怀里,一道躺下了:“睡吧。”

锦书伏在他怀里,语气温柔:“好。”

美人在怀,温香软玉,圣上心中却没有什么旖旎艳思。

他这一生,有过很多女人。

明艳的,秀美的,温婉的,俏丽的,形形色色。

曾经他也以为,这就是世间男子所能得到的至高美色,无边春意。

到这一刻他才觉得,当你揽住她,却生不出什么欲念时,方是真正缱绻的情意。

圣上低低的笑了一声,道:“朕忽然忆起四个字来。”

锦书合着眼,问:“什么?”

圣上道:“——明月入怀。”

锦书微微一笑:“圣上谬赞,奴婢当不起的。”

她开口推拒了,圣上也未曾多言,顿了一会儿,等到锦书以为他已经睡下的时候,他才道:“其实……没有。”

锦书听得不明就里:“什么?”

似乎有些不好开口,揽住她腰身的手臂紧了紧,圣上才在她耳边,低声道:“那样的话,除了你……朕从未同别人说过。”

锦书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他回答的是之间自己说的那句,“这样的话,圣上也不知同多少人说过”。

大概是夜色太深了,人心也太寂寥了,锦书居然在其中,听出几分情意来。

心头闪过些微的柔软,她合着眼,低低的应了声“是”。

她答得淡然,似乎只是耳边吹过一阵风,浑然不曾往心里记。

圣上看着她闭合的眼眸,久久不曾做声,一直到夜色渐深,锦书气息稳了之后,才低头在她唇上一吻。

很轻很轻,像是蝴蝶展翅一般的轻柔。

眉宇间添了缱绻,他声音低不可闻,像是对心爱女子的保证。

“——真的没有。”

锦书心知自己片刻都不能耽误,却也不得不耽误。

宫人们的绣鞋上都留有印记,只消细验,便能知晓究竟是谁的。

若是她此刻走了,绣鞋却在怀安宫里找出来,一样是死路一条。

心慌的厉害,头脑却出奇的冷静下来,锦书顾不得一侧的石子路硌人,赤脚将可能藏匿绣鞋的地方看了一遍,却是一无所获,正心急如焚时,却忽的反应过来。

此地莲池环绕,若是藏东西,有什么会比直接扔进水里,更加方便?

她心底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忍住落泪的冲动,在岸边看了一圈儿,没过多久,便在一丛莲叶露出的空隙处,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可是……无济于事。

锦书会水,却也不能过去捡。

夏日衣衫本就单薄,沾水即透,虽是晚间,但若是遇上了人,她就没法儿活了。

希望近在眼前,却无能为力,那滋味委实太难受了。

锦书素来刚强,到了此刻,却也忍不住有了几分泪意,既怨,又恨,其中还夹杂着几分无助与绝望。

瘫坐在地上,她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低低的哭了。

她正低头垂泪,暗自心伤,却听不远处莲池有水声传来,有人淡淡道:“天又没塌,哭什么。”

锦书在此处转了几圈,也不曾注意到有别人在,骤然听得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不觉吓了一跳。

伸手擦了泪,她顺着声音,望向那艘停在莲池中的乌篷船。

夜色深深,虽有月色,却也依旧带着乌蒙蒙的昏暗,看不清晰。

她满心绝望之中,忽的闪现一丝微光,夜色中摇曳起来,将熄未熄。

乌篷船上的那人却也不再言语,四下只有低低的鸣虫声不时的响起,二人隔着一池清水,几株花树,一时间寂寂无言。

一个浪头打过来,锦书心中升起的那丝微光,瞬间消失无踪。

鼻子一酸,她眼泪隐隐将要流出,余光却瞥见那乌篷船晃了晃,那人坐到船头去,背着光,目光在她面上细看。

她在家的时候,凡事便要做的细致,进了宫也是一样,一丝不苟之中,叫人挑不出瑕疵。

今日遇到这事,却是将她平稳的心绪全然打乱了,整个人都隐约带着几分颓然。

鬓发微乱,朱钗下倾,春水迷离的眼眸含着泪,像是枝头将落未落的桃花。

隔着朦胧月色望过去,面容皎皎,当真动人。

他静静看她一会儿,似乎笑了一声,又似乎没有。

锦书正有些怔然,便听“扑通”一声,那人跳进莲池,往她绣鞋所在的那从莲叶处去了。

她不觉呆住了。

他捡了她绣鞋,也不停留,带着不停歇滴落的池水,径直往岸边,锦书所在的位置来了。

越靠近她,莲池的水便越浅,到最后,那人终于拎着那双绣鞋,大步到了她面前。

锦书呆坐在原地,目视他高大的身影渐近,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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