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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赐死(2 / 2)

退出内殿的前一瞬,宁海回望时,便只见内里灯架上晕黄而醺暖的微光,以及晚风中缱绻而轻缓的帷幔。

——当真温柔。

锦书落在床上,一颗心也随之落地,却是摔得稀碎。

她有心躲避,圣上也曾有心成全,到最后,居然还是到了这地步。

短暂的慌乱过后,冷静的思绪开始占据主导,她深吸一口气,扶着床柱坐起身,平视站在她面前的圣上。

“您说过的,”锦书语气轻缓而暗含拒绝:“我不愿意,便不会……”

她微妙的停住,看着圣上,等待他的回答。

“可是,”圣上看着她,道:“朕后悔了。”

一句话说完,他再不不言语,只是伸手解了外袍,上了塌,俯身吻了上去。

许是饮过酒的缘故,圣上的唇齿间有清冽的酒香气,混杂了男子身上的木香,爽朗而清新。

锦书被他按住肩,身体贴在一起时,深深嗅了一下,竟觉得有些晕头转向,似乎与他一道醉了似的。

当男女之间的缱绻中止,彼此之间气喘吁吁时,她才听他伏在自己耳畔,低低的问:“为什么不愿意?”

锦书心性敏慧,随即便明白过来,圣上是问,她为什么不愿侍君。

身体的亲近与唇齿间的缠绵,迅速而有效的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舒缓了身份带来的那道鸿沟。

锦书半伏在他怀里,同样低声的答:“世间的许多事,本就是没有为什么的。”

圣上听得默然,顿了一会儿,才带着酒气,重新问她:“你觉得,朕的心意只是镜花水月,靠不住的,是吗?”

许是酒意使然,他问的如此直接,锦书初时一怔,随即便笑了。

“是。”她这样答。

“世间男女的情爱,本就是十分虚妄,愚不可及的东西。”

锦书也不遮掩,目光毫无躲闪的看着枕侧的圣上,缓缓道:“它看不见,摸不着,来的莫名其妙,腐朽的莫名其妙,奴婢不信这个。”

圣上看着她,再度默然片刻,方才问道:“即使是朕说的,你也不信,是吗?”

“那日在前殿,圣上说,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当真是极美的情话。”

“奴婢相信,那一刻,圣上是真心实意的。”

“可那又能怎样呢,”锦书笑意中有些微苍凉:“这样的心意,只是一闪而逝,若说天长地久,奴婢是不信的。”

圣上大概是真的醉了,她说的这样放肆,他也不曾动气。

他只是一哂,不知是在笑自己,又或是在笑她。

锦书既不辩解,也不言语,只看着他笑。

如此过了一会儿,圣上才轻叹一句:“为什么不骗骗朕,说几句好听的?”

“圣上睿智,”锦书唇边笑意淡淡:“奴婢若是自作聪明,只会适得其反,倒不如实言,得个清名。”

圣上低低的笑了,埋头在她肩窝,低声道:“当真灵透。”

这一句话说完,他也不等锦书言语,便继续问:“那日朕问你时,你便一分一毫也不动心吗?”

“奴婢只身入宫,身无长物,唯一不是那么廉价的,便只有自己能够坚守住的本心了。”

锦书莞尔:“再则,圣上那话,还不知同多少人说过,奴婢若是为此动心,未免也看不起自己。”

她动作轻柔的推开圣上,在塌上坐起身:“奴婢出身微末,不敢奢望宫中荣华,只求在宫中平安度日,再过几年,返家罢了。”

“女人的身体不过是外物,”锦书伸手解开衣带,晕黄灯光下的双肩似是玉兰,更显美人皎皎:“圣上若是喜欢,便拿去吧。”

圣上躺在塌上,目光沉然,只望着她秋水一般静美却不乏坚韧的眼睛。

她也不闪躲,散着满头青丝,静静回望他。

片刻之后,居然是圣上先低头了。

“今日是朕孟浪,”他坐起身,拿外袍将她裹住,轻柔的搂到怀里,一道躺下了:“睡吧。”

锦书伏在他怀里,语气温柔:“好。”

美人在怀,温香软玉,圣上心中却没有什么旖旎艳思。

他这一生,有过很多女人。

明艳的,秀美的,温婉的,俏丽的,形形色色。

曾经他也以为,这就是世间男子所能得到的至高美色,无边春意。

到这一刻他才觉得,当你揽住她,却生不出什么欲念时,方是真正缱绻的情意。

圣上低低的笑了一声,道:“朕忽然忆起四个字来。”

锦书合着眼,问:“什么?”

圣上道:“——明月入怀。”

锦书微微一笑:“圣上谬赞,奴婢当不起的。”

她开口推拒了,圣上也未曾多言,顿了一会儿,等到锦书以为他已经睡下的时候,他才道:“其实……没有。”

锦书听得不明就里:“什么?”

似乎有些不好开口,揽住她腰身的手臂紧了紧,圣上才在她耳边,低声道:“那样的话,除了你……朕从未同别人说过。”

锦书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他回答的是之间自己说的那句,“这样的话,圣上也不知同多少人说过”。

大概是夜色太深了,人心也太寂寥了,锦书居然在其中,听出几分情意来。

心头闪过些微的柔软,她合着眼,低低的应了声“是”。

她答得淡然,似乎只是耳边吹过一阵风,浑然不曾往心里记。

圣上看着她闭合的眼眸,久久不曾做声,一直到夜色渐深,锦书气息稳了之后,才低头在她唇上一吻。

很轻很轻,像是蝴蝶展翅一般的轻柔。

眉宇间添了缱绻,他声音低不可闻,像是对心爱女子的保证。

“——真的没有。”

姚家四叔祖是锦书特意请的,又是长辈,怠慢不得,来日说不得还会用到,所以待到事毕,她亲自将老人家送出府去。

程老夫人还有话叮嘱锦书,也没有急着离去,只坐在椅子上喝茶,对于一侧欲言又止的姚望视若无睹。

外孙女的名字都递进宫了,这会儿再做出悔意模样,他不嫌自己恶心,她还觉得膈应呢。

锦书送了姚家四叔祖回来,程老夫人便拉着她往她院子走:“多的话也不说,且带外祖母去看看你都准备了些什么,免得有所遗漏。”

外祖母只生有一子一女,锦书母亲为长女,舅舅为幼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自然难过,连带着对女儿所出的三个孩子格外亲厚。

锦书看着程老夫人强自忍着的泪意,也觉得心酸,却不好表现出来,叫老人家更难过,便笑了一笑,扶着她往自己院子去了。

“锦书。”她要走出厅堂的时候,姚望叫住她。

“宫中不必别处,花销格外大些,”姚望有些踌躇,递了一卷银票给她:“你带着吧,行事也方便些。”

锦书也没推辞,接到手里,向他淡淡一笑,既不亲近,也不疏远:“谢谢父亲。”

姚望眼神闪烁不定,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摆摆手,往后边去了。

程老夫人到了锦书房里,对着她收拾好的包袱看了一遍,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

她是去做宫人,又不是做主子,只能带一只小小的包袱过去,其余什么也带不了,那点东西,一眼就扫完了。

“你做事仔细,带的东西也实用,外祖母就不多说,”程老夫人擦了泪,握住她的手,叮嘱道:“宫里面负责你们这批宫人的刘尚宫,同我沾着亲,我送了消息给她,委托她多加照料,你若是有事,便去求她帮忙。”

“到时候,她会将你分到个清闲些的地方,也好度日。”

“你素来谨慎,到了宫里去,就更要如此,凡事莫要张扬,也不要太过忍气吞声,熬过几年,就能出宫了。”

外祖母低低絮语,锦书听得心酸,怕她忧心,只含笑一一应了。

程老夫人将心中所想都说完了,才自袖中取出一沓银票,递到她的手里:“别的东西可以少带,钱却不行,见了管着你的内侍嬷嬷,你也别小气,好处给的多了,日子会好过得多。钱没了可以再来,苦挨了,可就白挨了。”

老人家的心意,锦书也不推辞,点头道:“您宽心些,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程老夫人看着她,就想起自己早逝的女儿,不由潸然泪下:“你爹那个混账东西,居然叫你替别人进宫,他明明知道,你……”

锦书笑了笑,握住外祖母的手,没有言语。

张氏知晓今日会将文书定下,想着自己失去的东西,暗自气的胸闷,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懒得做声。

锦瑟坐在她身边,眼珠转了转,低声嘀咕:“娘,你为什么不叫我进宫?运气要是来了,我还能做娘娘呢!”

张氏出身小门小户,但是却不傻,狠狠瞪女儿一眼,道:“你是个什么资质,你自己不知道?心中没个成算,就别想着攀高枝,真当宫里头是个好地方?”

“宫里有什么不好的,”锦瑟咬着牙,不满道:“穿金戴银山珍海味,不比我们家里好得多吗。”

“穿金戴银的是主子,”张氏给她泼了一盆冷水:“你要是去了,那是奴才!”

“——宫里头为什么要选人进去?还不是死的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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