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那人用大声的哼的一声,就已经掀开了地板上铺的被子,自己钻了进去躺下,还故意背对着她。
谁允许你睡在这里?她恼,冷声问。
那人一开始不做声,她看得五脏六腑气息不顺,硬着声音喝道:沈修瑾,出去睡。
那人还是一声不吭背对着她,躺在她床前地上,那背影稳如泰山,看得她眼睛里冒火气,态度就越发不满:
我说,不让你睡在这里,不听话的话……
她话还没说完。
那人猛地从被子里爬起上半身,扭头对她大声喊道:你明天把我送走好了!我才不怕!反正你今晚别想赶我走!
不讲道理!
他还敢冲着她大小声?
简童胸口起伏:你冲我吼什么?这里是你家吗?她问完,瞬间清醒了,这里还真是他的产业……但愧疚只是一刹那,看着那人,心道:反正你也不记得。
童童要撵阿修走,阿修怕童童生病没人照顾,阿修答应医生爷爷的,童童不讲道理!
他冲着她,大吼道。
简童愣住了……八岁的沈修瑾,第一次对她大吼大叫,从来都是对她撒娇讨好,小心翼翼说话,今天第一次,冲着她大吼。
她突然变得沉默。低头看了一眼床下的人,一股疲惫涌上来,也不知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沉默着,她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不说话,不反驳,也不撵人走了,同样,也背对着他躺下。
一室安静,安静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也不知过去多久,卧房里,只亮着一盏微弱的床前灯。
没人说话,天色更夜,人们早已经都入了梦想。
床突然一沉,简童来不及开口,双脚便被一团温暖包裹。
她陡然睁开眼,哪里有一丝的睡意。
望向床尾,那人双膝跪着,那双修长宽大的手掌,正将她的一双脚,小心翼翼地捧在怀中,搁在他的膝盖上。
这一幕入眼,一股血流,从脚底板直击头顶百会,心口一阵荡漾和慌乱,伸脚就想躲开,那人的手,除却宽大,却还很有力,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反抗,那人抬起头朝她看来,天真地笑,对她说:
童童,阿修帮你捂脚。
她绷着脸:不用。毫不留情的拒绝。
那人却不肯放手,掌心一下一下暖着她的脚丫子:童童的脚好冷,以后阿修都帮童童捂脚好不好。
不……好……
所以童童明天就不要赶阿修走了,好不好?那人声音弱弱的提出请求,那眼神里的生怕被拒绝的小心翼翼,她的心口,又被狠狠撞了一下,一咬牙,狠了狠心:
我不用你帮我捂脚,明天我让郗辰来接你。
她不想再与这人有任何纠缠了,不是忘记了一切,就能够成为另一个人的。这个世界上,谁又说得清。
那人傻愣愣的一会儿,眼中露出失望,又红了眼:好,阿修听童童的话,阿修明天和郗辰叔叔走。
所以,放开手,我不需要你帮我捂脚。
那人却摇摇头,一双手,更把她的一双脚,捧在怀中:还没热乎。言下之意是,热乎起来,他就放开。
这一次,简童没有再与这人争执。
她的双脚,在那双大掌中,渐渐回温。
她没来记得说什么,那人已经傻笑着放开她的脚:暖了暖了。天真的说着这话:童童睡。明天医生爷爷还来给童童吊点滴。
床尾忽地一轻,那人已经翻身下了床,径自掀开床下地板上的被褥,躺了进去。
这一夜,简童睡得极好,从前因为脚冷,很难入睡,这一次,却很快睡着。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总有一双手,暖着她的脚。
醒来的时候,床尾却是空荡荡,扭头看向床下,那人抱着被子缩成一团。
她又摇摇头……这梦,便有些真实,都怪这人自作主张。
都怪这人,不按常理出牌。
这人清醒着的时候,便让人摸不透。
这人如今不清醒了,却更加让人看不透了。
可那单纯干净的眼神,却又骗不了人,是装不出来的。
人可以伪装,但眼神,却难以伪装。
九点,那人又做了白水煮面,这一次,没把糖当做盐,面是咸的,可是盐放少了,几乎无味。
九点半,她终于见到了那人嘴里的医生爷爷。
是您,王爷爷。
郗辰家里的私人医生,简童从小就叫他王爷爷。
丫头,你醒了。老爷人很慈和,又给她检查了身体。
比昨天好许多。丫头恢复的不错,看来那臭小子照顾的不错。说着臭小子,眼神却落在一旁的沈修瑾身上。
简童不大自然地瞥开头……他确实做得很好,这一点,她无法否定。
即使她很不愿意承认。
王爷爷又给简童打上点滴,简童叫住了郗辰:你们把他带回去。
郗辰不肯:现在煜行和沈二他们几个都远在他国,而我这边,已经忙翻了,你让我把人放到哪里去?
沈修瑾不在,沈氏里面,又开始有了幺蛾子出头。
我毕竟只是沈修瑾明面上的代理人,不是沈修瑾本人,处理这沈氏的事情,已经让我没有闲暇余力,再去多照顾一个‘孩子’。
郗辰在孩子两个字上,重重的咬字,一双桃花眼,满含严肃地瞪着简童,那意思,根本是在指责简童……你连一个孩子都容忍不下吗?
这真是,欲加之罪。
简童脸上青白交加,这种当你的面,却含糊指责的话,装作听不懂,不是她的风格。
你再忍耐一下,等煜行回来后,我们也不会把阿修交给你,谁敢保证,你不会虐待阿修?
瞧,这轻佻的话语,简直就像是故意挑衅简童一样,她一气,脑子抽了风:待会儿王爷爷帮我拔了针头,你赶紧滚。
一句滚忒不客气,郗辰这次却没生气,笑呵呵地手插着口袋,行,过会儿我就滚,不用你赶。便说着,嘴角扬起轻快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