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却见身边的妻子隐隐露出了恍然之色。
许缙边起身,边好奇地问:“夫人莫非是知道今日这贵客是何人?”
崔氏抿唇一笑,跟着起身:“大致是猜到了……究竟是哪个,老爷待会儿自己见了便知道了。”
许缙一挑眉毛——还同他卖起关子来了?
而待他来至饭厅时,瞧见了那位贵客,不禁在心中吃了一惊。
那身穿鸦青绣暗色祥云长袍,白玉冠束发的少年身形如竹,起身施礼:“晚辈见过许伯父,许伯母。”
“吴世孙……”许缙意外至极——父亲请来的贵客,竟是定南王世孙?
犹记得上次这位吴世孙登门时,还是被父亲捡回扛进家中的……
这回……又是怎么进来的?
许缙有心想问上一句,却到底是没有问出口,但料想走的也不会是什么寻常路就是了。
而他虽不问,少年却很诚实,主动开口解释道:“现今情形特殊,晚辈为掩人耳目并未走正门入府,失礼之处,还请伯父伯母见谅。”
“不打紧,不打紧。”崔氏听得露出笑意——这孩子口中虽喊着伯父伯母,可这般语气,这般神态,她怎听着就像是在喊岳父岳母呢?
再看着就站在少年身侧的少女,一双眼睛清亮含笑,二人怎么瞧怎么般配登对……
崔氏是笑着的,心底却忽然有些发涩——代入感太强,现在心里已经在嫁女儿了。
但不可否认,更多的还是欢喜。
桌上已摆了凉碟,香气传入鼻间,直叫崔氏觉得仿佛是比往日更加香了。
许缙也道“无妨”,很客气热情地招待着:“甭管走的是哪个门儿,吴世孙今日都是贵客,快请入座吧。”
几人说着往桌边行去,吴恙待镇国公与许缙夫妇落座后,才同许明意一起坐下。
镇国公看在眼里,知他吴家规矩重,便随口说道:“我们许家人口简单,规矩也轻,私下并没有男女分席之说,今日只当吃顿便饭而已。”
少年点头称“是”。
说来,这不恰是未曾将他当作外人来招待的表现吗?
虽是未能走正门,但此时他已经觉得自己名分到手了。
但有些堵心的是坐在他身侧椅中的大鸟于上桌吃饭这件事情上竟浑然一幅驾轻就熟的姿态,桌上有特意替大鸟准备的软肉与蔬菜,大鸟面前还有显然是鸟儿专用的碗碟与水罐——
这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他极不容易才得来的东西,这只鸟却毫不费力早就拥有了这一切,姿态轻松地坐在了他们明日就要成亲他怕是也要信了!
这个念头刚在许缙脑海中成形,便如一道惊雷炸开。
“……”
他好像悟了。
这吴家小子……该不是要娶他闺女!
他就说今晚一见这吴世孙,对方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在比照着什么特定的身份……这不就是当年初次登临元岳父家门时的他么!
虽说当年是昭昭娘亲先相中了他的美貌,但岳父起初对这门亲事尚有犹豫,他为此也是努力过的——谁还没点儿在岳父家谨小慎微的经历了?
意识到这一点,许缙整个人都如坠迷雾之中了。
道理他都懂,可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为何他这当爹的竟一无所知?
而如此一来,周家世侄怕是没机会与他做翁婿了……
许缙在心中悄悄叹了口气,不禁感慨世事弄人——想这位吴世孙,当初也是仗着家中背景极不容易才摆脱了冲喜的命运,现下怎兜兜转转,又自己送上门儿来了呢?
倒也不是说对方羊入虎口的意思……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许缙暗中打量着少年的一切。
都说岳父相看女婿,多是哪儿哪儿不顺眼,可偏偏他却根本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且在这个过程中,他隐隐约约想明白了一件事……
今晚倘若是周世侄坐在这里,大约得是“这虾不错!”、“这肘子酱得也好!”、“还有这道熘鸡脯,比状元楼也不差!”……如此这般的画风。
至于给昭昭有条不紊地挑鱼刺,哦,方才又夹了几样菜……这些怕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了,淳厚简单如周世侄,想必只一个念头——“既是丫鬟能做的事,那我只管吃肉便是”。
如此想来,人与人之间,倘若是比较起来,也的确是有参差的。
不过话说回来,他搁这儿想这么多似乎也并无丝毫意义——就凭他这家庭弟位,难道还能越过祖父和闺女,自己做主挑女婿不成?
想通了这一点,许缙也就彻底认命……哦不,彻底释怀了。
如此之下,许缙捧起酒杯,向那处处同自家闺女献殷勤却并不叫人觉得逾越谄媚,依旧给人以十分有教养之感的少年,含笑道:“先前我也听昭昭说了,替我家老爷子寻解药之,便是多亏了吴世孙暗中相助……我在此且敬吴世孙一杯,也算是聊表谢意。”
“伯父言重了,国公能平安归京,这其中皆因昭昭应对得当,晚辈不敢邀功。”
话是这样说着,却没有让长辈端着酒杯等候的道理,吴恙亦握起酒杯:“这杯酒,应当晚辈敬伯父才是。”
许缙面上笑意更浓了,与少年一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许明意瞧了吴恙一眼——这人甭管酒量如何,吃酒时的模样倒是一贯云淡风轻,她头回同他吃酒时便是被他这模样给骗了,真当他是个千杯不醉的高人来着。
“行了,别在这儿敬来敬去的了,好好吃顿饭!饭后还有正事要谈,醉醺醺地还如何谈事?”老爷子瞥了长子一眼,目含警告之色。
许缙忙笑着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