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三个字, 江念念问的小心谨慎, 声音轻的快要听不到, 她脸色爆红, 脸颊上还留着泪痕, 头发半湿着，还真的像是干了什么坏事之后的样子。
顾城回抱她, 低头, 在她脖颈上轻轻落了个吻, 然后收紧手臂，呼吸声更盛:“恩。”
同时, 江念念感受到了，那只小熊也感受到了, 莫名其妙的热浪，像海边被暖阳烤的灼热的海水。
“小心着凉。”顾城从旁边拽了被子过来, 裹在怀里的人身后, 他在慢慢平复, 身体的反应永远诚实，他现在不想放开怀里这个没良心的小狐狸, 毕竟她不知道又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借口来逃避他们之间的感情。
果然，她埋头在他怀里, 忍了没多久就小心翼翼的开口了:“那个，你就当, 做了场梦, 明早醒来就都忘了, 好不好？”
顾城眯了眯眼睛，把她抱得更紧。
两个人一起裹在被子里，空气里全是旖旎缱绻的味道，他的小狐狸，又打算跑路了。
*
江念念第二天一早才知道自己的高铁票已经被顾城退掉的事实，她拿着手机躲在房间里不敢出去，满脸绯红像是刚刚经历过十公里长跑，这种状态从昨晚事情发生之后，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她打开手机，犹豫了很久，在继续面对顾城和回家解决事情之间，终于还是选择了后者。
五一长假，高铁票很紧张，江念念只买到了今晚的票。
她拎着箱子，靠在门边，鬼鬼祟祟的听着，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顾城在家。
反正时间还早，江念念把自己摔进了被窝里，拿被子蒙着头，直到呼吸急促了，才掀开一点点空隙，找到手机。
她觉得，要是不找人倾诉一下，她一定会憋死的。
方晴果然老司机，直接问了三个问题，每一个都找到了重点。
江念念看着方晴发来了的那一连串消息，默不作声了。
方晴再次直接找到重点。
一语惊醒梦中人，继续装傻也没有用。
江念念看着那句话，第一次有了想把顾城的事情也跟方晴好好倾诉一下的冲动。
她一直觉得感情是很奢侈的东西，爸妈失败的爱情就像一个醒目的安全提醒牌，告诉她，感情不是谁都会有，与其随意将就，不如从来都没有。
那年高三，向来以乖乖女形象示人的她第一次踏入了网吧，学校附近的网咖里面没有她预想中的烟酒味道，就算有两个染着奇怪发色的小男生，他们也只是认真敲着键盘咬着棒棒糖互相调侃，她发现世界跟她想的不一样。
因为会玩的游戏不多，所以桌面上花花绿绿的图标对她没有什么吸引力，江念念只好点开了企鹅账号，然后闲的蛋疼扔了个漂流**，并且发了张自己的证件照。
她以为没有人会喜欢她。
爸爸妈妈准备离婚了，没有人要她，她躲在门口听那两个人聊起来离婚事宜，正准备冲进去说她要跟着妈妈走的时候，才听到妈妈说了句“那你不要亏待念念，不要因为裴芳和她的女儿冷落了念念，我去宁城，老李那里条件也不好，我就不带着念念了”，然后爸爸说了句“念念高考之后就成年了”。
之后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江念念才意识到，哇，没有人要她了呢。
亲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况网络上的陌生人，可是顾城回应了她，还说要在一起。
那段网恋，并不是她跟顾城说起来时那么随意，其实她很在乎，虽然他离得很远，两个人从来不见面，可是她知道，世界上会有一个人喜欢自己，她不是多余的，所以真的很在意那段感情，比想象中，要在乎的多得多。
然后她来了宁城，顾城也回国了，他开始追她。
江念念一开始想的是，哇，他有点帅有点撩哎，这个男朋友似乎还不错，然后又开始担心，他一见面就对她展开了追求攻势，说到底两个人都不熟，那他是真的喜欢她吗？再然后，她还是放不下顾城，于是顺势住进了他家里，想要跟他多相处看看，结果第一天就见到了他的妈妈，梅琳温柔知性，有学识有涵养，可是梅琳也送了她那么贵重的礼物，而且是随手赠送的随意的礼物，她才发现，哇，原来顾城家里不是普通的人家，也是，顾城本人就很厉害，赵蓝那么眼高于顶的人宁可冒着不要脸的风险都想去争取的男人，显然不是普通人。
那么他们真的合适吗？
父母那段失败的爱情，教给她的另一个道理就是——婚姻和爱情都需要势均力敌。
江成功强势霸道，对事业有一定追求，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商人，但是他也白手起家，创造了阳光太阳能这个品牌出来，别的不说，至少全国绝大多数的城乡结合部，社会主义新农村，百分之七八十的家里用着这个品牌。
而念安是典型的小女人，从小过惯了苦日子，跟着江成功创业之初也十分辛苦拮据，多年来的节俭生活让妈妈更为保守传统，哪怕家里再也不缺钱了，念安也不会给自己买超过几百块钱的衣服，更不用说什么首饰化妆品。她永远淳朴如初，可是江成功经历的多了见得多了，他们就慢慢不在一个世界里，江成功买来的首饰，念安从来不戴，说要留给江念念当嫁妆，她不知道，她不愿意花的那些钱，全被丈夫拿去花给了别的女人。
妈妈有错吗？没有，可是她的丈夫背叛了她。
爸爸有错吗？有，可是偶尔跟着爸妈出去一些场合，她听着那些穿着光鲜的阿姨们在背地里甚至当面嘲笑妈妈，看着江成功脸上的尴尬，念安脸上的不自在，在某些时候，她又觉得她可以理解爸爸。
再后来，妈妈便不会跟着爸爸出去应酬了，江成功开始正大光明的带着裴芳出入各种场合，江念念拿出自己的存钱罐，把零钱全部取出来，想要给妈妈买漂亮的衣服，念安说什么来着，对了，她说，念念啊，妈妈从小就是这样生活的，改不过来啦，性格也没办法啦，你爸爸觉得我丢人，可是我没办法啊，我不能穿着短过膝盖的裙子在众人面前喝酒谈笑，不能帮他在事业上有所助力，他找裴芳帮忙没关系的，你裴阿姨人漂亮，性格也开朗，她不会抢你爸爸的，你不要怕。
真的不要怕吗？她看到裴芳挽着江成功的手出入各色场合，念安说那是应酬，她看到裴芳早上穿着睡衣从她爸爸的酒店房间里出来，念安说他们只是连夜工作罢了，她看到裴芳和江成功在车里亲吻，念安沉默了会儿没说话，说男人女人长此以往待在一起，难免会把持不住，只要江成功还会回家就好了。
可是高三即将毕业的时候，江念念见到了江成功养在外面女儿，那个女生，只比她小一岁，念安终于下定了离婚的决心。以为妈妈终于幡然醒悟，可是念安居然说，江成功的生活太高端啦，她要去跟跑出租的老李一起生活，至于裴芳和裴芳的女儿，那是江成功作为成功男人难免会犯的错误，没关系的，反正都要离婚了。
反正都要离婚了，反正那个家，已经支离破碎了。
自此，江念念变成了一个没有家的人。
江念念没问完，但是方晴知道她在说什么。
如果婚姻需要门当户对，顾城的家庭，的确会成为江念念最需要考虑的问题。
江念念犹犹豫豫的把消息发出去。
方晴没有理会她。
然后，三分钟后。
……江念念再次把自己藏进了被子里面。
看了眼时间，快要中午了，她不能继续装鹌鹑。
江念念去卫生间洗了个脸，重新换衣服梳头发化妆，带着圣斗士一样的坚定决心，走到了门口，然后，秒怂了。
她跟顾城的感情不到位，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她也有很大的问题。
可是现在这么出去，像是在质问。
她说不过他，没胆子质问他。
“我做了午饭，出来吃点？”顾城像是知道她躲在门口似的，靠在外面说了声。
江念念深呼吸几下，拧开了门把手。
桌子上放着简单日常的三菜一汤，里面还有一道菜是她最喜欢的酸菜鱼。
“多吃点。”顾城盛了碗米饭放在她眼前，早上就什么都没吃，中午再饿着，身体可受不了，“就算是你现在不想要见到我，也别抗拒我的菜，我在国外多年，厨艺还算是不错，试试。”
江念念从出了房间开始，就一直低着头，她恩了下，开始扒米饭。
她连菜都不去夹，委屈巴巴的。
顾城默默挪了个位置坐在江念念旁边，伸手抢了她的筷子放在一旁，语气里是很严肃的认真，跟让她搬出公司宿舍时的语气一模一样:“江念念，我们谈谈。”
江念念吐吐舌头，终于肯抬头看他，活像个受了惊的小麋鹿，仿佛被欺负了似的。
顾城:……被欺负的人难道不是他吗？被写进里，一会儿是凶手一会儿是尸体的，而且昨晚丢了人的也是他啊，妈的只是抱着女人在怀里一动不动就瞬间方寸大乱，完全没了冷静自持，一点都不像他，时间还特么一点儿都不算持久，没体现出他的雄风，他才冤枉好吧？
“你现在，还没准备好跟我在一起，所以才选择了逃避，对吧？”顾城的声音很冷静，仿佛在问一个跟自己完全没关系的问题，压根不像是在讨论终身大事的样子。
“是。”小狐狸很诚实，诚实的让他有些猝不及防，她连起码的遮掩和虚伪都不愿意有，但这也恰恰是他喜欢她的点之一。
“觉得我们感情基础太薄弱，贸然在一起，感情会太过不堪一击，抗风险能力太差？”
“对。”律师真会说，江念念赞同。
“不是不喜欢我，只是没那么喜欢我。”
江念念犹豫了几分钟，点了头，她喜欢他，但是没有喜欢到可以为了他去轻易接受一段感情，去允许另一个人侵入她的生活霸占她的世界。
顾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松了口气，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那你准备吧，没准备好就慢慢准备，觉得时机不到就等待时机，感情基础太薄弱我们就继续相处看看，可以先不在一起，但是你得答应我，如果你开始考虑感情，我必须是你的首选。”他得为自己争取一个优先选择权。
“如果，”江念念在桌子底下悄悄攥紧了小拳头，“如果我们正式在一起之前，你遇到了合适的女孩子，遇到了喜欢的人，这个协议就取消，但是你跟她在一起之前，要告诉我一下。”
她不想因为她的不确定，耽误他的人生。
“好。”顾城答应的干脆又果断，因为就算是之前没那么坚定，但是经历了这段时间，他早就确定了，那个合适的女孩子，只能姓江名念念，四年感情基础对他来说已经够坚实，再相遇只是换了一种相处方式，他在完全适应了之后，更加确定，他要她。
*
对于江念念提出要回白城这件事情，顾城反对无效之后，只能开车送她去火车站。
“人在潜意识里的反应最真实，昨晚你的反应告诉我，你不想回去。”顾城开着车，从旁边储物盒里面找出了一颗大白兔奶糖，握在掌心里，等到红绿灯的时候，摊开放在江念念眼前。
江念念拿过了糖剥开喂进嘴里，语气有些含混不清:“我就是回去看看，其实没关系的，只是会有点不自在。”
她家里的事情，他不了解，但是隐约觉得一个单身女孩子，大学即将毕业就选择在陌生城市安家落户，那么家里一定有让她抗拒的东西，顾城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说话。
江念念半隐在黑暗里，手指头挠着安全带，决定踏出互相了解的的第一步:“我爸妈离婚了，你知道的，我跟后妈和继妹关系都不算好。”
顾城趁着下一个红绿灯的时间，伸手过来在她脑袋上摸了摸，然后没说话。
默默安慰，不给她难堪。
到了检票口，时间正好，江念念想从顾城手里接过箱子出发，但是他没松手。
不仅没松手，而且还跟着她一起进去了。
他也有票！
刚才她去了自动取票机那里取票，顾城中间消失过几分钟，没想到……
江念念愣愣的，心里所有的忐忑不安，忽然都放了下来。
“小姑娘快一点啦，时间要来不及的啦！”后面的大叔在催促。
江念念快步跟上了顾城的步子。
宁城到白城，高铁四小时车程，上了车，江念念才发现顾城的座位就在她对面。
两个人还没坐定，后面上来了一对年轻情侣，女孩子手里捧着奶茶，看看坐在窗户旁边的江念念:“小姐姐我们可以换一下吗，”她指着江念念旁边的位置，“这个位置是我男朋友。”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的确没什么不能换的，江念念顺着那个女孩子手指的方向，打算往三米之外的某个位置挪一下。
女孩子大概有点不好意思，还在解释:“我那个位置也是靠窗户的，旁边看起来暂时没人，应该也还不错，这个送给你。”
她说着拿出一筒乐事薯片，满脸期待。
江念念笑着拒绝了薯片，然后干脆利落的换了位置。
行李箱没动，反正顾城在这里。
然后三分钟后，江念念看到顾城也过来了，他顺便还给她的行李箱也挪了个位置。
其实此刻，顾律师心里很怨念，他原本以为江念念不会同意换的，毕竟他们两个也算是……是吧，但是这只小狐狸看都没看他一眼，仿佛根本不需要考虑他一样。
真是的，预备役男朋友也是男朋友，而且还是四年前男友呢！
江念念提前下了个慢综打发时间，看顾城在一旁闲的无聊到看手机屏幕，江念念邀请他一起加入综艺观看。
他的手机屏幕是她当年主动告白的那张证件照，江念念看到了。
慢综自然是以慢节奏为主，节目里的几个嘉宾在吃吃喝喝，聊着人生感悟，江念念往旁边看了好几次，确认顾城真的对这种节目没兴趣:“那个，那张照片能换一下吗？”
那张证件照真的太老了，现在的学生们都不穿那种校服了。
仿佛当初的时光，已经刻进了岁月的痕迹。
“很好看。”顾城不吝夸奖，虽然那年的她跟现在比起来，的确像个未开放的青涩花骨朵一样，可是的确有另外一种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