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亮莫明其妙地被贬出京城,他骑在马上,心情十分郁闷,虽然已经春暖花开,可是他的心依然像冬日的冰雪一般的冷。他想到和完颜亶两小无猜的童年,想到阿民宗干为辅佐完颜亶,殚精竭虑,最后死在任上,想到自己跟随梁王南征北战,餐风露宿的日子,也想到丽婵,受辱后那痛不欲生的模样……皇上做事也太不近人情了,三番两次地羞辱,全不念手足情,君臣义,前次要回所赐的生日礼物,分明是在暗示,皇上已经怀疑他和皇后之间有什么龌龊的事,今天又说他忤旨,罪名简直就是莫须有,别说那话不是自己说的,就是自己说了,又能怎样?“罪己诏”的意思不就是“天罪与朕”吗,不然何必罪己啊?皇上老是这样生疑,自己早晚会被他杀死,摆在面前的就是一条死路啊!出路只有一条就是“谋反”,可是从秉德唐括辩的态度上看,他们并不想拥戴自己,而自己又没有这样的实力。他越想心里越悲凉,忍不住滴下泪来。
跟着身边的药师奴,见完颜亮心情这么不好,怕他忧郁出病来,就说:“何不趁机到上京去看看老熟人,和萧大人、杨大人一起喝喝酒,写写诗……”
提起萧裕和杨伯雄,完颜亮忽然想起那一次喝酒,萧裕说过“举大事,愿竭力相从”的话。当时自己虽说半真半假,不全是开玩笑,但也是借着酒劲,说的是醉话,清醒之后,还真有点儿后怕。他也曾想过,与其如此窝窝囊囊地忍辱偷生,倒不如真像萧裕说的那样,干一番大事业。可是他又觉得萧裕他们不像能干成大事的人,若不成功,那就要灭门九族啊,还是小心些为好。这个话题从此没再提起。现在想想,这样活着,实在没意思,不如趁此机会去会会萧裕,看他们能否真的愿意帮助自己成就大事?他下了决心去找萧裕、杨伯雄,如果他们有诚意,就叫他们在河南起兵……他问药师奴,“现在到哪儿了?离中京还有多远?”
药师奴说:“前边就是良乡了,要不要歇息一下?”
完颜亮点点头。
药师奴说:“我们到前面找个亭子,歇一歇吧。”
他们往前走不远就看见用芦苇盖起的一座草亭,这样的驿站式的阔亭,沿途有数十座,一直延绵到万里长城角下。
“亭里好像有人。”药师奴说。
完颜亮抬眼望去,亭里并无一人,但亭台上却摆放着酒和菜。正在疑惑间,忽然有人高喊:“岐王千岁,别来无恙?”接着从亭后闪出一个人来,完颜亮一见大喜过望,那不是别人,正是他想见的萧裕。
萧裕单膝跪下给完颜亮请安,然后把完颜亮让到草亭中,满满斟上两碗酒,“听说王爷被贬,下官特来饯行。”
完颜亮端起酒,一饮而尽,眼里含泪说:“多谢你还记挂着我。”
萧裕忿忿不平地说道:“这样对待王爷太不公平了!”
完颜亮苦笑道:“离他远点也好,不然,哪天耍起酒疯来,就兴许把我杀了。”
“这样的昏君要他何用!”萧裕灌了一口酒,“莫不如就……”
完颜亮赶紧摆摆手,制止了他。
“事已至此了,还犹豫什么?”萧裕有些着急了。
完颜亮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但这事情太大,需要周密布署,万一有个疏漏,就要灭门九族啊。
“这次他把你放出来,其实是个机会,”萧裕说,“我和杨伯雄商议好了,全力支持你完成这个大业。”
完颜亮问:“你们果然有此心?”
萧裕说:“为了王爷,我们万死不辞!”
“好!”完颜亮猛一击掌,下定了决心,“我就在河南建立位号,先定两河,然后举兵北上。”
“我结集诸猛安以为声援。”
完颜亮警惕地望望四周,然后伸出左手,与萧裕对击一下,这个动作对女真人来说,就等于发誓。
告别了萧裕,完颜亮上马继续往前走,走了不到半里的路程,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喊:“平章慢走,平章慢走!”
药师奴说:“老爷,好像有人在喊我们”,他与完颜亮俱往后看,“呀,是宫里的人!”顿时都吓得面无血色。
完颜亮狐疑:“莫不是皇上派人来追杀我?”
药师奴急得大喊:“那还不快跑,还要在这儿等死呀?”
完颜亮这才回过味儿来,赶紧催马快跑。后边御前侍卫一面大喊“平章慢走!”一面紧追,眼看要追上了,药师奴率众家奴掉转马头,横在侍卫们的马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