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卜鹰都走到门口目送他离去,目睹他走到关押酒鬼的房间外时,忽然脚一软栽倒在地,立刻就奔了过去,将他扶起靠在门上。然后卜鹰站起来,对着房里的酒鬼做了一个禁止出声的手势,接着就用呵斥的口气道:“我当了这么多年镇长,从未见过你这么薄情寡义之人,你杀了银娣,就等着给她偿命吧!”
说着,又用力在门上拍了一下,失声叫道:“你……你怎么开的门?来人哪,来人哪,酒鬼逃跑了……快,啊!你……你敢杀我!”
他说着,连连用手在镇长身上捅了几下,然后原地一阵小跑,假装酒鬼已经溜之大吉。他一个人演得不亦悦乎,那声“啊”也叫得惟妙惟肖,几个在镇公所的乡勇闻声赶来,见他一个人在那手舞足蹈,镇长又倒在地上生死不明,还以为他鬼上身了,差点过来将他按倒。
我急忙制止了他们,卜鹰也示意镇长没事。乡勇们将信将疑,不过因为不用怕他跑了,所以就在那围观着。卜鹰一个人演完了全套,又不能像对酒鬼那样直接给镇长泼水,只好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等着镇长醒来。
那几个乡勇走近了来查看镇长,见他满嘴酒气,只是睡着了,并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我和卜鹰趁这工夫,再次将关于庄主之死的想法做了交流,决定等镇长醒来后就去住店一趟。
天色已经不早,几个乡勇打起灯笼,又打来饭食让我们吃了。镇长喝的酒不多,所以我们吃完晚膳后他就醒了,一醒来就从地上跳了起来,浑身上下地摸着自己,瞠目结舌地道:“酒鬼跑了,他……他杀了我,怎么我身上竟没有伤口?”
他话一出口,我和卜鹰顿时都兴奋了起来,镇长对刚才卜鹰的话产生了代入感,这说明问题确实是出在了酒上,但是为何刚才酒鬼却没有产生错觉呢?
“我有一种感觉,”卜鹰迟疑了一下道,“这酒让人产生代入感的效果,会不会只是对第一次喝它的人有效?”
被他这么一说,我也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不错。或许可以这么说,它只会对没有防备的人产生作用,因为酒鬼喝过一次这酒,下意识觉得喝酒会产生错觉,所以这酒就对他失效了。”
“不管怎样,让你产生杀人错觉的根源已经找到了。”卜鹰的眼神在夜幕中闪闪发光,“接下来就该去找真正的凶手了!”
“你们找到杀庄主的凶手了?”镇长大惊,“是谁?”
我将这酒的功效和他说了一遍,镇长亲身体验过了,又有旁边的乡勇做证,所以倒是极快就相信了,嘴里啧啧称奇道:“这一定是二小姐酿出来的,她在酿酒一道上极有天赋,竟然能酿出这种酒来,真是匪夷所思!”
我和卜鹰都深以为然,告诉镇长我们要去住店一趟,镇长惊讶地道:“杀死庄主的凶手,就在住店里?”他说着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这酒能让人产生错觉,但先生却是在住店里喝的酒,所以一定是住店里的人给先生下的套。”
“不错,”我弄明白了这一切,顿时浑身轻松,也笑道,“这几日酒庄的大部分人都外出送酒,酒庄里根本没有开伙,是让店主人煮好了之后送去的。而且我还在庄主书桌下发现了几粒葱花——店主人习惯在手心里藏一些葱花,让客人自己决定要不要。我本以为那些葱花是我掉落的,现在想想,原来不是。”
镇长勃然道:“原来杀人的是店主人!难怪,这家店是他刚盘下不久的。”
我们听镇长这么说,越发肯定凶手就是店主人。我和卜鹰要去住店找他,镇长也要和我们一道去,卜鹰就让他跟在后面,他与我先去试探,让店主人自己露出马脚来。镇长应了,随即就带了几个乡勇和我们一块儿出发。
到了住店门口,我和卜鹰商量了一下应该如何措辞,然后就和他一块冲进了住店。店主人正在擦拭桌子,见我们猛然冲入也是一怔,正要开口,卜鹰便下气不接下气地道:“快……快去酒庄,天保……天保被人杀了!”
店主人慢腾腾地回过头来看了我们一眼,奇怪地道:“天保被人杀了,你们应该去镇公所报官才对,怎么倒跑来找我?”
他居然丝毫不为所动。卜鹰也是一愣,问道:“你不关心他的死活?”
“怎么不关心,他还欠我两碗面钱呢。”店主人喟叹一声,又转过头去慢慢擦拭着桌子,“也罢,人死债消,我虽然是小本生意,也不在意这两碗面钱。”
他实在是平静得有些过分,这情况远超我们的预料。我和卜鹰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店主人也不理睬我们,只是自顾将桌子擦拭干净了,问我们:“两位要吃东西吗?”
我摇了摇头,卜鹰却道:“你要请我们吃板刀面还是馄饨面?”
这是《水浒传》中的一句黑话。店主人笑道:“二位说笑了,我这只有青菜肉丝面。”
卜鹰按捺不住,往椅子上一坐,道:“我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吧,庄主是你杀的。”
“不,是你杀的。”店主人淡淡地道,丝毫不着急。
他居然倒打一耙,这倒是让我们惊奇。卜鹰奇道:“为什么是我杀的?”
“不知道。”店主人笑道,“我看你信口开河,所以也跟着你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