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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神桥(1 / 2)

凡是长年为官的人,说话自带一种郑重其事的气场, 哪怕他说“不好意思我放屁了”, 你也觉得他在说“感谢各位聆听我腹内的衷言”。

石市长, 也不例外。众人见他他凝眸蹙眉, 好认真的表情, 不由得期待地伸长脖子。

石市长语出惊人:“我看, 用昆曲编个小学读本吧。”

石夫人:“……”

露生:“……”

金总:“你酝酿这么久是在玩我啊?”

石市长:“有何不可吗?”

金总崩溃:“你当校长的时候学生没打你吗?”

语出惊人是真的, 问题是计出傻逼。就算是金总这种穿越货也知道戏曲此时乃是九流末业、难登大雅之堂——这时代戏子地位那么差,好人家孩子有下海的吗?俞振飞坚持下海,他爸还纠结了好几年呢。人家上学是好好学习的,就昆曲这些你侬我侬的玩意儿,拿给大学生他也未必肯学,你叫小学生念?家长不咬死你。

石瑛见他脸绿, 故意逗他:“这么严肃做什么?你最近和大学关系甚好, 请几个教授编书, 想来也不是难事。”

金总不高兴了:“算了, 当我没问过。”

露生也有些气馁, 隐隐地有些自取其辱的心酸,将求岳袖子轻轻一牵, 勉力笑道:“石市长也是好心给办法, 至于可行不可行, 咱们回去再斟酌,你还不谢谢人家呢。”

乖得你,委屈成这样还能说软话, 石瑛放声大笑,拉了求岳道:“不是跟你开玩笑,我是说真的。”

这话有戏,二人又看他,唯石夫人弯起眼来笑了。

“这件事没有什么难的,你们是又要搂兔子又要打草,所以迷了眼睛。我叫你编一个小学课本,不是让你真的拿去给娃娃们念,是拿这事做引子,叫社会上发议论——”石瑛拨着火道:“小学生固然读不懂,那中学生、大学生,是否可读?大学院校里既然学习罗密欧、朱丽叶,杜丽娘和柳梦梅是否也可学?叫他们讨论起来,你们也不要慌,讨论来、讨论去,自然有人站在发扬的立场上为你们说话。到时候叫他去你们传习所,一起开开会谈、做做表演,社会上有了话题,自然就不冷落了。”

求岳听得头皮发麻,骚操作啊石市长,拿学生课本炒热度,亏你想得出来,你特么已经领悟炒作营销的真谛了吗?

只是拿学生们的课本当题目,这总感觉有点儿缺德。

——孩子真的可以读这些吗?

露生有些犹豫:“石市长说得极是……但要宣传鼓动,何不直寻大学里的教授呢?学生的课本,乱来恐怕不妥吧。”

“你们既然是要保传承,那就按文化研究的题目来,何必妄自菲薄?”石瑛意味深长地一笑,注目于秋光下微明微暗的炭火,“不是我说话尖酸,国人的性情向来是你要拆房他不肯,你要开窗他就应了——你若只讲开窗,他连门也不给你开!其实在我看来这些传统戏曲,辞藻文雅,立意深远,其中警世诫人、劝恶向善之言,并不逊于国外的莎士比亚、莫里哀,作中学生、大学生的语文读本亦是绰绰有余。只是大学里多有志大才疏的教授,专学洋人研究些无用的东西、写无用的论文,连女人裹脚、苍蝇下蛋他也研究,就是不肯研究祖宗留下来的好东西——怎么英国人写个男女殉情,就奉为至宝,我中国人一样的字字珠玑,反而上不得台面?”

好议论!不愧是武大校长!

露生听得神往。

过去赞颂汤大家、李大家,那是梨园里尊重罢了,就是接过传习所的重任,也无非是艺人自尊、不使技艺失传,究竟心中还是有三分卑怯。如今听了这番话,醍醐灌着,麻利起身,众人看他弯弯绕绕地涉水,从湾汊边上取捷径过去,都道不便,石瑛道:“我夏天来这里考察,村民都说河水暴涨,行路不便,若是有座桥,又更方便些。”

金总心领神会:“行了我理解,新的慈善项目就这个。”

他们这头说,忽然见两人沿河而来,远远地看见石瑛,都驻足观望。石瑛笑道:“说曹操曹操到,何用你蠲钱?有人已经给你修起来了!”

说着,他朝那两人招手。

这两人皆是合中身材、斯文面貌。一人笑容爽朗,浆过的衬衫散着领子,想是走得热了,西装脱了搭在手上。另一人金边眼镜,一身粗布工装,狮鼻凤眼,寡于言笑。两人衣裤上都有些泥点,想来是在这农地里走了好一阵子。石瑛几步赶过去,拉过笑脸同志,很亲切地给金总介绍:“这是浙江建设厅的——”

他两个要是平头百姓,或者做生意的,金总倒很欢迎,一听是当官的就有些脑壳痛,心说今天是来郊游的,张嘉译这搞什么政治聚会?还假装偶遇!他倒不想是自己先骗了人家来当狗头军师。拱爪求饶地止住石瑛:“石市长,我就说你这个人办事永远有效率,每次我为个屁事找你,你一定反过来宰我一刀大的。”

too young too simple!你找政治家办事,还想全须全尾地回去?

笑脸同志不以为忤,仍是笑容可掬:“这位想来就是金会长了,蘅青说你不爱和官场打交道,看来所言非虚。你要是不想谈公事,就当我们是路过吧。”他落落大方地伸出手:“敝人浙江建设厅厅长,曾养甫。这位我的好友,北洋工学院的院长,茅以升。”

金总:“……”

人家那头伸手,他这头呆了,露生见他失礼,背后轻轻拉他。

金总惊讶地看看眼前这位年轻的院长,跟自己年纪相若,不卑不亢地垂手而立,不由得脱口而出:“你是茅以升?!”

曾养甫觉得他表情有点儿怪:“他原先在江苏水利局,金会长见过?”

“建钱塘江大桥的那个?”

茅曾二人都不觉一怔,不约而同地看向石瑛,又回望过来:“正是预备在钱塘江建设一座自主设计的桥梁,原来金会长已经知道了。”

不不不我不知道,但我小学课本上学过你啊。

夭寿啦!茅以升给村里盖桥了!

曾养甫正是在为钱塘江建桥事宜四处奔走,他这次来南京,其实是来见孔祥熙——民间筹资无果,他不得不以中央执委的身份,来见一见这位蒋氏身边的红人,以求中央银行能给予浙江财政一些帮助。

结果不用说,孔祥熙忙于筹措军费,怎有心情弄这些闲事,不过是说两句客气淡话,三言两语,把个曾厅长打发出去。孔部长倒给江浙财团下了个绊子,握着曾养甫的手,很情真意切地说:“说一句不外传的话,我看现在之时局,颇近于宋明,富不在国,而藏于民。论江浙财阀之新贵,现有上好的人选,曾委长为什么不去找他呢?”

这就是含沙射影地说金求岳了。

曾养甫听出他话里踢皮球的意思,心中生气,只道这些官商民商,弄着花俏心思勾心斗角,只没有一点真心来作国计民生!碍着面子发作不得,郁郁地离了孔祥熙处,顺路就去拜访石瑛。

他和石瑛颇有私交,性情也相投,用金总的话来说,他们是一类人,都是做官做傻了,拿古代清官的要求自我勉励,恨不能生前身后立个清官祠,因此反而对老百姓还有点真心。两只萌萌的官瘾癌见面,不由得又是一通诉苦。

石瑛笑道:“你也是来得巧,孔庸之说的这个金会长,跟我关系甚好,你要问他借钱,我心里倒有七八分成算的。”

曾厅长原本只是抱怨,未料石瑛真的替他找钱,想自己一个中央执委,为了建桥弄得求爹告娘,还要搭上老同事的面子,一时汗颜起来:“蘅青你是知道的,这个桥花费甚巨,技术上也艰难,要说捐个三万五万,实在杯水车薪,但要说捐几十万,谁能愿意?”

“这可让你说对了,他是别的没有,唯独有钱。”

曾养甫心说你跟这金会长真是朋友?别不是有仇啊。一头雾水地说:“那我去拜会拜会?”

“用不着你登门。”石瑛笑眯眯道:“他这人性格古怪,做事全凭高兴,交友也是三教九流——你郑重访他,他未必肯搭理你,不如按我说的来,明日他正好约我去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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