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柳端着换下的火盆,走到门口突然回头说道:“世子若是回来了,奴婢来叫您。”
纤瘦的女子缓缓抬起头来,眼神微挑,淡淡地看着绿柳,声音低沉地缓缓说道:“你是不是很闲?”
小丫鬟一愣,顿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忙说道:“奴婢多事了,请姑娘责罚。”
“下去吧。”清厉的声音陡然传出,少女没再说话,只是低下头去继续看着手里的信函,绿柳战战兢兢地低着头退出去,房门关上,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烛火轻燃,不时地爆出一丝火花,烛光将少女的影子拖得很长,纤细一条,朦胧中看不清轮廓。
并没有什么别样的举动,照常忙碌,照常思索,就连回话的语气,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只是那一张张洁白的宣纸上,墨迹深深,力透纸背。
冬夜漫长,五更时分,前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书写的毛笔登时一顿,楚乔侧耳倾听了半晌,就站起身来,将房间里所有的灯火通通点燃。
光线顿时大盛,隔得再远也能够看到。楚乔站在窗前,抬起窗子的一角,夜风顺着窗棂吹来,吹起她墨色的长发,少女眼神沉静,静静地沉默着。
她在等一个结果,只需一眼,就会知道她还没有睡,知道她在等他。如果走过来,就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如若不然,那就是他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再更改。
时间缓缓流逝,前院的灯火始终没有移动,男子身披一袭银狐裘斗篷,风帽半掩,青衫磊落。阿精站在他的身后,打着一把青竹碧伞,遮于他的头上,白雪纷纷,飘飘洒洒地落在伞上一句闲话。
主子们毫无异常,平静得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阿精和绿柳等下人疑惑地张望,最终却通通无奈地叹息:也许,真的是自己想错了。
早饭过后,一切趋于平静,大家各司其职,神色间,似乎还透出几分喜气来。
毕竟,从此以后在这座偌大的皇宫里,莺歌院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了。
中午的时候,燕洵打开花房的门,只见楚乔静静地靠在花架栏杆上,一副等了许久的模样。
“我的血缇兰!”燕洵哀呼一声,急忙跑上前来。
楚乔一愣,回过头去,只见在自己的背后,燕洵捧着一株断了一段根茎的兰草,面色懊恼地叫道:“我的血缇兰!”
“不是我弄的。”
少女顿时举起双手想要置身事外,“我没靠着那里。”
“你没看到这花架之间有丝绳吗?”
楚乔一愣,细细看去还果然如此,她耸了耸肩,“就算是我好了,大不了再赔你一盆。”
燕洵摇了摇头,将花盆放置一旁,坐在椅子上,正色说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楚乔默想了半晌,然后说道:“皇帝是对你动了杀意了。”
燕洵淡淡一笑,嘴角轻扯,“他对我动杀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这一次不同,”楚乔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他并非真心想要同你冰释前嫌,只是要堵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为自己找一个缓步的台阶,既要除掉你,又要置身事外。”少女面色凝重,条理清晰地分析道,“如今氏族势大,封地辽阔,皇帝除了京畿的军队,几乎没有兵权。军政财权均掌握在长老会和分散在世家的手中,赵正德想要收回王权,除了依靠蒙阗、乐邢等少数皇权派将军,就只能寄望于分封在边陲之地的王侯们。所以,他必不可明目张胆地杀你,一来害怕引起燕北躁动,激发大同行会死士的疯狂刺杀,二来也怕寒了天下王族的心,以免再一次引起削藩的流言。毕竟,氏族们都在等着各家王爷皇族起兵,好趁机争夺封地,扩大家族势力。一旦王侯势力被氏族蚕食,皇室再想要收回皇权,就会更加困难。”
燕洵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少女继续说道:“所以他要杀你,就必须要假借别人之手,要做得似是而非,然后再嫁祸他人,将自己置身事外。但是现在只要你一死,全天下的矛头就都会指向他,所以他选择在这个时候将女儿嫁给你,做出想要冰释前嫌宽容大度的假象,让世人以为他真的想放你回燕北,对以往的事情一概不再追究,然后再亲自出手,置你于死地。你一死,他最心爱的女儿就成了寡妇,到时候自然不会再有人怀疑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