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军没有再冲杀上来,但是也没有打开包围圈任他们离去,冷酷的围困战终于展开。这一刻,赵飏已经相信消息的准确性,楚乔的确和燕洵闹翻,他们要离开燕北,龙吟关的大门不会为他们敞开。除了往南走南疆通往卞唐的水路,就只能从自己的防线通过,而燕洵已经将南疆水路完全封死了。
他坚信这一切,准确无误。
九月二十,开始下雪。大雪在初期并不大,却接连下了两天。秀丽军中的口粮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若不是一些百姓还带了些粮食,可能早已挨饿。军中的帐篷已经全都分给老弱妇孺,每个帐篷里都挤了三十多个人,但是仍旧有老人、孩子不断地在夜里被冻死。军中已经没有治伤药,受伤的战士们甚至得不到一口温水。楚乔只能无力地看着寒冷和伤病夺走在大夏军队前都能巍然不倒的战士们的生命,却没有一点办法。
每当看着士兵一个个死去,看着年幼的孩子在冷风中哭泣挨饿,她就恨不得马上冲回龙吟关,对着燕洵磕头谢罪,求他救救这些无辜的人。
她无奈地笑,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燕洵果然是这世上最了解她弱点的人,他也许早就算好了这一点,她不怕大夏,不怕战争,不怕杀戮,不怕死去,唯一害怕的,却是爱她的人为她白白地牺牲。
这两天,她带兵发起了四次冲击,却都无功而返。赵飏秉承了一副坚守的姿态,既不出来迎战,也不理会他们的攻击,每次冲上去,都是一轮密密麻麻的箭雨,留下几十具无辜的尸体。
九月二十二晚,天降暴雪,气温陡然下降,冷风刺骨地吹来,只是半个晚上,就有五十多名伤员和八十多名百姓被冻死。百姓中终于有人受不住了,一名四十多岁的妇人突然离开军队跑去龙吟关叫门,仿若一场洪水,紧随其后,更多人离开了秀丽军的帐篷,不出来。该说什么?是鼓励那些手无寸铁的人跟敌人厮杀,还是告诉他们自己一定会将他们救出去?
大雪再一次从天而降,楚乔的心冰冷得好似冰层下的顽石,她目光空洞地看着这一切。战旗飞舞,红云如火,天地萧索一片,七七八年的冬天,欢迎光临。
九月二十五,风急,大雪如棉絮般飞舞。
地宫内外都被大雪掩盖,露在地面上的乾陵也早早地挂起了纯白的灯笼。行走的宫人侍女都穿着麻布白衣,帷幔纷飞,白纱翻卷,轻轻扫过地面上的微尘。
殿内并没有掌灯,只有一行行白烛静静地燃着,发出惨白的光,汇成一道道深深的烛影。
偌大的灵堂之上,一个修长的身影静静地坐在暗影里,灯火好似穿不透他身侧的黑暗,只留下一片昏昏的光圈,看不清眉目,只见旁边的小几上,杯盏半倾,酒浆四溢。
他是从来不喜饮酒的,可是如今,他已经在乾陵里独酌了整整三日。
三日,乾陵大殿上酒气弥漫,空坛堆积如山,可是为何不曾有一丝醉意?
门外狂风横扫,大雪纷飞,殿内烛影深深,幽静沉寂。他静静独坐,耳边却仿若听到了边关的隆隆战鼓,听到战士们举着马刀冲进冷风中厮杀劈砍,听到百姓们于冷风中呼唤故乡的惨叫悲号,鲜血蜿蜒地弥漫上来,淹没了龙吟关的巍巍城墙,淹没了燕北的萧萧牧草,更淹没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丝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