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云彩飘过,轻轻地将圆月笼罩,只露出一层淡淡的光辉。大地被笼入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瞬间破碎,然后散落一地,随着骤起的风,一丝丝飘去了海角天涯。
玄墨点头,于黑暗中说:“属下遵命。”
纳兰红叶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道:“通知司马扬,整顿三军,随时准备配合燕北,出兵大夏。”
黑暗中的男人顿时仰起头来,双目紧紧盯着她,带着几分震惊,又似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纳兰红叶呼吸平静,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他情绪上的波动,反而很冷静地说道:“玄墨,东海又有流寇入侵,这一次,还是要靠你来为我保卫东疆。”
一时间,白塔上寂静无声,玄墨身躯挺拔,像是一棵杨树。他就那么望着她,目光穿越了这十几年的脉脉光阴,终究凝结成此刻那无言的缄默。
少年玩伴,他以亲王世子之尊做她的贴身护卫,看着她年少童真,娇颜艳如花。
皇帝驾崩,他三天三夜跪于父亲门前,苦苦劝说父亲放弃谋逆篡位的想法,转而辅佐稚龄幼帝和身为长公主的她。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站在她身后,听从她的一切命令,做她最忠诚的臣子和最值得信任的手下,哪怕是奉命去和有权势的大臣之女联姻,也未曾反驳。
而如今,皇帝危在旦夕,大宋国祚堪忧,燕北铁骑袭来,她却要在这个时候,放他于东海之疆了。
可是,仅仅是一瞬间,他就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他的目光渐渐平静,又恢复了他一贯的样子,淡定冷静,他屈膝下跪,沉声说道:“微臣遵命。”
有那么一瞬间,纳兰红叶的心是高悬着的,直到他安静地屈膝,直到他以他一贯冷静的声音说“微臣遵命”,她才恍然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她回过身来,无双的容颜清丽如画,眼角以金粉描绘,带着令人不敢逼视的艳丽和端庄。她觉得有必要解释一句,就说道:“燕北和大夏之间必有一场恶战,战场上厮杀惨烈,你是我唯一能够相信的人,我不希望看到你有什么三长两短。”
玄墨仍旧低着头,很平静地说:“微臣明白。”
纳兰红叶深吸一口气,轻笑着说:“好了,起来吧,你我之间,不必拘泥礼数。”
玄墨却并没有起身,跪在那里,头道:“没有为什么。有些事情,你不去承担,就没有人去承担了。”
那时候,她不明白父皇的话,可是现在,她突然就明白了。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逼不得已。
她的一着不慎,让太平王的党羽得了手,给本就耳聋的小皇帝下了毒。这个可怜的孩子,不但是个聋子,更因此番中毒而时日无多。一旦皇帝驾崩,怀宋必定大乱,晋江王、淮安王等人无不蠢蠢欲动,到时候,她纳兰一脉,将就此绝于天地之间。
她不甘心,这些年来,她呕心沥血处理朝政,殚精竭虑辅佐幼主,而那些皇室宗亲,每一个每一天都在盼着她死。她的祖辈们拼杀沙场,难道就是为了给他人做嫁衣?她多年来兢兢业业,怎能让江山断送在那些人渣手里?
燕北称霸之势已成定局,卞唐内乱,怀宋内乱,大夏更是打得一塌糊涂。这个时候,与其等到清儿死去,把江山交给那些居心叵测的皇室宗亲,莫不如以江山为资,换取怀宋子民的平安和她纳兰一脉的保全。毕竟,她还有重病的母亲,煜儿还有三个年幼的女儿,还有一群忠于皇室正统的忠心老臣……
不如答应他的提议,这样一来,纳兰氏尊荣不减,两国结盟,图谋大业,更能完成她心中的宏愿。更何况,这个愿望,不也是她期盼多年的吗?
九重宫门大开,玄墨的身影渐渐隐没在那无边的黑暗之中。
她突然觉得有些心慌,好似有什么东西离开了,消散在这漆漆夜幕里,静静消泯。
对于将玄墨发往东疆,她也是无可奈何。军队中反对此战的情绪太甚,如果不用雷霆之力,根本难以震慑,而玄墨掌兵宽厚,难以完成这个任务。有他在,只会掣肘司马扬,让他无法整肃全军,配合燕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