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致身笼于佛文链中, 黑雾陡然如冰释水, 化进苍霁臂间。苍霁右臂犹似浇灌铜铁, 见得陶致无数张脸环绕席卷而来。净霖当即翻过阿乙,金链紧随着拧转捆紧,使得陶致已经蔓延上的面孔们立刻回涌,重新变作一个人。
苍霁鳞间寒意阵阵,他掌间掼住的陶致面容突变, 张臂挥袖, 一股恶臭自他袖中冲出, 竟是被他吞入腹中的百种妖怪。苍霁一把稳住金链, 猛力一震, 陶致随即被震起全身, 下一瞬便被强力推翻,只见无数妖怪如同倒入深渊逆流,眨眼间便被碾灭于空中。苍霁乘胜追击, 臂掀万重滔天灵浪,风呼啸着刮翻新建的殿阁。
陶致逃不得,只能在金链捆绑中生生受了这一下。他畏惧苍霁是因为见得苍霁神似苍帝, 那龙口吞四海、气纳百川,是比他更会吞食万物的人。如今他胸口承遭重击,却察觉苍霁似乎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可怖。
陶致面白唇红, 他反倒笑起来:“来得好!若非今日交手, 我竟还以为你有化龙吞纳之能, 不想只是个冒名:“父亲。”
雨声嘈疾,他抬首冷眼盯着座上。
“陶致携此短剑,奉命镇北。此剑乃他临行之时,澜海倾力所铸。我将它带回,只望能归奉于澜海坟前。陶致居北杀人如麻,我杀他——我不该杀他么?”
他此言一出,院中冷寂。惊雷爆响,衬得座中君父阴晴不定。
“你怎可这般冷漠!”净霖面前人退几步,“陶弟即便做了错事,也是兄弟,是数百年来的情谊!你说杀便杀,你连眼睛都不眨……”
净霖冷冷地转移目光,他突然站起身,犹如雨间隆起的巍峨山脊。
“陶致奸|杀人女,强掳无辜,凡进言劝诫、意图回禀者皆命丧于此剑之下。我杀他,敢问错在何处?今日他违逆天道,视人命如草芥,作乱一方,死不足惜。来日但凡沦入此道之中的兄弟,不论亲疏,我净霖皆会拔剑相向,绝不姑息。”
满院闻声悚然,不料他竟当真不顾念分毫兄弟情谊,连此等大逆不道之言都能说出。黎嵘心知不好,果见君父面容铁青,拍案而起。
“那我。”君父一字一句,“你也要杀吗?!”
净霖淋雨而望,他似乎总是这般,待在旁人遥不可及的地方,与千万人背道而驰。他明白此话不可再接,心中却突然茫然起来。
他不明白许多事,亦被许多人不明白。
“父亲!”黎嵘头磕于地,“一个目无王法的不孝之子怎可与父亲相提并论!净霖杀陶弟也是大势所趋,正道所指!陶弟居北本兼安抚苍帝一脉之重职,他却枉顾垂训,耽于淫|乐!净霖仗剑北行,见万里之地城镇皆废,陶弟所经之处万民苦不堪言,此等行径若是视而不见,他人该如何审视我九天门?”
“父亲在北地设立分界管制,陶弟若当真有此恶行,我等怎会一无所知!只怕是有人暗通苍帝之势,意在谋取北地!”
“净霖与苍帝素不相识。”黎嵘说,“三弟此言牵强附会,不足为信。”
“到底是素不相识还是佯装不识他心里最明白不过。”三弟目光淬毒,“上回你未曾谈拢,他一出去,不过半月,苍帝便转了脾性,有意拉拢我等助力。他这样朝令夕改,不正是因为有人私下使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