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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8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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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殿门重又打开,两个宫人谦恭地小步进门,弓着身子在门两旁侍立。殿中的气氛再一次有了变化,起先只是细微的衣料窸窣,腰间的玉佩轻叩,头上的珠玉轻碰,接着有人忍不住的咳嗽,再次便有耳语嘈切。唐翊立在殿上,就仿佛站在早春冰雪初融的土案上,听见惊蛰的虫儿在土中苏醒,土岸蛰陷仿佛就在顷刻之间了。

潆君公主平静地望着殿门,她身后的女眷渐渐悄悄地散开,该走的循着殿后的便门离开,留下的三三两两地散聚在后头。几个有些年纪的元氏妇人站在公主身后不远处,神色凛然,脸上仿佛蒙了霜雪。

元家的武士们本就缺乏表情,此刻倒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依旧深沉得如同石像的一般。王爷跟他们并不完全相同,他要更加平和,完全地置身事外,在这里他仿佛连自己的气息都隐遁了。唐翊正想仔细看一眼王爷,殿门外却传来了脚步声和笑语,让他不得不转过头去看着殿门。

太子夫妇便在此时由众人簇拥着缓步走了进来,他们刚刚去了淋了雪珠子的氅衣,里头着的广袖博带,衣裳上绣着的金丝银线在外头映进来的雪光下富丽暖煦。两人步态雍容,举止娴雅风流,恍如神仙眷侣,合着环佩叮当,笑语盈盈,就好似挟着春风共入这蓬莱殿。

唐翊瞧着正不知心中何种滋味,忽听见刘子墨轻轻一笑,在他耳旁轻吟道,“暾将出兮东方,

照吾槛兮扶桑。”

他便知刘子墨也是同样作想,太子其人真如温和名盛之东君,此时来的如此恰好真如昌明之日光,直可驱逐潆君公主的萧杀之气。他不觉去看刘衍,依旧是副无知无觉的娇憨模样,看见眼前这一幕,远不似看见头狗熊时来的兴奋。他在心中一叹,再去看公主,心中不觉生出丝丝缕缕的同情。

太子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厅堂。果不其然,杜延年也被太子带了回来,衣衫重又整理得十分利落。方才太子耽搁了这半日才走进来,大约便是温和宽厚地在等着杜延年整理衣衫,太子是雍容体面之人,也不肯让旁人随便失了体统。

太子进来站定了,举目望一望四周如同对峙一般的贵戚,再望一眼地上的杯盘狼藉,不但不曾动怒,反倒被逗得开怀一笑。懊恼着叹息道,“诸位兄弟!诸位兄弟!你们中最年幼的也过了十五了,如何还能有这幼年行径啊?”

唐翊一听这话,便知太子这是一句话就为此事定了基调了。果然,众人都活泛了不少,只不过让唐翊惊讶的是竟无人敢第一个站出来凑太子这个趣,明明眼见着已经有几个人跃跃欲试了,却似乎仍旧在掂量着轻重。

太子似乎全未察觉,温和地走了过来,端的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他身边紧紧相随着浅笑聘婷的太子妃元玉,眼神似乎只在自己夫君身上,对殿中的剑拔弩张视而不见。他们夫妻身后跟着的就是杜延年,虽勉力克制,却也禁不住面露得色。

“潆儿,这是怎么了?”太子刘衎走到刘潆君的面前,温和地问道。

潆君公主懒懒地笑了一下,声气也随和了许多,“还能怎么了?皇兄看一眼就知道了。皇亲国戚嘛,大约是饱饭吃多了,撑得慌。”

她语气不算谦恭,可是妹子对哥哥说话,骄纵些也属平常,她拿捏得火候刚好。太子既觉不出她针锋相对,又不能不虑到她明白张扬出来的骄纵公主本色,不能太拂她的面子,免得自己下不来台。

刘衎便是一笑,“那怎么单单罚的是杜延年呢?他在外头跟我说,并不曾跟哪位兄弟挥拳头来着。”

潆君公主听了失笑,眼波扫过太子夫妇身后的杜延年,话也是对着他说的,“这么说我是无故欺负人呢?”

杜延年连忙低头,避开公主的视线,顺势谦恭地垂着头回话,“太子殿下,延年确实有错。兄弟们打架,错都在延年身上。原是我多嘴跟几位兄弟起了口角,才有这一场是非的。还望殿下责罚延年一人,不要怪罪兄弟们莽撞。”

太子刘衎在这些事上素来宽厚,听他说的恳切,反而劝慰道,“不必如此说,兄弟之间哪有那么多是非。”又向公主说道,“潆儿,延年是姑母的爱子,今年是头一回在京中过年,要在平民小户人家,也算是来走亲戚的,哪有大年下的大板子打亲戚的礼。”

这话说了便有几个人笑了起来,五皇子刘循本是杜延年的主子,连忙接口道,“皇兄说的理儿不错,延年毕竟是长公主之子,怕是从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现下他也认了错了,不如就罢了吧。”

“长公主之子?”潆君冷冷接口,抬眼瞧着面前立着一群比她高大得多的男子,慢慢看了一圈,说道,“你们哪个不是龙子凤孙啊?这宫中最不缺的就是龙子凤孙。自己不要皇家的体面,贫嘴贱舌地搬弄是非,就不该怪宫中的法度森严。”

这话说出来,有些方才跃跃欲试想开口说话的,就又都咽了回去。

旁边一个挨了打了的刘姓宗亲瞧准时候说道,“公主既然搬出宫里的规矩,那咱们就不知道这规矩有多大了!杜延年因为嘴贱就要挨四十板子,四十板子下去他怕是要瘸一个月,那我们这些真动了手坏了规矩的呢,难道要干脆把我们的腿折断不成?若要如此,太子殿下,不如杀了我们算了,只求殿下给我们留个全尸送回家去。”

太子刘衎听了也蹙眉,斥道,“胡说什么,哪里到了那地步了?”

那人自己倒是说的触动柔肠似的,就着太子的话就哭了起来,刘衎只得劝慰他,也不好再斥他胡说八道。

五皇子刘循趁机缓和,先叹口气,再向公主说道,“皇姐,他这话说的也有理,延年他虽有错,当真是罪不至此。”

潆君公主不为所动,说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刘循听了便不敢再说,眼睛只看着太子。

刘衎缓缓踱出几步,目光温和地一一看过争的面红耳赤的人,“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他停了一会,等着公主说话,潆君公主半垂着头,似乎在看一只被血污了的金杯。他等了半晌没等来公主的话,微微一笑,举目看向元家兄弟,那些孔武有力的男子也都沉默着,面上毫无表情,没人敢在太子面前呱噪。

唐翊暗暗地导了一口呼吸,气氛于他来说突然十分地压抑。他看着唯一还算稚嫩,藏不住一脸愤怒的元韶,想起了那晚在汲川县深山之中浴血的少年。看见元九客脸上骇人的刀疤,想起在这里坐的元姓兄弟们大多已经征战过沙场,但这些年轻的男人现在都沉默着,在温润如玉的太子面前低着头,沉默就像山峰一样沉重。

唐翊觉得不舒服,他从骨子里支持革新,可是难道变法就是要重复那些史书中一遍又一遍记载过的旧事吗?定要让这些英伟的男儿低下头颅,在酷吏的整治之下形神俱丧,他……他突然渴望天降英主,能够兼济天下,使这一切……他……

太子突然继续说话,把唐翊从乱纷纷的思绪中牵扯回来。“兄弟之间,还是一团和气的好。此事既然是杜延年先开的头,就过来向诸位兄弟赔个礼吧。”竟是不问潆君的意思,直接作了决断,全拂了公主的面子。

杜延年也算得上机灵,太子话音刚落他就敏捷地躬身答了个“是。”再抬起头来,脸上重又挂上了漫溢不住的笑,“太子殿下教训的是,延年这就向诸位兄弟赔罪。”

杜延年说到这里停了停,偷眼瞥公主,似乎是想看看公主是不是敢在太子面前再有什么异议。停了一句话的功夫,才看见公主抬起头来,神色懒懒的,眼睛里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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