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心生想念,便请看看天上那轮明月吧。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这之后的时光,仿佛一下子就变得恍惚起来。醉人的春光敛着人世最润物无声的温柔,在一场春雨一场暖的十数个夜里,悄悄将土壤里沉睡的蝉虫催醒。樱花大道两旁的樱树开了花,暖风轻轻地将它们清淡的芬芳带上小楼的阳台,在敛着水痕的天光里安静诉说着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第二十三章他还活着。认识到这一点,他又放心闭上了眼睛,静静躺了好一会儿。没有人能帮他办理手续,他被扔在急诊室的某个床位上,已经做完了应急处理,四周有些嘈杂,纷乱的人语声涌入他的耳朵,但他一时间听不懂他们都在讲些什么。除了醒来时的那阵抽搐,他的身体状况好像已经稳定下来。林沛然忽然笑了。他收起了那枚戒指,恋恋不舍走出去两步,又回头。林沛然举着手臂冲他挥手,轮廓柔和,眼中噙着笑意。郑文轩想了想,于是也扬起手臂,跟他挥手,走了,你路上小心,到宾馆给我发消息。林沛然点头。郑文轩和贝佳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里。他们阖家欢喜,贝佳父母对民警千恩万谢,民警也欣慰得很,临送走还跟贝佳说:生活没有那么阴暗,有太阳的日子就有希望。贝佳回以微笑。她笑起来很好看,肤白貌美的她真心发出笑容的时候,比平面模特还要上镜。贝佳表现得一切如常,从未有过的温柔、平和、体贴、安定。她和父母说,自己这些年给他们添了很多麻烦,还真诚地向他们道歉。父母觉得她终于长大了。不论抑郁还是狂躁,他们的女儿始终是他们的女儿。这世界已经没有人可以依靠,她充分了解自己,她是个不靠着谁就活不下去的人,身边一定要有一个人接收她的负能量,因为她自己完全不懂得消化。过去的五年,郑文轩承担了她全部的宣泄口,她心里其实很清楚,自从林沛然一语道破,她就认识到,她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喜欢郑文轩,只是因为这个人,这个人比别人更有耐心、能陪她更久。她骨子里的自私,注定她只考虑自己,她只想找个能永远接受她的发泄的工具人而已。这么好用的人,以后再也没有了。她心中难过。无形之中,好像有一把刀子,正切着他的心,一片一片切碎,痛苦到语言难以言说。终于,这折磨到了头,他下车,看到出站口脸色阴沉的姚乐阳和白玉。白玉远远地就看到了他,但一个字也没说,转身就走在了前头;姚乐阳张了张口,本来好像想对他说什么,最后却也只是红着眼眶狠狠瞪了他一眼,跟在了白玉后面。郑文轩回味了一下姚乐阳那个眼神的含义,心猛地乱了。他手足无措,三步并两步跟上他们,全身如坠深渊般,不停地下沉下沉再也落不到底。白玉摇头摇得干脆,但想到林沛然看不见,又补了一句:没有。他收起地上脏了的床单被罩,无比顺手把它们扔进洗衣机,然后熟练拿来拖把,把地上黝黑的血迹拖干净。林沛然快五天没怎么吃东西了,白玉白天想着法子给他弄了点补充营养的流食,但林沛然还是吐得一干二净。白玉打算天亮就弄营养液来给他吊着,以免他没病死先被饿死。这些天,林沛然连咳嗽都变得没有力气,药也几乎灌不进去,好几次白玉劝他去医院吧,都被林沛然拒绝。林沛然说:去医院的话就会变成刀板上不能动弹的鱼肉反正都要死,我不想死得那么狼狈。就安安静静这样挺好,反正后事都安排好了。等着结束,比想象中要轻松很多。他并非不遗憾的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来d市,明年的今天还能不能来这里看山看花、和郑文轩携手同游,全都是未知数。这次去不了的地方,可能此生都再无缘看一眼了。他也很失落啊但是又能怎么办呢?所以他反而一直在安慰郑文轩:没事啊,没有的事,我玩儿得挺开心的,反正本来也就是自由行,随便转转。现在到哪儿吃不到小吃看不到景啊,全国走下来还不都大同小异说得多了,郑文轩就揉他的脑袋,这次你开心就行等下次,挑个春天或者秋天,不冷不热的时候,再把这回没去的地方都走一遍,哥陪你。林沛然故意说了个他绝对腾不出空的时间,11月吧,中旬?大概去一周。郑文轩迟疑起来:可能有点困难?林沛然扯了扯嘴角,嗯?没假期吗?郑文轩苦兮兮跟他讲:倒是可以调休不过一周太长了,不好请。林沛然悲凉笑了笑,哦,那婚假好请吗?郑文轩疯狂地怒吼道:他的戒指呢!!他手上的戒指呢!!!每个人都被他吓坏了。他如同一只发狂的野兽,谁也不敢去接近。他反反复复摸着林沛然的手,那上面本该有一只银色的戒指,是他亲手戴上去的林沛然怎么会舍得把它取下来呢?怎么可能会舍得呢?老头以为他听不懂,瞪着眼睛吼他:劳资喊你出克(去)!林沛然灰溜溜拿着单子,转身想走,迈了两步,又坐回来,对不起,我是不是惹您生气了?老中医拿他没脾气,想敲他又下不去手;他一急眼就喜欢说土话,劈头盖脸的,林沛然只能听懂个囫囵,你个伢子到底搞莫斯?个斑马,都不想哈自噶老头老娘呀咧?别个蛮想活,就你蛮想死,你要是我孙娃,劳资一巴掌夸你过克!你说你正满还克啷克哩?林沛然默了默,还是对着老爷子笑,回答说:不去哪儿,就是想回家了。老头本来气得打抖,嘴撅得老高,一听这话,又不好再说什么。他一个劲儿长吁短叹,气得眼角都是红的,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没好气问:真想好了?可是等他的心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他又开始心疼。林沛然太瘦了,跟大学被他养得白白胖胖的那个林大少爷比起来,现在这个林沛然简直像被抽空了躯壳,只一副苟延残喘的骨架,瑟瑟支撑着骄傲和倔强。他轻轻安抚着林沛然的背脊,弓起的脊骨一节一节凸出在枯瘦的背上,随着他的动作一阵阵地颤抖着。你是不是不舒服?郑文轩试探着问,下意识想去开灯,要不要我林沛然匆忙阻止了他,坚定摇头:没有,没关系过会儿就好了。他的时间不太多,不能太磨蹭。*雪霁初晴,就到了新的一年,郑文轩给他发来消息,说元旦快乐。林沛然回了个同乐,想了想,把工作室郑文轩的贝斯背回了家,调了音,放进他书房里。郑文轩和贝佳的婚事黄了,因为贝佳发神经在单位闹得太大,贝佳的父亲很不满意,觉得郑文轩掉了他女儿的颜面,非但没有将他调去b市,反而把他给明升暗降了。白玉眉头一皱,张了张口本想问什么,但马上又自己想明白了,过了半晌回他:好。林沛然不自己看,说明他看不了。郑文轩屏蔽了他?他俩在闹什么?白玉带着疑问,打开了郑文轩的朋友圈。里面大多是些没有营养的转发,运动的照片,聚餐的照片,还有白玉迟疑了一下,还是告诉他:郑文轩动态更新了,他发了一张照片,戴着和你一样的对戒。林沛然愣了一秒,然后有些捉弄似的,温声调侃道:你不是把他拉黑了吗?林沛然释然般叹出一口气,谢谢你,这是我这个月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他骄傲转过头来,眼中闪动着某种自豪的色彩,某种怡然自乐的甜蜜,我没看错人,对吧?然而,真正的离别到来时,就如某个突如其来的时刻你失手打碎了最心爱的东西,在那一瞬间的茫然无措之后,所有的声音忽然潮水般离你远去,你的世界只剩下无尽的空白,你的心中忽然漏开了一个洞,你听得到寂静的夜里最狂猛的风声,它们争先恐后地从你心中的那个洞穿过去,如同贯穿了你的灵魂。郑文轩大口大口灌着啤酒,双目通红。贝佳按住他的肩,癫狂般喊道:刚刚是林沛然的电话对不对?他不要你了对不对?他拒绝和你复合,你不用再想着他了啊他不要你,我要你啊,我喜欢你啊郑文轩你能不能看看我,你看看我郑文轩抬起头,看她。他眼里没有东西,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深沉的黑。他忽然觉得,也许是时候告诉郑文轩真相了。郑文轩一腔热血在为他们的未来努力着,可如果自己连未来能有多久都不告诉他,岂非是骗了他一个空中楼阁。林沛然知道自己怯懦且自私,但也实在不想剥夺郑文轩知情和选择的权利。愿不愿和这样他的拥有未来,应该是郑文轩自己来决定。可他这样的事,要他怎么开口林沛然的视线定格在自己的笔记上。他翻着自己前面记下的东西,边看边读,然后被这仿佛黑历史公开处刑一般的文字羞得面红耳赤。早上也不用强迫自己早起了,多休息。我睡眠浅,你那动静藏不藏都没差,有什么禁忌及时告诉我。好。如果我上班,随时可以打我电话,我24小时待机。好。无论怎样,好好道别,别留遗憾。所以他迈出楼栋的时候,不仅没有回头,步伐看上去也没有任何异样。他知道,身后厨房的小窗里,有两双眼睛正望着他的背影,等他停下来,看他们一眼。他不敢看,因为这一眼若看了,就走不了了。*『2019年2月某日。大概就是那句话,无情多笑痴情者,痴情多付无情人。他难过不只是因为姚乐阳,有些他背负了太多太久的东西,在找到跟自己共鸣的同类的时候,会一发不可收拾想要冲出躯壳宣泄出来。他没有立场责备姚乐阳,他自己也是一样,把什么都遮得严严实实,一肩挑不住也要硬挑。可他们这样的人,也不是不会难过的,也不是多少辛苦和疼痛都能面不改色吃进肚子里。他们的坚强,无非是用我很好的假象伪装起来的脆弱。还好,阳阳还能偷偷跟他委屈。至于他自己委屈本身,就是一种撒娇式的、可以被宠溺的情绪,已经决心独行的他,连可以委屈的对象都已没有。第二十四章林沛然那颗冷到冰封的心好像又开始跳了,像个过分陈旧的老蒸汽机,吭哧吭哧,苟延残喘。哪怕郑文轩压根儿就把他的生日弄错了,哪怕这很可能只是靠着好友生日提醒发来的自动消息,林沛然也还是心软了。他久久望着天花板,暖黄的小夜灯映着一点点模糊的海浪和繁花的影子,除却灯心一点微光,整个房间都沉在大片大片的黑暗里,仿佛随着哪一次不经意的频闪,就能将这点如豆的昏黄吞没。他没有拆穿郑文轩,等了太久的酸楚和莫名别扭的脾气杂糅在一起,他发出炮仗味儿十足的违心的话:『你还知道戳我啊?』傻逼。连他生日是几号都记不清。说罢,他就赶紧勾着贝佳连拖带拉的走远,边走还边欲盖彰弥似的嚷嚷着:你不是忙着赶项目呢吗?怎么大半夜还跑出来我们大老爷们儿唠嗑你也来掺和林沛然乖乖站在原地,听不真切他们的对话,只模模糊糊听到贝佳说什么周末不见人影、伤心、看了一晚上、长能耐他摊开手掌,戒指的周围被他的指甲攥出了几条弯弯的印子,被跳动的血管一碰,就有点儿一揪一揪地疼。郑文轩太低估女人的疯狂了,他自以为胜券在握,又怎么会知道,他周末匆匆盼着提前下班时候的、那副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儿的样子,有多欠揍,有多张扬,有多刺眼。贝佳误以为他是和他徒弟周末有约,却没想到居然跟踪出个林沛然。他控制不住地害怕,惴惴不安,为了不那么恐慌,只好一遍又一遍去摸手指上那枚戒指,把它擦得发亮,把它贴在胸口的位置,然后在心里说:等他等他再等等他也许是渣文碰上了麻烦的事,不得不和他断联系。林沛然这么想。黎明前总有最后的黑暗,这说不定就是了,他一定得坚持住。可是好辛苦啊。没人告诉过他,为什么会这么辛苦。这是不可抗力,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只有努力让郑文轩打起精神。他想了想,在屏幕上打字:『我明天上午大概是爬不起来,你可以放飞自我睡个好觉』刚打了一半,还没来得及发出去,郑文轩那边就发来一串长长的省略号。『』?林沛然不明所以。他的记忆,一下子就被拉进年少时流淌得太慢的时光。老旧的书房里弥散着令人安心的纸墨的味道,厚厚的羊毛毡垫起一张张发黄的宣纸,斑驳的碎光从窗台上投下来,照亮被一大一小两只手握住的笔。笔尖蘸饱了搅了金粉的浓墨,在红联上写下除旧迎新的春对,窗外艳红的鞭炮在白雪之上炸成团团簇簇的火花,吵吵闹闹的,好像永远不会停下*雪霁初晴,就到了新的一年,郑文轩给他发来消息,说元旦快乐。林沛然回了个同乐,想了想,把工作室郑文轩的贝斯背回了家,调了音,放进他书房里。郑文轩和贝佳的婚事黄了,因为贝佳发神经在单位闹得太大,贝佳的父亲很不满意,觉得郑文轩掉了他女儿的颜面,非但没有将他调去b市,反而把他给明升暗降了。白玉眉头一皱,张了张口本想问什么,但马上又自己想明白了,过了半晌回他:好。林沛然不自己看,说明他看不了。郑文轩屏蔽了他?他俩在闹什么?白玉带着疑问,打开了郑文轩的朋友圈。里面大多是些没有营养的转发,运动的照片,聚餐的照片,还有白玉迟疑了一下,还是告诉他:郑文轩动态更新了,他发了一张照片,戴着和你一样的对戒。林沛然愣了一秒,然后有些捉弄似的,温声调侃道:你不是把他拉黑了吗?林沛然释然般叹出一口气,谢谢你,这是我这个月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他骄傲转过头来,眼中闪动着某种自豪的色彩,某种怡然自乐的甜蜜,我没看错人,对吧?然而,真正的离别到来时,就如某个突如其来的时刻你失手打碎了最心爱的东西,在那一瞬间的茫然无措之后,所有的声音忽然潮水般离你远去,你的世界只剩下无尽的空白,你的心中忽然漏开了一个洞,你听得到寂静的夜里最狂猛的风声,它们争先恐后地从你心中的那个洞穿过去,如同贯穿了你的灵魂。郑文轩大口大口灌着啤酒,双目通红。贝佳按住他的肩,癫狂般喊道:刚刚是林沛然的电话对不对?他不要你了对不对?他拒绝和你复合,你不用再想着他了啊他不要你,我要你啊,我喜欢你啊郑文轩你能不能看看我,你看看我郑文轩抬起头,看她。他眼里没有东西,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深沉的黑。他忽然觉得,也许是时候告诉郑文轩真相了。郑文轩一腔热血在为他们的未来努力着,可如果自己连未来能有多久都不告诉他,岂非是骗了他一个空中楼阁。林沛然知道自己怯懦且自私,但也实在不想剥夺郑文轩知情和选择的权利。愿不愿和这样他的拥有未来,应该是郑文轩自己来决定。可他这样的事,要他怎么开口林沛然的视线定格在自己的笔记上。他翻着自己前面记下的东西,边看边读,然后被这仿佛黑历史公开处刑一般的文字羞得面红耳赤。早上也不用强迫自己早起了,多休息。我睡眠浅,你那动静藏不藏都没差,有什么禁忌及时告诉我。好。如果我上班,随时可以打我电话,我24小时待机。好。无论怎样,好好道别,别留遗憾。所以他迈出楼栋的时候,不仅没有回头,步伐看上去也没有任何异样。他知道,身后厨房的小窗里,有两双眼睛正望着他的背影,等他停下来,看他们一眼。他不敢看,因为这一眼若看了,就走不了了。*『2019年2月某日。大概就是那句话,无情多笑痴情者,痴情多付无情人。他难过不只是因为姚乐阳,有些他背负了太多太久的东西,在找到跟自己共鸣的同类的时候,会一发不可收拾想要冲出躯壳宣泄出来。他没有立场责备姚乐阳,他自己也是一样,把什么都遮得严严实实,一肩挑不住也要硬挑。可他们这样的人,也不是不会难过的,也不是多少辛苦和疼痛都能面不改色吃进肚子里。他们的坚强,无非是用我很好的假象伪装起来的脆弱。还好,阳阳还能偷偷跟他委屈。至于他自己委屈本身,就是一种撒娇式的、可以被宠溺的情绪,已经决心独行的他,连可以委屈的对象都已没有。第二十四章林沛然那颗冷到冰封的心好像又开始跳了,像个过分陈旧的老蒸汽机,吭哧吭哧,苟延残喘。哪怕郑文轩压根儿就把他的生日弄错了,哪怕这很可能只是靠着好友生日提醒发来的自动消息,林沛然也还是心软了。他久久望着天花板,暖黄的小夜灯映着一点点模糊的海浪和繁花的影子,除却灯心一点微光,整个房间都沉在大片大片的黑暗里,仿佛随着哪一次不经意的频闪,就能将这点如豆的昏黄吞没。他没有拆穿郑文轩,等了太久的酸楚和莫名别扭的脾气杂糅在一起,他发出炮仗味儿十足的违心的话:『你还知道戳我啊?』傻逼。连他生日是几号都记不清。说罢,他就赶紧勾着贝佳连拖带拉的走远,边走还边欲盖彰弥似的嚷嚷着:你不是忙着赶项目呢吗?怎么大半夜还跑出来我们大老爷们儿唠嗑你也来掺和林沛然乖乖站在原地,听不真切他们的对话,只模模糊糊听到贝佳说什么周末不见人影、伤心、看了一晚上、长能耐他摊开手掌,戒指的周围被他的指甲攥出了几条弯弯的印子,被跳动的血管一碰,就有点儿一揪一揪地疼。郑文轩太低估女人的疯狂了,他自以为胜券在握,又怎么会知道,他周末匆匆盼着提前下班时候的、那副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儿的样子,有多欠揍,有多张扬,有多刺眼。贝佳误以为他是和他徒弟周末有约,却没想到居然跟踪出个林沛然。他控制不住地害怕,惴惴不安,为了不那么恐慌,只好一遍又一遍去摸手指上那枚戒指,把它擦得发亮,把它贴在胸口的位置,然后在心里说:等他等他再等等他也许是渣文碰上了麻烦的事,不得不和他断联系。林沛然这么想。黎明前总有最后的黑暗,这说不定就是了,他一定得坚持住。可是好辛苦啊。没人告诉过他,为什么会这么辛苦。这是不可抗力,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只有努力让郑文轩打起精神。他想了想,在屏幕上打字:『我明天上午大概是爬不起来,你可以放飞自我睡个好觉』刚打了一半,还没来得及发出去,郑文轩那边就发来一串长长的省略号。『』?林沛然不明所以。他的记忆,一下子就被拉进年少时流淌得太慢的时光。老旧的书房里弥散着令人安心的纸墨的味道,厚厚的羊毛毡垫起一张张发黄的宣纸,斑驳的碎光从窗台上投下来,照亮被一大一小两只手握住的笔。笔尖蘸饱了搅了金粉的浓墨,在红联上写下除旧迎新的春对,窗外艳红的鞭炮在白雪之上炸成团团簇簇的火花,吵吵闹闹的,好像永远不会停下*雪霁初晴,就到了新的一年,郑文轩给他发来消息,说元旦快乐。林沛然回了个同乐,想了想,把工作室郑文轩的贝斯背回了家,调了音,放进他书房里。郑文轩和贝佳的婚事黄了,因为贝佳发神经在单位闹得太大,贝佳的父亲很不满意,觉得郑文轩掉了他女儿的颜面,非但没有将他调去b市,反而把他给明升暗降了。白玉眉头一皱,张了张口本想问什么,但马上又自己想明白了,过了半晌回他:好。林沛然不自己看,说明他看不了。郑文轩屏蔽了他?他俩在闹什么?白玉带着疑问,打开了郑文轩的朋友圈。里面大多是些没有营养的转发,运动的照片,聚餐的照片,还有白玉迟疑了一下,还是告诉他:郑文轩动态更新了,他发了一张照片,戴着和你一样的对戒。林沛然愣了一秒,然后有些捉弄似的,温声调侃道:你不是把他拉黑了吗?林沛然释然般叹出一口气,谢谢你,这是我这个月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他骄傲转过头来,眼中闪动着某种自豪的色彩,某种怡然自乐的甜蜜,我没看错人,对吧?然而,真正的离别到来时,就如某个突如其来的时刻你失手打碎了最心爱的东西,在那一瞬间的茫然无措之后,所有的声音忽然潮水般离你远去,你的世界只剩下无尽的空白,你的心中忽然漏开了一个洞,你听得到寂静的夜里最狂猛的风声,它们争先恐后地从你心中的那个洞穿过去,如同贯穿了你的灵魂。郑文轩大口大口灌着啤酒,双目通红。贝佳按住他的肩,癫狂般喊道:刚刚是林沛然的电话对不对?他不要你了对不对?他拒绝和你复合,你不用再想着他了啊他不要你,我要你啊,我喜欢你啊郑文轩你能不能看看我,你看看我郑文轩抬起头,看她。他眼里没有东西,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深沉的黑。他忽然觉得,也许是时候告诉郑文轩真相了。郑文轩一腔热血在为他们的未来努力着,可如果自己连未来能有多久都不告诉他,岂非是骗了他一个空中楼阁。林沛然知道自己怯懦且自私,但也实在不想剥夺郑文轩知情和选择的权利。愿不愿和这样他的拥有未来,应该是郑文轩自己来决定。可他这样的事,要他怎么开口林沛然的视线定格在自己的笔记上。他翻着自己前面记下的东西,边看边读,然后被这仿佛黑历史公开处刑一般的文字羞得面红耳赤。早上也不用强迫自己早起了,多休息。我睡眠浅,你那动静藏不藏都没差,有什么禁忌及时告诉我。好。如果我上班,随时可以打我电话,我24小时待机。好。无论怎样,好好道别,别留遗憾。所以他迈出楼栋的时候,不仅没有回头,步伐看上去也没有任何异样。他知道,身后厨房的小窗里,有两双眼睛正望着他的背影,等他停下来,看他们一眼。他不敢看,因为这一眼若看了,就走不了了。*『2019年2月某日。大概就是那句话,无情多笑痴情者,痴情多付无情人。他难过不只是因为姚乐阳,有些他背负了太多太久的东西,在找到跟自己共鸣的同类的时候,会一发不可收拾想要冲出躯壳宣泄出来。他没有立场责备姚乐阳,他自己也是一样,把什么都遮得严严实实,一肩挑不住也要硬挑。可他们这样的人,也不是不会难过的,也不是多少辛苦和疼痛都能面不改色吃进肚子里。他们的坚强,无非是用我很好的假象伪装起来的脆弱。还好,阳阳还能偷偷跟他委屈。至于他自己委屈本身,就是一种撒娇式的、可以被宠溺的情绪,已经决心独行的他,连可以委屈的对象都已没有。第二十四章林沛然那颗冷到冰封的心好像又开始跳了,像个过分陈旧的老蒸汽机,吭哧吭哧,苟延残喘。哪怕郑文轩压根儿就把他的生日弄错了,哪怕这很可能只是靠着好友生日提醒发来的自动消息,林沛然也还是心软了。他久久望着天花板,暖黄的小夜灯映着一点点模糊的海浪和繁花的影子,除却灯心一点微光,整个房间都沉在大片大片的黑暗里,仿佛随着哪一次不经意的频闪,就能将这点如豆的昏黄吞没。他没有拆穿郑文轩,等了太久的酸楚和莫名别扭的脾气杂糅在一起,他发出炮仗味儿十足的违心的话:『你还知道戳我啊?』傻逼。连他生日是几号都记不清。说罢,他就赶紧勾着贝佳连拖带拉的走远,边走还边欲盖彰弥似的嚷嚷着:你不是忙着赶项目呢吗?怎么大半夜还跑出来我们大老爷们儿唠嗑你也来掺和林沛然乖乖站在原地,听不真切他们的对话,只模模糊糊听到贝佳说什么周末不见人影、伤心、看了一晚上、长能耐他摊开手掌,戒指的周围被他的指甲攥出了几条弯弯的印子,被跳动的血管一碰,就有点儿一揪一揪地疼。郑文轩太低估女人的疯狂了,他自以为胜券在握,又怎么会知道,他周末匆匆盼着提前下班时候的、那副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儿的样子,有多欠揍,有多张扬,有多刺眼。贝佳误以为他是和他徒弟周末有约,却没想到居然跟踪出个林沛然。他控制不住地害怕,惴惴不安,为了不那么恐慌,只好一遍又一遍去摸手指上那枚戒指,把它擦得发亮,把它贴在胸口的位置,然后在心里说:等他等他再等等他也许是渣文碰上了麻烦的事,不得不和他断联系。林沛然这么想。黎明前总有最后的黑暗,这说不定就是了,他一定得坚持住。可是好辛苦啊。没人告诉过他,为什么会这么辛苦。这是不可抗力,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只有努力让郑文轩打起精神。他想了想,在屏幕上打字:『我明天上午大概是爬不起来,你可以放飞自我睡个好觉』刚打了一半,还没来得及发出去,郑文轩那边就发来一串长长的省略号。『』?林沛然不明所以。他的记忆,一下子就被拉进年少时流淌得太慢的时光。老旧的书房里弥散着令人安心的纸墨的味道,厚厚的羊毛毡垫起一张张发黄的宣纸,斑驳的碎光从窗台上投下来,照亮被一大一小两只手握住的笔。笔尖蘸饱了搅了金粉的浓墨,在红联上写下除旧迎新的春对,窗外艳红的鞭炮在白雪之上炸成团团簇簇的火花,吵吵闹闹的,好像永远不会停下*雪霁初晴,就到了新的一年,郑文轩给他发来消息,说元旦快乐。林沛然回了个同乐,想了想,把工作室郑文轩的贝斯背回了家,调了音,放进他书房里。郑文轩和贝佳的婚事黄了,因为贝佳发神经在单位闹得太大,贝佳的父亲很不满意,觉得郑文轩掉了他女儿的颜面,非但没有将他调去b市,反而把他给明升暗降了。白玉眉头一皱,张了张口本想问什么,但马上又自己想明白了,过了半晌回他:好。林沛然不自己看,说明他看不了。郑文轩屏蔽了他?他俩在闹什么?白玉带着疑问,打开了郑文轩的朋友圈。里面大多是些没有营养的转发,运动的照片,聚餐的照片,还有白玉迟疑了一下,还是告诉他:郑文轩动态更新了,他发了一张照片,戴着和你一样的对戒。林沛然愣了一秒,然后有些捉弄似的,温声调侃道:你不是把他拉黑了吗?林沛然释然般叹出一口气,谢谢你,这是我这个月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他骄傲转过头来,眼中闪动着某种自豪的色彩,某种怡然自乐的甜蜜,我没看错人,对吧?然而,真正的离别到来时,就如某个突如其来的时刻你失手打碎了最心爱的东西,在那一瞬间的茫然无措之后,所有的声音忽然潮水般离你远去,你的世界只剩下无尽的空白,你的心中忽然漏开了一个洞,你听得到寂静的夜里最狂猛的风声,它们争先恐后地从你心中的那个洞穿过去,如同贯穿了你的灵魂。郑文轩大口大口灌着啤酒,双目通红。贝佳按住他的肩,癫狂般喊道:刚刚是林沛然的电话对不对?他不要你了对不对?他拒绝和你复合,你不用再想着他了啊他不要你,我要你啊,我喜欢你啊郑文轩你能不能看看我,你看看我郑文轩抬起头,看她。他眼里没有东西,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深沉的黑。他忽然觉得,也许是时候告诉郑文轩真相了。郑文轩一腔热血在为他们的未来努力着,可如果自己连未来能有多久都不告诉他,岂非是骗了他一个空中楼阁。林沛然知道自己怯懦且自私,但也实在不想剥夺郑文轩知情和选择的权利。愿不愿和这样他的拥有未来,应该是郑文轩自己来决定。可他这样的事,要他怎么开口林沛然的视线定格在自己的笔记上。他翻着自己前面记下的东西,边看边读,然后被这仿佛黑历史公开处刑一般的文字羞得面红耳赤。早上也不用强迫自己早起了,多休息。我睡眠浅,你那动静藏不藏都没差,有什么禁忌及时告诉我。好。如果我上班,随时可以打我电话,我24小时待机。好。无论怎样,好好道别,别留遗憾。所以他迈出楼栋的时候,不仅没有回头,步伐看上去也没有任何异样。他知道,身后厨房的小窗里,有两双眼睛正望着他的背影,等他停下来,看他们一眼。他不敢看,因为这一眼若看了,就走不了了。*『2019年2月某日。大概就是那句话,无情多笑痴情者,痴情多付无情人。他难过不只是因为姚乐阳,有些他背负了太多太久的东西,在找到跟自己共鸣的同类的时候,会一发不可收拾想要冲出躯壳宣泄出来。他没有立场责备姚乐阳,他自己也是一样,把什么都遮得严严实实,一肩挑不住也要硬挑。可他们这样的人,也不是不会难过的,也不是多少辛苦和疼痛都能面不改色吃进肚子里。他们的坚强,无非是用我很好的假象伪装起来的脆弱。还好,阳阳还能偷偷跟他委屈。至于他自己委屈本身,就是一种撒娇式的、可以被宠溺的情绪,已经决心独行的他,连可以委屈的对象都已没有。第二十四章林沛然那颗冷到冰封的心好像又开始跳了,像个过分陈旧的老蒸汽机,吭哧吭哧,苟延残喘。哪怕郑文轩压根儿就把他的生日弄错了,哪怕这很可能只是靠着好友生日提醒发来的自动消息,林沛然也还是心软了。他久久望着天花板,暖黄的小夜灯映着一点点模糊的海浪和繁花的影子,除却灯心一点微光,整个房间都沉在大片大片的黑暗里,仿佛随着哪一次不经意的频闪,就能将这点如豆的昏黄吞没。他没有拆穿郑文轩,等了太久的酸楚和莫名别扭的脾气杂糅在一起,他发出炮仗味儿十足的违心的话:『你还知道戳我啊?』傻逼。连他生日是几号都记不清。说罢,他就赶紧勾着贝佳连拖带拉的走远,边走还边欲盖彰弥似的嚷嚷着:你不是忙着赶项目呢吗?怎么大半夜还跑出来我们大老爷们儿唠嗑你也来掺和林沛然乖乖站在原地,听不真切他们的对话,只模模糊糊听到贝佳说什么周末不见人影、伤心、看了一晚上、长能耐他摊开手掌,戒指的周围被他的指甲攥出了几条弯弯的印子,被跳动的血管一碰,就有点儿一揪一揪地疼。郑文轩太低估女人的疯狂了,他自以为胜券在握,又怎么会知道,他周末匆匆盼着提前下班时候的、那副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儿的样子,有多欠揍,有多张扬,有多刺眼。贝佳误以为他是和他徒弟周末有约,却没想到居然跟踪出个林沛然。他控制不住地害怕,惴惴不安,为了不那么恐慌,只好一遍又一遍去摸手指上那枚戒指,把它擦得发亮,把它贴在胸口的位置,然后在心里说:等他等他再等等他也许是渣文碰上了麻烦的事,不得不和他断联系。林沛然这么想。黎明前总有最后的黑暗,这说不定就是了,他一定得坚持住。可是好辛苦啊。没人告诉过他,为什么会这么辛苦。这是不可抗力,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只有努力让郑文轩打起精神。他想了想,在屏幕上打字:『我明天上午大概是爬不起来,你可以放飞自我睡个好觉』刚打了一半,还没来得及发出去,郑文轩那边就发来一串长长的省略号。『』?林沛然不明所以。他的记忆,一下子就被拉进年少时流淌得太慢的时光。老旧的书房里弥散着令人安心的纸墨的味道,厚厚的羊毛毡垫起一张张发黄的宣纸,斑驳的碎光从窗台上投下来,照亮被一大一小两只手握住的笔。笔尖蘸饱了搅了金粉的浓墨,在红联上写下除旧迎新的春对,窗外艳红的鞭炮在白雪之上炸成团团簇簇的火花,吵吵闹闹的,好像永远不会停下*雪霁初晴,就到了新的一年,郑文轩给他发来消息,说元旦快乐。林沛然回了个同乐,想了想,把工作室郑文轩的贝斯背回了家,调了音,放进他书房里。郑文轩和贝佳的婚事黄了,因为贝佳发神经在单位闹得太大,贝佳的父亲很不满意,觉得郑文轩掉了他女儿的颜面,非但没有将他调去b市,反而把他给明升暗降了。白玉眉头一皱,张了张口本想问什么,但马上又自己想明白了,过了半晌回他:好。林沛然不自己看,说明他看不了。郑文轩屏蔽了他?他俩在闹什么?白玉带着疑问,打开了郑文轩的朋友圈。里面大多是些没有营养的转发,运动的照片,聚餐的照片,还有白玉迟疑了一下,还是告诉他:郑文轩动态更新了,他发了一张照片,戴着和你一样的对戒。林沛然愣了一秒,然后有些捉弄似的,温声调侃道:你不是把他拉黑了吗?林沛然释然般叹出一口气,谢谢你,这是我这个月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他骄傲转过头来,眼中闪动着某种自豪的色彩,某种怡然自乐的甜蜜,我没看错人,对吧?然而,真正的离别到来时,就如某个突如其来的时刻你失手打碎了最心爱的东西,在那一瞬间的茫然无措之后,所有的声音忽然潮水般离你远去,你的世界只剩下无尽的空白,你的心中忽然漏开了一个洞,你听得到寂静的夜里最狂猛的风声,它们争先恐后地从你心中的那个洞穿过去,如同贯穿了你的灵魂。郑文轩大口大口灌着啤酒,双目通红。贝佳按住他的肩,癫狂般喊道:刚刚是林沛然的电话对不对?他不要你了对不对?他拒绝和你复合,你不用再想着他了啊他不要你,我要你啊,我喜欢你啊郑文轩你能不能看看我,你看看我郑文轩抬起头,看她。他眼里没有东西,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深沉的黑。他忽然觉得,也许是时候告诉郑文轩真相了。郑文轩一腔热血在为他们的未来努力着,可如果自己连未来能有多久都不告诉他,岂非是骗了他一个空中楼阁。林沛然知道自己怯懦且自私,但也实在不想剥夺郑文轩知情和选择的权利。愿不愿和这样他的拥有未来,应该是郑文轩自己来决定。可他这样的事,要他怎么开口林沛然的视线定格在自己的笔记上。他翻着自己前面记下的东西,边看边读,然后被这仿佛黑历史公开处刑一般的文字羞得面红耳赤。早上也不用强迫自己早起了,多休息。我睡眠浅,你那动静藏不藏都没差,有什么禁忌及时告诉我。好。如果我上班,随时可以打我电话,我24小时待机。好。无论怎样,好好道别,别留遗憾。所以他迈出楼栋的时候,不仅没有回头,步伐看上去也没有任何异样。他知道,身后厨房的小窗里,有两双眼睛正望着他的背影,等他停下来,看他们一眼。他不敢看,因为这一眼若看了,就走不了了。*『2019年2月某日。大概就是那句话,无情多笑痴情者,痴情多付无情人。他难过不只是因为姚乐阳,有些他背负了太多太久的东西,在找到跟自己共鸣的同类的时候,会一发不可收拾想要冲出躯壳宣泄出来。他没有立场责备姚乐阳,他自己也是一样,把什么都遮得严严实实,一肩挑不住也要硬挑。可他们这样的人,也不是不会难过的,也不是多少辛苦和疼痛都能面不改色吃进肚子里。他们的坚强,无非是用我很好的假象伪装起来的脆弱。还好,阳阳还能偷偷跟他委屈。至于他自己委屈本身,就是一种撒娇式的、可以被宠溺的情绪,已经决心独行的他,连可以委屈的对象都已没有。第二十四章林沛然那颗冷到冰封的心好像又开始跳了,像个过分陈旧的老蒸汽机,吭哧吭哧,苟延残喘。哪怕郑文轩压根儿就把他的生日弄错了,哪怕这很可能只是靠着好友生日提醒发来的自动消息,林沛然也还是心软了。他久久望着天花板,暖黄的小夜灯映着一点点模糊的海浪和繁花的影子,除却灯心一点微光,整个房间都沉在大片大片的黑暗里,仿佛随着哪一次不经意的频闪,就能将这点如豆的昏黄吞没。他没有拆穿郑文轩,等了太久的酸楚和莫名别扭的脾气杂糅在一起,他发出炮仗味儿十足的违心的话:『你还知道戳我啊?』傻逼。连他生日是几号都记不清。说罢,他就赶紧勾着贝佳连拖带拉的走远,边走还边欲盖彰弥似的嚷嚷着:你不是忙着赶项目呢吗?怎么大半夜还跑出来我们大老爷们儿唠嗑你也来掺和林沛然乖乖站在原地,听不真切他们的对话,只模模糊糊听到贝佳说什么周末不见人影、伤心、看了一晚上、长能耐他摊开手掌,戒指的周围被他的指甲攥出了几条弯弯的印子,被跳动的血管一碰,就有点儿一揪一揪地疼。郑文轩太低估女人的疯狂了,他自以为胜券在握,又怎么会知道,他周末匆匆盼着提前下班时候的、那副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儿的样子,有多欠揍,有多张扬,有多刺眼。贝佳误以为他是和他徒弟周末有约,却没想到居然跟踪出个林沛然。他控制不住地害怕,惴惴不安,为了不那么恐慌,只好一遍又一遍去摸手指上那枚戒指,把它擦得发亮,把它贴在胸口的位置,然后在心里说:等他等他再等等他也许是渣文碰上了麻烦的事,不得不和他断联系。林沛然这么想。黎明前总有最后的黑暗,这说不定就是了,他一定得坚持住。可是好辛苦啊。没人告诉过他,为什么会这么辛苦。这是不可抗力,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只有努力让郑文轩打起精神。他想了想,在屏幕上打字:『我明天上午大概是爬不起来,你可以放飞自我睡个好觉』刚打了一半,还没来得及发出去,郑文轩那边就发来一串长长的省略号。『』?林沛然不明所以。他的记忆,一下子就被拉进年少时流淌得太慢的时光。老旧的书房里弥散着令人安心的纸墨的味道,厚厚的羊毛毡垫起一张张发黄的宣纸,斑驳的碎光从窗台上投下来,照亮被一大一小两只手握住的笔。笔尖蘸饱了搅了金粉的浓墨,在红联上写下除旧迎新的春对,窗外艳红的鞭炮在白雪之上炸成团团簇簇的火花,吵吵闹闹的,好像永远不会停下*雪霁初晴,就到了新的一年,郑文轩给他发来消息,说元旦快乐。林沛然回了个同乐,想了想,把工作室郑文轩的贝斯背回了家,调了音,放进他书房里。郑文轩和贝佳的婚事黄了,因为贝佳发神经在单位闹得太大,贝佳的父亲很不满意,觉得郑文轩掉了他女儿的颜面,非但没有将他调去b市,反而把他给明升暗降了。白玉眉头一皱,张了张口本想问什么,但马上又自己想明白了,过了半晌回他:好。林沛然不自己看,说明他看不了。郑文轩屏蔽了他?他俩在闹什么?白玉带着疑问,打开了郑文轩的朋友圈。里面大多是些没有营养的转发,运动的照片,聚餐的照片,还有白玉迟疑了一下,还是告诉他:郑文轩动态更新了,他发了一张照片,戴着和你一样的对戒。林沛然愣了一秒,然后有些捉弄似的,温声调侃道:你不是把他拉黑了吗?林沛然释然般叹出一口气,谢谢你,这是我这个月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他骄傲转过头来,眼中闪动着某种自豪的色彩,某种怡然自乐的甜蜜,我没看错人,对吧?然而,真正的离别到来时,就如某个突如其来的时刻你失手打碎了最心爱的东西,在那一瞬间的茫然无措之后,所有的声音忽然潮水般离你远去,你的世界只剩下无尽的空白,你的心中忽然漏开了一个洞,你听得到寂静的夜里最狂猛的风声,它们争先恐后地从你心中的那个洞穿过去,如同贯穿了你的灵魂。郑文轩大口大口灌着啤酒,双目通红。贝佳按住他的肩,癫狂般喊道:刚刚是林沛然的电话对不对?他不要你了对不对?他拒绝和你复合,你不用再想着他了啊他不要你,我要你啊,我喜欢你啊郑文轩你能不能看看我,你看看我郑文轩抬起头,看她。他眼里没有东西,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深沉的黑。他忽然觉得,也许是时候告诉郑文轩真相了。郑文轩一腔热血在为他们的未来努力着,可如果自己连未来能有多久都不告诉他,岂非是骗了他一个空中楼阁。林沛然知道自己怯懦且自私,但也实在不想剥夺郑文轩知情和选择的权利。愿不愿和这样他的拥有未来,应该是郑文轩自己来决定。可他这样的事,要他怎么开口林沛然的视线定格在自己的笔记上。他翻着自己前面记下的东西,边看边读,然后被这仿佛黑历史公开处刑一般的文字羞得面红耳赤。早上也不用强迫自己早起了,多休息。我睡眠浅,你那动静藏不藏都没差,有什么禁忌及时告诉我。好。如果我上班,随时可以打我电话,我24小时待机。好。无论怎样,好好道别,别留遗憾。所以他迈出楼栋的时候,不仅没有回头,步伐看上去也没有任何异样。他知道,身后厨房的小窗里,有两双眼睛正望着他的背影,等他停下来,看他们一眼。他不敢看,因为这一眼若看了,就走不了了。*『2019年2月某日。大概就是那句话,无情多笑痴情者,痴情多付无情人。他难过不只是因为姚乐阳,有些他背负了太多太久的东西,在找到跟自己共鸣的同类的时候,会一发不可收拾想要冲出躯壳宣泄出来。他没有立场责备姚乐阳,他自己也是一样,把什么都遮得严严实实,一肩挑不住也要硬挑。可他们这样的人,也不是不会难过的,也不是多少辛苦和疼痛都能面不改色吃进肚子里。他们的坚强,无非是用我很好的假象伪装起来的脆弱。还好,阳阳还能偷偷跟他委屈。至于他自己委屈本身,就是一种撒娇式的、可以被宠溺的情绪,已经决心独行的他,连可以委屈的对象都已没有。第二十四章林沛然那颗冷到冰封的心好像又开始跳了,像个过分陈旧的老蒸汽机,吭哧吭哧,苟延残喘。哪怕郑文轩压根儿就把他的生日弄错了,哪怕这很可能只是靠着好友生日提醒发来的自动消息,林沛然也还是心软了。他久久望着天花板,暖黄的小夜灯映着一点点模糊的海浪和繁花的影子,除却灯心一点微光,整个房间都沉在大片大片的黑暗里,仿佛随着哪一次不经意的频闪,就能将这点如豆的昏黄吞没。他没有拆穿郑文轩,等了太久的酸楚和莫名别扭的脾气杂糅在一起,他发出炮仗味儿十足的违心的话:『你还知道戳我啊?』傻逼。连他生日是几号都记不清。说罢,他就赶紧勾着贝佳连拖带拉的走远,边走还边欲盖彰弥似的嚷嚷着:你不是忙着赶项目呢吗?怎么大半夜还跑出来我们大老爷们儿唠嗑你也来掺和林沛然乖乖站在原地,听不真切他们的对话,只模模糊糊听到贝佳说什么周末不见人影、伤心、看了一晚上、长能耐他摊开手掌,戒指的周围被他的指甲攥出了几条弯弯的印子,被跳动的血管一碰,就有点儿一揪一揪地疼。郑文轩太低估女人的疯狂了,他自以为胜券在握,又怎么会知道,他周末匆匆盼着提前下班时候的、那副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儿的样子,有多欠揍,有多张扬,有多刺眼。贝佳误以为他是和他徒弟周末有约,却没想到居然跟踪出个林沛然。他控制不住地害怕,惴惴不安,为了不那么恐慌,只好一遍又一遍去摸手指上那枚戒指,把它擦得发亮,把它贴在胸口的位置,然后在心里说:等他等他再等等他也许是渣文碰上了麻烦的事,不得不和他断联系。林沛然这么想。黎明前总有最后的黑暗,这说不定就是了,他一定得坚持住。可是好辛苦啊。没人告诉过他,为什么会这么辛苦。这是不可抗力,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只有努力让郑文轩打起精神。他想了想,在屏幕上打字:『我明天上午大概是爬不起来,你可以放飞自我睡个好觉』刚打了一半,还没来得及发出去,郑文轩那边就发来一串长长的省略号。『』?林沛然不明所以。他的记忆,一下子就被拉进年少时流淌得太慢的时光。老旧的书房里弥散着令人安心的纸墨的味道,厚厚的羊毛毡垫起一张张发黄的宣纸,斑驳的碎光从窗台上投下来,照亮被一大一小两只手握住的笔。笔尖蘸饱了搅了金粉的浓墨,在红联上写下除旧迎新的春对,窗外艳红的鞭炮在白雪之上炸成团团簇簇的火花,吵吵闹闹的,好像永远不会停下*雪霁初晴,就到了新的一年,郑文轩给他发来消息,说元旦快乐。林沛然回了个同乐,想了想,把工作室郑文轩的贝斯背回了家,调了音,放进他书房里。郑文轩和贝佳的婚事黄了,因为贝佳发神经在单位闹得太大,贝佳的父亲很不满意,觉得郑文轩掉了他女儿的颜面,非但没有将他调去b市,反而把他给明升暗降了。白玉眉头一皱,张了张口本想问什么,但马上又自己想明白了,过了半晌回他:好。林沛然不自己看,说明他看不了。郑文轩屏蔽了他?他俩在闹什么?白玉带着疑问,打开了郑文轩的朋友圈。里面大多是些没有营养的转发,运动的照片,聚餐的照片,还有白玉迟疑了一下,还是告诉他:郑文轩动态更新了,他发了一张照片,戴着和你一样的对戒。林沛然愣了一秒,然后有些捉弄似的,温声调侃道:你不是把他拉黑了吗?林沛然释然般叹出一口气,谢谢你,这是我这个月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他骄傲转过头来,眼中闪动着某种自豪的色彩,某种怡然自乐的甜蜜,我没看错人,对吧?然而,真正的离别到来时,就如某个突如其来的时刻你失手打碎了最心爱的东西,在那一瞬间的茫然无措之后,所有的声音忽然潮水般离你远去,你的世界只剩下无尽的空白,你的心中忽然漏开了一个洞,你听得到寂静的夜里最狂猛的风声,它们争先恐后地从你心中的那个洞穿过去,如同贯穿了你的灵魂。郑文轩大口大口灌着啤酒,双目通红。贝佳按住他的肩,癫狂般喊道:刚刚是林沛然的电话对不对?他不要你了对不对?他拒绝和你复合,你不用再想着他了啊他不要你,我要你啊,我喜欢你啊郑文轩你能不能看看我,你看看我郑文轩抬起头,看她。他眼里没有东西,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深沉的黑。他忽然觉得,也许是时候告诉郑文轩真相了。郑文轩一腔热血在为他们的未来努力着,可如果自己连未来能有多久都不告诉他,岂非是骗了他一个空中楼阁。林沛然知道自己怯懦且自私,但也实在不想剥夺郑文轩知情和选择的权利。愿不愿和这样他的拥有未来,应该是郑文轩自己来决定。可他这样的事,要他怎么开口林沛然的视线定格在自己的笔记上。他翻着自己前面记下的东西,边看边读,然后被这仿佛黑历史公开处刑一般的文字羞得面红耳赤。早上也不用强迫自己早起了,多休息。我睡眠浅,你那动静藏不藏都没差,有什么禁忌及时告诉我。好。如果我上班,随时可以打我电话,我24小时待机。好。无论怎样,好好道别,别留遗憾。所以他迈出楼栋的时候,不仅没有回头,步伐看上去也没有任何异样。他知道,身后厨房的小窗里,有两双眼睛正望着他的背影,等他停下来,看他们一眼。他不敢看,因为这一眼若看了,就走不了了。*『2019年2月某日。大概就是那句话,无情多笑痴情者,痴情多付无情人。他难过不只是因为姚乐阳,有些他背负了太多太久的东西,在找到跟自己共鸣的同类的时候,会一发不可收拾想要冲出躯壳宣泄出来。他没有立场责备姚乐阳,他自己也是一样,把什么都遮得严严实实,一肩挑不住也要硬挑。可他们这样的人,也不是不会难过的,也不是多少辛苦和疼痛都能面不改色吃进肚子里。他们的坚强,无非是用我很好的假象伪装起来的脆弱。还好,阳阳还能偷偷跟他委屈。至于他自己委屈本身,就是一种撒娇式的、可以被宠溺的情绪,已经决心独行的他,连可以委屈的对象都已没有。第二十四章林沛然那颗冷到冰封的心好像又开始跳了,像个过分陈旧的老蒸汽机,吭哧吭哧,苟延残喘。哪怕郑文轩压根儿就把他的生日弄错了,哪怕这很可能只是靠着好友生日提醒发来的自动消息,林沛然也还是心软了。他久久望着天花板,暖黄的小夜灯映着一点点模糊的海浪和繁花的影子,除却灯心一点微光,整个房间都沉在大片大片的黑暗里,仿佛随着哪一次不经意的频闪,就能将这点如豆的昏黄吞没。他没有拆穿郑文轩,等了太久的酸楚和莫名别扭的脾气杂糅在一起,他发出炮仗味儿十足的违心的话:『你还知道戳我啊?』傻逼。连他生日是几号都记不清。说罢,他就赶紧勾着贝佳连拖带拉的走远,边走还边欲盖彰弥似的嚷嚷着:你不是忙着赶项目呢吗?怎么大半夜还跑出来我们大老爷们儿唠嗑你也来掺和林沛然乖乖站在原地,听不真切他们的对话,只模模糊糊听到贝佳说什么周末不见人影、伤心、看了一晚上、长能耐他摊开手掌,戒指的周围被他的指甲攥出了几条弯弯的印子,被跳动的血管一碰,就有点儿一揪一揪地疼。郑文轩太低估女人的疯狂了,他自以为胜券在握,又怎么会知道,他周末匆匆盼着提前下班时候的、那副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儿的样子,有多欠揍,有多张扬,有多刺眼。贝佳误以为他是和他徒弟周末有约,却没想到居然跟踪出个林沛然。他控制不住地害怕,惴惴不安,为了不那么恐慌,只好一遍又一遍去摸手指上那枚戒指,把它擦得发亮,把它贴在胸口的位置,然后在心里说:等他等他再等等他也许是渣文碰上了麻烦的事,不得不和他断联系。林沛然这么想。黎明前总有最后的黑暗,这说不定就是了,他一定得坚持住。可是好辛苦啊。没人告诉过他,为什么会这么辛苦。这是不可抗力,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只有努力让郑文轩打起精神。他想了想,在屏幕上打字:『我明天上午大概是爬不起来,你可以放飞自我睡个好觉』刚打了一半,还没来得及发出去,郑文轩那边就发来一串长长的省略号。『』?林沛然不明所以。他的记忆,一下子就被拉进年少时流淌得太慢的时光。老旧的书房里弥散着令人安心的纸墨的味道,厚厚的羊毛毡垫起一张张发黄的宣纸,斑驳的碎光从窗台上投下来,照亮被一大一小两只手握住的笔。笔尖蘸饱了搅了金粉的浓墨,在红联上写下除旧迎新的春对,窗外艳红的鞭炮在白雪之上炸成团团簇簇的火花,吵吵闹闹的,好像永远不会停下*雪霁初晴,就到了新的一年,郑文轩给他发来消息,说元旦快乐。林沛然回了个同乐,想了想,把工作室郑文轩的贝斯背回了家,调了音,放进他书房里。郑文轩和贝佳的婚事黄了,因为贝佳发神经在单位闹得太大,贝佳的父亲很不满意,觉得郑文轩掉了他女儿的颜面,非但没有将他调去b市,反而把他给明升暗降了。白玉眉头一皱,张了张口本想问什么,但马上又自己想明白了,过了半晌回他:好。林沛然不自己看,说明他看不了。郑文轩屏蔽了他?他俩在闹什么?白玉带着疑问,打开了郑文轩的朋友圈。里面大多是些没有营养的转发,运动的照片,聚餐的照片,还有白玉迟疑了一下,还是告诉他:郑文轩动态更新了,他发了一张照片,戴着和你一样的对戒。林沛然愣了一秒,然后有些捉弄似的,温声调侃道:你不是把他拉黑了吗?林沛然释然般叹出一口气,谢谢你,这是我这个月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他骄傲转过头来,眼中闪动着某种自豪的色彩,某种怡然自乐的甜蜜,我没看错人,对吧?然而,真正的离别到来时,就如某个突如其来的时刻你失手打碎了最心爱的东西,在那一瞬间的茫然无措之后,所有的声音忽然潮水般离你远去,你的世界只剩下无尽的空白,你的心中忽然漏开了一个洞,你听得到寂静的夜里最狂猛的风声,它们争先恐后地从你心中的那个洞穿过去,如同贯穿了你的灵魂。郑文轩大口大口灌着啤酒,双目通红。贝佳按住他的肩,癫狂般喊道:刚刚是林沛然的电话对不对?他不要你了对不对?他拒绝和你复合,你不用再想着他了啊他不要你,我要你啊,我喜欢你啊郑文轩你能不能看看我,你看看我郑文轩抬起头,看她。他眼里没有东西,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深沉的黑。他忽然觉得,也许是时候告诉郑文轩真相了。郑文轩一腔热血在为他们的未来努力着,可如果自己连未来能有多久都不告诉他,岂非是骗了他一个空中楼阁。林沛然知道自己怯懦且自私,但也实在不想剥夺郑文轩知情和选择的权利。愿不愿和这样他的拥有未来,应该是郑文轩自己来决定。可他这样的事,要他怎么开口林沛然的视线定格在自己的笔记上。他翻着自己前面记下的东西,边看边读,然后被这仿佛黑历史公开处刑一般的文字羞得面红耳赤。早上也不用强迫自己早起了,多休息。我睡眠浅,你那动静藏不藏都没差,有什么禁忌及时告诉我。好。如果我上班,随时可以打我电话,我24小时待机。好。无论怎样,好好道别,别留遗憾。所以他迈出楼栋的时候,不仅没有回头,步伐看上去也没有任何异样。他知道,身后厨房的小窗里,有两双眼睛正望着他的背影,等他停下来,看他们一眼。他不敢看,因为这一眼若看了,就走不了了。*『2019年2月某日。大概就是那句话,无情多笑痴情者,痴情多付无情人。他难过不只是因为姚乐阳,有些他背负了太多太久的东西,在找到跟自己共鸣的同类的时候,会一发不可收拾想要冲出躯壳宣泄出来。他没有立场责备姚乐阳,他自己也是一样,把什么都遮得严严实实,一肩挑不住也要硬挑。可他们这样的人,也不是不会难过的,也不是多少辛苦和疼痛都能面不改色吃进肚子里。他们的坚强,无非是用我很好的假象伪装起来的脆弱。还好,阳阳还能偷偷跟他委屈。至于他自己委屈本身,就是一种撒娇式的、可以被宠溺的情绪,已经决心独行的他,连可以委屈的对象都已没有。第二十四章林沛然那颗冷到冰封的心好像又开始跳了,像个过分陈旧的老蒸汽机,吭哧吭哧,苟延残喘。哪怕郑文轩压根儿就把他的生日弄错了,哪怕这很可能只是靠着好友生日提醒发来的自动消息,林沛然也还是心软了。他久久望着天花板,暖黄的小夜灯映着一点点模糊的海浪和繁花的影子,除却灯心一点微光,整个房间都沉在大片大片的黑暗里,仿佛随着哪一次不经意的频闪,就能将这点如豆的昏黄吞没。他没有拆穿郑文轩,等了太久的酸楚和莫名别扭的脾气杂糅在一起,他发出炮仗味儿十足的违心的话:『你还知道戳我啊?』傻逼。连他生日是几号都记不清。说罢,他就赶紧勾着贝佳连拖带拉的走远,边走还边欲盖彰弥似的嚷嚷着:你不是忙着赶项目呢吗?怎么大半夜还跑出来我们大老爷们儿唠嗑你也来掺和林沛然乖乖站在原地,听不真切他们的对话,只模模糊糊听到贝佳说什么周末不见人影、伤心、看了一晚上、长能耐他摊开手掌,戒指的周围被他的指甲攥出了几条弯弯的印子,被跳动的血管一碰,就有点儿一揪一揪地疼。郑文轩太低估女人的疯狂了,他自以为胜券在握,又怎么会知道,他周末匆匆盼着提前下班时候的、那副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儿的样子,有多欠揍,有多张扬,有多刺眼。贝佳误以为他是和他徒弟周末有约,却没想到居然跟踪出个林沛然。他控制不住地害怕,惴惴不安,为了不那么恐慌,只好一遍又一遍去摸手指上那枚戒指,把它擦得发亮,把它贴在胸口的位置,然后在心里说:等他等他再等等他也许是渣文碰上了麻烦的事,不得不和他断联系。林沛然这么想。黎明前总有最后的黑暗,这说不定就是了,他一定得坚持住。可是好辛苦啊。没人告诉过他,为什么会这么辛苦。这是不可抗力,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只有努力让郑文轩打起精神。他想了想,在屏幕上打字:『我明天上午大概是爬不起来,你可以放飞自我睡个好觉』刚打了一半,还没来得及发出去,郑文轩那边就发来一串长长的省略号。『』?林沛然不明所以。他的记忆,一下子就被拉进年少时流淌得太慢的时光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