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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捡的鲛人怎么会咬人》TXT全集下载_7(1 / 1)

商别云看着程骄,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心中不由得有些别扭。突然福至心灵,对程骄说道:“对了,今天你还是得跟我走一趟,还有一个人你必须得见见。”“好。”程骄答应着,也不问去见谁,做什么。商别云有些悻悻,自己补道:“叫湛明,这名字你应该听我提过了。我坠子就是在他那儿拿回来的,既然丢了就再去找他要个。丛音也有。这次去,给你也要一个。”丛音拽着腰间一个坠子对着他晃了晃,是个女童常用的杏坠。程骄笑着说好。-------------------------------------一处黑暗的大殿,殿中梁柱煌煌,穹顶高远。殿中无灯也无风,一片死寂,仿佛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殿中突然漏进一丝光亮,转瞬即逝,原来是殿门被打开又马上关上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突然响起,来人身子弓得极低,手上举着一个托盘,高高地举过头顶。一路走到大殿的深处,原来在大殿的尽头,还摆着一具纱帘屏风,屏风后面影影绰绰,看不清楚。来人也并不敢抬头看。他跪在了纱帘前,将托盘高高地举起来。一只手从纱帘后伸了出来。那只手白得像划破了这满殿的黑暗闯进来的,缓缓地伸向了托盘,两只手指捏起一样东西,拎了起来。那是一枚坠子,打着很普通的松黑色璎珞,润油一块上好白玉,上面刻着龟鹤延年的纹饰。那只手将坠子拎到了屏风后面,片刻后,屏风后传出极轻极轻的一声笑。来人听到那笑声,虽极力压制,却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托盘上,还有一块看起来十分陈旧普通的菜牌,也随着来人的颤抖,微微颤动起来。第18章吃完饭要收拾出门时,丛音不知道从哪里抱出来一堆衣服,扔到架子上,一件家往程骄身上比:“你这两天穿的都是洄娘早些年留在这儿的旧衣服,总归不是太合身,我用爷不穿的衣服给你改件吧,家里这么多衣服,省得买新的了。”程骄抬着胳膊由她比划,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男子骑装:“洄……洄娘?”丛音拿了件青白玉竹纹的大袖往他身上比着,摇了摇头,将这件扔到一旁:“啊,没跟你说过?洄娘也是爷捡回来的啊,一直跟在爷身边做小厮,有差不多三年呢。”程骄喃喃:“看不出来……”丛音又拿了件碧色的:“看不出来什么?”程骄看着那娇嫩的颜色直皱眉,可也没说什么,都随着丛音:“看不出来洄娘曾经跟过先生,洄娘看上去一点都不怕先生啊。”丛音闻言倒看了他一眼:“怕他?他这人有什么可怕的?我也不怕他啊。”程骄一愣,心下也不知道自己这话是从哪里说来的。丛音拍拍他,示意他放下胳膊:“他吧,就是对人有点凶,对咱们最多也就是嘴欠了点。你别被那天他说的话吓到,他也就是嘴上说说。你既是鲛,他怎么都是护着你的。”程骄想解释说,自己不是怕商别云,不是被那个说要杀死自己的商别云吓到了,可一转念,又觉得没什么解释的必要,于是将话头转开了:“可洄娘后来自立门户了?”丛音拢着架子上的衣服,又挑了件天青色的出来:“成年变成大姑娘了,没法儿跟爷住一起了啊,不自立门户,难不成还嫁给爷?”程骄被提醒到,忽然想到这一点:“先生尚未婚配吗?洄娘……洄娘又很美……”丛音瞪大了眼睛:“你说洄娘嫁给爷?别闹了,那还不把咱房顶子掀了。再说了,爷都那个岁数了,洄娘又是自己带大的,哪可能动那方面心思啊。”程骄点了点头,心想着,那个岁数?哪个岁数?洄娘也在争吵的时候指着商别云的鼻子说出过“你这老不修”这一类的话来,且那枚丢了的坠子,是松鹤延年的纹样,什么岁数的人才压得住这样的坠子?这么想着,一不留神就问出来了:“先生是什么岁数?”丛音掰着指头想了想:“他自己说是成庆年间离岸,离岸的时候最起码成年了,这么算一算,两百六七十岁是有的吧。”看着程骄双目圆睁惊呆了的表情,一拍脑袋:“忘了你是个百不懂了。没人跟你说过?鲛人的寿命比人的要长很多的。”-------------------------------------等量完衣服出了房门再见到商别云的时候,看着眼前的人肤如碎玉,发如青溪,斜靠在院门口,嘴里叼着一根柳枝神色悠闲地等人,一副少年风流的样子,心里却忍不住想着面前这位是个两百余岁的老人家,程骄总有种颤颤巍巍,不敢扰了眼前仙人清静的感觉。商别云见他过来得磨磨蹭蹭,忍不住开口催促:“量完了?”“是……是。”程骄眼神有些闪躲。商别云皱眉:“量完了走啊,磨磨蹭蹭什么呢。要我说直接买新的多好,耽误这些时间。”丛音抱着衣服从房间里出来,正回身关门,闻言瞪商别云一眼:“先生说要开工还洄娘的簪子的,什么时候动手?”商别云吐了柳枝,上前一步拽住了程骄的袖子,拉着就往门外走:“还需酝酿,还需酝酿。”丛音的声音在身后追上来:“那便没钱买簪子,更没钱买衣服!”商别云又快走了两步,一闪身把程骄也拉出了大门,砰地一声将门甩上,也将丛音的声音一并关在了门后。走在□□上,残枝败叶一扫而净,石子路上清清爽爽,商别云十分满意,心情大好,偏头看了程骄一眼,从上到下打量着了一番:“不好看。”程骄被说得一愣,上下看了自己通身,又摸了摸脸上。“洄娘的衣服都太莽了,你穿着不好看。”“额,是。”程骄口上应着,不知该回什么话。商别云看着他的表情,又加了一句:“丛音非要你用我的旧衣服改,你心中不愿意,可以直接跟她说,不用忍着。”程骄忙口称不敢,心中想着:不愿意?我哪里不愿意了?难道是他看我的表情误会了什么?想到这里赶紧抬头想要解释,却看见商别云在腰间摸啊摸,摸出一片金叶子来,捏着冲着程骄晃了晃,笑得两眼弯弯,显得高兴极了:“瞒着那丫头藏了好久了,走,咱上街去。”-------------------------------------程骄推拒了好久,说自己绝无嫌弃商别云旧衣的意思,不委屈,没不满,可不管怎么说,商别云都坚持,一定要带他来买一件新的。程骄后来看明白了,他分明就是自己想逛。于是干脆放弃了抵抗,老老实实闭嘴跟着走。商别云带着他来到了一间门头看起来十分华贵的成衣铺子。进了门,先闻到淡淡的香味,淡而缱绻,是贵人们最爱的沉水香。掌柜的听到门口铜铃响动望了过来,见到商别云眼中一亮,放下手中的账册,恭身一路小跑过来,嘴上一边热情地招呼道:“大家久未来了,看来是今日得空了。”又转头向店内立着的伙计吩咐:“去泡大家最喜欢的猴魁来。”一边殷勤为商别云引座:“大家这边就座,大家这番,是来做夏衣的?”商别云对待人都是淡淡的:“不是我,给他做。”指了指身后的程骄,“前儿我留在这的那块焰色的玉流浆料子,就用那个。”掌柜不着痕迹地上下扫了程骄一眼,接口赞道:“大家不爱穿艳的,我原以为那块料子只能收着蒙尘了,除了大家没人配得上的,今日见了这位小少爷,竟合是配得上这块料子的人才。”程骄闻言不免有些窘,望了商别云一眼,商别云却已经接了伙计递过来的茶碗,坐在了上座上,低头吹茶了。那料子捧出来,程骄才知道掌柜的话是什么意思。那衣料放在木盘中盛上来,是一拢沉沉的红色,却又比红色多了暗色交织,像是将要燃尽的火焰。虽室内光线不盛,那料子却在掌柜端着木盘的手的动作下,流转着隐隐约约的珠光之色。原来这便是所谓的玉流浆,是商别云一贯穿着的衣服的料子。此时商别云穿着的靛色袍子,正流转着同样的光。程骄忍不住伸手触碰,触手是冽冽的凉意。掌柜的见程骄的表情,十分有眼力见地开口说明:“这料子是大家寄存在我这里的,说是瀛州那边传过来的衣料,大家的衣服都是用这种料子交由小店做的,只是这件的颜色太重,大家不喜欢,因而一直放到现在。”程骄缓缓地抚着眼前的衣料:“玉流浆……之前从没听过还有这种衣料。”掌柜的笑言:“不才做了三十年的成衣掌柜,若不是托商大家的福,我也没见过这种料子。一开始还眼馋,想腆着老脸问大家买些来制成衣服来卖,可一来价高得吓人,二来发现这料子毫无暖意,穿在身上格外冰冷,且重量极重,原是不适合制成衣物的,只好罢休了。”程骄点点头,商别云突然开口:“老张快别显摆了,照着他的身量,赶紧做出来,我们赶时间。”-------------------------------------老张亲自量了程骄的身量,捧着衣料到后面为程骄裁制衣服去了。他没有夸口,做了三十年的成衣掌柜,手艺既快又好。程骄与商别云在堂上坐着喝茶,商别云偶尔会指着店内摆放的衣料,为程骄讲解上两句,感觉并没有过多久,便说衣服已经做好了,叫程骄到后面去试。程骄穿上了这件衣服,有些别扭,半晌没有出去。商别云在外面问:“怎么了?不合适?老张的手艺,不能吧。”程骄只好转身走了出去,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有些别扭:“没,都挺合适的,就是,我没穿过这种颜色,有些……有些张扬了。”商别云抱臂打量了程骄一会儿,喊老张:“有剩下的料子没有?截一段给我。”老张伺候他许多年了,将早就纫好的长带递给商别云。商别云接了,又递给程骄:“束上。早看你束的头发不顺眼了。额发留这么长,一低头都看不见眼睛。”程骄将长带接过来,犹豫了一下,叼住了长带的一头,将头发全拢成一把,束了起来。再抬头看向商别云,没有了额前碎发的遮挡,商别云直直地看向程骄眼睛里,笑了:“这样多好。这料子留了这么久可算用出去了。为何不肯张扬?你眉眼桀骜,配得上这个颜色。”程骄的脸热起来。作者有话要说:说好的两更,12点左右还有一更。早睡的宝宝可以明天早上看。啵啵。第19章出了门去,程骄算是理解了为什么丛音对商别云花钱这件事总是这么暴躁。就做这么一件衣服,没有算衣料的钱,商别云直接递出去那片金叶子,没得找。程骄也是在锦绣堆里长大的,可还是没见过商别云这种每天喝着白粥却拿着天价去做衣服的,一时间有些叹为观止,也为今后的日子开始有些忧虑。商别云倒是很高兴的样子,背着手,哼着歌走在前面。程骄走了一会儿,才觉出不对劲来。街上的人,眼神不对。身边路过的几人,都将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他们二人。程骄脖子上的毫毛本能一样竖了起来,他将手缩进袖子里,踏前一步,紧紧地缀在了商别云身后。商别云感受到了他身上的热气,回头看他紧紧贴着自己,眉头一皱:“干吗?”程骄没有答话,皱着眉头紧紧回看着每一个人。商别云四下看了一眼,心下了然,将程骄从自己身后提了出来,摆在了身边:“咳,跟在爷身边,这是难免的,你多习惯习惯。”程骄看着商别云孔雀展尾一般的神色,有些狐疑,又往四周看了一眼,觉得气氛好像确实跟自己想象的不大一样。过往的男人带着看过来的眼神带着敌意与杀气,可也有路过的女子,眼波在商别云与自己之间流转,擦身而过的时候,会留下或青涩娇羞,或意味深长的回眸。程骄猝不及防,与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对上了眼神,小姑娘的脸腾地红了,拉着眼睛还黏在商别云身上的小姐妹,飞快地跑了。程骄将手从袖子里伸了出来,挠了挠头。商别云坏心眼挤兑,拿手肘捅捅他的腰:“看看人家是怎么娇羞的,多学着点,说不定成年以后用得上。”程骄真是不知道拿他这张嘴怎么办才好,也不好回嘴,只闷不做声地往前走了。商别云大笑着追上去:“没错没错,学得挺快,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到底还是慢下了步子,等着商别云走到身边。毕竟还要商别云带路。程骄板着脸这样想着。万幸商别云也没有再多嘴欠,二人走了一段,间或不咸不淡地聊几句。商别云在成衣铺子说自己赶时间,可现下好似又不急了,专往热闹的地方钻,每个摊子都问问,可身上除了那片金叶子一文也没多带,只见问,不见买,逗得摊主小姑娘捂着口笑,若不是仗着好皮囊,怕是早就被摊主骂走了。程骄很少见他这样温柔可亲的样子,多看了两眼,站在他身后帮他隔开想要凑上来搭话的各色人物。他年纪虽小,可沉下脸时眉眼锋利,看人时眼风像刀子般刮人,因而真的隔住了许多人,没叫人上前打扰。商别云专挑女摊主下手,混了好几个摊子,骗到了白送的糖人、香包、珞子等等各类小玩意儿,一股脑往程骄怀里一扔,拍了拍手:“玩得尽兴了,走吧。”程骄抱着那一堆东西点头:“是。”二人便出了坊市,又走了一阵子,走向了东郊,身边的行人也越来越少。不知不觉间,拐进了一条巷子,两侧民房低矮,前后空无行人。程骄四下望了望,低声问道:“先生,可引到人了?”商别云看他一眼:“反应不慢。”程骄低头,看了看怀里抱着那一堆东西:“先生不喜欢人,从不对人假以颜色,更不可能会对这种脏兮兮的糖人感兴趣。”商别云点点头,在四周望了一望,看到一户人家门前,晒着几件小小的衣裳,指着那家大门对程骄道:“都扔了吧,扔到那家门口去。”程骄跑了过去,将怀里的东西放到那家人门口,还特别将那个糖人抽了出来,放在了最上面,好不至于沾上太多灰。商别云看着他的举动,也没开口催促:“咱这大红大蓝的英俊男子招摇过市,没理由引不来苍蝇啊。”程骄跑回他身边,心里想着你要是对人族的比喻不怎么熟,就不要瞎用了,嘴上却不敢说,只是问:“没引到人吗?”商别云摇头:“没有。我五识很好,全神贯注之下,不会发现不了。”程骄有些犹疑:“是不是说明……”商别云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还不能断言。这个事悬着一天,你我便多担一天的风险。我倒希望有人现在就跳出来杀你。水来土掩,总比这样每天两眼一抹黑地等着强。”程骄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哎,不过也无妨了。”商别云又语气一振,劝慰道,“反正我们这次出来也不是专门为了这个,没钓到就没钓到,试一试总不亏,既然没人跟着,正好办正事办得也放心。”程骄问道:“先生要带我去见的这位湛明,也是鲛人吗?”商别云点点头:“没错。而且,你不会见到比他更奇怪的鲛人了。”-------------------------------------见到眼前的湛明之后,程骄明白了商别云的意思,并且深以为然。当商别云带着他七拐八拐,穿过各处民房,走到一处小小寺庙门前的时候,程骄心中就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可真的面对眼前剃光了头发的和尚,程骄还是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又说不出的荒诞。尤其是当眼前的和尚明眸善睐,唇红齿白,眼角一点薄红,一副桃花相的时候。商别云看着程骄看呆的样子,心中暗爽:早说了不是我定力不好,谁看谁都傻。只听到程骄磕磕巴巴地问:“海里,你们海里也兴佛教的?”湛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答这位没见过的施主,不信,那边有智慧的也就我们一族寥寥些许人,还经常碰不上面,没有什么传教的必要。”商别云锤他肩膀一下:“你不胡言乱语的时候,没准能像个正经和尚。”湛明依然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商施主,小僧有戒疤,有度牒,在大寺空绝有字号,原本就是正经和尚。”商别云扭过头来对着程骄:“他说话就这个德行,你多习惯习惯就好了。”又对湛明说:“这是程骄,我这次来是找你,一是为了给他求个坠子,二是……我的丢了,你再给我个。”湛明合十的手松开了,闭着眼深呼吸了几口,又艰难地合了起来,程骄眼看着他的手微微抖着,像是极力压制着:“阿弥陀佛,商施主,你没有良心的吗?”商别云倒没好意思理直气壮,眼神闪躲着不敢跟湛明对视,一指程骄:“我是救他的时候丢的!你的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好事,丢的坠子,说不定是业障呢!”程骄赶紧点头附和:“是是是,确实是为了救我丢的。”湛明深深地看了商别云一眼,转过头来对程骄说:“阿弥陀佛,程施主,不必理他。劳动尊驾,将手递给我一下。”程骄看了商别云一眼,商别云点头示意,程骄便把右手递了出去。湛明握住了程骄的右手,闭上了眼睛。程骄屏住了呼吸,突然右手无名指抽动了一下,仿佛感受到一丝刺痛,十分轻,转瞬即逝,更像是自己的幻觉。湛明松开了程骄的手,看了商别云一眼,恢复了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程施主,不知道护身符的样式,你自己有什么要求?”程骄收回了手,沉吟了片刻:“不知道刀斧案,可不可以?”湛明与商别云同时看了他一眼,湛明开口道:“阿弥陀佛,程施主,刀斧案是镇凶的图样,主血祭杀伐,最为凶戾不祥,往往是用来压制大凶邪祟的,并不是能作为护身符的图样,还是换一个吧。”程骄笑言:“大师,我听说护身符的气运与主人相通,若主人的气运可以压得过护身符的,那极凶就会变为上瑞,对不对?”湛明看着程骄的眼睛,片刻后,对着程骄行了一礼:“阿弥陀佛,程施主心意颇坚,我不便多说,便依施主的,盼施主万事顺遂。”程骄对湛明回了一礼。湛明便走进了内室。商别云抱着膀子看着程骄,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商别云与程骄在外面等着,也没有说话。湛明双手合十走了出来,走到程骄面前,将手展开,手上捧着两个坠子,脸色却好似比刚刚更加苍白了。程骄再行一礼,这一礼湛明没有回,受着了。程骄小心地将其中一枚坠子拿了起来,是一块上好的白玉籽料,上面刻着的,果然是刀斧案的纹样,一刀一斧字状交叉,交叉处一滴鲜血欲坠不坠,刀工圆润细致,仿佛天工,可不像是护身符,反倒隐隐透出一股邪气。程骄十分满意,真诚道谢。湛明摆手推却,转过身来,立着商别云老远,直接将手里剩下的那枚坠子扔给了他。商别云大惊失色,手忙脚乱扑过去在半空中接下了坠子,吓得面色惨白:“你有病吧!”湛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商施主,你既不珍惜,我也不用多仔细,凑合着用吧,最后一块了。再来求,我是没有了。”商别云捧着坠子仔细检查,见没有磕坏碰坏,跟自己上一块一模一样,也不敢对湛明发火,自己嘟囔:“再不挂腰上了,栓个绳子挂脖子上,每天捧在怀里睡,行了吧。”湛明点点头,一丝血迹从一侧鼻孔中蜿蜒下来。湛明正背对着程骄,将合十的双手抬高了,悄悄将血迹从脸上抹去了,没叫程骄看到。作者有话要说:今晚的二更~第20章商别云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想:噫,血擦到指甲缝里了,好脏。但是既然湛明不想让程骄看到,商别云也明白他的考量,因而没有出声,在原地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想出一个话头来:“你最近参禅参得怎么样?通了吗?”湛明脸上一片坦荡,全无一丝尴尬:“阿弥陀佛,回商施主,上个月刚能把经书上的字认全。”“哦哦。”商别云左右看看,没什么话说。程骄在一旁看着,见他俩也不说话,湛明仍双手合十站着,商别云左看看右看看,用脚踢起地上的砖缝来。程骄觉得他与湛明之间的气氛有些怪怪的,好似并没有很熟,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先生,可是还有什么事没完吗?”商别云停了脚抬头:“没有了。”程骄一笑:“既没有了,我们这番也叨扰了大师许久,劳大师费心费力,不如先告辞,让大师好好休息,改日我们再转成登门拜谢,这样如何?”商别云如获大赦:“对对对,还是你想得周到,那湛明,你今天也辛苦了,今天就先这样吧,我们就回去了,改天再来谢你。”说罢对着程骄使了个眼色,迈步往大门处走。程骄接了商别云的眼色,躬身作揖向湛明拜别,低着头看到湛明脚尖转向了自己,回过了身来。可还没等着程骄抬头,湛明的声音便骤然响在了头顶,中气十成十的足:“阿弥陀佛,商施主,这次带这个程施主来,是专门来帮你赖账的不成?”程骄惊愕间,连作揖的手势都忘了收回来:“赖……赖账?”湛明大义凛然:“阿弥陀佛,程施主,拿了东西不给钱就跑,不是赖账是什么?”程骄回头看看一只脚迈出大门的商别云,后者一脸的心虚。程骄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原以为商别云是不擅交际,与湛明并不熟络,这才开口帮他客套解围。却没想到湛明这里也是生意,商别云在那扭捏尴尬了半天,原来是拖着不想付钱。程骄又回头看了商别云一眼,他眼神躲闪,全无表示。程骄见状只好叹了口气,把已经系在腰间的坠子解了下来,双手捧到湛明面前:“大师担待。我们此番出门,忘……忘了带钱,这坠子就先放在大师这里吧,待我们拿了钱回来,再将坠子讨回去。”湛明不置可否,还来得及说话,商别云两步迈了过来,抓起程骄手上捧着的坠子,直接塞到了自己怀里,还不忘瞪程骄一眼:“你也太实诚了些。”回过脸去,又对着湛明笑:“湛明,你也知道我两年多没开张了,憋着大的呢。我这次回去已经把消息放出去了,开始接活儿,倒时候捡个最肥的,回来给你的佛镀个金身,行不行?”湛明对着商别云行了个佛礼,满面佛光:“阿弥陀佛,商施主有心了。只是佛目空空,看不见这些俗世尘污,金身就不必镀了,直接将金子度给贫僧吧。”-------------------------------------出了小小庙门走了一会儿,回到了那家晾着小衣服的人门前,衣服已经被收走了,门前堆着的一堆东西也不见了。程骄走在商别云前面,指给他看。商别云瞥了一眼,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从怀里掏出那个坠子,扔到了程骄怀里。程骄接住坠子,正面反面,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刀斧的边缘有些锋利,手指摸上去,能隐隐感到一股锐意。手指缓缓地摩挲着那上面的花纹,程骄开口道:“先生,这是湛明大师的域吗?”商别云吊儿郎当:“嗯,是他的,这家伙藏了不少好玉呢,你这坠子若拿出去,不看雕工,只这块玉就能值个不少,不过湛明这老东西,要得比市价还贵个几倍,真是个黑心和尚,也不知道慈悲心都修到哪里去了。”程骄听得云里雾里,才反应过来:“啊,不是这个玉,是,鲛人域。”“哦。”商别云一拍脑袋,“这个啊,是。”又停下步子,叫住程骄问:“你怎么知道?”程骄拿着手里的坠子,拎起来对着阳光看,阳光穿过通透的玉件,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摇曳的光斑:“我至今为止见过的鲛人,包括洄娘与丛音,人手一块,看玉材雕工,都是出自一家,我想着这坠子肯定是有什么奇异之处吧,总不能是所有鲛人都商量好了,特地来照顾湛明大师生意的。”他将手放下来,将坠子系到腰间,紧紧地打了两个结,系完后抬起头冲着商别云笑:“而且湛明大师十分不舒服,跟洄娘那时候一样,我便想到,会不是是在这个过程中,动用‘域’了?”商别云便有一丝尴尬,觉得湛明多此一举,现在倒显得自己故意欺瞒小孩子一般:“你怎么看出他不舒服来的?要钱的时候中气倒是足。”程骄也挠挠头:“大师……回过头来之后,指甲缝里都是血,很难不注意到吧……”二人都沉默了片刻。商别云先开口:“确实是他的域。名为众身。”程骄听到与鲛人相关的事情的时候,总是很感兴趣的样子:“众身?难道说……”商别云打断了程骄,直摇头:“不不不,跟你想的完全不是一种东西,扔到地上,不会变出湛明的□□来,对着它说话,也召唤不来湛明。哎真是,平白起个这么厉害的名头,我都解释烦了。再说就是真能召唤出他的□□来又怎么样?肩不能扛脚不能踢的,出来就知道阿弥陀佛,真碰上敌人,管保跑得比你快。”程骄不免隐隐有些失望:“那这众身的域是什么?”商别云撩起挂在自己腰间的坠子,摊在手心里给程骄看:“湛明的域,是可以将你的一丝精气攫取出来,存入珊瑚或玉器这样有灵性的材质里。当你佩戴着这个物件的时候,它会在你身周形成一个分域,你在这个分域内,遇到即将危及生命的险况,或是身死,全部都会被湛明感知到。”程骄一愣,这样的域,好像格外的……商别云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太弱了?”程骄窘然道:“没……没有,只不过原先听先生说,男鲛的域,都是战域。众身好像……”商别云将坠子松开,背着手,好整以暇:“你仔细想想,若是两军交战,可有比众身更可怕的域?”程骄闻言,眼睛慢慢地瞪大了。两军交战、即将威胁生命的险况、全部感知、全部感知!众身会是兵家梦寐以求的神兵!程骄的呼吸克制不住地有些急促:“我原先以为,战域指的单单是战力之域,原来竟还有这等神用!只是……”他突然想到什么,语气犹疑起来,“鲛人之间,也有大型战役吗?”商别云摇头:“鲛人一族,族裔稀少,饶是我见过的鲛人,也不过百余数。”程骄闻言,又摸了摸自己的坠子,点了点头:“如此,湛明大师的域,倒是有些小用了,只给身边同族做防身之用吧。”“小用?”商别云回望寺庙寒酸破败的门头,嗤笑一声:“你可听闻过前朝的酒觞军?”程骄看着商别云的表情,一点点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来;“前朝那个传闻间百战百胜,未尝一败的神兵?且残暴无比,之所以叫酒觞军,是因为军中人人腰间都栓着一个敌人的头骨,用作胜仗时喝酒的酒觞。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有一天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朝也是在他们消失之后,才终于翻身,慢慢壮大的,难道说……”商别云专挑女摊主下手,混了好几个摊子,骗到了白送的糖人、香包、珞子等等各类小玩意儿,一股脑往程骄怀里一扔,拍了拍手:“玩得尽兴了,走吧。”程骄抱着那一堆东西点头:“是。”二人便出了坊市,又走了一阵子,走向了东郊,身边的行人也越来越少。不知不觉间,拐进了一条巷子,两侧民房低矮,前后空无行人。程骄四下望了望,低声问道:“先生,可引到人了?”商别云看他一眼:“反应不慢。”程骄低头,看了看怀里抱着那一堆东西:“先生不喜欢人,从不对人假以颜色,更不可能会对这种脏兮兮的糖人感兴趣。”商别云点点头,在四周望了一望,看到一户人家门前,晒着几件小小的衣裳,指着那家大门对程骄道:“都扔了吧,扔到那家门口去。”程骄跑了过去,将怀里的东西放到那家人门口,还特别将那个糖人抽了出来,放在了最上面,好不至于沾上太多灰。商别云看着他的举动,也没开口催促:“咱这大红大蓝的英俊男子招摇过市,没理由引不来苍蝇啊。”程骄跑回他身边,心里想着你要是对人族的比喻不怎么熟,就不要瞎用了,嘴上却不敢说,只是问:“没引到人吗?”商别云摇头:“没有。我五识很好,全神贯注之下,不会发现不了。”程骄有些犹疑:“是不是说明……”商别云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还不能断言。这个事悬着一天,你我便多担一天的风险。我倒希望有人现在就跳出来杀你。水来土掩,总比这样每天两眼一抹黑地等着强。”程骄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哎,不过也无妨了。”商别云又语气一振,劝慰道,“反正我们这次出来也不是专门为了这个,没钓到就没钓到,试一试总不亏,既然没人跟着,正好办正事办得也放心。”程骄问道:“先生要带我去见的这位湛明,也是鲛人吗?”商别云点点头:“没错。而且,你不会见到比他更奇怪的鲛人了。”-------------------------------------见到眼前的湛明之后,程骄明白了商别云的意思,并且深以为然。当商别云带着他七拐八拐,穿过各处民房,走到一处小小寺庙门前的时候,程骄心中就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可真的面对眼前剃光了头发的和尚,程骄还是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又说不出的荒诞。尤其是当眼前的和尚明眸善睐,唇红齿白,眼角一点薄红,一副桃花相的时候。商别云看着程骄看呆的样子,心中暗爽:早说了不是我定力不好,谁看谁都傻。只听到程骄磕磕巴巴地问:“海里,你们海里也兴佛教的?”湛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答这位没见过的施主,不信,那边有智慧的也就我们一族寥寥些许人,还经常碰不上面,没有什么传教的必要。”商别云锤他肩膀一下:“你不胡言乱语的时候,没准能像个正经和尚。”湛明依然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商施主,小僧有戒疤,有度牒,在大寺空绝有字号,原本就是正经和尚。”商别云扭过头来对着程骄:“他说话就这个德行,你多习惯习惯就好了。”又对湛明说:“这是程骄,我这次来是找你,一是为了给他求个坠子,二是……我的丢了,你再给我个。”湛明合十的手松开了,闭着眼深呼吸了几口,又艰难地合了起来,程骄眼看着他的手微微抖着,像是极力压制着:“阿弥陀佛,商施主,你没有良心的吗?”商别云倒没好意思理直气壮,眼神闪躲着不敢跟湛明对视,一指程骄:“我是救他的时候丢的!你的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好事,丢的坠子,说不定是业障呢!”程骄赶紧点头附和:“是是是,确实是为了救我丢的。”湛明深深地看了商别云一眼,转过头来对程骄说:“阿弥陀佛,程施主,不必理他。劳动尊驾,将手递给我一下。”程骄看了商别云一眼,商别云点头示意,程骄便把右手递了出去。湛明握住了程骄的右手,闭上了眼睛。程骄屏住了呼吸,突然右手无名指抽动了一下,仿佛感受到一丝刺痛,十分轻,转瞬即逝,更像是自己的幻觉。湛明松开了程骄的手,看了商别云一眼,恢复了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程施主,不知道护身符的样式,你自己有什么要求?”程骄收回了手,沉吟了片刻:“不知道刀斧案,可不可以?”湛明与商别云同时看了他一眼,湛明开口道:“阿弥陀佛,程施主,刀斧案是镇凶的图样,主血祭杀伐,最为凶戾不祥,往往是用来压制大凶邪祟的,并不是能作为护身符的图样,还是换一个吧。”程骄笑言:“大师,我听说护身符的气运与主人相通,若主人的气运可以压得过护身符的,那极凶就会变为上瑞,对不对?”湛明看着程骄的眼睛,片刻后,对着程骄行了一礼:“阿弥陀佛,程施主心意颇坚,我不便多说,便依施主的,盼施主万事顺遂。”程骄对湛明回了一礼。湛明便走进了内室。商别云抱着膀子看着程骄,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商别云与程骄在外面等着,也没有说话。湛明双手合十走了出来,走到程骄面前,将手展开,手上捧着两个坠子,脸色却好似比刚刚更加苍白了。程骄再行一礼,这一礼湛明没有回,受着了。程骄小心地将其中一枚坠子拿了起来,是一块上好的白玉籽料,上面刻着的,果然是刀斧案的纹样,一刀一斧字状交叉,交叉处一滴鲜血欲坠不坠,刀工圆润细致,仿佛天工,可不像是护身符,反倒隐隐透出一股邪气。程骄十分满意,真诚道谢。湛明摆手推却,转过身来,立着商别云老远,直接将手里剩下的那枚坠子扔给了他。商别云大惊失色,手忙脚乱扑过去在半空中接下了坠子,吓得面色惨白:“你有病吧!”湛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商施主,你既不珍惜,我也不用多仔细,凑合着用吧,最后一块了。再来求,我是没有了。”商别云捧着坠子仔细检查,见没有磕坏碰坏,跟自己上一块一模一样,也不敢对湛明发火,自己嘟囔:“再不挂腰上了,栓个绳子挂脖子上,每天捧在怀里睡,行了吧。”湛明点点头,一丝血迹从一侧鼻孔中蜿蜒下来。湛明正背对着程骄,将合十的双手抬高了,悄悄将血迹从脸上抹去了,没叫程骄看到。作者有话要说:今晚的二更~第20章商别云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想:噫,血擦到指甲缝里了,好脏。但是既然湛明不想让程骄看到,商别云也明白他的考量,因而没有出声,在原地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想出一个话头来:“你最近参禅参得怎么样?通了吗?”湛明脸上一片坦荡,全无一丝尴尬:“阿弥陀佛,回商施主,上个月刚能把经书上的字认全。”“哦哦。”商别云左右看看,没什么话说。程骄在一旁看着,见他俩也不说话,湛明仍双手合十站着,商别云左看看右看看,用脚踢起地上的砖缝来。程骄觉得他与湛明之间的气氛有些怪怪的,好似并没有很熟,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先生,可是还有什么事没完吗?”商别云停了脚抬头:“没有了。”程骄一笑:“既没有了,我们这番也叨扰了大师许久,劳大师费心费力,不如先告辞,让大师好好休息,改日我们再转成登门拜谢,这样如何?”商别云如获大赦:“对对对,还是你想得周到,那湛明,你今天也辛苦了,今天就先这样吧,我们就回去了,改天再来谢你。”说罢对着程骄使了个眼色,迈步往大门处走。程骄接了商别云的眼色,躬身作揖向湛明拜别,低着头看到湛明脚尖转向了自己,回过了身来。可还没等着程骄抬头,湛明的声音便骤然响在了头顶,中气十成十的足:“阿弥陀佛,商施主,这次带这个程施主来,是专门来帮你赖账的不成?”程骄惊愕间,连作揖的手势都忘了收回来:“赖……赖账?”湛明大义凛然:“阿弥陀佛,程施主,拿了东西不给钱就跑,不是赖账是什么?”程骄回头看看一只脚迈出大门的商别云,后者一脸的心虚。程骄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原以为商别云是不擅交际,与湛明并不熟络,这才开口帮他客套解围。却没想到湛明这里也是生意,商别云在那扭捏尴尬了半天,原来是拖着不想付钱。程骄又回头看了商别云一眼,他眼神躲闪,全无表示。程骄见状只好叹了口气,把已经系在腰间的坠子解了下来,双手捧到湛明面前:“大师担待。我们此番出门,忘……忘了带钱,这坠子就先放在大师这里吧,待我们拿了钱回来,再将坠子讨回去。”湛明不置可否,还来得及说话,商别云两步迈了过来,抓起程骄手上捧着的坠子,直接塞到了自己怀里,还不忘瞪程骄一眼:“你也太实诚了些。”回过脸去,又对着湛明笑:“湛明,你也知道我两年多没开张了,憋着大的呢。我这次回去已经把消息放出去了,开始接活儿,倒时候捡个最肥的,回来给你的佛镀个金身,行不行?”湛明对着商别云行了个佛礼,满面佛光:“阿弥陀佛,商施主有心了。只是佛目空空,看不见这些俗世尘污,金身就不必镀了,直接将金子度给贫僧吧。”-------------------------------------出了小小庙门走了一会儿,回到了那家晾着小衣服的人门前,衣服已经被收走了,门前堆着的一堆东西也不见了。程骄走在商别云前面,指给他看。商别云瞥了一眼,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从怀里掏出那个坠子,扔到了程骄怀里。程骄接住坠子,正面反面,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刀斧的边缘有些锋利,手指摸上去,能隐隐感到一股锐意。手指缓缓地摩挲着那上面的花纹,程骄开口道:“先生,这是湛明大师的域吗?”商别云吊儿郎当:“嗯,是他的,这家伙藏了不少好玉呢,你这坠子若拿出去,不看雕工,只这块玉就能值个不少,不过湛明这老东西,要得比市价还贵个几倍,真是个黑心和尚,也不知道慈悲心都修到哪里去了。”程骄听得云里雾里,才反应过来:“啊,不是这个玉,是,鲛人域。”“哦。”商别云一拍脑袋,“这个啊,是。”又停下步子,叫住程骄问:“你怎么知道?”程骄拿着手里的坠子,拎起来对着阳光看,阳光穿过通透的玉件,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摇曳的光斑:“我至今为止见过的鲛人,包括洄娘与丛音,人手一块,看玉材雕工,都是出自一家,我想着这坠子肯定是有什么奇异之处吧,总不能是所有鲛人都商量好了,特地来照顾湛明大师生意的。”他将手放下来,将坠子系到腰间,紧紧地打了两个结,系完后抬起头冲着商别云笑:“而且湛明大师十分不舒服,跟洄娘那时候一样,我便想到,会不是是在这个过程中,动用‘域’了?”商别云便有一丝尴尬,觉得湛明多此一举,现在倒显得自己故意欺瞒小孩子一般:“你怎么看出他不舒服来的?要钱的时候中气倒是足。”程骄也挠挠头:“大师……回过头来之后,指甲缝里都是血,很难不注意到吧……”二人都沉默了片刻。商别云先开口:“确实是他的域。名为众身。”程骄听到与鲛人相关的事情的时候,总是很感兴趣的样子:“众身?难道说……”商别云打断了程骄,直摇头:“不不不,跟你想的完全不是一种东西,扔到地上,不会变出湛明的□□来,对着它说话,也召唤不来湛明。哎真是,平白起个这么厉害的名头,我都解释烦了。再说就是真能召唤出他的□□来又怎么样?肩不能扛脚不能踢的,出来就知道阿弥陀佛,真碰上敌人,管保跑得比你快。”程骄不免隐隐有些失望:“那这众身的域是什么?”商别云撩起挂在自己腰间的坠子,摊在手心里给程骄看:“湛明的域,是可以将你的一丝精气攫取出来,存入珊瑚或玉器这样有灵性的材质里。当你佩戴着这个物件的时候,它会在你身周形成一个分域,你在这个分域内,遇到即将危及生命的险况,或是身死,全部都会被湛明感知到。”程骄一愣,这样的域,好像格外的……商别云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太弱了?”程骄窘然道:“没……没有,只不过原先听先生说,男鲛的域,都是战域。众身好像……”商别云将坠子松开,背着手,好整以暇:“你仔细想想,若是两军交战,可有比众身更可怕的域?”程骄闻言,眼睛慢慢地瞪大了。两军交战、即将威胁生命的险况、全部感知、全部感知!众身会是兵家梦寐以求的神兵!程骄的呼吸克制不住地有些急促:“我原先以为,战域指的单单是战力之域,原来竟还有这等神用!只是……”他突然想到什么,语气犹疑起来,“鲛人之间,也有大型战役吗?”商别云摇头:“鲛人一族,族裔稀少,饶是我见过的鲛人,也不过百余数。”程骄闻言,又摸了摸自己的坠子,点了点头:“如此,湛明大师的域,倒是有些小用了,只给身边同族做防身之用吧。”“小用?”商别云回望寺庙寒酸破败的门头,嗤笑一声:“你可听闻过前朝的酒觞军?”程骄看着商别云的表情,一点点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来;“前朝那个传闻间百战百胜,未尝一败的神兵?且残暴无比,之所以叫酒觞军,是因为军中人人腰间都栓着一个敌人的头骨,用作胜仗时喝酒的酒觞。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有一天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朝也是在他们消失之后,才终于翻身,慢慢壮大的,难道说……”商别云专挑女摊主下手,混了好几个摊子,骗到了白送的糖人、香包、珞子等等各类小玩意儿,一股脑往程骄怀里一扔,拍了拍手:“玩得尽兴了,走吧。”程骄抱着那一堆东西点头:“是。”二人便出了坊市,又走了一阵子,走向了东郊,身边的行人也越来越少。不知不觉间,拐进了一条巷子,两侧民房低矮,前后空无行人。程骄四下望了望,低声问道:“先生,可引到人了?”商别云看他一眼:“反应不慢。”程骄低头,看了看怀里抱着那一堆东西:“先生不喜欢人,从不对人假以颜色,更不可能会对这种脏兮兮的糖人感兴趣。”商别云点点头,在四周望了一望,看到一户人家门前,晒着几件小小的衣裳,指着那家大门对程骄道:“都扔了吧,扔到那家门口去。”程骄跑了过去,将怀里的东西放到那家人门口,还特别将那个糖人抽了出来,放在了最上面,好不至于沾上太多灰。商别云看着他的举动,也没开口催促:“咱这大红大蓝的英俊男子招摇过市,没理由引不来苍蝇啊。”程骄跑回他身边,心里想着你要是对人族的比喻不怎么熟,就不要瞎用了,嘴上却不敢说,只是问:“没引到人吗?”商别云摇头:“没有。我五识很好,全神贯注之下,不会发现不了。”程骄有些犹疑:“是不是说明……”商别云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还不能断言。这个事悬着一天,你我便多担一天的风险。我倒希望有人现在就跳出来杀你。水来土掩,总比这样每天两眼一抹黑地等着强。”程骄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哎,不过也无妨了。”商别云又语气一振,劝慰道,“反正我们这次出来也不是专门为了这个,没钓到就没钓到,试一试总不亏,既然没人跟着,正好办正事办得也放心。”程骄问道:“先生要带我去见的这位湛明,也是鲛人吗?”商别云点点头:“没错。而且,你不会见到比他更奇怪的鲛人了。”-------------------------------------见到眼前的湛明之后,程骄明白了商别云的意思,并且深以为然。当商别云带着他七拐八拐,穿过各处民房,走到一处小小寺庙门前的时候,程骄心中就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可真的面对眼前剃光了头发的和尚,程骄还是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又说不出的荒诞。尤其是当眼前的和尚明眸善睐,唇红齿白,眼角一点薄红,一副桃花相的时候。商别云看着程骄看呆的样子,心中暗爽:早说了不是我定力不好,谁看谁都傻。只听到程骄磕磕巴巴地问:“海里,你们海里也兴佛教的?”湛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答这位没见过的施主,不信,那边有智慧的也就我们一族寥寥些许人,还经常碰不上面,没有什么传教的必要。”商别云锤他肩膀一下:“你不胡言乱语的时候,没准能像个正经和尚。”湛明依然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商施主,小僧有戒疤,有度牒,在大寺空绝有字号,原本就是正经和尚。”商别云扭过头来对着程骄:“他说话就这个德行,你多习惯习惯就好了。”又对湛明说:“这是程骄,我这次来是找你,一是为了给他求个坠子,二是……我的丢了,你再给我个。”湛明合十的手松开了,闭着眼深呼吸了几口,又艰难地合了起来,程骄眼看着他的手微微抖着,像是极力压制着:“阿弥陀佛,商施主,你没有良心的吗?”商别云倒没好意思理直气壮,眼神闪躲着不敢跟湛明对视,一指程骄:“我是救他的时候丢的!你的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好事,丢的坠子,说不定是业障呢!”程骄赶紧点头附和:“是是是,确实是为了救我丢的。”湛明深深地看了商别云一眼,转过头来对程骄说:“阿弥陀佛,程施主,不必理他。劳动尊驾,将手递给我一下。”程骄看了商别云一眼,商别云点头示意,程骄便把右手递了出去。湛明握住了程骄的右手,闭上了眼睛。程骄屏住了呼吸,突然右手无名指抽动了一下,仿佛感受到一丝刺痛,十分轻,转瞬即逝,更像是自己的幻觉。湛明松开了程骄的手,看了商别云一眼,恢复了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程施主,不知道护身符的样式,你自己有什么要求?”程骄收回了手,沉吟了片刻:“不知道刀斧案,可不可以?”湛明与商别云同时看了他一眼,湛明开口道:“阿弥陀佛,程施主,刀斧案是镇凶的图样,主血祭杀伐,最为凶戾不祥,往往是用来压制大凶邪祟的,并不是能作为护身符的图样,还是换一个吧。”程骄笑言:“大师,我听说护身符的气运与主人相通,若主人的气运可以压得过护身符的,那极凶就会变为上瑞,对不对?”湛明看着程骄的眼睛,片刻后,对着程骄行了一礼:“阿弥陀佛,程施主心意颇坚,我不便多说,便依施主的,盼施主万事顺遂。”程骄对湛明回了一礼。湛明便走进了内室。商别云抱着膀子看着程骄,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商别云与程骄在外面等着,也没有说话。湛明双手合十走了出来,走到程骄面前,将手展开,手上捧着两个坠子,脸色却好似比刚刚更加苍白了。程骄再行一礼,这一礼湛明没有回,受着了。程骄小心地将其中一枚坠子拿了起来,是一块上好的白玉籽料,上面刻着的,果然是刀斧案的纹样,一刀一斧字状交叉,交叉处一滴鲜血欲坠不坠,刀工圆润细致,仿佛天工,可不像是护身符,反倒隐隐透出一股邪气。程骄十分满意,真诚道谢。湛明摆手推却,转过身来,立着商别云老远,直接将手里剩下的那枚坠子扔给了他。商别云大惊失色,手忙脚乱扑过去在半空中接下了坠子,吓得面色惨白:“你有病吧!”湛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商施主,你既不珍惜,我也不用多仔细,凑合着用吧,最后一块了。再来求,我是没有了。”商别云捧着坠子仔细检查,见没有磕坏碰坏,跟自己上一块一模一样,也不敢对湛明发火,自己嘟囔:“再不挂腰上了,栓个绳子挂脖子上,每天捧在怀里睡,行了吧。”湛明点点头,一丝血迹从一侧鼻孔中蜿蜒下来。湛明正背对着程骄,将合十的双手抬高了,悄悄将血迹从脸上抹去了,没叫程骄看到。作者有话要说:今晚的二更~第20章商别云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想:噫,血擦到指甲缝里了,好脏。但是既然湛明不想让程骄看到,商别云也明白他的考量,因而没有出声,在原地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想出一个话头来:“你最近参禅参得怎么样?通了吗?”湛明脸上一片坦荡,全无一丝尴尬:“阿弥陀佛,回商施主,上个月刚能把经书上的字认全。”“哦哦。”商别云左右看看,没什么话说。程骄在一旁看着,见他俩也不说话,湛明仍双手合十站着,商别云左看看右看看,用脚踢起地上的砖缝来。程骄觉得他与湛明之间的气氛有些怪怪的,好似并没有很熟,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先生,可是还有什么事没完吗?”商别云停了脚抬头:“没有了。”程骄一笑:“既没有了,我们这番也叨扰了大师许久,劳大师费心费力,不如先告辞,让大师好好休息,改日我们再转成登门拜谢,这样如何?”商别云如获大赦:“对对对,还是你想得周到,那湛明,你今天也辛苦了,今天就先这样吧,我们就回去了,改天再来谢你。”说罢对着程骄使了个眼色,迈步往大门处走。程骄接了商别云的眼色,躬身作揖向湛明拜别,低着头看到湛明脚尖转向了自己,回过了身来。可还没等着程骄抬头,湛明的声音便骤然响在了头顶,中气十成十的足:“阿弥陀佛,商施主,这次带这个程施主来,是专门来帮你赖账的不成?”程骄惊愕间,连作揖的手势都忘了收回来:“赖……赖账?”湛明大义凛然:“阿弥陀佛,程施主,拿了东西不给钱就跑,不是赖账是什么?”程骄回头看看一只脚迈出大门的商别云,后者一脸的心虚。程骄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原以为商别云是不擅交际,与湛明并不熟络,这才开口帮他客套解围。却没想到湛明这里也是生意,商别云在那扭捏尴尬了半天,原来是拖着不想付钱。程骄又回头看了商别云一眼,他眼神躲闪,全无表示。程骄见状只好叹了口气,把已经系在腰间的坠子解了下来,双手捧到湛明面前:“大师担待。我们此番出门,忘……忘了带钱,这坠子就先放在大师这里吧,待我们拿了钱回来,再将坠子讨回去。”湛明不置可否,还来得及说话,商别云两步迈了过来,抓起程骄手上捧着的坠子,直接塞到了自己怀里,还不忘瞪程骄一眼:“你也太实诚了些。”回过脸去,又对着湛明笑:“湛明,你也知道我两年多没开张了,憋着大的呢。我这次回去已经把消息放出去了,开始接活儿,倒时候捡个最肥的,回来给你的佛镀个金身,行不行?”湛明对着商别云行了个佛礼,满面佛光:“阿弥陀佛,商施主有心了。只是佛目空空,看不见这些俗世尘污,金身就不必镀了,直接将金子度给贫僧吧。”-------------------------------------出了小小庙门走了一会儿,回到了那家晾着小衣服的人门前,衣服已经被收走了,门前堆着的一堆东西也不见了。程骄走在商别云前面,指给他看。商别云瞥了一眼,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从怀里掏出那个坠子,扔到了程骄怀里。程骄接住坠子,正面反面,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刀斧的边缘有些锋利,手指摸上去,能隐隐感到一股锐意。手指缓缓地摩挲着那上面的花纹,程骄开口道:“先生,这是湛明大师的域吗?”商别云吊儿郎当:“嗯,是他的,这家伙藏了不少好玉呢,你这坠子若拿出去,不看雕工,只这块玉就能值个不少,不过湛明这老东西,要得比市价还贵个几倍,真是个黑心和尚,也不知道慈悲心都修到哪里去了。”程骄听得云里雾里,才反应过来:“啊,不是这个玉,是,鲛人域。”“哦。”商别云一拍脑袋,“这个啊,是。”又停下步子,叫住程骄问:“你怎么知道?”程骄拿着手里的坠子,拎起来对着阳光看,阳光穿过通透的玉件,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摇曳的光斑:“我至今为止见过的鲛人,包括洄娘与丛音,人手一块,看玉材雕工,都是出自一家,我想着这坠子肯定是有什么奇异之处吧,总不能是所有鲛人都商量好了,特地来照顾湛明大师生意的。”他将手放下来,将坠子系到腰间,紧紧地打了两个结,系完后抬起头冲着商别云笑:“而且湛明大师十分不舒服,跟洄娘那时候一样,我便想到,会不是是在这个过程中,动用‘域’了?”商别云便有一丝尴尬,觉得湛明多此一举,现在倒显得自己故意欺瞒小孩子一般:“你怎么看出他不舒服来的?要钱的时候中气倒是足。”程骄也挠挠头:“大师……回过头来之后,指甲缝里都是血,很难不注意到吧……”二人都沉默了片刻。商别云先开口:“确实是他的域。名为众身。”程骄听到与鲛人相关的事情的时候,总是很感兴趣的样子:“众身?难道说……”商别云打断了程骄,直摇头:“不不不,跟你想的完全不是一种东西,扔到地上,不会变出湛明的□□来,对着它说话,也召唤不来湛明。哎真是,平白起个这么厉害的名头,我都解释烦了。再说就是真能召唤出他的□□来又怎么样?肩不能扛脚不能踢的,出来就知道阿弥陀佛,真碰上敌人,管保跑得比你快。”程骄不免隐隐有些失望:“那这众身的域是什么?”商别云撩起挂在自己腰间的坠子,摊在手心里给程骄看:“湛明的域,是可以将你的一丝精气攫取出来,存入珊瑚或玉器这样有灵性的材质里。当你佩戴着这个物件的时候,它会在你身周形成一个分域,你在这个分域内,遇到即将危及生命的险况,或是身死,全部都会被湛明感知到。”程骄一愣,这样的域,好像格外的……商别云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太弱了?”程骄窘然道:“没……没有,只不过原先听先生说,男鲛的域,都是战域。众身好像……”商别云将坠子松开,背着手,好整以暇:“你仔细想想,若是两军交战,可有比众身更可怕的域?”程骄闻言,眼睛慢慢地瞪大了。两军交战、即将威胁生命的险况、全部感知、全部感知!众身会是兵家梦寐以求的神兵!程骄的呼吸克制不住地有些急促:“我原先以为,战域指的单单是战力之域,原来竟还有这等神用!只是……”他突然想到什么,语气犹疑起来,“鲛人之间,也有大型战役吗?”商别云摇头:“鲛人一族,族裔稀少,饶是我见过的鲛人,也不过百余数。”程骄闻言,又摸了摸自己的坠子,点了点头:“如此,湛明大师的域,倒是有些小用了,只给身边同族做防身之用吧。”“小用?”商别云回望寺庙寒酸破败的门头,嗤笑一声:“你可听闻过前朝的酒觞军?”程骄看着商别云的表情,一点点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来;“前朝那个传闻间百战百胜,未尝一败的神兵?且残暴无比,之所以叫酒觞军,是因为军中人人腰间都栓着一个敌人的头骨,用作胜仗时喝酒的酒觞。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有一天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朝也是在他们消失之后,才终于翻身,慢慢壮大的,难道说……”商别云专挑女摊主下手,混了好几个摊子,骗到了白送的糖人、香包、珞子等等各类小玩意儿,一股脑往程骄怀里一扔,拍了拍手:“玩得尽兴了,走吧。”程骄抱着那一堆东西点头:“是。”二人便出了坊市,又走了一阵子,走向了东郊,身边的行人也越来越少。不知不觉间,拐进了一条巷子,两侧民房低矮,前后空无行人。程骄四下望了望,低声问道:“先生,可引到人了?”商别云看他一眼:“反应不慢。”程骄低头,看了看怀里抱着那一堆东西:“先生不喜欢人,从不对人假以颜色,更不可能会对这种脏兮兮的糖人感兴趣。”商别云点点头,在四周望了一望,看到一户人家门前,晒着几件小小的衣裳,指着那家大门对程骄道:“都扔了吧,扔到那家门口去。”程骄跑了过去,将怀里的东西放到那家人门口,还特别将那个糖人抽了出来,放在了最上面,好不至于沾上太多灰。商别云看着他的举动,也没开口催促:“咱这大红大蓝的英俊男子招摇过市,没理由引不来苍蝇啊。”程骄跑回他身边,心里想着你要是对人族的比喻不怎么熟,就不要瞎用了,嘴上却不敢说,只是问:“没引到人吗?”商别云摇头:“没有。我五识很好,全神贯注之下,不会发现不了。”程骄有些犹疑:“是不是说明……”商别云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还不能断言。这个事悬着一天,你我便多担一天的风险。我倒希望有人现在就跳出来杀你。水来土掩,总比这样每天两眼一抹黑地等着强。”程骄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哎,不过也无妨了。”商别云又语气一振,劝慰道,“反正我们这次出来也不是专门为了这个,没钓到就没钓到,试一试总不亏,既然没人跟着,正好办正事办得也放心。”程骄问道:“先生要带我去见的这位湛明,也是鲛人吗?”商别云点点头:“没错。而且,你不会见到比他更奇怪的鲛人了。”-------------------------------------见到眼前的湛明之后,程骄明白了商别云的意思,并且深以为然。当商别云带着他七拐八拐,穿过各处民房,走到一处小小寺庙门前的时候,程骄心中就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可真的面对眼前剃光了头发的和尚,程骄还是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又说不出的荒诞。尤其是当眼前的和尚明眸善睐,唇红齿白,眼角一点薄红,一副桃花相的时候。商别云看着程骄看呆的样子,心中暗爽:早说了不是我定力不好,谁看谁都傻。只听到程骄磕磕巴巴地问:“海里,你们海里也兴佛教的?”湛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答这位没见过的施主,不信,那边有智慧的也就我们一族寥寥些许人,还经常碰不上面,没有什么传教的必要。”商别云锤他肩膀一下:“你不胡言乱语的时候,没准能像个正经和尚。”湛明依然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商施主,小僧有戒疤,有度牒,在大寺空绝有字号,原本就是正经和尚。”商别云扭过头来对着程骄:“他说话就这个德行,你多习惯习惯就好了。”又对湛明说:“这是程骄,我这次来是找你,一是为了给他求个坠子,二是……我的丢了,你再给我个。”湛明合十的手松开了,闭着眼深呼吸了几口,又艰难地合了起来,程骄眼看着他的手微微抖着,像是极力压制着:“阿弥陀佛,商施主,你没有良心的吗?”商别云倒没好意思理直气壮,眼神闪躲着不敢跟湛明对视,一指程骄:“我是救他的时候丢的!你的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好事,丢的坠子,说不定是业障呢!”程骄赶紧点头附和:“是是是,确实是为了救我丢的。”湛明深深地看了商别云一眼,转过头来对程骄说:“阿弥陀佛,程施主,不必理他。劳动尊驾,将手递给我一下。”程骄看了商别云一眼,商别云点头示意,程骄便把右手递了出去。湛明握住了程骄的右手,闭上了眼睛。程骄屏住了呼吸,突然右手无名指抽动了一下,仿佛感受到一丝刺痛,十分轻,转瞬即逝,更像是自己的幻觉。湛明松开了程骄的手,看了商别云一眼,恢复了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程施主,不知道护身符的样式,你自己有什么要求?”程骄收回了手,沉吟了片刻:“不知道刀斧案,可不可以?”湛明与商别云同时看了他一眼,湛明开口道:“阿弥陀佛,程施主,刀斧案是镇凶的图样,主血祭杀伐,最为凶戾不祥,往往是用来压制大凶邪祟的,并不是能作为护身符的图样,还是换一个吧。”程骄笑言:“大师,我听说护身符的气运与主人相通,若主人的气运可以压得过护身符的,那极凶就会变为上瑞,对不对?”湛明看着程骄的眼睛,片刻后,对着程骄行了一礼:“阿弥陀佛,程施主心意颇坚,我不便多说,便依施主的,盼施主万事顺遂。”程骄对湛明回了一礼。湛明便走进了内室。商别云抱着膀子看着程骄,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商别云与程骄在外面等着,也没有说话。湛明双手合十走了出来,走到程骄面前,将手展开,手上捧着两个坠子,脸色却好似比刚刚更加苍白了。程骄再行一礼,这一礼湛明没有回,受着了。程骄小心地将其中一枚坠子拿了起来,是一块上好的白玉籽料,上面刻着的,果然是刀斧案的纹样,一刀一斧字状交叉,交叉处一滴鲜血欲坠不坠,刀工圆润细致,仿佛天工,可不像是护身符,反倒隐隐透出一股邪气。程骄十分满意,真诚道谢。湛明摆手推却,转过身来,立着商别云老远,直接将手里剩下的那枚坠子扔给了他。商别云大惊失色,手忙脚乱扑过去在半空中接下了坠子,吓得面色惨白:“你有病吧!”湛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商施主,你既不珍惜,我也不用多仔细,凑合着用吧,最后一块了。再来求,我是没有了。”商别云捧着坠子仔细检查,见没有磕坏碰坏,跟自己上一块一模一样,也不敢对湛明发火,自己嘟囔:“再不挂腰上了,栓个绳子挂脖子上,每天捧在怀里睡,行了吧。”湛明点点头,一丝血迹从一侧鼻孔中蜿蜒下来。湛明正背对着程骄,将合十的双手抬高了,悄悄将血迹从脸上抹去了,没叫程骄看到。作者有话要说:今晚的二更~第20章商别云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想:噫,血擦到指甲缝里了,好脏。但是既然湛明不想让程骄看到,商别云也明白他的考量,因而没有出声,在原地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想出一个话头来:“你最近参禅参得怎么样?通了吗?”湛明脸上一片坦荡,全无一丝尴尬:“阿弥陀佛,回商施主,上个月刚能把经书上的字认全。”“哦哦。”商别云左右看看,没什么话说。程骄在一旁看着,见他俩也不说话,湛明仍双手合十站着,商别云左看看右看看,用脚踢起地上的砖缝来。程骄觉得他与湛明之间的气氛有些怪怪的,好似并没有很熟,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先生,可是还有什么事没完吗?”商别云停了脚抬头:“没有了。”程骄一笑:“既没有了,我们这番也叨扰了大师许久,劳大师费心费力,不如先告辞,让大师好好休息,改日我们再转成登门拜谢,这样如何?”商别云如获大赦:“对对对,还是你想得周到,那湛明,你今天也辛苦了,今天就先这样吧,我们就回去了,改天再来谢你。”说罢对着程骄使了个眼色,迈步往大门处走。程骄接了商别云的眼色,躬身作揖向湛明拜别,低着头看到湛明脚尖转向了自己,回过了身来。可还没等着程骄抬头,湛明的声音便骤然响在了头顶,中气十成十的足:“阿弥陀佛,商施主,这次带这个程施主来,是专门来帮你赖账的不成?”程骄惊愕间,连作揖的手势都忘了收回来:“赖……赖账?”湛明大义凛然:“阿弥陀佛,程施主,拿了东西不给钱就跑,不是赖账是什么?”程骄回头看看一只脚迈出大门的商别云,后者一脸的心虚。程骄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原以为商别云是不擅交际,与湛明并不熟络,这才开口帮他客套解围。却没想到湛明这里也是生意,商别云在那扭捏尴尬了半天,原来是拖着不想付钱。程骄又回头看了商别云一眼,他眼神躲闪,全无表示。程骄见状只好叹了口气,把已经系在腰间的坠子解了下来,双手捧到湛明面前:“大师担待。我们此番出门,忘……忘了带钱,这坠子就先放在大师这里吧,待我们拿了钱回来,再将坠子讨回去。”湛明不置可否,还来得及说话,商别云两步迈了过来,抓起程骄手上捧着的坠子,直接塞到了自己怀里,还不忘瞪程骄一眼:“你也太实诚了些。”回过脸去,又对着湛明笑:“湛明,你也知道我两年多没开张了,憋着大的呢。我这次回去已经把消息放出去了,开始接活儿,倒时候捡个最肥的,回来给你的佛镀个金身,行不行?”湛明对着商别云行了个佛礼,满面佛光:“阿弥陀佛,商施主有心了。只是佛目空空,看不见这些俗世尘污,金身就不必镀了,直接将金子度给贫僧吧。”-------------------------------------出了小小庙门走了一会儿,回到了那家晾着小衣服的人门前,衣服已经被收走了,门前堆着的一堆东西也不见了。程骄走在商别云前面,指给他看。商别云瞥了一眼,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从怀里掏出那个坠子,扔到了程骄怀里。程骄接住坠子,正面反面,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刀斧的边缘有些锋利,手指摸上去,能隐隐感到一股锐意。手指缓缓地摩挲着那上面的花纹,程骄开口道:“先生,这是湛明大师的域吗?”商别云吊儿郎当:“嗯,是他的,这家伙藏了不少好玉呢,你这坠子若拿出去,不看雕工,只这块玉就能值个不少,不过湛明这老东西,要得比市价还贵个几倍,真是个黑心和尚,也不知道慈悲心都修到哪里去了。”程骄听得云里雾里,才反应过来:“啊,不是这个玉,是,鲛人域。”“哦。”商别云一拍脑袋,“这个啊,是。”又停下步子,叫住程骄问:“你怎么知道?”程骄拿着手里的坠子,拎起来对着阳光看,阳光穿过通透的玉件,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摇曳的光斑:“我至今为止见过的鲛人,包括洄娘与丛音,人手一块,看玉材雕工,都是出自一家,我想着这坠子肯定是有什么奇异之处吧,总不能是所有鲛人都商量好了,特地来照顾湛明大师生意的。”他将手放下来,将坠子系到腰间,紧紧地打了两个结,系完后抬起头冲着商别云笑:“而且湛明大师十分不舒服,跟洄娘那时候一样,我便想到,会不是是在这个过程中,动用‘域’了?”商别云便有一丝尴尬,觉得湛明多此一举,现在倒显得自己故意欺瞒小孩子一般:“你怎么看出他不舒服来的?要钱的时候中气倒是足。”程骄也挠挠头:“大师……回过头来之后,指甲缝里都是血,很难不注意到吧……”二人都沉默了片刻。商别云先开口:“确实是他的域。名为众身。”程骄听到与鲛人相关的事情的时候,总是很感兴趣的样子:“众身?难道说……”商别云打断了程骄,直摇头:“不不不,跟你想的完全不是一种东西,扔到地上,不会变出湛明的□□来,对着它说话,也召唤不来湛明。哎真是,平白起个这么厉害的名头,我都解释烦了。再说就是真能召唤出他的□□来又怎么样?肩不能扛脚不能踢的,出来就知道阿弥陀佛,真碰上敌人,管保跑得比你快。”程骄不免隐隐有些失望:“那这众身的域是什么?”商别云撩起挂在自己腰间的坠子,摊在手心里给程骄看:“湛明的域,是可以将你的一丝精气攫取出来,存入珊瑚或玉器这样有灵性的材质里。当你佩戴着这个物件的时候,它会在你身周形成一个分域,你在这个分域内,遇到即将危及生命的险况,或是身死,全部都会被湛明感知到。”程骄一愣,这样的域,好像格外的……商别云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太弱了?”程骄窘然道:“没……没有,只不过原先听先生说,男鲛的域,都是战域。众身好像……”商别云将坠子松开,背着手,好整以暇:“你仔细想想,若是两军交战,可有比众身更可怕的域?”程骄闻言,眼睛慢慢地瞪大了。两军交战、即将威胁生命的险况、全部感知、全部感知!众身会是兵家梦寐以求的神兵!程骄的呼吸克制不住地有些急促:“我原先以为,战域指的单单是战力之域,原来竟还有这等神用!只是……”他突然想到什么,语气犹疑起来,“鲛人之间,也有大型战役吗?”商别云摇头:“鲛人一族,族裔稀少,饶是我见过的鲛人,也不过百余数。”程骄闻言,又摸了摸自己的坠子,点了点头:“如此,湛明大师的域,倒是有些小用了,只给身边同族做防身之用吧。”“小用?”商别云回望寺庙寒酸破败的门头,嗤笑一声:“你可听闻过前朝的酒觞军?”程骄看着商别云的表情,一点点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来;“前朝那个传闻间百战百胜,未尝一败的神兵?且残暴无比,之所以叫酒觞军,是因为军中人人腰间都栓着一个敌人的头骨,用作胜仗时喝酒的酒觞。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有一天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朝也是在他们消失之后,才终于翻身,慢慢壮大的,难道说……”商别云专挑女摊主下手,混了好几个摊子,骗到了白送的糖人、香包、珞子等等各类小玩意儿,一股脑往程骄怀里一扔,拍了拍手:“玩得尽兴了,走吧。”程骄抱着那一堆东西点头:“是。”二人便出了坊市,又走了一阵子,走向了东郊,身边的行人也越来越少。不知不觉间,拐进了一条巷子,两侧民房低矮,前后空无行人。程骄四下望了望,低声问道:“先生,可引到人了?”商别云看他一眼:“反应不慢。”程骄低头,看了看怀里抱着那一堆东西:“先生不喜欢人,从不对人假以颜色,更不可能会对这种脏兮兮的糖人感兴趣。”商别云点点头,在四周望了一望,看到一户人家门前,晒着几件小小的衣裳,指着那家大门对程骄道:“都扔了吧,扔到那家门口去。”程骄跑了过去,将怀里的东西放到那家人门口,还特别将那个糖人抽了出来,放在了最上面,好不至于沾上太多灰。商别云看着他的举动,也没开口催促:“咱这大红大蓝的英俊男子招摇过市,没理由引不来苍蝇啊。”程骄跑回他身边,心里想着你要是对人族的比喻不怎么熟,就不要瞎用了,嘴上却不敢说,只是问:“没引到人吗?”商别云摇头:“没有。我五识很好,全神贯注之下,不会发现不了。”程骄有些犹疑:“是不是说明……”商别云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还不能断言。这个事悬着一天,你我便多担一天的风险。我倒希望有人现在就跳出来杀你。水来土掩,总比这样每天两眼一抹黑地等着强。”程骄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哎,不过也无妨了。”商别云又语气一振,劝慰道,“反正我们这次出来也不是专门为了这个,没钓到就没钓到,试一试总不亏,既然没人跟着,正好办正事办得也放心。”程骄问道:“先生要带我去见的这位湛明,也是鲛人吗?”商别云点点头:“没错。而且,你不会见到比他更奇怪的鲛人了。”-------------------------------------见到眼前的湛明之后,程骄明白了商别云的意思,并且深以为然。当商别云带着他七拐八拐,穿过各处民房,走到一处小小寺庙门前的时候,程骄心中就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可真的面对眼前剃光了头发的和尚,程骄还是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又说不出的荒诞。尤其是当眼前的和尚明眸善睐,唇红齿白,眼角一点薄红,一副桃花相的时候。商别云看着程骄看呆的样子,心中暗爽:早说了不是我定力不好,谁看谁都傻。只听到程骄磕磕巴巴地问:“海里,你们海里也兴佛教的?”湛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答这位没见过的施主,不信,那边有智慧的也就我们一族寥寥些许人,还经常碰不上面,没有什么传教的必要。”商别云锤他肩膀一下:“你不胡言乱语的时候,没准能像个正经和尚。”湛明依然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商施主,小僧有戒疤,有度牒,在大寺空绝有字号,原本就是正经和尚。”商别云扭过头来对着程骄:“他说话就这个德行,你多习惯习惯就好了。”又对湛明说:“这是程骄,我这次来是找你,一是为了给他求个坠子,二是……我的丢了,你再给我个。”湛明合十的手松开了,闭着眼深呼吸了几口,又艰难地合了起来,程骄眼看着他的手微微抖着,像是极力压制着:“阿弥陀佛,商施主,你没有良心的吗?”商别云倒没好意思理直气壮,眼神闪躲着不敢跟湛明对视,一指程骄:“我是救他的时候丢的!你的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好事,丢的坠子,说不定是业障呢!”程骄赶紧点头附和:“是是是,确实是为了救我丢的。”湛明深深地看了商别云一眼,转过头来对程骄说:“阿弥陀佛,程施主,不必理他。劳动尊驾,将手递给我一下。”程骄看了商别云一眼,商别云点头示意,程骄便把右手递了出去。湛明握住了程骄的右手,闭上了眼睛。程骄屏住了呼吸,突然右手无名指抽动了一下,仿佛感受到一丝刺痛,十分轻,转瞬即逝,更像是自己的幻觉。湛明松开了程骄的手,看了商别云一眼,恢复了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程施主,不知道护身符的样式,你自己有什么要求?”程骄收回了手,沉吟了片刻:“不知道刀斧案,可不可以?”湛明与商别云同时看了他一眼,湛明开口道:“阿弥陀佛,程施主,刀斧案是镇凶的图样,主血祭杀伐,最为凶戾不祥,往往是用来压制大凶邪祟的,并不是能作为护身符的图样,还是换一个吧。”程骄笑言:“大师,我听说护身符的气运与主人相通,若主人的气运可以压得过护身符的,那极凶就会变为上瑞,对不对?”湛明看着程骄的眼睛,片刻后,对着程骄行了一礼:“阿弥陀佛,程施主心意颇坚,我不便多说,便依施主的,盼施主万事顺遂。”程骄对湛明回了一礼。湛明便走进了内室。商别云抱着膀子看着程骄,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商别云与程骄在外面等着,也没有说话。湛明双手合十走了出来,走到程骄面前,将手展开,手上捧着两个坠子,脸色却好似比刚刚更加苍白了。程骄再行一礼,这一礼湛明没有回,受着了。程骄小心地将其中一枚坠子拿了起来,是一块上好的白玉籽料,上面刻着的,果然是刀斧案的纹样,一刀一斧字状交叉,交叉处一滴鲜血欲坠不坠,刀工圆润细致,仿佛天工,可不像是护身符,反倒隐隐透出一股邪气。程骄十分满意,真诚道谢。湛明摆手推却,转过身来,立着商别云老远,直接将手里剩下的那枚坠子扔给了他。商别云大惊失色,手忙脚乱扑过去在半空中接下了坠子,吓得面色惨白:“你有病吧!”湛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商施主,你既不珍惜,我也不用多仔细,凑合着用吧,最后一块了。再来求,我是没有了。”商别云捧着坠子仔细检查,见没有磕坏碰坏,跟自己上一块一模一样,也不敢对湛明发火,自己嘟囔:“再不挂腰上了,栓个绳子挂脖子上,每天捧在怀里睡,行了吧。”湛明点点头,一丝血迹从一侧鼻孔中蜿蜒下来。湛明正背对着程骄,将合十的双手抬高了,悄悄将血迹从脸上抹去了,没叫程骄看到。作者有话要说:今晚的二更~第20章商别云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想:噫,血擦到指甲缝里了,好脏。但是既然湛明不想让程骄看到,商别云也明白他的考量,因而没有出声,在原地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想出一个话头来:“你最近参禅参得怎么样?通了吗?”湛明脸上一片坦荡,全无一丝尴尬:“阿弥陀佛,回商施主,上个月刚能把经书上的字认全。”“哦哦。”商别云左右看看,没什么话说。程骄在一旁看着,见他俩也不说话,湛明仍双手合十站着,商别云左看看右看看,用脚踢起地上的砖缝来。程骄觉得他与湛明之间的气氛有些怪怪的,好似并没有很熟,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先生,可是还有什么事没完吗?”商别云停了脚抬头:“没有了。”程骄一笑:“既没有了,我们这番也叨扰了大师许久,劳大师费心费力,不如先告辞,让大师好好休息,改日我们再转成登门拜谢,这样如何?”商别云如获大赦:“对对对,还是你想得周到,那湛明,你今天也辛苦了,今天就先这样吧,我们就回去了,改天再来谢你。”说罢对着程骄使了个眼色,迈步往大门处走。程骄接了商别云的眼色,躬身作揖向湛明拜别,低着头看到湛明脚尖转向了自己,回过了身来。可还没等着程骄抬头,湛明的声音便骤然响在了头顶,中气十成十的足:“阿弥陀佛,商施主,这次带这个程施主来,是专门来帮你赖账的不成?”程骄惊愕间,连作揖的手势都忘了收回来:“赖……赖账?”湛明大义凛然:“阿弥陀佛,程施主,拿了东西不给钱就跑,不是赖账是什么?”程骄回头看看一只脚迈出大门的商别云,后者一脸的心虚。程骄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原以为商别云是不擅交际,与湛明并不熟络,这才开口帮他客套解围。却没想到湛明这里也是生意,商别云在那扭捏尴尬了半天,原来是拖着不想付钱。程骄又回头看了商别云一眼,他眼神躲闪,全无表示。程骄见状只好叹了口气,把已经系在腰间的坠子解了下来,双手捧到湛明面前:“大师担待。我们此番出门,忘……忘了带钱,这坠子就先放在大师这里吧,待我们拿了钱回来,再将坠子讨回去。”湛明不置可否,还来得及说话,商别云两步迈了过来,抓起程骄手上捧着的坠子,直接塞到了自己怀里,还不忘瞪程骄一眼:“你也太实诚了些。”回过脸去,又对着湛明笑:“湛明,你也知道我两年多没开张了,憋着大的呢。我这次回去已经把消息放出去了,开始接活儿,倒时候捡个最肥的,回来给你的佛镀个金身,行不行?”湛明对着商别云行了个佛礼,满面佛光:“阿弥陀佛,商施主有心了。只是佛目空空,看不见这些俗世尘污,金身就不必镀了,直接将金子度给贫僧吧。”-------------------------------------出了小小庙门走了一会儿,回到了那家晾着小衣服的人门前,衣服已经被收走了,门前堆着的一堆东西也不见了。程骄走在商别云前面,指给他看。商别云瞥了一眼,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从怀里掏出那个坠子,扔到了程骄怀里。程骄接住坠子,正面反面,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刀斧的边缘有些锋利,手指摸上去,能隐隐感到一股锐意。手指缓缓地摩挲着那上面的花纹,程骄开口道:“先生,这是湛明大师的域吗?”商别云吊儿郎当:“嗯,是他的,这家伙藏了不少好玉呢,你这坠子若拿出去,不看雕工,只这块玉就能值个不少,不过湛明这老东西,要得比市价还贵个几倍,真是个黑心和尚,也不知道慈悲心都修到哪里去了。”程骄听得云里雾里,才反应过来:“啊,不是这个玉,是,鲛人域。”“哦。”商别云一拍脑袋,“这个啊,是。”又停下步子,叫住程骄问:“你怎么知道?”程骄拿着手里的坠子,拎起来对着阳光看,阳光穿过通透的玉件,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摇曳的光斑:“我至今为止见过的鲛人,包括洄娘与丛音,人手一块,看玉材雕工,都是出自一家,我想着这坠子肯定是有什么奇异之处吧,总不能是所有鲛人都商量好了,特地来照顾湛明大师生意的。”他将手放下来,将坠子系到腰间,紧紧地打了两个结,系完后抬起头冲着商别云笑:“而且湛明大师十分不舒服,跟洄娘那时候一样,我便想到,会不是是在这个过程中,动用‘域’了?”商别云便有一丝尴尬,觉得湛明多此一举,现在倒显得自己故意欺瞒小孩子一般:“你怎么看出他不舒服来的?要钱的时候中气倒是足。”程骄也挠挠头:“大师……回过头来之后,指甲缝里都是血,很难不注意到吧……”二人都沉默了片刻。商别云先开口:“确实是他的域。名为众身。”程骄听到与鲛人相关的事情的时候,总是很感兴趣的样子:“众身?难道说……”商别云打断了程骄,直摇头:“不不不,跟你想的完全不是一种东西,扔到地上,不会变出湛明的□□来,对着它说话,也召唤不来湛明。哎真是,平白起个这么厉害的名头,我都解释烦了。再说就是真能召唤出他的□□来又怎么样?肩不能扛脚不能踢的,出来就知道阿弥陀佛,真碰上敌人,管保跑得比你快。”程骄不免隐隐有些失望:“那这众身的域是什么?”商别云撩起挂在自己腰间的坠子,摊在手心里给程骄看:“湛明的域,是可以将你的一丝精气攫取出来,存入珊瑚或玉器这样有灵性的材质里。当你佩戴着这个物件的时候,它会在你身周形成一个分域,你在这个分域内,遇到即将危及生命的险况,或是身死,全部都会被湛明感知到。”程骄一愣,这样的域,好像格外的……商别云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太弱了?”程骄窘然道:“没……没有,只不过原先听先生说,男鲛的域,都是战域。众身好像……”商别云将坠子松开,背着手,好整以暇:“你仔细想想,若是两军交战,可有比众身更可怕的域?”程骄闻言,眼睛慢慢地瞪大了。两军交战、即将威胁生命的险况、全部感知、全部感知!众身会是兵家梦寐以求的神兵!程骄的呼吸克制不住地有些急促:“我原先以为,战域指的单单是战力之域,原来竟还有这等神用!只是……”他突然想到什么,语气犹疑起来,“鲛人之间,也有大型战役吗?”商别云摇头:“鲛人一族,族裔稀少,饶是我见过的鲛人,也不过百余数。”程骄闻言,又摸了摸自己的坠子,点了点头:“如此,湛明大师的域,倒是有些小用了,只给身边同族做防身之用吧。”“小用?”商别云回望寺庙寒酸破败的门头,嗤笑一声:“你可听闻过前朝的酒觞军?”程骄看着商别云的表情,一点点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来;“前朝那个传闻间百战百胜,未尝一败的神兵?且残暴无比,之所以叫酒觞军,是因为军中人人腰间都栓着一个敌人的头骨,用作胜仗时喝酒的酒觞。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有一天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朝也是在他们消失之后,才终于翻身,慢慢壮大的,难道说……”商别云专挑女摊主下手,混了好几个摊子,骗到了白送的糖人、香包、珞子等等各类小玩意儿,一股脑往程骄怀里一扔,拍了拍手:“玩得尽兴了,走吧。”程骄抱着那一堆东西点头:“是。”二人便出了坊市,又走了一阵子,走向了东郊,身边的行人也越来越少。不知不觉间,拐进了一条巷子,两侧民房低矮,前后空无行人。程骄四下望了望,低声问道:“先生,可引到人了?”商别云看他一眼:“反应不慢。”程骄低头,看了看怀里抱着那一堆东西:“先生不喜欢人,从不对人假以颜色,更不可能会对这种脏兮兮的糖人感兴趣。”商别云点点头,在四周望了一望,看到一户人家门前,晒着几件小小的衣裳,指着那家大门对程骄道:“都扔了吧,扔到那家门口去。”程骄跑了过去,将怀里的东西放到那家人门口,还特别将那个糖人抽了出来,放在了最上面,好不至于沾上太多灰。商别云看着他的举动,也没开口催促:“咱这大红大蓝的英俊男子招摇过市,没理由引不来苍蝇啊。”程骄跑回他身边,心里想着你要是对人族的比喻不怎么熟,就不要瞎用了,嘴上却不敢说,只是问:“没引到人吗?”商别云摇头:“没有。我五识很好,全神贯注之下,不会发现不了。”程骄有些犹疑:“是不是说明……”商别云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还不能断言。这个事悬着一天,你我便多担一天的风险。我倒希望有人现在就跳出来杀你。水来土掩,总比这样每天两眼一抹黑地等着强。”程骄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哎,不过也无妨了。”商别云又语气一振,劝慰道,“反正我们这次出来也不是专门为了这个,没钓到就没钓到,试一试总不亏,既然没人跟着,正好办正事办得也放心。”程骄问道:“先生要带我去见的这位湛明,也是鲛人吗?”商别云点点头:“没错。而且,你不会见到比他更奇怪的鲛人了。”-------------------------------------见到眼前的湛明之后,程骄明白了商别云的意思,并且深以为然。当商别云带着他七拐八拐,穿过各处民房,走到一处小小寺庙门前的时候,程骄心中就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可真的面对眼前剃光了头发的和尚,程骄还是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又说不出的荒诞。尤其是当眼前的和尚明眸善睐,唇红齿白,眼角一点薄红,一副桃花相的时候。商别云看着程骄看呆的样子,心中暗爽:早说了不是我定力不好,谁看谁都傻。只听到程骄磕磕巴巴地问:“海里,你们海里也兴佛教的?”湛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答这位没见过的施主,不信,那边有智慧的也就我们一族寥寥些许人,还经常碰不上面,没有什么传教的必要。”商别云锤他肩膀一下:“你不胡言乱语的时候,没准能像个正经和尚。”湛明依然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商施主,小僧有戒疤,有度牒,在大寺空绝有字号,原本就是正经和尚。”商别云扭过头来对着程骄:“他说话就这个德行,你多习惯习惯就好了。”又对湛明说:“这是程骄,我这次来是找你,一是为了给他求个坠子,二是……我的丢了,你再给我个。”湛明合十的手松开了,闭着眼深呼吸了几口,又艰难地合了起来,程骄眼看着他的手微微抖着,像是极力压制着:“阿弥陀佛,商施主,你没有良心的吗?”商别云倒没好意思理直气壮,眼神闪躲着不敢跟湛明对视,一指程骄:“我是救他的时候丢的!你的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好事,丢的坠子,说不定是业障呢!”程骄赶紧点头附和:“是是是,确实是为了救我丢的。”湛明深深地看了商别云一眼,转过头来对程骄说:“阿弥陀佛,程施主,不必理他。劳动尊驾,将手递给我一下。”程骄看了商别云一眼,商别云点头示意,程骄便把右手递了出去。湛明握住了程骄的右手,闭上了眼睛。程骄屏住了呼吸,突然右手无名指抽动了一下,仿佛感受到一丝刺痛,十分轻,转瞬即逝,更像是自己的幻觉。湛明松开了程骄的手,看了商别云一眼,恢复了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程施主,不知道护身符的样式,你自己有什么要求?”程骄收回了手,沉吟了片刻:“不知道刀斧案,可不可以?”湛明与商别云同时看了他一眼,湛明开口道:“阿弥陀佛,程施主,刀斧案是镇凶的图样,主血祭杀伐,最为凶戾不祥,往往是用来压制大凶邪祟的,并不是能作为护身符的图样,还是换一个吧。”程骄笑言:“大师,我听说护身符的气运与主人相通,若主人的气运可以压得过护身符的,那极凶就会变为上瑞,对不对?”湛明看着程骄的眼睛,片刻后,对着程骄行了一礼:“阿弥陀佛,程施主心意颇坚,我不便多说,便依施主的,盼施主万事顺遂。”程骄对湛明回了一礼。湛明便走进了内室。商别云抱着膀子看着程骄,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商别云与程骄在外面等着,也没有说话。湛明双手合十走了出来,走到程骄面前,将手展开,手上捧着两个坠子,脸色却好似比刚刚更加苍白了。程骄再行一礼,这一礼湛明没有回,受着了。程骄小心地将其中一枚坠子拿了起来,是一块上好的白玉籽料,上面刻着的,果然是刀斧案的纹样,一刀一斧字状交叉,交叉处一滴鲜血欲坠不坠,刀工圆润细致,仿佛天工,可不像是护身符,反倒隐隐透出一股邪气。程骄十分满意,真诚道谢。湛明摆手推却,转过身来,立着商别云老远,直接将手里剩下的那枚坠子扔给了他。商别云大惊失色,手忙脚乱扑过去在半空中接下了坠子,吓得面色惨白:“你有病吧!”湛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商施主,你既不珍惜,我也不用多仔细,凑合着用吧,最后一块了。再来求,我是没有了。”商别云捧着坠子仔细检查,见没有磕坏碰坏,跟自己上一块一模一样,也不敢对湛明发火,自己嘟囔:“再不挂腰上了,栓个绳子挂脖子上,每天捧在怀里睡,行了吧。”湛明点点头,一丝血迹从一侧鼻孔中蜿蜒下来。湛明正背对着程骄,将合十的双手抬高了,悄悄将血迹从脸上抹去了,没叫程骄看到。作者有话要说:今晚的二更~第20章商别云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想:噫,血擦到指甲缝里了,好脏。但是既然湛明不想让程骄看到,商别云也明白他的考量,因而没有出声,在原地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想出一个话头来:“你最近参禅参得怎么样?通了吗?”湛明脸上一片坦荡,全无一丝尴尬:“阿弥陀佛,回商施主,上个月刚能把经书上的字认全。”“哦哦。”商别云左右看看,没什么话说。程骄在一旁看着,见他俩也不说话,湛明仍双手合十站着,商别云左看看右看看,用脚踢起地上的砖缝来。程骄觉得他与湛明之间的气氛有些怪怪的,好似并没有很熟,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先生,可是还有什么事没完吗?”商别云停了脚抬头:“没有了。”程骄一笑:“既没有了,我们这番也叨扰了大师许久,劳大师费心费力,不如先告辞,让大师好好休息,改日我们再转成登门拜谢,这样如何?”商别云如获大赦:“对对对,还是你想得周到,那湛明,你今天也辛苦了,今天就先这样吧,我们就回去了,改天再来谢你。”说罢对着程骄使了个眼色,迈步往大门处走。程骄接了商别云的眼色,躬身作揖向湛明拜别,低着头看到湛明脚尖转向了自己,回过了身来。可还没等着程骄抬头,湛明的声音便骤然响在了头顶,中气十成十的足:“阿弥陀佛,商施主,这次带这个程施主来,是专门来帮你赖账的不成?”程骄惊愕间,连作揖的手势都忘了收回来:“赖……赖账?”湛明大义凛然:“阿弥陀佛,程施主,拿了东西不给钱就跑,不是赖账是什么?”程骄回头看看一只脚迈出大门的商别云,后者一脸的心虚。程骄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原以为商别云是不擅交际,与湛明并不熟络,这才开口帮他客套解围。却没想到湛明这里也是生意,商别云在那扭捏尴尬了半天,原来是拖着不想付钱。程骄又回头看了商别云一眼,他眼神躲闪,全无表示。程骄见状只好叹了口气,把已经系在腰间的坠子解了下来,双手捧到湛明面前:“大师担待。我们此番出门,忘……忘了带钱,这坠子就先放在大师这里吧,待我们拿了钱回来,再将坠子讨回去。”湛明不置可否,还来得及说话,商别云两步迈了过来,抓起程骄手上捧着的坠子,直接塞到了自己怀里,还不忘瞪程骄一眼:“你也太实诚了些。”回过脸去,又对着湛明笑:“湛明,你也知道我两年多没开张了,憋着大的呢。我这次回去已经把消息放出去了,开始接活儿,倒时候捡个最肥的,回来给你的佛镀个金身,行不行?”湛明对着商别云行了个佛礼,满面佛光:“阿弥陀佛,商施主有心了。只是佛目空空,看不见这些俗世尘污,金身就不必镀了,直接将金子度给贫僧吧。”-------------------------------------出了小小庙门走了一会儿,回到了那家晾着小衣服的人门前,衣服已经被收走了,门前堆着的一堆东西也不见了。程骄走在商别云前面,指给他看。商别云瞥了一眼,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从怀里掏出那个坠子,扔到了程骄怀里。程骄接住坠子,正面反面,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刀斧的边缘有些锋利,手指摸上去,能隐隐感到一股锐意。手指缓缓地摩挲着那上面的花纹,程骄开口道:“先生,这是湛明大师的域吗?”商别云吊儿郎当:“嗯,是他的,这家伙藏了不少好玉呢,你这坠子若拿出去,不看雕工,只这块玉就能值个不少,不过湛明这老东西,要得比市价还贵个几倍,真是个黑心和尚,也不知道慈悲心都修到哪里去了。”程骄听得云里雾里,才反应过来:“啊,不是这个玉,是,鲛人域。”“哦。”商别云一拍脑袋,“这个啊,是。”又停下步子,叫住程骄问:“你怎么知道?”程骄拿着手里的坠子,拎起来对着阳光看,阳光穿过通透的玉件,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摇曳的光斑:“我至今为止见过的鲛人,包括洄娘与丛音,人手一块,看玉材雕工,都是出自一家,我想着这坠子肯定是有什么奇异之处吧,总不能是所有鲛人都商量好了,特地来照顾湛明大师生意的。”他将手放下来,将坠子系到腰间,紧紧地打了两个结,系完后抬起头冲着商别云笑:“而且湛明大师十分不舒服,跟洄娘那时候一样,我便想到,会不是是在这个过程中,动用‘域’了?”商别云便有一丝尴尬,觉得湛明多此一举,现在倒显得自己故意欺瞒小孩子一般:“你怎么看出他不舒服来的?要钱的时候中气倒是足。”程骄也挠挠头:“大师……回过头来之后,指甲缝里都是血,很难不注意到吧……”二人都沉默了片刻。商别云先开口:“确实是他的域。名为众身。”程骄听到与鲛人相关的事情的时候,总是很感兴趣的样子:“众身?难道说……”商别云打断了程骄,直摇头:“不不不,跟你想的完全不是一种东西,扔到地上,不会变出湛明的□□来,对着它说话,也召唤不来湛明。哎真是,平白起个这么厉害的名头,我都解释烦了。再说就是真能召唤出他的□□来又怎么样?肩不能扛脚不能踢的,出来就知道阿弥陀佛,真碰上敌人,管保跑得比你快。”程骄不免隐隐有些失望:“那这众身的域是什么?”商别云撩起挂在自己腰间的坠子,摊在手心里给程骄看:“湛明的域,是可以将你的一丝精气攫取出来,存入珊瑚或玉器这样有灵性的材质里。当你佩戴着这个物件的时候,它会在你身周形成一个分域,你在这个分域内,遇到即将危及生命的险况,或是身死,全部都会被湛明感知到。”程骄一愣,这样的域,好像格外的……商别云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太弱了?”程骄窘然道:“没……没有,只不过原先听先生说,男鲛的域,都是战域。众身好像……”商别云将坠子松开,背着手,好整以暇:“你仔细想想,若是两军交战,可有比众身更可怕的域?”程骄闻言,眼睛慢慢地瞪大了。两军交战、即将威胁生命的险况、全部感知、全部感知!众身会是兵家梦寐以求的神兵!程骄的呼吸克制不住地有些急促:“我原先以为,战域指的单单是战力之域,原来竟还有这等神用!只是……”他突然想到什么,语气犹疑起来,“鲛人之间,也有大型战役吗?”商别云摇头:“鲛人一族,族裔稀少,饶是我见过的鲛人,也不过百余数。”程骄闻言,又摸了摸自己的坠子,点了点头:“如此,湛明大师的域,倒是有些小用了,只给身边同族做防身之用吧。”“小用?”商别云回望寺庙寒酸破败的门头,嗤笑一声:“你可听闻过前朝的酒觞军?”程骄看着商别云的表情,一点点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来;“前朝那个传闻间百战百胜,未尝一败的神兵?且残暴无比,之所以叫酒觞军,是因为军中人人腰间都栓着一个敌人的头骨,用作胜仗时喝酒的酒觞。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有一天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朝也是在他们消失之后,才终于翻身,慢慢壮大的,难道说……”商别云专挑女摊主下手,混了好几个摊子,骗到了白送的糖人、香包、珞子等等各类小玩意儿,一股脑往程骄怀里一扔,拍了拍手:“玩得尽兴了,走吧。”程骄抱着那一堆东西点头:“是。”二人便出了坊市,又走了一阵子,走向了东郊,身边的行人也越来越少。不知不觉间,拐进了一条巷子,两侧民房低矮,前后空无行人。程骄四下望了望,低声问道:“先生,可引到人了?”商别云看他一眼:“反应不慢。”程骄低头,看了看怀里抱着那一堆东西:“先生不喜欢人,从不对人假以颜色,更不可能会对这种脏兮兮的糖人感兴趣。”商别云点点头,在四周望了一望,看到一户人家门前,晒着几件小小的衣裳,指着那家大门对程骄道:“都扔了吧,扔到那家门口去。”程骄跑了过去,将怀里的东西放到那家人门口,还特别将那个糖人抽了出来,放在了最上面,好不至于沾上太多灰。商别云看着他的举动,也没开口催促:“咱这大红大蓝的英俊男子招摇过市,没理由引不来苍蝇啊。”程骄跑回他身边,心里想着你要是对人族的比喻不怎么熟,就不要瞎用了,嘴上却不敢说,只是问:“没引到人吗?”商别云摇头:“没有。我五识很好,全神贯注之下,不会发现不了。”程骄有些犹疑:“是不是说明……”商别云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还不能断言。这个事悬着一天,你我便多担一天的风险。我倒希望有人现在就跳出来杀你。水来土掩,总比这样每天两眼一抹黑地等着强。”程骄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哎,不过也无妨了。”商别云又语气一振,劝慰道,“反正我们这次出来也不是专门为了这个,没钓到就没钓到,试一试总不亏,既然没人跟着,正好办正事办得也放心。”程骄问道:“先生要带我去见的这位湛明,也是鲛人吗?”商别云点点头:“没错。而且,你不会见到比他更奇怪的鲛人了。”-------------------------------------见到眼前的湛明之后,程骄明白了商别云的意思,并且深以为然。当商别云带着他七拐八拐,穿过各处民房,走到一处小小寺庙门前的时候,程骄心中就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可真的面对眼前剃光了头发的和尚,程骄还是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又说不出的荒诞。尤其是当眼前的和尚明眸善睐,唇红齿白,眼角一点薄红,一副桃花相的时候。商别云看着程骄看呆的样子,心中暗爽:早说了不是我定力不好,谁看谁都傻。只听到程骄磕磕巴巴地问:“海里,你们海里也兴佛教的?”湛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答这位没见过的施主,不信,那边有智慧的也就我们一族寥寥些许人,还经常碰不上面,没有什么传教的必要。”商别云锤他肩膀一下:“你不胡言乱语的时候,没准能像个正经和尚。”湛明依然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商施主,小僧有戒疤,有度牒,在大寺空绝有字号,原本就是正经和尚。”商别云扭过头来对着程骄:“他说话就这个德行,你多习惯习惯就好了。”又对湛明说:“这是程骄,我这次来是找你,一是为了给他求个坠子,二是……我的丢了,你再给我个。”湛明合十的手松开了,闭着眼深呼吸了几口,又艰难地合了起来,程骄眼看着他的手微微抖着,像是极力压制着:“阿弥陀佛,商施主,你没有良心的吗?”商别云倒没好意思理直气壮,眼神闪躲着不敢跟湛明对视,一指程骄:“我是救他的时候丢的!你的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好事,丢的坠子,说不定是业障呢!”程骄赶紧点头附和:“是是是,确实是为了救我丢的。”湛明深深地看了商别云一眼,转过头来对程骄说:“阿弥陀佛,程施主,不必理他。劳动尊驾,将手递给我一下。”程骄看了商别云一眼,商别云点头示意,程骄便把右手递了出去。湛明握住了程骄的右手,闭上了眼睛。程骄屏住了呼吸,突然右手无名指抽动了一下,仿佛感受到一丝刺痛,十分轻,转瞬即逝,更像是自己的幻觉。湛明松开了程骄的手,看了商别云一眼,恢复了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程施主,不知道护身符的样式,你自己有什么要求?”程骄收回了手,沉吟了片刻:“不知道刀斧案,可不可以?”湛明与商别云同时看了他一眼,湛明开口道:“阿弥陀佛,程施主,刀斧案是镇凶的图样,主血祭杀伐,最为凶戾不祥,往往是用来压制大凶邪祟的,并不是能作为护身符的图样,还是换一个吧。”程骄笑言:“大师,我听说护身符的气运与主人相通,若主人的气运可以压得过护身符的,那极凶就会变为上瑞,对不对?”湛明看着程骄的眼睛,片刻后,对着程骄行了一礼:“阿弥陀佛,程施主心意颇坚,我不便多说,便依施主的,盼施主万事顺遂。”程骄对湛明回了一礼。湛明便走进了内室。商别云抱着膀子看着程骄,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商别云与程骄在外面等着,也没有说话。湛明双手合十走了出来,走到程骄面前,将手展开,手上捧着两个坠子,脸色却好似比刚刚更加苍白了。程骄再行一礼,这一礼湛明没有回,受着了。程骄小心地将其中一枚坠子拿了起来,是一块上好的白玉籽料,上面刻着的,果然是刀斧案的纹样,一刀一斧字状交叉,交叉处一滴鲜血欲坠不坠,刀工圆润细致,仿佛天工,可不像是护身符,反倒隐隐透出一股邪气。程骄十分满意,真诚道谢。湛明摆手推却,转过身来,立着商别云老远,直接将手里剩下的那枚坠子扔给了他。商别云大惊失色,手忙脚乱扑过去在半空中接下了坠子,吓得面色惨白:“你有病吧!”湛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商施主,你既不珍惜,我也不用多仔细,凑合着用吧,最后一块了。再来求,我是没有了。”商别云捧着坠子仔细检查,见没有磕坏碰坏,跟自己上一块一模一样,也不敢对湛明发火,自己嘟囔:“再不挂腰上了,栓个绳子挂脖子上,每天捧在怀里睡,行了吧。”湛明点点头,一丝血迹从一侧鼻孔中蜿蜒下来。湛明正背对着程骄,将合十的双手抬高了,悄悄将血迹从脸上抹去了,没叫程骄看到。作者有话要说:今晚的二更~第20章商别云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想:噫,血擦到指甲缝里了,好脏。但是既然湛明不想让程骄看到,商别云也明白他的考量,因而没有出声,在原地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想出一个话头来:“你最近参禅参得怎么样?通了吗?”湛明脸上一片坦荡,全无一丝尴尬:“阿弥陀佛,回商施主,上个月刚能把经书上的字认全。”“哦哦。”商别云左右看看,没什么话说。程骄在一旁看着,见他俩也不说话,湛明仍双手合十站着,商别云左看看右看看,用脚踢起地上的砖缝来。程骄觉得他与湛明之间的气氛有些怪怪的,好似并没有很熟,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先生,可是还有什么事没完吗?”商别云停了脚抬头:“没有了。”程骄一笑:“既没有了,我们这番也叨扰了大师许久,劳大师费心费力,不如先告辞,让大师好好休息,改日我们再转成登门拜谢,这样如何?”商别云如获大赦:“对对对,还是你想得周到,那湛明,你今天也辛苦了,今天就先这样吧,我们就回去了,改天再来谢你。”说罢对着程骄使了个眼色,迈步往大门处走。程骄接了商别云的眼色,躬身作揖向湛明拜别,低着头看到湛明脚尖转向了自己,回过了身来。可还没等着程骄抬头,湛明的声音便骤然响在了头顶,中气十成十的足:“阿弥陀佛,商施主,这次带这个程施主来,是专门来帮你赖账的不成?”程骄惊愕间,连作揖的手势都忘了收回来:“赖……赖账?”湛明大义凛然:“阿弥陀佛,程施主,拿了东西不给钱就跑,不是赖账是什么?”程骄回头看看一只脚迈出大门的商别云,后者一脸的心虚。程骄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原以为商别云是不擅交际,与湛明并不熟络,这才开口帮他客套解围。却没想到湛明这里也是生意,商别云在那扭捏尴尬了半天,原来是拖着不想付钱。程骄又回头看了商别云一眼,他眼神躲闪,全无表示。程骄见状只好叹了口气,把已经系在腰间的坠子解了下来,双手捧到湛明面前:“大师担待。我们此番出门,忘……忘了带钱,这坠子就先放在大师这里吧,待我们拿了钱回来,再将坠子讨回去。”湛明不置可否,还来得及说话,商别云两步迈了过来,抓起程骄手上捧着的坠子,直接塞到了自己怀里,还不忘瞪程骄一眼:“你也太实诚了些。”回过脸去,又对着湛明笑:“湛明,你也知道我两年多没开张了,憋着大的呢。我这次回去已经把消息放出去了,开始接活儿,倒时候捡个最肥的,回来给你的佛镀个金身,行不行?”湛明对着商别云行了个佛礼,满面佛光:“阿弥陀佛,商施主有心了。只是佛目空空,看不见这些俗世尘污,金身就不必镀了,直接将金子度给贫僧吧。”-------------------------------------出了小小庙门走了一会儿,回到了那家晾着小衣服的人门前,衣服已经被收走了,门前堆着的一堆东西也不见了。程骄走在商别云前面,指给他看。商别云瞥了一眼,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从怀里掏出那个坠子,扔到了程骄怀里。程骄接住坠子,正面反面,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刀斧的边缘有些锋利,手指摸上去,能隐隐感到一股锐意。手指缓缓地摩挲着那上面的花纹,程骄开口道:“先生,这是湛明大师的域吗?”商别云吊儿郎当:“嗯,是他的,这家伙藏了不少好玉呢,你这坠子若拿出去,不看雕工,只这块玉就能值个不少,不过湛明这老东西,要得比市价还贵个几倍,真是个黑心和尚,也不知道慈悲心都修到哪里去了。”程骄听得云里雾里,才反应过来:“啊,不是这个玉,是,鲛人域。”“哦。”商别云一拍脑袋,“这个啊,是。”又停下步子,叫住程骄问:“你怎么知道?”程骄拿着手里的坠子,拎起来对着阳光看,阳光穿过通透的玉件,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摇曳的光斑:“我至今为止见过的鲛人,包括洄娘与丛音,人手一块,看玉材雕工,都是出自一家,我想着这坠子肯定是有什么奇异之处吧,总不能是所有鲛人都商量好了,特地来照顾湛明大师生意的。”他将手放下来,将坠子系到腰间,紧紧地打了两个结,系完后抬起头冲着商别云笑:“而且湛明大师十分不舒服,跟洄娘那时候一样,我便想到,会不是是在这个过程中,动用‘域’了?”商别云便有一丝尴尬,觉得湛明多此一举,现在倒显得自己故意欺瞒小孩子一般:“你怎么看出他不舒服来的?要钱的时候中气倒是足。”程骄也挠挠头:“大师……回过头来之后,指甲缝里都是血,很难不注意到吧……”二人都沉默了片刻。商别云先开口:“确实是他的域。名为众身。”程骄听到与鲛人相关的事情的时候,总是很感兴趣的样子:“众身?难道说……”商别云打断了程骄,直摇头:“不不不,跟你想的完全不是一种东西,扔到地上,不会变出湛明的□□来,对着它说话,也召唤不来湛明。哎真是,平白起个这么厉害的名头,我都解释烦了。再说就是真能召唤出他的□□来又怎么样?肩不能扛脚不能踢的,出来就知道阿弥陀佛,真碰上敌人,管保跑得比你快。”程骄不免隐隐有些失望:“那这众身的域是什么?”商别云撩起挂在自己腰间的坠子,摊在手心里给程骄看:“湛明的域,是可以将你的一丝精气攫取出来,存入珊瑚或玉器这样有灵性的材质里。当你佩戴着这个物件的时候,它会在你身周形成一个分域,你在这个分域内,遇到即将危及生命的险况,或是身死,全部都会被湛明感知到。”程骄一愣,这样的域,好像格外的……商别云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太弱了?”程骄窘然道:“没……没有,只不过原先听先生说,男鲛的域,都是战域。众身好像……”商别云将坠子松开,背着手,好整以暇:“你仔细想想,若是两军交战,可有比众身更可怕的域?”程骄闻言,眼睛慢慢地瞪大了。两军交战、即将威胁生命的险况、全部感知、全部感知!众身会是兵家梦寐以求的神兵!程骄的呼吸克制不住地有些急促:“我原先以为,战域指的单单是战力之域,原来竟还有这等神用!只是……”他突然想到什么,语气犹疑起来,“鲛人之间,也有大型战役吗?”商别云摇头:“鲛人一族,族裔稀少,饶是我见过的鲛人,也不过百余数。”程骄闻言,又摸了摸自己的坠子,点了点头:“如此,湛明大师的域,倒是有些小用了,只给身边同族做防身之用吧。”“小用?”商别云回望寺庙寒酸破败的门头,嗤笑一声:“你可听闻过前朝的酒觞军?”程骄看着商别云的表情,一点点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来;“前朝那个传闻间百战百胜,未尝一败的神兵?且残暴无比,之所以叫酒觞军,是因为军中人人腰间都栓着一个敌人的头骨,用作胜仗时喝酒的酒觞。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有一天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朝也是在他们消失之后,才终于翻身,慢慢壮大的,难道说……”商别云专挑女摊主下手,混了好几个摊子,骗到了白送的糖人、香包、珞子等等各类小玩意儿,一股脑往程骄怀里一扔,拍了拍手:“玩得尽兴了,走吧。”程骄抱着那一堆东西点头:“是。”二人便出了坊市,又走了一阵子,走向了东郊,身边的行人也越来越少。不知不觉间,拐进了一条巷子,两侧民房低矮,前后空无行人。程骄四下望了望,低声问道:“先生,可引到人了?”商别云看他一眼:“反应不慢。”程骄低头,看了看怀里抱着那一堆东西:“先生不喜欢人,从不对人假以颜色,更不可能会对这种脏兮兮的糖人感兴趣。”商别云点点头,在四周望了一望,看到一户人家门前,晒着几件小小的衣裳,指着那家大门对程骄道:“都扔了吧,扔到那家门口去。”程骄跑了过去,将怀里的东西放到那家人门口,还特别将那个糖人抽了出来,放在了最上面,好不至于沾上太多灰。商别云看着他的举动,也没开口催促:“咱这大红大蓝的英俊男子招摇过市,没理由引不来苍蝇啊。”程骄跑回他身边,心里想着你要是对人族的比喻不怎么熟,就不要瞎用了,嘴上却不敢说,只是问:“没引到人吗?”商别云摇头:“没有。我五识很好,全神贯注之下,不会发现不了。”程骄有些犹疑:“是不是说明……”商别云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还不能断言。这个事悬着一天,你我便多担一天的风险。我倒希望有人现在就跳出来杀你。水来土掩,总比这样每天两眼一抹黑地等着强。”程骄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哎,不过也无妨了。”商别云又语气一振,劝慰道,“反正我们这次出来也不是专门为了这个,没钓到就没钓到,试一试总不亏,既然没人跟着,正好办正事办得也放心。”程骄问道:“先生要带我去见的这位湛明,也是鲛人吗?”商别云点点头:“没错。而且,你不会见到比他更奇怪的鲛人了。”-------------------------------------见到眼前的湛明之后,程骄明白了商别云的意思,并且深以为然。当商别云带着他七拐八拐,穿过各处民房,走到一处小小寺庙门前的时候,程骄心中就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可真的面对眼前剃光了头发的和尚,程骄还是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又说不出的荒诞。尤其是当眼前的和尚明眸善睐,唇红齿白,眼角一点薄红,一副桃花相的时候。商别云看着程骄看呆的样子,心中暗爽:早说了不是我定力不好,谁看谁都傻。只听到程骄磕磕巴巴地问:“海里,你们海里也兴佛教的?”湛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答这位没见过的施主,不信,那边有智慧的也就我们一族寥寥些许人,还经常碰不上面,没有什么传教的必要。”商别云锤他肩膀一下:“你不胡言乱语的时候,没准能像个正经和尚。”湛明依然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商施主,小僧有戒疤,有度牒,在大寺空绝有字号,原本就是正经和尚。”商别云扭过头来对着程骄:“他说话就这个德行,你多习惯习惯就好了。”又对湛明说:“这是程骄,我这次来是找你,一是为了给他求个坠子,二是……我的丢了,你再给我个。”湛明合十的手松开了,闭着眼深呼吸了几口,又艰难地合了起来,程骄眼看着他的手微微抖着,像是极力压制着:“阿弥陀佛,商施主,你没有良心的吗?”商别云倒没好意思理直气壮,眼神闪躲着不敢跟湛明对视,一指程骄:“我是救他的时候丢的!你的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好事,丢的坠子,说不定是业障呢!”程骄赶紧点头附和:“是是是,确实是为了救我丢的。”湛明深深地看了商别云一眼,转过头来对程骄说:“阿弥陀佛,程施主,不必理他。劳动尊驾,将手递给我一下。”程骄看了商别云一眼,商别云点头示意,程骄便把右手递了出去。湛明握住了程骄的右手,闭上了眼睛。程骄屏住了呼吸,突然右手无名指抽动了一下,仿佛感受到一丝刺痛,十分轻,转瞬即逝,更像是自己的幻觉。湛明松开了程骄的手,看了商别云一眼,恢复了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程施主,不知道护身符的样式,你自己有什么要求?”程骄收回了手,沉吟了片刻:“不知道刀斧案,可不可以?”湛明与商别云同时看了他一眼,湛明开口道:“阿弥陀佛,程施主,刀斧案是镇凶的图样,主血祭杀伐,最为凶戾不祥,往往是用来压制大凶邪祟的,并不是能作为护身符的图样,还是换一个吧。”程骄笑言:“大师,我听说护身符的气运与主人相通,若主人的气运可以压得过护身符的,那极凶就会变为上瑞,对不对?”湛明看着程骄的眼睛,片刻后,对着程骄行了一礼:“阿弥陀佛,程施主心意颇坚,我不便多说,便依施主的,盼施主万事顺遂。”程骄对湛明回了一礼。湛明便走进了内室。商别云抱着膀子看着程骄,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商别云与程骄在外面等着,也没有说话。湛明双手合十走了出来,走到程骄面前,将手展开,手上捧着两个坠子,脸色却好似比刚刚更加苍白了。程骄再行一礼,这一礼湛明没有回,受着了。程骄小心地将其中一枚坠子拿了起来,是一块上好的白玉籽料,上面刻着的,果然是刀斧案的纹样,一刀一斧字状交叉,交叉处一滴鲜血欲坠不坠,刀工圆润细致,仿佛天工,可不像是护身符,反倒隐隐透出一股邪气。程骄十分满意,真诚道谢。湛明摆手推却,转过身来,立着商别云老远,直接将手里剩下的那枚坠子扔给了他。商别云大惊失色,手忙脚乱扑过去在半空中接下了坠子,吓得面色惨白:“你有病吧!”湛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商施主,你既不珍惜,我也不用多仔细,凑合着用吧,最后一块了。再来求,我是没有了。”商别云捧着坠子仔细检查,见没有磕坏碰坏,跟自己上一块一模一样,也不敢对湛明发火,自己嘟囔:“再不挂腰上了,栓个绳子挂脖子上,每天捧在怀里睡,行了吧。”湛明点点头,一丝血迹从一侧鼻孔中蜿蜒下来。湛明正背对着程骄,将合十的双手抬高了,悄悄将血迹从脸上抹去了,没叫程骄看到。作者有话要说:今晚的二更~第20章商别云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想:噫,血擦到指甲缝里了,好脏。但是既然湛明不想让程骄看到,商别云也明白他的考量,因而没有出声,在原地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想出一个话头来:“你最近参禅参得怎么样?通了吗?”湛明脸上一片坦荡,全无一丝尴尬:“阿弥陀佛,回商施主,上个月刚能把经书上的字认全。”“哦哦。”商别云左右看看,没什么话说。程骄在一旁看着,见他俩也不说话,湛明仍双手合十站着,商别云左看看右看看,用脚踢起地上的砖缝来。程骄觉得他与湛明之间的气氛有些怪怪的,好似并没有很熟,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先生,可是还有什么事没完吗?”商别云停了脚抬头:“没有了。”程骄一笑:“既没有了,我们这番也叨扰了大师许久,劳大师费心费力,不如先告辞,让大师好好休息,改日我们再转成登门拜谢,这样如何?”商别云如获大赦:“对对对,还是你想得周到,那湛明,你今天也辛苦了,今天就先这样吧,我们就回去了,改天再来谢你。”说罢对着程骄使了个眼色,迈步往大门处走。程骄接了商别云的眼色,躬身作揖向湛明拜别,低着头看到湛明脚尖转向了自己,回过了身来。可还没等着程骄抬头,湛明的声音便骤然响在了头顶,中气十成十的足:“阿弥陀佛,商施主,这次带这个程施主来,是专门来帮你赖账的不成?”程骄惊愕间,连作揖的手势都忘了收回来:“赖……赖账?”湛明大义凛然:“阿弥陀佛,程施主,拿了东西不给钱就跑,不是赖账是什么?”程骄回头看看一只脚迈出大门的商别云,后者一脸的心虚。程骄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原以为商别云是不擅交际,与湛明并不熟络,这才开口帮他客套解围。却没想到湛明这里也是生意,商别云在那扭捏尴尬了半天,原来是拖着不想付钱。程骄又回头看了商别云一眼,他眼神躲闪,全无表示。程骄见状只好叹了口气,把已经系在腰间的坠子解了下来,双手捧到湛明面前:“大师担待。我们此番出门,忘……忘了带钱,这坠子就先放在大师这里吧,待我们拿了钱回来,再将坠子讨回去。”湛明不置可否,还来得及说话,商别云两步迈了过来,抓起程骄手上捧着的坠子,直接塞到了自己怀里,还不忘瞪程骄一眼:“你也太实诚了些。”回过脸去,又对着湛明笑:“湛明,你也知道我两年多没开张了,憋着大的呢。我这次回去已经把消息放出去了,开始接活儿,倒时候捡个最肥的,回来给你的佛镀个金身,行不行?”湛明对着商别云行了个佛礼,满面佛光:“阿弥陀佛,商施主有心了。只是佛目空空,看不见这些俗世尘污,金身就不必镀了,直接将金子度给贫僧吧。”-------------------------------------出了小小庙门走了一会儿,回到了那家晾着小衣服的人门前,衣服已经被收走了,门前堆着的一堆东西也不见了。程骄走在商别云前面,指给他看。商别云瞥了一眼,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从怀里掏出那个坠子,扔到了程骄怀里。程骄接住坠子,正面反面,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刀斧的边缘有些锋利,手指摸上去,能隐隐感到一股锐意。手指缓缓地摩挲着那上面的花纹,程骄开口道:“先生,这是湛明大师的域吗?”商别云吊儿郎当:“嗯,是他的,这家伙藏了不少好玉呢,你这坠子若拿出去,不看雕工,只这块玉就能值个不少,不过湛明这老东西,要得比市价还贵个几倍,真是个黑心和尚,也不知道慈悲心都修到哪里去了。”程骄听得云里雾里,才反应过来:“啊,不是这个玉,是,鲛人域。”“哦。”商别云一拍脑袋,“这个啊,是。”又停下步子,叫住程骄问:“你怎么知道?”程骄拿着手里的坠子,拎起来对着阳光看,阳光穿过通透的玉件,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摇曳的光斑:“我至今为止见过的鲛人,包括洄娘与丛音,人手一块,看玉材雕工,都是出自一家,我想着这坠子肯定是有什么奇异之处吧,总不能是所有鲛人都商量好了,特地来照顾湛明大师生意的。”他将手放下来,将坠子系到腰间,紧紧地打了两个结,系完后抬起头冲着商别云笑:“而且湛明大师十分不舒服,跟洄娘那时候一样,我便想到,会不是是在这个过程中,动用‘域’了?”商别云便有一丝尴尬,觉得湛明多此一举,现在倒显得自己故意欺瞒小孩子一般:“你怎么看出他不舒服来的?要钱的时候中气倒是足。”程骄也挠挠头:“大师……回过头来之后,指甲缝里都是血,很难不注意到吧……”二人都沉默了片刻。商别云先开口:“确实是他的域。名为众身。”程骄听到与鲛人相关的事情的时候,总是很感兴趣的样子:“众身?难道说……”商别云打断了程骄,直摇头:“不不不,跟你想的完全不是一种东西,扔到地上,不会变出湛明的□□来,对着它说话,也召唤不来湛明。哎真是,平白起个这么厉害的名头,我都解释烦了。再说就是真能召唤出他的□□来又怎么样?肩不能扛脚不能踢的,出来就知道阿弥陀佛,真碰上敌人,管保跑得比你快。”程骄不免隐隐有些失望:“那这众身的域是什么?”商别云撩起挂在自己腰间的坠子,摊在手心里给程骄看:“湛明的域,是可以将你的一丝精气攫取出来,存入珊瑚或玉器这样有灵性的材质里。当你佩戴着这个物件的时候,它会在你身周形成一个分域,你在这个分域内,遇到即将危及生命的险况,或是身死,全部都会被湛明感知到。”程骄一愣,这样的域,好像格外的……商别云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太弱了?”程骄窘然道:“没……没有,只不过原先听先生说,男鲛的域,都是战域。众身好像……”商别云将坠子松开,背着手,好整以暇:“你仔细想想,若是两军交战,可有比众身更可怕的域?”程骄闻言,眼睛慢慢地瞪大了。两军交战、即将威胁生命的险况、全部感知、全部感知!众身会是兵家梦寐以求的神兵!程骄的呼吸克制不住地有些急促:“我原先以为,战域指的单单是战力之域,原来竟还有这等神用!只是……”他突然想到什么,语气犹疑起来,“鲛人之间,也有大型战役吗?”商别云摇头:“鲛人一族,族裔稀少,饶是我见过的鲛人,也不过百余数。”程骄闻言,又摸了摸自己的坠子,点了点头:“如此,湛明大师的域,倒是有些小用了,只给身边同族做防身之用吧。”“小用?”商别云回望寺庙寒酸破败的门头,嗤笑一声:“你可听闻过前朝的酒觞军?”程骄看着商别云的表情,一点点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来;“前朝那个传闻间百战百胜,未尝一败的神兵?且残暴无比,之所以叫酒觞军,是因为军中人人腰间都栓着一个敌人的头骨,用作胜仗时喝酒的酒觞。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有一天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朝也是在他们消失之后,才终于翻身,慢慢壮大的,难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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