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打开。空洞洞的黑暗,携着浓重的血腥气,涌动着挤了出来。商别云皱眉,大袖遮住口鼻,后退了一步。袁公子兴高采烈地迈过门槛,快走了几步,正待兴奋地说些什么,回头见商别云还站在原地,不由得一愣:“你害怕?”商别云脸上淡淡的,除了嫌恶,没有其他的表情。不等答话,袁公子先拍手笑道:“啊,你爱干净,是不是?”“放心,我处理地很干净,可能是因为一直关着门,所以气味大了些。我将窗打开吧,过会儿就好了。”一边说着,一边手腕翻转,看不清什么动作,只听到窗沿传来几声闷响,四扇窗户同时洞开。见识了这么一手,商别云微微挑了一下眉毛。袁公子十分高兴,两颊微微泛红,站在屋子的正中,展开双臂,朝商别云做了个承让的手势,侧身立在了一旁。他让开之后,背后的光景便显露在了商别云的面前。门窗虽已全开,可房间内的光线仍有些灰蒙蒙的,不过可以看到,房间的正中,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并肩跪着,背朝着大门,头深深地垂在胸膛处——是伏罪忏悔之姿。商别云迈进了门槛,朝那二人走去。袁公子呼吸有些急促,眼神亮着,看着商别云。商别云走近了。在房门外看的时候,是低头跪拜的身形没错,可离近了便看清了,不是跪着的。毕竟没有腿的人,要怎么跪呢。那二人的身子,从腰部以下,被齐齐斩断。下半身不知去了哪里,独有一个上半身,像两个石墩一样,被摆放在这里。二人背上都插着一截短短的剑柄,商别云绕了半周,缓缓走到侧面,看到了长剑的剑刃,从二人背后尽根没入,剑身以一个斜角查在地上,支撑着他们的身体,这才使他们的头垂了下来,变成忏悔一样的模样。“如何?”袁公子头歪下来,试图看清商别云的表情,“我把内脏也掏干了,不然肯定会淌一地的。早说了吧,我处理地很干净。”商别云略看了两眼,点头道:“确实,连切口断面都很干净。是袁公子亲自动的手?好一手功夫。”袁公子闻言果然很高兴,眼睛笑得弯起来:“我就知道你肯定懂。”商别云淡淡地望向他,袁公子接着道:“你遇事不惊,说话也有意思,我就知道你不是俗人。”商别云却只是略略牵动嘴角,仔细看着自己袍子下摆,免得沾上尸体上的血,朝袁公子的方向挪动了两步:“袁公子与家考之间有什么纠葛,我懒得问,也不关心。袁公子看得出来?我是个最怕麻烦的人。”袁公子颇为遗憾地撇了撇嘴:“别啊,我还想仔细讲讲呢。你要是不听,我不是无聊死了?”商别云不理会:“旁人家关起门来的事,我懒得多嘴。实不相瞒,我此番来,只是为了一个男伶。”袁公子突然将脸凑了上来,鼻尖对着鼻尖,呼吸相闻,眼神好奇地在商别云的眼中逡巡:“男伶?你喜欢这个?是为了争风吃醋来的?”商别云毫不避讳地皱眉,往后退了一步:“袁公子知道?”袁公子看着商别云退后的动作,皱了皱鼻子,小孩子赌气一样:“我才不告诉你。”商别云一拱手:“好,我知道了。我问完了想问的,既然袁公子不知道,府上也没别的活人能问了,那我们便告辞了。”“你看看,你这人。”袁公子无奈地笑道:“一言不合就要走?也不问问,我放不放你?”商别云直起身来,舌头舔过上排牙齿,咧嘴一笑:“杀了你再走,也不是不行,无非就是麻烦一点。”袁公子与他对视片刻,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你多大年岁?怎么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莽莽撞撞的,方才念着要找袁大人,可不知道袁大人长什么样,现在又吵着要找那个小男伶,可你还是不知道那个小男伶长什么样。”商别云微微皱了一下眉。袁公子狡黠一笑:“还是说,你打心底里认为你们鲛人一族都是顶尖的美貌,压根就没往那个方向想过?”商别云一愣,继而神色大变。背后有劲风袭来,商别云矮身下伏回身,从袖中抽出磷光匕首回挡,可看清来物又是一愣,紧急之下只能松手任磷光跌落,展开双臂,结结实实地抱住了被抛过来的程骄,以手护住他的头跟脖颈,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撞在房中梁柱上才堪堪停下,胸中一阵气血翻涌,喉咙吞咽之间,一股甜腥之气。他两指探在程骄脖颈一侧,略微放下心来,将程骄从怀中转过来,平放在地上,垫高了脖颈,站起身来,站到了程骄身前。那小厮立在袁公子的身边,神情漠漠,五官确实,十分平淡。商别云转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是,没想到这么丑的,会是我的族人。”袁公子将手臂搭在小厮的头上,拍了拍他的脸:“本来生得可好看呢。可惜我要他做的事,不需要那么好看。找人给他换了张皮,受了不少罪,但是效果不错吧,你看,你都没认出来。”“要他做的事,就是去画舫上唱歌,好引来袁公子?”“袁公子”兴奋拍手:“啊呀,你已经知道我不是姓袁的了?怎么猜到的?”商别云微微一笑:“不告诉你。”轮到“袁公子”愣住,片刻之后,无奈笑着摇头:“忒记仇。青儿,将剩下那个拉出来吧。”小厮青儿淡淡应了一声,走到供桌之前,掀开桌帘,将一具半截的身子拖了出来。商别云瞥了一眼,那桌子下面,还堆着几人的残肢脏器,血淋淋一片。青儿将那半截身子甩在地上,看相貌,是个年轻的公子,与跪着的两具残尸,面容上有些相似。只不过身体的断口处还是一片狼藉,显然,是还没来得及处理干净。“袁公子”对这件作品显然有些不满意:“才弄到一半,就叫你那个小随从撞见了,先收拾他去了。听青儿说起你来,就赶紧匆匆收拾了一番,先去请你。唯一一个观众,不能让你看着觉得乱糟糟的呀。”商别云嗤笑:“没想到……为了我还挺费心。”袁公子腼腆地笑了笑:“我名号中有个澜字,你若愿意,可以叫我澜公子。”“非亲非故,死生仇敌,用不上这么亲近的称呼。”“这便死生仇敌了?我也没把你怎么样吧,难不成,因为地上躺着的那个?我又没宰了他。”商别云直起身子来,点了点躺在地上的程骄:“伤我族人其一。”又点了点双手沾满鲜血,正面无表情站着的青儿:“毁我族人容颜其二。”那根手指,锐剑般,又点向笑盈盈站着的澜公子:“你杀人的这些花样,无聊可笑。我让你看看,什么是新鲜的。”第40章澜公子愣了一下,突然爆出响亮的大笑,直笑得弯下腰来,捂着肚子喘气。“他?”澜公子指着青儿,“他是我的。别说是一张面皮,就是叫他为我死,那也是他自甘的。”他又突然敛了笑,表情转换之快,让人忍不住心觉诡异:“你还真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护自己族人呢,商、别。云。”对于他叫出自己的名字,商别云没有丝毫惊讶。对方既然知道鲛人,那么知道自己,也没什么奇怪的。商别云不屑再与这疯子多言,磷光脱手,他身无利器却泰坦自若,朝着澜公子,微微挑了下眉毛。周身气势升腾着,马上就要攀至最锐的一个点时,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下袍的衣角。“先……咳……先生……”程骄的手死死攥住商别云的衣角,想要直起身来,却又不能,头重重地摔下,口中溢出大股大股的鲜血,顺着脸颊流到脖颈里。商别云愣了一下,回身蹲下,将程骄的手拿下来握住,把他的脖颈托起来抬高,头靠在自己怀里:“嘘……等我一会儿。”程骄眼前是光怪陆离的色斑,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商别云的脸,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痉挛着,用尽全身最大的力气,咽下了口中的血,将头偏到一旁:“……脏。”商别云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斑斑血迹,自嘲般一笑,用手擦去了程骄颈侧的血迹:“还真是,你自己算算,弄脏我多少套衣服了?”澜公子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说话,程骄靠在商别云怀里,痛苦地咳着鲜血,却在痛苦的间隙,突然睁开眼,向澜公子递来一个神祇般漠然,又饱含着嘲弄与恨意的眼神。澜公子眉心一条,突然笑着抚掌道:“啧啧,像你这般看顾自己族裔,真是令人动容呢。不过我倒是好奇了,对所有鲛人,你都一视同仁吗?要是一个杀了另一个,你又当如何?”青儿与商别云同时动了。青儿抽出袖剑,向着商别云的方向,慢走了两步,剑刃在地面上拖行,发出刺耳的锐响。商别云手掌抚在程骄胸口,微微发力,程骄痛苦的咳声渐渐减弱,阖上了眼睛,呼吸稳了下来。商别云托着程骄的头,将他的身子轻轻地放在了地上。旋即,右手越过肩头,两根手指夹住了短短一截剑尖。商别云余光看了指尖的剑光一眼,微微一哂,将剑尖甩开来,左腿为轴,右腿横扫半圈,腿风劲烈,直去一丈有余,堂中跪着的两个半截尸体被劲风扫到,摇晃了两下,好险没有摔倒。青儿跃后两步,狼狈躲开,重新起了一个剑式,提剑至眉心,脸色铁青。商别云站在程骄身前,抖了抖自己的袍子:“学人族玩剑术?不是鲛人吗?你的域呢?去画舫给那群人族现眼,我还以为你对自己的域多自满呢。怎么现在不用了?抖出来,爷看看。”青儿余光瞥见身侧澜公子笑盈盈的侧脸,咬了咬牙,低喝一声,挽了一个剑花,一招梁上梦,再朝商别云刺去。商别云嗤笑一声。磷光不在手,他随手摘下头顶玉簪,松松握着,望着直冲过来的青儿,眼中独有轻蔑。青儿一剑刺出,商别云微微偏头,剑风荡起他鬓边一缕头发。青儿一剑不中,抽剑退开,从商别云腰侧递出一刺,商别云欺身一步,以肘狠狠砸在青儿背心。青儿身子一塌,瞬时吐出一口鲜血,没想到却不闪不避,与商别云错身而过,拼着将背心全部留给商别云,借着去势,剑尖固执地朝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程骄刺去。商别云眼色一变,反身便直追而去。“铮”的一声,玉簪与袖剑格上,点点玉屑浮在空中,商别云半蹲着身子,以一枚玉簪格住了头顶劈斩下来的袖剑,眉角被剑风扫到,裂开一道口子,一道血迹滑下来,缓缓浸红了他的眼角。身后的程骄,一无所知地昏睡着。青儿双手握住剑柄,目眦欲裂,商别云变挡为推,玉簪一点点压住剑刃,缓缓站起身来。青儿双目赤红,颤抖着勉力支撑,看着玉簪一点一点压过剑锋,扎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鲜血顺着玉簪,一滴滴地落下来。“可惜了。”商别云低头看了地上的血一眼,“我今日出门,戴的好簪子。”青儿忍着痛,身子以诡异的姿态向后弯折,袖剑向前一划,趁机退了两步,商别云松了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青儿将肩上的玉簪拔了下来,随手扔在了地上,捂住了肩膀,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涌出来。他咬牙狠狠盯了商别云一眼,突然闭上了眼睛。一直笑着观赏的澜公子却在这时候走上前来,毫不在意地将背后敞开给商别云,面对面审视了青儿两眼,突然扬手,打了青儿一耳光。商别云眉心一跳。青儿头被打得偏过去,懵了一下,迅速将头偏了回来,收了剑式,将袖剑折回袖子里,低头行了一礼,嘴角缀着一丝血迹,左边脸颊高高地肿了起来,他甚至都没有去摸一下,便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立在了澜公子身边,面无表情,带着那张肿得可笑的脸。澜公子回身对着商别云,从袖中拽出一张帕子来,一根根地擦着自己的手指,擦完之后,将帕子丢到了地上:“我不让他用域。”商别云冷冷看着他。“我没让他用。不知道你几斤几两,怕他一用域,真没轻没重地杀了你。我还没玩够你呢。”“就凭他那半吊子的域?”商别云跟澜公子一样,从袖中拽出来一根发带,叼在嘴里,不紧不慢地束着自己的头发,“吓我一跳,我当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呢。”澜公子捂住嘴,表情极尽夸张:“连他的域你也能猜到?”“也不是什么新鲜东西。”还是束起头发来打架比较利索。商别云晃了晃脖子,束起的发梢在腰间晃着,“青州游乐坊传了几天,说男伶画舫上来了个小东西,唱起曲来,如空山碎玉,凤凰轻鸣,能叫听到他歌声的人,恍如陷入美梦,恋恋不得出,是能叫人上瘾的美妙。”“我开始也没当回事,游乐坊为了招揽生意,什么鬼话都编的出来,再者说了,说不定是人族又新出了什么下三滥的迷魂药,能导致这样的效果。”“只不过,那个包了他的首场,第一个听了他唱的曲的人,死了。有一日好端端走在路上,叫惊到的马踏死了。因为实在是毫无关联,所以暂时还没人想到画舫那里去。”“可是不巧,我正盯着街面上所有的死案,这才注意到。不过唯一奇怪的就是,明明听起来像个幻域,为何他是个小子?”澜公子搓着手,满脸的热切:“女幻男战?多没意思。我做了一些小小的改良,现在看来,效果不错。”又回头拍了拍青儿剩下的那半张完好无损的脸:“这张脸也是,要是留着他原来那张脸,我怎么知道那些人为他痴迷,到底是因为他的脸还是歌声?男人嘛,还是□□熏心的多。去掉影响因素,得到的结果才比较纯粹。那些人开始都看不上青儿的相貌,可还不是被青儿拽到了自己的美梦之中,跟青儿缠绵地那叫一个痛快。”“所以袁少爷只是偶然?”商别云看了看地上三具支离破碎的尸体。“那倒不是。只不过,也能算是一石二鸟吧,袁家脏污,我早就想动了,正好也验证验证我的成果。”澜公子用脚尖踩住袁少爷的脸,碾动了几下,“你不知道,这小子原本不喜欢男人,叫朋友拽到画舫上,听我们青儿唱了一曲儿,就死皮赖脸地爱上了,将人买到家里养起来,我杀了他老子娘,要动手杀他的时候,他还苦苦求我,放青儿一马。”“哈哈哈哈哈。”澜公子擦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我成全他,让青儿活剖他,他肚子给青儿慢慢割开的时候还有一口气,你不知道那个表情,真是好笑极了。”商别云无动于衷,不愤怒也不哀怆。对着这样的反应,澜公子也觉得无趣,止了笑,呷了呷嘴:“你这人可真没意思。”“不敢有意思。澜公子觉得有意思的,我看着都挺惨的。”澜公子打了个响指:“要不你试试青儿的域?别太快死哦,你如果放弃抵抗地太快,我就叫青儿给你个最最折磨的死。如果挣扎地久呢,我看得过瘾,就让你舒舒服服地死。如何?青儿的域,名叫绮梦,是我起的,我让你在好梦里死。”青儿闭上了眼睛。商别云睁开了眼睛。眼前是沉沉一圆月亮,几乎占满了整个天穹。商别云低头看去,自己穿着一件蓝色的薄纱衣,坐在一块玄色的礁石上,双脚光着,浸在微凉的海水里,尾尖甩了过来,轻轻绕在自己腹间。四下是无垠的海水。商别云抬头看着月亮,有些发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浮上海面,孤身一人坐在这里看月亮。“先生。”商别云回过头去,程骄的头从海水下浮上来,甩了甩脸上的水,爽朗地笑着叫他。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大家,今天晚了一点。大场面打斗太难写了哭哭。今天的加更欠到周末补上吧。每天快10点才能到家实在是赶不上5555。(另外悄悄)我好爱澜澜,美丽变态坏男人我的爱。大家别站,纯坏认证。第41章程骄看着商别云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愣:“先生怎么了?”而后环着礁石游了半圈,双手撑起身子,坐了上来,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纱衣,湿哒哒地,黏到商别云身边来,手臂亲亲热热地,挨着商别云的手臂。商别云拽拽袖子:“去去去,把我都弄湿了。”程骄也不在意,他双手撑在身后,身体向后仰着,甩着头发上的水,把漂亮的喉结大大方方地展在月光下面。“先生刚才发什么呆?”他问。“谁发呆了。”商别云站起身来,踢了脚程骄的腿。刚才那一瞬间的恍惚他打算忽略过去,月是好月,风是好风,他心中只有熨帖的懒意:“丛音呢?”“我俩刚分开不久,我来找先生,她应该还在深海玩吧。”程骄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的身量已经比商别云高了小半头,站起身来,背着月光,在商别云脸上投下完完整整的影子。商别云心中不爽,啧了一声:“你是不是又长了?有完没完了?”程骄很得意地笑:“是,我是咱们中间最高的了,先生看,我的尾也比你的长。”说着在商别云眼前晃了晃尾尖,又去勾商别云的。商别云没面子,拉下脸来不理程骄,程骄赶紧收了尾耷拉着眉毛说好话。二人正纠缠闹着,听到前方传来一道破水声。丛音把头探出海面,摸了把脸上的水,举着手大喊:“我最快!我我我!”紧接着,洄娘跟淼淼也不分先后地浮了上来。淼淼还是没什么表情,浮上来之后,先伸手去旁边,帮洄娘捋了捋粘在脸上的发丝。洄娘顾不上她,吐了一口水,先指着丛音骂起来:“你是不是作弊了!刚才是不是你用尾缠我!”丛音不甘示弱:“那游到一半的时候淼淼还牵着你的手带了你一段呢!你怎么不说!”商别云被吵得头疼,开口制止:“行了,不是我说你们,洄娘你都大几十岁了,还有丛音,你再怎么说也蜕鳞成年了,三岁吗?还玩这个?”正说着,湛明的头从海面上露了出来。商别云:……湛明喘得张不开嘴:“不行了不行了,我腰都要游断了。下回说什么也不陪你们玩这个了。”他用手将头发高高束起来,一边束一边看到了礁石上站着的商别云,远远地朝他喊:“你笑什么笑?有本事下来啊!你岁数比我还大呢!不见得比我快!”发丝全部拢上去之后,他的脸完完全全露了出来,眼角的红像是碾碎了的红珊瑚,荡在映着月光的海水里,是让人惊心动魄的颜色。怪道有人族管我们叫海妖呢,这家伙有头发的时候,还真当得起海妖这个名号。商别云忽然一愣。有头发的时候?湛明什么时候没有头发了?一瞬间的想法,还没想出头绪来,听见身旁的程骄开口问:“他俩没跟你们一块儿玩?”“这儿呢。”李东渊的声音从礁石后面传了过来,商别云回头,见他正抓着石头上来:“西南领地那边出了一点小摩擦,有个不懂事的新族群占了咱的海域,四五个小鲛,都刚成年不久。我带着青儿跑了一趟,说是交涉,去教孩子还差不多。”青儿从另外一边上来,身量瘦瘦小小的,容貌清丽,对着商别云撒娇:“还说呢,先生评评理,渊哥非让我带头去跟他们交涉,天,我比他们里头最小的还小两岁呢。”程骄走上前,揉了揉青儿的头,笑着说:“这怕什么,你从小就跟着先生,就算是年岁小,教他们那群野孩子两手,也是绰绰有余。”青儿在程骄的手掌下面舒服地眯起眼睛,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是呢,咱们能有先生,可真好。”不知道为什么,商别云看着眼前的青儿,突然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他看了青儿一会儿:“青儿你还有多久蜕鳞?”青儿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跟着先生过了八年,先生捡我的时候我六岁,如今我也十四了。那就是还有不到四年。怎么了先生?”商别云皱着眉。到底是哪里怪异?是因为青儿太瘦弱了吗?捡到程骄的时候他也十四,可比青儿高多了。商别云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对着青儿皱眉说了句:“你往后多吃点。”青儿不明所以,跟程骄对视了一眼,挠着头答应了一声。他的眼神在四处的海里转了一圈,笑了起来:“今天还真是巧,怎么大家都聚在一起了?像提前说好的一样。人齐了吗?还有谁没来?”商别云回过头,看了看水中的人,在心中数了一下,喃喃道:“景川呢?景川还没来,等等他吧。”可不知为什么,眼前的月还是好月,风还是好风,身后的程骄三人温声说着话,水中的丛音几人笑闹追逐着。可他心头涌动着一股极不舒服的血气,拱着他,催着他,让他有想要抱住头嘶吼的冲动。他将头深深地埋在自己双臂之间,周身空荡荡地,什么声音都没有。他在心中做好了准备,慢慢抬起头来。月是血月。血月之下,是血海。淼淼下半身浮在血浆般浓稠的海里,上半身体搭在洄娘的身体上,脸朝下,头发仍是乱糟糟的,背上七八个血洞,几乎被凿烂了,鲜血似乎已经流尽了,融在了无边无垠的血海里。洄娘仰面浮在海上,身子被淼淼遮住,只露出一张脸来。只不过那张脸,像是被无数恶鬼撕咬过,没有一丝完好的面皮留下,与身下的血海几乎是一个颜色,只不过一双眼睛,因为没有了眼皮,直直地望着天空,倒显得跟活着的时候差不多亮。不远处的湛明也随着波浪微微动着。他身边散着无数的头发,那些头发泡在血水里,变成腥湿黏答答的一片。他的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不过是有一把长剑将他的掌心对穿,固定在那里的。只不过湛明的脸上带着一丝丝笑,一眼看去,像是欣慰的表情。丛音。那应该是丛音吧,眼前那一团,在血色的海水中剧烈燃烧着的,血色的火焰。咚。是锐器落在地上的声音。商别云慢慢地回过身来。李东渊脸朝下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背上看不见伤口,身下是一大滩血,黏答答的,一滴一滴,从礁石上落到海里。青儿仰面躺着,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脸歪在地上,眼睛没有合起来,一滴泪要坠不坠,就这么悬在那。程骄背对着商别云,双手无力地垂在地上,是跪伏的姿势。商别云劝着自己的脚,提起来,迈了一步。程骄像突然惊醒一样,突然动了起来,一把剑落在他膝前的地上,他看着眼前的李东渊与青儿,将沾满了鲜血的手举到眼前,慢慢回过头来,嘴角上还有溅上去的鲜血。“先生。”他举着那样的两只手,看着商别云,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地,滑下一滴泪来。商别云走了过去。他是站立的,程骄是跪伏的,他伸出一只手来,将程骄的头按在自己怀中:“嘘……嘘……没事。”程骄像是等这一个怀抱等了万万年,松下劲来,完完全全地靠在了商别云身上。“嘘……嘘……”商别云慢慢地拍着他的背,目光投向很远很远的远处,落在一片虚空里。磷光闪过,程骄捂住自己的脖颈,鲜血像是获得了自由一般,从指尖疯狂逃逸。他抬起头来看着商别云,眼神中有千万句话,可已经说不出来。商别云抱着他的头,伏下身子,将他缓缓放在地上。他也在程骄的身边侧身躺下,躺在他的血上,额头抵在程骄的肩上,一只手环着他的肩膀,轻轻地拍着。不过几息之后,程骄也没有了动静。商别云踉跄着站起身来,环顾着四周。除了血色,再看不到别的颜色。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蓝色纱衣。不知道为什么,那上面却没有沾上一丝血迹,干净飘逸,谪仙一样。他的双手也是一样,翻来覆去地看,都看不到一丝血迹。海天之间,月色之下,此时此刻,他是唯一一个干净的人。商别云无声地笑了一下,双手握住磷光,高高地举了起来,对着心脏猛刺下去。“……我让你在好梦里死。”澜公子说完,看着青儿闭上了眼睛。商别云只是站着,没有做什么表情。澜公子见过青儿展域无数次,眼神微微亮着,看着商别云的脸。下一秒,青儿突然睁开了眼,吐出一大口带着脏器碎片的血,他痛苦地捂住胸口,委顿滑坐在地上。商别云眨了一下眼,神色如常:“试过了,你这域,挺没意思,不是什么好域。”澜公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商别云,又转头看看痛苦吐血的青儿:“被破了?怎么破的?死不了吧?起来啊,再用一次!给我再用一次!我一定要搞清楚!”青儿勉力支起身子来,胸前的衣襟被他自己吐的血浸透了。他顶着脑中针扎般的刺痛,勉强坐直了身子,再次闭上眼睛。“不必了。”商别云伸出两根手指,对着青儿做出“止”的手势,一股肉眼不可见的“气”,从他脚下升腾起来,飓风一般席卷了整个空间,商别云的头发垂在身侧,轻轻飘动着。“我不喜欢你造的幻。作为惩戒,你的域,我抹掉了。”“褫夺。”他的神态有些无所谓,百无聊赖一般,吐出这两个字。第42章咬牙等待着的,想象中的雷击、鞭笞、剧痛,都没有来。青儿再睁开眼睛,商别云默视着他,放下了手指。空气中那股令人不由自主想要跪伏叩首的威压,消失得无影无踪。青儿箕坐于地,眼神空空,喃喃地念着:“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他回头望向澜公子,眼角坠下一滴眼泪:“公子,我的域,没有了……”澜公子的表情有一些惋惜与心疼,朝他温柔地笑着:“没关系,没了就没了……”青儿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对不起,公子,我……”澜公子的衣袖从他脸上温柔地拂过,那么轻,那么软,还带着澜公子身上那种独一无二的香气。下一刻,青儿的身子重重地砸到了地上。他仰面躺着,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脸歪在地上,眼睛没有合起来,一滴泪要坠不坠,就这么悬在那。澜公子立在他身旁,从袖中拽出帕子来,擦了擦自己的手:“没了就没了,又不是什么好域,我回去再做一个就是了。”说完他松开了手,帕子飘飘摇摇,落在了青儿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电光火石之间,那张帕子没有得到安稳,被一阵劲风带起,打着旋向前飞了几丈。澜公子的背撞翻了堂上两排桌椅,被商别云用一只手掐着脖子提了起来,狠狠地砸在了墙上,力道之大,中堂之上挂着的匾额都晃了几下,簌簌的灰落下来,洒在二人的头发上。澜公子两只手抓住商别云的手腕,居高临下地看着商别云,咧嘴一笑,口中鲜红一片。商别云半个字都没吐,紧紧地抿着嘴唇,左手成拳,向着澜公子的太阳穴狠狠砸去。澜公子腾出右手护在头上,手臂生生受了商别云一拳,仿佛可以听见臂骨在皮肉中开裂的轻微脆响。他背抵着墙面发力,双腿腾起踹向商别云腹下,商别云松手,拧身避开,可还不等澜公子喘息,他又马上欺身回来,掌风如刀,招招直指澜公子要害。澜公子一时失势,只能左闪右躲,勉力支应。商别云无动于衷,不愤怒也不哀怆。对着这样的反应,澜公子也觉得无趣,止了笑,呷了呷嘴:“你这人可真没意思。”“不敢有意思。澜公子觉得有意思的,我看着都挺惨的。”澜公子打了个响指:“要不你试试青儿的域?别太快死哦,你如果放弃抵抗地太快,我就叫青儿给你个最最折磨的死。如果挣扎地久呢,我看得过瘾,就让你舒舒服服地死。如何?青儿的域,名叫绮梦,是我起的,我让你在好梦里死。”青儿闭上了眼睛。商别云睁开了眼睛。眼前是沉沉一圆月亮,几乎占满了整个天穹。商别云低头看去,自己穿着一件蓝色的薄纱衣,坐在一块玄色的礁石上,双脚光着,浸在微凉的海水里,尾尖甩了过来,轻轻绕在自己腹间。四下是无垠的海水。商别云抬头看着月亮,有些发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浮上海面,孤身一人坐在这里看月亮。“先生。”商别云回过头去,程骄的头从海水下浮上来,甩了甩脸上的水,爽朗地笑着叫他。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大家,今天晚了一点。大场面打斗太难写了哭哭。今天的加更欠到周末补上吧。每天快10点才能到家实在是赶不上5555。(另外悄悄)我好爱澜澜,美丽变态坏男人我的爱。大家别站,纯坏认证。第41章程骄看着商别云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愣:“先生怎么了?”而后环着礁石游了半圈,双手撑起身子,坐了上来,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纱衣,湿哒哒地,黏到商别云身边来,手臂亲亲热热地,挨着商别云的手臂。商别云拽拽袖子:“去去去,把我都弄湿了。”程骄也不在意,他双手撑在身后,身体向后仰着,甩着头发上的水,把漂亮的喉结大大方方地展在月光下面。“先生刚才发什么呆?”他问。“谁发呆了。”商别云站起身来,踢了脚程骄的腿。刚才那一瞬间的恍惚他打算忽略过去,月是好月,风是好风,他心中只有熨帖的懒意:“丛音呢?”“我俩刚分开不久,我来找先生,她应该还在深海玩吧。”程骄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的身量已经比商别云高了小半头,站起身来,背着月光,在商别云脸上投下完完整整的影子。商别云心中不爽,啧了一声:“你是不是又长了?有完没完了?”程骄很得意地笑:“是,我是咱们中间最高的了,先生看,我的尾也比你的长。”说着在商别云眼前晃了晃尾尖,又去勾商别云的。商别云没面子,拉下脸来不理程骄,程骄赶紧收了尾耷拉着眉毛说好话。二人正纠缠闹着,听到前方传来一道破水声。丛音把头探出海面,摸了把脸上的水,举着手大喊:“我最快!我我我!”紧接着,洄娘跟淼淼也不分先后地浮了上来。淼淼还是没什么表情,浮上来之后,先伸手去旁边,帮洄娘捋了捋粘在脸上的发丝。洄娘顾不上她,吐了一口水,先指着丛音骂起来:“你是不是作弊了!刚才是不是你用尾缠我!”丛音不甘示弱:“那游到一半的时候淼淼还牵着你的手带了你一段呢!你怎么不说!”商别云被吵得头疼,开口制止:“行了,不是我说你们,洄娘你都大几十岁了,还有丛音,你再怎么说也蜕鳞成年了,三岁吗?还玩这个?”正说着,湛明的头从海面上露了出来。商别云:……湛明喘得张不开嘴:“不行了不行了,我腰都要游断了。下回说什么也不陪你们玩这个了。”他用手将头发高高束起来,一边束一边看到了礁石上站着的商别云,远远地朝他喊:“你笑什么笑?有本事下来啊!你岁数比我还大呢!不见得比我快!”发丝全部拢上去之后,他的脸完完全全露了出来,眼角的红像是碾碎了的红珊瑚,荡在映着月光的海水里,是让人惊心动魄的颜色。怪道有人族管我们叫海妖呢,这家伙有头发的时候,还真当得起海妖这个名号。商别云忽然一愣。有头发的时候?湛明什么时候没有头发了?一瞬间的想法,还没想出头绪来,听见身旁的程骄开口问:“他俩没跟你们一块儿玩?”“这儿呢。”李东渊的声音从礁石后面传了过来,商别云回头,见他正抓着石头上来:“西南领地那边出了一点小摩擦,有个不懂事的新族群占了咱的海域,四五个小鲛,都刚成年不久。我带着青儿跑了一趟,说是交涉,去教孩子还差不多。”青儿从另外一边上来,身量瘦瘦小小的,容貌清丽,对着商别云撒娇:“还说呢,先生评评理,渊哥非让我带头去跟他们交涉,天,我比他们里头最小的还小两岁呢。”程骄走上前,揉了揉青儿的头,笑着说:“这怕什么,你从小就跟着先生,就算是年岁小,教他们那群野孩子两手,也是绰绰有余。”青儿在程骄的手掌下面舒服地眯起眼睛,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是呢,咱们能有先生,可真好。”不知道为什么,商别云看着眼前的青儿,突然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他看了青儿一会儿:“青儿你还有多久蜕鳞?”青儿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跟着先生过了八年,先生捡我的时候我六岁,如今我也十四了。那就是还有不到四年。怎么了先生?”商别云皱着眉。到底是哪里怪异?是因为青儿太瘦弱了吗?捡到程骄的时候他也十四,可比青儿高多了。商别云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对着青儿皱眉说了句:“你往后多吃点。”青儿不明所以,跟程骄对视了一眼,挠着头答应了一声。他的眼神在四处的海里转了一圈,笑了起来:“今天还真是巧,怎么大家都聚在一起了?像提前说好的一样。人齐了吗?还有谁没来?”商别云回过头,看了看水中的人,在心中数了一下,喃喃道:“景川呢?景川还没来,等等他吧。”可不知为什么,眼前的月还是好月,风还是好风,身后的程骄三人温声说着话,水中的丛音几人笑闹追逐着。可他心头涌动着一股极不舒服的血气,拱着他,催着他,让他有想要抱住头嘶吼的冲动。他将头深深地埋在自己双臂之间,周身空荡荡地,什么声音都没有。他在心中做好了准备,慢慢抬起头来。月是血月。血月之下,是血海。淼淼下半身浮在血浆般浓稠的海里,上半身体搭在洄娘的身体上,脸朝下,头发仍是乱糟糟的,背上七八个血洞,几乎被凿烂了,鲜血似乎已经流尽了,融在了无边无垠的血海里。洄娘仰面浮在海上,身子被淼淼遮住,只露出一张脸来。只不过那张脸,像是被无数恶鬼撕咬过,没有一丝完好的面皮留下,与身下的血海几乎是一个颜色,只不过一双眼睛,因为没有了眼皮,直直地望着天空,倒显得跟活着的时候差不多亮。不远处的湛明也随着波浪微微动着。他身边散着无数的头发,那些头发泡在血水里,变成腥湿黏答答的一片。他的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不过是有一把长剑将他的掌心对穿,固定在那里的。只不过湛明的脸上带着一丝丝笑,一眼看去,像是欣慰的表情。丛音。那应该是丛音吧,眼前那一团,在血色的海水中剧烈燃烧着的,血色的火焰。咚。是锐器落在地上的声音。商别云慢慢地回过身来。李东渊脸朝下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背上看不见伤口,身下是一大滩血,黏答答的,一滴一滴,从礁石上落到海里。青儿仰面躺着,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脸歪在地上,眼睛没有合起来,一滴泪要坠不坠,就这么悬在那。程骄背对着商别云,双手无力地垂在地上,是跪伏的姿势。商别云劝着自己的脚,提起来,迈了一步。程骄像突然惊醒一样,突然动了起来,一把剑落在他膝前的地上,他看着眼前的李东渊与青儿,将沾满了鲜血的手举到眼前,慢慢回过头来,嘴角上还有溅上去的鲜血。“先生。”他举着那样的两只手,看着商别云,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地,滑下一滴泪来。商别云走了过去。他是站立的,程骄是跪伏的,他伸出一只手来,将程骄的头按在自己怀中:“嘘……嘘……没事。”程骄像是等这一个怀抱等了万万年,松下劲来,完完全全地靠在了商别云身上。“嘘……嘘……”商别云慢慢地拍着他的背,目光投向很远很远的远处,落在一片虚空里。磷光闪过,程骄捂住自己的脖颈,鲜血像是获得了自由一般,从指尖疯狂逃逸。他抬起头来看着商别云,眼神中有千万句话,可已经说不出来。商别云抱着他的头,伏下身子,将他缓缓放在地上。他也在程骄的身边侧身躺下,躺在他的血上,额头抵在程骄的肩上,一只手环着他的肩膀,轻轻地拍着。不过几息之后,程骄也没有了动静。商别云踉跄着站起身来,环顾着四周。除了血色,再看不到别的颜色。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蓝色纱衣。不知道为什么,那上面却没有沾上一丝血迹,干净飘逸,谪仙一样。他的双手也是一样,翻来覆去地看,都看不到一丝血迹。海天之间,月色之下,此时此刻,他是唯一一个干净的人。商别云无声地笑了一下,双手握住磷光,高高地举了起来,对着心脏猛刺下去。“……我让你在好梦里死。”澜公子说完,看着青儿闭上了眼睛。商别云只是站着,没有做什么表情。澜公子见过青儿展域无数次,眼神微微亮着,看着商别云的脸。下一秒,青儿突然睁开了眼,吐出一大口带着脏器碎片的血,他痛苦地捂住胸口,委顿滑坐在地上。商别云眨了一下眼,神色如常:“试过了,你这域,挺没意思,不是什么好域。”澜公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商别云,又转头看看痛苦吐血的青儿:“被破了?怎么破的?死不了吧?起来啊,再用一次!给我再用一次!我一定要搞清楚!”青儿勉力支起身子来,胸前的衣襟被他自己吐的血浸透了。他顶着脑中针扎般的刺痛,勉强坐直了身子,再次闭上眼睛。“不必了。”商别云伸出两根手指,对着青儿做出“止”的手势,一股肉眼不可见的“气”,从他脚下升腾起来,飓风一般席卷了整个空间,商别云的头发垂在身侧,轻轻飘动着。“我不喜欢你造的幻。作为惩戒,你的域,我抹掉了。”“褫夺。”他的神态有些无所谓,百无聊赖一般,吐出这两个字。第42章咬牙等待着的,想象中的雷击、鞭笞、剧痛,都没有来。青儿再睁开眼睛,商别云默视着他,放下了手指。空气中那股令人不由自主想要跪伏叩首的威压,消失得无影无踪。青儿箕坐于地,眼神空空,喃喃地念着:“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他回头望向澜公子,眼角坠下一滴眼泪:“公子,我的域,没有了……”澜公子的表情有一些惋惜与心疼,朝他温柔地笑着:“没关系,没了就没了……”青儿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对不起,公子,我……”澜公子的衣袖从他脸上温柔地拂过,那么轻,那么软,还带着澜公子身上那种独一无二的香气。下一刻,青儿的身子重重地砸到了地上。他仰面躺着,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脸歪在地上,眼睛没有合起来,一滴泪要坠不坠,就这么悬在那。澜公子立在他身旁,从袖中拽出帕子来,擦了擦自己的手:“没了就没了,又不是什么好域,我回去再做一个就是了。”说完他松开了手,帕子飘飘摇摇,落在了青儿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电光火石之间,那张帕子没有得到安稳,被一阵劲风带起,打着旋向前飞了几丈。澜公子的背撞翻了堂上两排桌椅,被商别云用一只手掐着脖子提了起来,狠狠地砸在了墙上,力道之大,中堂之上挂着的匾额都晃了几下,簌簌的灰落下来,洒在二人的头发上。澜公子两只手抓住商别云的手腕,居高临下地看着商别云,咧嘴一笑,口中鲜红一片。商别云半个字都没吐,紧紧地抿着嘴唇,左手成拳,向着澜公子的太阳穴狠狠砸去。澜公子腾出右手护在头上,手臂生生受了商别云一拳,仿佛可以听见臂骨在皮肉中开裂的轻微脆响。他背抵着墙面发力,双腿腾起踹向商别云腹下,商别云松手,拧身避开,可还不等澜公子喘息,他又马上欺身回来,掌风如刀,招招直指澜公子要害。澜公子一时失势,只能左闪右躲,勉力支应。商别云无动于衷,不愤怒也不哀怆。对着这样的反应,澜公子也觉得无趣,止了笑,呷了呷嘴:“你这人可真没意思。”“不敢有意思。澜公子觉得有意思的,我看着都挺惨的。”澜公子打了个响指:“要不你试试青儿的域?别太快死哦,你如果放弃抵抗地太快,我就叫青儿给你个最最折磨的死。如果挣扎地久呢,我看得过瘾,就让你舒舒服服地死。如何?青儿的域,名叫绮梦,是我起的,我让你在好梦里死。”青儿闭上了眼睛。商别云睁开了眼睛。眼前是沉沉一圆月亮,几乎占满了整个天穹。商别云低头看去,自己穿着一件蓝色的薄纱衣,坐在一块玄色的礁石上,双脚光着,浸在微凉的海水里,尾尖甩了过来,轻轻绕在自己腹间。四下是无垠的海水。商别云抬头看着月亮,有些发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浮上海面,孤身一人坐在这里看月亮。“先生。”商别云回过头去,程骄的头从海水下浮上来,甩了甩脸上的水,爽朗地笑着叫他。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大家,今天晚了一点。大场面打斗太难写了哭哭。今天的加更欠到周末补上吧。每天快10点才能到家实在是赶不上5555。(另外悄悄)我好爱澜澜,美丽变态坏男人我的爱。大家别站,纯坏认证。第41章程骄看着商别云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愣:“先生怎么了?”而后环着礁石游了半圈,双手撑起身子,坐了上来,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纱衣,湿哒哒地,黏到商别云身边来,手臂亲亲热热地,挨着商别云的手臂。商别云拽拽袖子:“去去去,把我都弄湿了。”程骄也不在意,他双手撑在身后,身体向后仰着,甩着头发上的水,把漂亮的喉结大大方方地展在月光下面。“先生刚才发什么呆?”他问。“谁发呆了。”商别云站起身来,踢了脚程骄的腿。刚才那一瞬间的恍惚他打算忽略过去,月是好月,风是好风,他心中只有熨帖的懒意:“丛音呢?”“我俩刚分开不久,我来找先生,她应该还在深海玩吧。”程骄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的身量已经比商别云高了小半头,站起身来,背着月光,在商别云脸上投下完完整整的影子。商别云心中不爽,啧了一声:“你是不是又长了?有完没完了?”程骄很得意地笑:“是,我是咱们中间最高的了,先生看,我的尾也比你的长。”说着在商别云眼前晃了晃尾尖,又去勾商别云的。商别云没面子,拉下脸来不理程骄,程骄赶紧收了尾耷拉着眉毛说好话。二人正纠缠闹着,听到前方传来一道破水声。丛音把头探出海面,摸了把脸上的水,举着手大喊:“我最快!我我我!”紧接着,洄娘跟淼淼也不分先后地浮了上来。淼淼还是没什么表情,浮上来之后,先伸手去旁边,帮洄娘捋了捋粘在脸上的发丝。洄娘顾不上她,吐了一口水,先指着丛音骂起来:“你是不是作弊了!刚才是不是你用尾缠我!”丛音不甘示弱:“那游到一半的时候淼淼还牵着你的手带了你一段呢!你怎么不说!”商别云被吵得头疼,开口制止:“行了,不是我说你们,洄娘你都大几十岁了,还有丛音,你再怎么说也蜕鳞成年了,三岁吗?还玩这个?”正说着,湛明的头从海面上露了出来。商别云:……湛明喘得张不开嘴:“不行了不行了,我腰都要游断了。下回说什么也不陪你们玩这个了。”他用手将头发高高束起来,一边束一边看到了礁石上站着的商别云,远远地朝他喊:“你笑什么笑?有本事下来啊!你岁数比我还大呢!不见得比我快!”发丝全部拢上去之后,他的脸完完全全露了出来,眼角的红像是碾碎了的红珊瑚,荡在映着月光的海水里,是让人惊心动魄的颜色。怪道有人族管我们叫海妖呢,这家伙有头发的时候,还真当得起海妖这个名号。商别云忽然一愣。有头发的时候?湛明什么时候没有头发了?一瞬间的想法,还没想出头绪来,听见身旁的程骄开口问:“他俩没跟你们一块儿玩?”“这儿呢。”李东渊的声音从礁石后面传了过来,商别云回头,见他正抓着石头上来:“西南领地那边出了一点小摩擦,有个不懂事的新族群占了咱的海域,四五个小鲛,都刚成年不久。我带着青儿跑了一趟,说是交涉,去教孩子还差不多。”青儿从另外一边上来,身量瘦瘦小小的,容貌清丽,对着商别云撒娇:“还说呢,先生评评理,渊哥非让我带头去跟他们交涉,天,我比他们里头最小的还小两岁呢。”程骄走上前,揉了揉青儿的头,笑着说:“这怕什么,你从小就跟着先生,就算是年岁小,教他们那群野孩子两手,也是绰绰有余。”青儿在程骄的手掌下面舒服地眯起眼睛,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是呢,咱们能有先生,可真好。”不知道为什么,商别云看着眼前的青儿,突然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他看了青儿一会儿:“青儿你还有多久蜕鳞?”青儿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跟着先生过了八年,先生捡我的时候我六岁,如今我也十四了。那就是还有不到四年。怎么了先生?”商别云皱着眉。到底是哪里怪异?是因为青儿太瘦弱了吗?捡到程骄的时候他也十四,可比青儿高多了。商别云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对着青儿皱眉说了句:“你往后多吃点。”青儿不明所以,跟程骄对视了一眼,挠着头答应了一声。他的眼神在四处的海里转了一圈,笑了起来:“今天还真是巧,怎么大家都聚在一起了?像提前说好的一样。人齐了吗?还有谁没来?”商别云回过头,看了看水中的人,在心中数了一下,喃喃道:“景川呢?景川还没来,等等他吧。”可不知为什么,眼前的月还是好月,风还是好风,身后的程骄三人温声说着话,水中的丛音几人笑闹追逐着。可他心头涌动着一股极不舒服的血气,拱着他,催着他,让他有想要抱住头嘶吼的冲动。他将头深深地埋在自己双臂之间,周身空荡荡地,什么声音都没有。他在心中做好了准备,慢慢抬起头来。月是血月。血月之下,是血海。淼淼下半身浮在血浆般浓稠的海里,上半身体搭在洄娘的身体上,脸朝下,头发仍是乱糟糟的,背上七八个血洞,几乎被凿烂了,鲜血似乎已经流尽了,融在了无边无垠的血海里。洄娘仰面浮在海上,身子被淼淼遮住,只露出一张脸来。只不过那张脸,像是被无数恶鬼撕咬过,没有一丝完好的面皮留下,与身下的血海几乎是一个颜色,只不过一双眼睛,因为没有了眼皮,直直地望着天空,倒显得跟活着的时候差不多亮。不远处的湛明也随着波浪微微动着。他身边散着无数的头发,那些头发泡在血水里,变成腥湿黏答答的一片。他的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不过是有一把长剑将他的掌心对穿,固定在那里的。只不过湛明的脸上带着一丝丝笑,一眼看去,像是欣慰的表情。丛音。那应该是丛音吧,眼前那一团,在血色的海水中剧烈燃烧着的,血色的火焰。咚。是锐器落在地上的声音。商别云慢慢地回过身来。李东渊脸朝下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背上看不见伤口,身下是一大滩血,黏答答的,一滴一滴,从礁石上落到海里。青儿仰面躺着,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脸歪在地上,眼睛没有合起来,一滴泪要坠不坠,就这么悬在那。程骄背对着商别云,双手无力地垂在地上,是跪伏的姿势。商别云劝着自己的脚,提起来,迈了一步。程骄像突然惊醒一样,突然动了起来,一把剑落在他膝前的地上,他看着眼前的李东渊与青儿,将沾满了鲜血的手举到眼前,慢慢回过头来,嘴角上还有溅上去的鲜血。“先生。”他举着那样的两只手,看着商别云,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地,滑下一滴泪来。商别云走了过去。他是站立的,程骄是跪伏的,他伸出一只手来,将程骄的头按在自己怀中:“嘘……嘘……没事。”程骄像是等这一个怀抱等了万万年,松下劲来,完完全全地靠在了商别云身上。“嘘……嘘……”商别云慢慢地拍着他的背,目光投向很远很远的远处,落在一片虚空里。磷光闪过,程骄捂住自己的脖颈,鲜血像是获得了自由一般,从指尖疯狂逃逸。他抬起头来看着商别云,眼神中有千万句话,可已经说不出来。商别云抱着他的头,伏下身子,将他缓缓放在地上。他也在程骄的身边侧身躺下,躺在他的血上,额头抵在程骄的肩上,一只手环着他的肩膀,轻轻地拍着。不过几息之后,程骄也没有了动静。商别云踉跄着站起身来,环顾着四周。除了血色,再看不到别的颜色。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蓝色纱衣。不知道为什么,那上面却没有沾上一丝血迹,干净飘逸,谪仙一样。他的双手也是一样,翻来覆去地看,都看不到一丝血迹。海天之间,月色之下,此时此刻,他是唯一一个干净的人。商别云无声地笑了一下,双手握住磷光,高高地举了起来,对着心脏猛刺下去。“……我让你在好梦里死。”澜公子说完,看着青儿闭上了眼睛。商别云只是站着,没有做什么表情。澜公子见过青儿展域无数次,眼神微微亮着,看着商别云的脸。下一秒,青儿突然睁开了眼,吐出一大口带着脏器碎片的血,他痛苦地捂住胸口,委顿滑坐在地上。商别云眨了一下眼,神色如常:“试过了,你这域,挺没意思,不是什么好域。”澜公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商别云,又转头看看痛苦吐血的青儿:“被破了?怎么破的?死不了吧?起来啊,再用一次!给我再用一次!我一定要搞清楚!”青儿勉力支起身子来,胸前的衣襟被他自己吐的血浸透了。他顶着脑中针扎般的刺痛,勉强坐直了身子,再次闭上眼睛。“不必了。”商别云伸出两根手指,对着青儿做出“止”的手势,一股肉眼不可见的“气”,从他脚下升腾起来,飓风一般席卷了整个空间,商别云的头发垂在身侧,轻轻飘动着。“我不喜欢你造的幻。作为惩戒,你的域,我抹掉了。”“褫夺。”他的神态有些无所谓,百无聊赖一般,吐出这两个字。第42章咬牙等待着的,想象中的雷击、鞭笞、剧痛,都没有来。青儿再睁开眼睛,商别云默视着他,放下了手指。空气中那股令人不由自主想要跪伏叩首的威压,消失得无影无踪。青儿箕坐于地,眼神空空,喃喃地念着:“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他回头望向澜公子,眼角坠下一滴眼泪:“公子,我的域,没有了……”澜公子的表情有一些惋惜与心疼,朝他温柔地笑着:“没关系,没了就没了……”青儿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对不起,公子,我……”澜公子的衣袖从他脸上温柔地拂过,那么轻,那么软,还带着澜公子身上那种独一无二的香气。下一刻,青儿的身子重重地砸到了地上。他仰面躺着,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脸歪在地上,眼睛没有合起来,一滴泪要坠不坠,就这么悬在那。澜公子立在他身旁,从袖中拽出帕子来,擦了擦自己的手:“没了就没了,又不是什么好域,我回去再做一个就是了。”说完他松开了手,帕子飘飘摇摇,落在了青儿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电光火石之间,那张帕子没有得到安稳,被一阵劲风带起,打着旋向前飞了几丈。澜公子的背撞翻了堂上两排桌椅,被商别云用一只手掐着脖子提了起来,狠狠地砸在了墙上,力道之大,中堂之上挂着的匾额都晃了几下,簌簌的灰落下来,洒在二人的头发上。澜公子两只手抓住商别云的手腕,居高临下地看着商别云,咧嘴一笑,口中鲜红一片。商别云半个字都没吐,紧紧地抿着嘴唇,左手成拳,向着澜公子的太阳穴狠狠砸去。澜公子腾出右手护在头上,手臂生生受了商别云一拳,仿佛可以听见臂骨在皮肉中开裂的轻微脆响。他背抵着墙面发力,双腿腾起踹向商别云腹下,商别云松手,拧身避开,可还不等澜公子喘息,他又马上欺身回来,掌风如刀,招招直指澜公子要害。澜公子一时失势,只能左闪右躲,勉力支应。商别云无动于衷,不愤怒也不哀怆。对着这样的反应,澜公子也觉得无趣,止了笑,呷了呷嘴:“你这人可真没意思。”“不敢有意思。澜公子觉得有意思的,我看着都挺惨的。”澜公子打了个响指:“要不你试试青儿的域?别太快死哦,你如果放弃抵抗地太快,我就叫青儿给你个最最折磨的死。如果挣扎地久呢,我看得过瘾,就让你舒舒服服地死。如何?青儿的域,名叫绮梦,是我起的,我让你在好梦里死。”青儿闭上了眼睛。商别云睁开了眼睛。眼前是沉沉一圆月亮,几乎占满了整个天穹。商别云低头看去,自己穿着一件蓝色的薄纱衣,坐在一块玄色的礁石上,双脚光着,浸在微凉的海水里,尾尖甩了过来,轻轻绕在自己腹间。四下是无垠的海水。商别云抬头看着月亮,有些发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浮上海面,孤身一人坐在这里看月亮。“先生。”商别云回过头去,程骄的头从海水下浮上来,甩了甩脸上的水,爽朗地笑着叫他。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大家,今天晚了一点。大场面打斗太难写了哭哭。今天的加更欠到周末补上吧。每天快10点才能到家实在是赶不上5555。(另外悄悄)我好爱澜澜,美丽变态坏男人我的爱。大家别站,纯坏认证。第41章程骄看着商别云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愣:“先生怎么了?”而后环着礁石游了半圈,双手撑起身子,坐了上来,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纱衣,湿哒哒地,黏到商别云身边来,手臂亲亲热热地,挨着商别云的手臂。商别云拽拽袖子:“去去去,把我都弄湿了。”程骄也不在意,他双手撑在身后,身体向后仰着,甩着头发上的水,把漂亮的喉结大大方方地展在月光下面。“先生刚才发什么呆?”他问。“谁发呆了。”商别云站起身来,踢了脚程骄的腿。刚才那一瞬间的恍惚他打算忽略过去,月是好月,风是好风,他心中只有熨帖的懒意:“丛音呢?”“我俩刚分开不久,我来找先生,她应该还在深海玩吧。”程骄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的身量已经比商别云高了小半头,站起身来,背着月光,在商别云脸上投下完完整整的影子。商别云心中不爽,啧了一声:“你是不是又长了?有完没完了?”程骄很得意地笑:“是,我是咱们中间最高的了,先生看,我的尾也比你的长。”说着在商别云眼前晃了晃尾尖,又去勾商别云的。商别云没面子,拉下脸来不理程骄,程骄赶紧收了尾耷拉着眉毛说好话。二人正纠缠闹着,听到前方传来一道破水声。丛音把头探出海面,摸了把脸上的水,举着手大喊:“我最快!我我我!”紧接着,洄娘跟淼淼也不分先后地浮了上来。淼淼还是没什么表情,浮上来之后,先伸手去旁边,帮洄娘捋了捋粘在脸上的发丝。洄娘顾不上她,吐了一口水,先指着丛音骂起来:“你是不是作弊了!刚才是不是你用尾缠我!”丛音不甘示弱:“那游到一半的时候淼淼还牵着你的手带了你一段呢!你怎么不说!”商别云被吵得头疼,开口制止:“行了,不是我说你们,洄娘你都大几十岁了,还有丛音,你再怎么说也蜕鳞成年了,三岁吗?还玩这个?”正说着,湛明的头从海面上露了出来。商别云:……湛明喘得张不开嘴:“不行了不行了,我腰都要游断了。下回说什么也不陪你们玩这个了。”他用手将头发高高束起来,一边束一边看到了礁石上站着的商别云,远远地朝他喊:“你笑什么笑?有本事下来啊!你岁数比我还大呢!不见得比我快!”发丝全部拢上去之后,他的脸完完全全露了出来,眼角的红像是碾碎了的红珊瑚,荡在映着月光的海水里,是让人惊心动魄的颜色。怪道有人族管我们叫海妖呢,这家伙有头发的时候,还真当得起海妖这个名号。商别云忽然一愣。有头发的时候?湛明什么时候没有头发了?一瞬间的想法,还没想出头绪来,听见身旁的程骄开口问:“他俩没跟你们一块儿玩?”“这儿呢。”李东渊的声音从礁石后面传了过来,商别云回头,见他正抓着石头上来:“西南领地那边出了一点小摩擦,有个不懂事的新族群占了咱的海域,四五个小鲛,都刚成年不久。我带着青儿跑了一趟,说是交涉,去教孩子还差不多。”青儿从另外一边上来,身量瘦瘦小小的,容貌清丽,对着商别云撒娇:“还说呢,先生评评理,渊哥非让我带头去跟他们交涉,天,我比他们里头最小的还小两岁呢。”程骄走上前,揉了揉青儿的头,笑着说:“这怕什么,你从小就跟着先生,就算是年岁小,教他们那群野孩子两手,也是绰绰有余。”青儿在程骄的手掌下面舒服地眯起眼睛,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是呢,咱们能有先生,可真好。”不知道为什么,商别云看着眼前的青儿,突然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他看了青儿一会儿:“青儿你还有多久蜕鳞?”青儿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跟着先生过了八年,先生捡我的时候我六岁,如今我也十四了。那就是还有不到四年。怎么了先生?”商别云皱着眉。到底是哪里怪异?是因为青儿太瘦弱了吗?捡到程骄的时候他也十四,可比青儿高多了。商别云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对着青儿皱眉说了句:“你往后多吃点。”青儿不明所以,跟程骄对视了一眼,挠着头答应了一声。他的眼神在四处的海里转了一圈,笑了起来:“今天还真是巧,怎么大家都聚在一起了?像提前说好的一样。人齐了吗?还有谁没来?”商别云回过头,看了看水中的人,在心中数了一下,喃喃道:“景川呢?景川还没来,等等他吧。”可不知为什么,眼前的月还是好月,风还是好风,身后的程骄三人温声说着话,水中的丛音几人笑闹追逐着。可他心头涌动着一股极不舒服的血气,拱着他,催着他,让他有想要抱住头嘶吼的冲动。他将头深深地埋在自己双臂之间,周身空荡荡地,什么声音都没有。他在心中做好了准备,慢慢抬起头来。月是血月。血月之下,是血海。淼淼下半身浮在血浆般浓稠的海里,上半身体搭在洄娘的身体上,脸朝下,头发仍是乱糟糟的,背上七八个血洞,几乎被凿烂了,鲜血似乎已经流尽了,融在了无边无垠的血海里。洄娘仰面浮在海上,身子被淼淼遮住,只露出一张脸来。只不过那张脸,像是被无数恶鬼撕咬过,没有一丝完好的面皮留下,与身下的血海几乎是一个颜色,只不过一双眼睛,因为没有了眼皮,直直地望着天空,倒显得跟活着的时候差不多亮。不远处的湛明也随着波浪微微动着。他身边散着无数的头发,那些头发泡在血水里,变成腥湿黏答答的一片。他的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不过是有一把长剑将他的掌心对穿,固定在那里的。只不过湛明的脸上带着一丝丝笑,一眼看去,像是欣慰的表情。丛音。那应该是丛音吧,眼前那一团,在血色的海水中剧烈燃烧着的,血色的火焰。咚。是锐器落在地上的声音。商别云慢慢地回过身来。李东渊脸朝下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背上看不见伤口,身下是一大滩血,黏答答的,一滴一滴,从礁石上落到海里。青儿仰面躺着,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脸歪在地上,眼睛没有合起来,一滴泪要坠不坠,就这么悬在那。程骄背对着商别云,双手无力地垂在地上,是跪伏的姿势。商别云劝着自己的脚,提起来,迈了一步。程骄像突然惊醒一样,突然动了起来,一把剑落在他膝前的地上,他看着眼前的李东渊与青儿,将沾满了鲜血的手举到眼前,慢慢回过头来,嘴角上还有溅上去的鲜血。“先生。”他举着那样的两只手,看着商别云,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地,滑下一滴泪来。商别云走了过去。他是站立的,程骄是跪伏的,他伸出一只手来,将程骄的头按在自己怀中:“嘘……嘘……没事。”程骄像是等这一个怀抱等了万万年,松下劲来,完完全全地靠在了商别云身上。“嘘……嘘……”商别云慢慢地拍着他的背,目光投向很远很远的远处,落在一片虚空里。磷光闪过,程骄捂住自己的脖颈,鲜血像是获得了自由一般,从指尖疯狂逃逸。他抬起头来看着商别云,眼神中有千万句话,可已经说不出来。商别云抱着他的头,伏下身子,将他缓缓放在地上。他也在程骄的身边侧身躺下,躺在他的血上,额头抵在程骄的肩上,一只手环着他的肩膀,轻轻地拍着。不过几息之后,程骄也没有了动静。商别云踉跄着站起身来,环顾着四周。除了血色,再看不到别的颜色。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蓝色纱衣。不知道为什么,那上面却没有沾上一丝血迹,干净飘逸,谪仙一样。他的双手也是一样,翻来覆去地看,都看不到一丝血迹。海天之间,月色之下,此时此刻,他是唯一一个干净的人。商别云无声地笑了一下,双手握住磷光,高高地举了起来,对着心脏猛刺下去。“……我让你在好梦里死。”澜公子说完,看着青儿闭上了眼睛。商别云只是站着,没有做什么表情。澜公子见过青儿展域无数次,眼神微微亮着,看着商别云的脸。下一秒,青儿突然睁开了眼,吐出一大口带着脏器碎片的血,他痛苦地捂住胸口,委顿滑坐在地上。商别云眨了一下眼,神色如常:“试过了,你这域,挺没意思,不是什么好域。”澜公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商别云,又转头看看痛苦吐血的青儿:“被破了?怎么破的?死不了吧?起来啊,再用一次!给我再用一次!我一定要搞清楚!”青儿勉力支起身子来,胸前的衣襟被他自己吐的血浸透了。他顶着脑中针扎般的刺痛,勉强坐直了身子,再次闭上眼睛。“不必了。”商别云伸出两根手指,对着青儿做出“止”的手势,一股肉眼不可见的“气”,从他脚下升腾起来,飓风一般席卷了整个空间,商别云的头发垂在身侧,轻轻飘动着。“我不喜欢你造的幻。作为惩戒,你的域,我抹掉了。”“褫夺。”他的神态有些无所谓,百无聊赖一般,吐出这两个字。第42章咬牙等待着的,想象中的雷击、鞭笞、剧痛,都没有来。青儿再睁开眼睛,商别云默视着他,放下了手指。空气中那股令人不由自主想要跪伏叩首的威压,消失得无影无踪。青儿箕坐于地,眼神空空,喃喃地念着:“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他回头望向澜公子,眼角坠下一滴眼泪:“公子,我的域,没有了……”澜公子的表情有一些惋惜与心疼,朝他温柔地笑着:“没关系,没了就没了……”青儿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对不起,公子,我……”澜公子的衣袖从他脸上温柔地拂过,那么轻,那么软,还带着澜公子身上那种独一无二的香气。下一刻,青儿的身子重重地砸到了地上。他仰面躺着,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脸歪在地上,眼睛没有合起来,一滴泪要坠不坠,就这么悬在那。澜公子立在他身旁,从袖中拽出帕子来,擦了擦自己的手:“没了就没了,又不是什么好域,我回去再做一个就是了。”说完他松开了手,帕子飘飘摇摇,落在了青儿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电光火石之间,那张帕子没有得到安稳,被一阵劲风带起,打着旋向前飞了几丈。澜公子的背撞翻了堂上两排桌椅,被商别云用一只手掐着脖子提了起来,狠狠地砸在了墙上,力道之大,中堂之上挂着的匾额都晃了几下,簌簌的灰落下来,洒在二人的头发上。澜公子两只手抓住商别云的手腕,居高临下地看着商别云,咧嘴一笑,口中鲜红一片。商别云半个字都没吐,紧紧地抿着嘴唇,左手成拳,向着澜公子的太阳穴狠狠砸去。澜公子腾出右手护在头上,手臂生生受了商别云一拳,仿佛可以听见臂骨在皮肉中开裂的轻微脆响。他背抵着墙面发力,双腿腾起踹向商别云腹下,商别云松手,拧身避开,可还不等澜公子喘息,他又马上欺身回来,掌风如刀,招招直指澜公子要害。澜公子一时失势,只能左闪右躲,勉力支应。商别云无动于衷,不愤怒也不哀怆。对着这样的反应,澜公子也觉得无趣,止了笑,呷了呷嘴:“你这人可真没意思。”“不敢有意思。澜公子觉得有意思的,我看着都挺惨的。”澜公子打了个响指:“要不你试试青儿的域?别太快死哦,你如果放弃抵抗地太快,我就叫青儿给你个最最折磨的死。如果挣扎地久呢,我看得过瘾,就让你舒舒服服地死。如何?青儿的域,名叫绮梦,是我起的,我让你在好梦里死。”青儿闭上了眼睛。商别云睁开了眼睛。眼前是沉沉一圆月亮,几乎占满了整个天穹。商别云低头看去,自己穿着一件蓝色的薄纱衣,坐在一块玄色的礁石上,双脚光着,浸在微凉的海水里,尾尖甩了过来,轻轻绕在自己腹间。四下是无垠的海水。商别云抬头看着月亮,有些发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浮上海面,孤身一人坐在这里看月亮。“先生。”商别云回过头去,程骄的头从海水下浮上来,甩了甩脸上的水,爽朗地笑着叫他。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大家,今天晚了一点。大场面打斗太难写了哭哭。今天的加更欠到周末补上吧。每天快10点才能到家实在是赶不上5555。(另外悄悄)我好爱澜澜,美丽变态坏男人我的爱。大家别站,纯坏认证。第41章程骄看着商别云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愣:“先生怎么了?”而后环着礁石游了半圈,双手撑起身子,坐了上来,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纱衣,湿哒哒地,黏到商别云身边来,手臂亲亲热热地,挨着商别云的手臂。商别云拽拽袖子:“去去去,把我都弄湿了。”程骄也不在意,他双手撑在身后,身体向后仰着,甩着头发上的水,把漂亮的喉结大大方方地展在月光下面。“先生刚才发什么呆?”他问。“谁发呆了。”商别云站起身来,踢了脚程骄的腿。刚才那一瞬间的恍惚他打算忽略过去,月是好月,风是好风,他心中只有熨帖的懒意:“丛音呢?”“我俩刚分开不久,我来找先生,她应该还在深海玩吧。”程骄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的身量已经比商别云高了小半头,站起身来,背着月光,在商别云脸上投下完完整整的影子。商别云心中不爽,啧了一声:“你是不是又长了?有完没完了?”程骄很得意地笑:“是,我是咱们中间最高的了,先生看,我的尾也比你的长。”说着在商别云眼前晃了晃尾尖,又去勾商别云的。商别云没面子,拉下脸来不理程骄,程骄赶紧收了尾耷拉着眉毛说好话。二人正纠缠闹着,听到前方传来一道破水声。丛音把头探出海面,摸了把脸上的水,举着手大喊:“我最快!我我我!”紧接着,洄娘跟淼淼也不分先后地浮了上来。淼淼还是没什么表情,浮上来之后,先伸手去旁边,帮洄娘捋了捋粘在脸上的发丝。洄娘顾不上她,吐了一口水,先指着丛音骂起来:“你是不是作弊了!刚才是不是你用尾缠我!”丛音不甘示弱:“那游到一半的时候淼淼还牵着你的手带了你一段呢!你怎么不说!”商别云被吵得头疼,开口制止:“行了,不是我说你们,洄娘你都大几十岁了,还有丛音,你再怎么说也蜕鳞成年了,三岁吗?还玩这个?”正说着,湛明的头从海面上露了出来。商别云:……湛明喘得张不开嘴:“不行了不行了,我腰都要游断了。下回说什么也不陪你们玩这个了。”他用手将头发高高束起来,一边束一边看到了礁石上站着的商别云,远远地朝他喊:“你笑什么笑?有本事下来啊!你岁数比我还大呢!不见得比我快!”发丝全部拢上去之后,他的脸完完全全露了出来,眼角的红像是碾碎了的红珊瑚,荡在映着月光的海水里,是让人惊心动魄的颜色。怪道有人族管我们叫海妖呢,这家伙有头发的时候,还真当得起海妖这个名号。商别云忽然一愣。有头发的时候?湛明什么时候没有头发了?一瞬间的想法,还没想出头绪来,听见身旁的程骄开口问:“他俩没跟你们一块儿玩?”“这儿呢。”李东渊的声音从礁石后面传了过来,商别云回头,见他正抓着石头上来:“西南领地那边出了一点小摩擦,有个不懂事的新族群占了咱的海域,四五个小鲛,都刚成年不久。我带着青儿跑了一趟,说是交涉,去教孩子还差不多。”青儿从另外一边上来,身量瘦瘦小小的,容貌清丽,对着商别云撒娇:“还说呢,先生评评理,渊哥非让我带头去跟他们交涉,天,我比他们里头最小的还小两岁呢。”程骄走上前,揉了揉青儿的头,笑着说:“这怕什么,你从小就跟着先生,就算是年岁小,教他们那群野孩子两手,也是绰绰有余。”青儿在程骄的手掌下面舒服地眯起眼睛,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是呢,咱们能有先生,可真好。”不知道为什么,商别云看着眼前的青儿,突然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他看了青儿一会儿:“青儿你还有多久蜕鳞?”青儿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跟着先生过了八年,先生捡我的时候我六岁,如今我也十四了。那就是还有不到四年。怎么了先生?”商别云皱着眉。到底是哪里怪异?是因为青儿太瘦弱了吗?捡到程骄的时候他也十四,可比青儿高多了。商别云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对着青儿皱眉说了句:“你往后多吃点。”青儿不明所以,跟程骄对视了一眼,挠着头答应了一声。他的眼神在四处的海里转了一圈,笑了起来:“今天还真是巧,怎么大家都聚在一起了?像提前说好的一样。人齐了吗?还有谁没来?”商别云回过头,看了看水中的人,在心中数了一下,喃喃道:“景川呢?景川还没来,等等他吧。”可不知为什么,眼前的月还是好月,风还是好风,身后的程骄三人温声说着话,水中的丛音几人笑闹追逐着。可他心头涌动着一股极不舒服的血气,拱着他,催着他,让他有想要抱住头嘶吼的冲动。他将头深深地埋在自己双臂之间,周身空荡荡地,什么声音都没有。他在心中做好了准备,慢慢抬起头来。月是血月。血月之下,是血海。淼淼下半身浮在血浆般浓稠的海里,上半身体搭在洄娘的身体上,脸朝下,头发仍是乱糟糟的,背上七八个血洞,几乎被凿烂了,鲜血似乎已经流尽了,融在了无边无垠的血海里。洄娘仰面浮在海上,身子被淼淼遮住,只露出一张脸来。只不过那张脸,像是被无数恶鬼撕咬过,没有一丝完好的面皮留下,与身下的血海几乎是一个颜色,只不过一双眼睛,因为没有了眼皮,直直地望着天空,倒显得跟活着的时候差不多亮。不远处的湛明也随着波浪微微动着。他身边散着无数的头发,那些头发泡在血水里,变成腥湿黏答答的一片。他的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不过是有一把长剑将他的掌心对穿,固定在那里的。只不过湛明的脸上带着一丝丝笑,一眼看去,像是欣慰的表情。丛音。那应该是丛音吧,眼前那一团,在血色的海水中剧烈燃烧着的,血色的火焰。咚。是锐器落在地上的声音。商别云慢慢地回过身来。李东渊脸朝下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背上看不见伤口,身下是一大滩血,黏答答的,一滴一滴,从礁石上落到海里。青儿仰面躺着,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脸歪在地上,眼睛没有合起来,一滴泪要坠不坠,就这么悬在那。程骄背对着商别云,双手无力地垂在地上,是跪伏的姿势。商别云劝着自己的脚,提起来,迈了一步。程骄像突然惊醒一样,突然动了起来,一把剑落在他膝前的地上,他看着眼前的李东渊与青儿,将沾满了鲜血的手举到眼前,慢慢回过头来,嘴角上还有溅上去的鲜血。“先生。”他举着那样的两只手,看着商别云,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地,滑下一滴泪来。商别云走了过去。他是站立的,程骄是跪伏的,他伸出一只手来,将程骄的头按在自己怀中:“嘘……嘘……没事。”程骄像是等这一个怀抱等了万万年,松下劲来,完完全全地靠在了商别云身上。“嘘……嘘……”商别云慢慢地拍着他的背,目光投向很远很远的远处,落在一片虚空里。磷光闪过,程骄捂住自己的脖颈,鲜血像是获得了自由一般,从指尖疯狂逃逸。他抬起头来看着商别云,眼神中有千万句话,可已经说不出来。商别云抱着他的头,伏下身子,将他缓缓放在地上。他也在程骄的身边侧身躺下,躺在他的血上,额头抵在程骄的肩上,一只手环着他的肩膀,轻轻地拍着。不过几息之后,程骄也没有了动静。商别云踉跄着站起身来,环顾着四周。除了血色,再看不到别的颜色。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蓝色纱衣。不知道为什么,那上面却没有沾上一丝血迹,干净飘逸,谪仙一样。他的双手也是一样,翻来覆去地看,都看不到一丝血迹。海天之间,月色之下,此时此刻,他是唯一一个干净的人。商别云无声地笑了一下,双手握住磷光,高高地举了起来,对着心脏猛刺下去。“……我让你在好梦里死。”澜公子说完,看着青儿闭上了眼睛。商别云只是站着,没有做什么表情。澜公子见过青儿展域无数次,眼神微微亮着,看着商别云的脸。下一秒,青儿突然睁开了眼,吐出一大口带着脏器碎片的血,他痛苦地捂住胸口,委顿滑坐在地上。商别云眨了一下眼,神色如常:“试过了,你这域,挺没意思,不是什么好域。”澜公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商别云,又转头看看痛苦吐血的青儿:“被破了?怎么破的?死不了吧?起来啊,再用一次!给我再用一次!我一定要搞清楚!”青儿勉力支起身子来,胸前的衣襟被他自己吐的血浸透了。他顶着脑中针扎般的刺痛,勉强坐直了身子,再次闭上眼睛。“不必了。”商别云伸出两根手指,对着青儿做出“止”的手势,一股肉眼不可见的“气”,从他脚下升腾起来,飓风一般席卷了整个空间,商别云的头发垂在身侧,轻轻飘动着。“我不喜欢你造的幻。作为惩戒,你的域,我抹掉了。”“褫夺。”他的神态有些无所谓,百无聊赖一般,吐出这两个字。第42章咬牙等待着的,想象中的雷击、鞭笞、剧痛,都没有来。青儿再睁开眼睛,商别云默视着他,放下了手指。空气中那股令人不由自主想要跪伏叩首的威压,消失得无影无踪。青儿箕坐于地,眼神空空,喃喃地念着:“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他回头望向澜公子,眼角坠下一滴眼泪:“公子,我的域,没有了……”澜公子的表情有一些惋惜与心疼,朝他温柔地笑着:“没关系,没了就没了……”青儿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对不起,公子,我……”澜公子的衣袖从他脸上温柔地拂过,那么轻,那么软,还带着澜公子身上那种独一无二的香气。下一刻,青儿的身子重重地砸到了地上。他仰面躺着,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脸歪在地上,眼睛没有合起来,一滴泪要坠不坠,就这么悬在那。澜公子立在他身旁,从袖中拽出帕子来,擦了擦自己的手:“没了就没了,又不是什么好域,我回去再做一个就是了。”说完他松开了手,帕子飘飘摇摇,落在了青儿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电光火石之间,那张帕子没有得到安稳,被一阵劲风带起,打着旋向前飞了几丈。澜公子的背撞翻了堂上两排桌椅,被商别云用一只手掐着脖子提了起来,狠狠地砸在了墙上,力道之大,中堂之上挂着的匾额都晃了几下,簌簌的灰落下来,洒在二人的头发上。澜公子两只手抓住商别云的手腕,居高临下地看着商别云,咧嘴一笑,口中鲜红一片。商别云半个字都没吐,紧紧地抿着嘴唇,左手成拳,向着澜公子的太阳穴狠狠砸去。澜公子腾出右手护在头上,手臂生生受了商别云一拳,仿佛可以听见臂骨在皮肉中开裂的轻微脆响。他背抵着墙面发力,双腿腾起踹向商别云腹下,商别云松手,拧身避开,可还不等澜公子喘息,他又马上欺身回来,掌风如刀,招招直指澜公子要害。澜公子一时失势,只能左闪右躲,勉力支应。商别云无动于衷,不愤怒也不哀怆。对着这样的反应,澜公子也觉得无趣,止了笑,呷了呷嘴:“你这人可真没意思。”“不敢有意思。澜公子觉得有意思的,我看着都挺惨的。”澜公子打了个响指:“要不你试试青儿的域?别太快死哦,你如果放弃抵抗地太快,我就叫青儿给你个最最折磨的死。如果挣扎地久呢,我看得过瘾,就让你舒舒服服地死。如何?青儿的域,名叫绮梦,是我起的,我让你在好梦里死。”青儿闭上了眼睛。商别云睁开了眼睛。眼前是沉沉一圆月亮,几乎占满了整个天穹。商别云低头看去,自己穿着一件蓝色的薄纱衣,坐在一块玄色的礁石上,双脚光着,浸在微凉的海水里,尾尖甩了过来,轻轻绕在自己腹间。四下是无垠的海水。商别云抬头看着月亮,有些发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浮上海面,孤身一人坐在这里看月亮。“先生。”商别云回过头去,程骄的头从海水下浮上来,甩了甩脸上的水,爽朗地笑着叫他。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大家,今天晚了一点。大场面打斗太难写了哭哭。今天的加更欠到周末补上吧。每天快10点才能到家实在是赶不上5555。(另外悄悄)我好爱澜澜,美丽变态坏男人我的爱。大家别站,纯坏认证。第41章程骄看着商别云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愣:“先生怎么了?”而后环着礁石游了半圈,双手撑起身子,坐了上来,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纱衣,湿哒哒地,黏到商别云身边来,手臂亲亲热热地,挨着商别云的手臂。商别云拽拽袖子:“去去去,把我都弄湿了。”程骄也不在意,他双手撑在身后,身体向后仰着,甩着头发上的水,把漂亮的喉结大大方方地展在月光下面。“先生刚才发什么呆?”他问。“谁发呆了。”商别云站起身来,踢了脚程骄的腿。刚才那一瞬间的恍惚他打算忽略过去,月是好月,风是好风,他心中只有熨帖的懒意:“丛音呢?”“我俩刚分开不久,我来找先生,她应该还在深海玩吧。”程骄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的身量已经比商别云高了小半头,站起身来,背着月光,在商别云脸上投下完完整整的影子。商别云心中不爽,啧了一声:“你是不是又长了?有完没完了?”程骄很得意地笑:“是,我是咱们中间最高的了,先生看,我的尾也比你的长。”说着在商别云眼前晃了晃尾尖,又去勾商别云的。商别云没面子,拉下脸来不理程骄,程骄赶紧收了尾耷拉着眉毛说好话。二人正纠缠闹着,听到前方传来一道破水声。丛音把头探出海面,摸了把脸上的水,举着手大喊:“我最快!我我我!”紧接着,洄娘跟淼淼也不分先后地浮了上来。淼淼还是没什么表情,浮上来之后,先伸手去旁边,帮洄娘捋了捋粘在脸上的发丝。洄娘顾不上她,吐了一口水,先指着丛音骂起来:“你是不是作弊了!刚才是不是你用尾缠我!”丛音不甘示弱:“那游到一半的时候淼淼还牵着你的手带了你一段呢!你怎么不说!”商别云被吵得头疼,开口制止:“行了,不是我说你们,洄娘你都大几十岁了,还有丛音,你再怎么说也蜕鳞成年了,三岁吗?还玩这个?”正说着,湛明的头从海面上露了出来。商别云:……湛明喘得张不开嘴:“不行了不行了,我腰都要游断了。下回说什么也不陪你们玩这个了。”他用手将头发高高束起来,一边束一边看到了礁石上站着的商别云,远远地朝他喊:“你笑什么笑?有本事下来啊!你岁数比我还大呢!不见得比我快!”发丝全部拢上去之后,他的脸完完全全露了出来,眼角的红像是碾碎了的红珊瑚,荡在映着月光的海水里,是让人惊心动魄的颜色。怪道有人族管我们叫海妖呢,这家伙有头发的时候,还真当得起海妖这个名号。商别云忽然一愣。有头发的时候?湛明什么时候没有头发了?一瞬间的想法,还没想出头绪来,听见身旁的程骄开口问:“他俩没跟你们一块儿玩?”“这儿呢。”李东渊的声音从礁石后面传了过来,商别云回头,见他正抓着石头上来:“西南领地那边出了一点小摩擦,有个不懂事的新族群占了咱的海域,四五个小鲛,都刚成年不久。我带着青儿跑了一趟,说是交涉,去教孩子还差不多。”青儿从另外一边上来,身量瘦瘦小小的,容貌清丽,对着商别云撒娇:“还说呢,先生评评理,渊哥非让我带头去跟他们交涉,天,我比他们里头最小的还小两岁呢。”程骄走上前,揉了揉青儿的头,笑着说:“这怕什么,你从小就跟着先生,就算是年岁小,教他们那群野孩子两手,也是绰绰有余。”青儿在程骄的手掌下面舒服地眯起眼睛,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是呢,咱们能有先生,可真好。”不知道为什么,商别云看着眼前的青儿,突然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他看了青儿一会儿:“青儿你还有多久蜕鳞?”青儿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跟着先生过了八年,先生捡我的时候我六岁,如今我也十四了。那就是还有不到四年。怎么了先生?”商别云皱着眉。到底是哪里怪异?是因为青儿太瘦弱了吗?捡到程骄的时候他也十四,可比青儿高多了。商别云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对着青儿皱眉说了句:“你往后多吃点。”青儿不明所以,跟程骄对视了一眼,挠着头答应了一声。他的眼神在四处的海里转了一圈,笑了起来:“今天还真是巧,怎么大家都聚在一起了?像提前说好的一样。人齐了吗?还有谁没来?”商别云回过头,看了看水中的人,在心中数了一下,喃喃道:“景川呢?景川还没来,等等他吧。”可不知为什么,眼前的月还是好月,风还是好风,身后的程骄三人温声说着话,水中的丛音几人笑闹追逐着。可他心头涌动着一股极不舒服的血气,拱着他,催着他,让他有想要抱住头嘶吼的冲动。他将头深深地埋在自己双臂之间,周身空荡荡地,什么声音都没有。他在心中做好了准备,慢慢抬起头来。月是血月。血月之下,是血海。淼淼下半身浮在血浆般浓稠的海里,上半身体搭在洄娘的身体上,脸朝下,头发仍是乱糟糟的,背上七八个血洞,几乎被凿烂了,鲜血似乎已经流尽了,融在了无边无垠的血海里。洄娘仰面浮在海上,身子被淼淼遮住,只露出一张脸来。只不过那张脸,像是被无数恶鬼撕咬过,没有一丝完好的面皮留下,与身下的血海几乎是一个颜色,只不过一双眼睛,因为没有了眼皮,直直地望着天空,倒显得跟活着的时候差不多亮。不远处的湛明也随着波浪微微动着。他身边散着无数的头发,那些头发泡在血水里,变成腥湿黏答答的一片。他的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不过是有一把长剑将他的掌心对穿,固定在那里的。只不过湛明的脸上带着一丝丝笑,一眼看去,像是欣慰的表情。丛音。那应该是丛音吧,眼前那一团,在血色的海水中剧烈燃烧着的,血色的火焰。咚。是锐器落在地上的声音。商别云慢慢地回过身来。李东渊脸朝下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背上看不见伤口,身下是一大滩血,黏答答的,一滴一滴,从礁石上落到海里。青儿仰面躺着,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脸歪在地上,眼睛没有合起来,一滴泪要坠不坠,就这么悬在那。程骄背对着商别云,双手无力地垂在地上,是跪伏的姿势。商别云劝着自己的脚,提起来,迈了一步。程骄像突然惊醒一样,突然动了起来,一把剑落在他膝前的地上,他看着眼前的李东渊与青儿,将沾满了鲜血的手举到眼前,慢慢回过头来,嘴角上还有溅上去的鲜血。“先生。”他举着那样的两只手,看着商别云,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地,滑下一滴泪来。商别云走了过去。他是站立的,程骄是跪伏的,他伸出一只手来,将程骄的头按在自己怀中:“嘘……嘘……没事。”程骄像是等这一个怀抱等了万万年,松下劲来,完完全全地靠在了商别云身上。“嘘……嘘……”商别云慢慢地拍着他的背,目光投向很远很远的远处,落在一片虚空里。磷光闪过,程骄捂住自己的脖颈,鲜血像是获得了自由一般,从指尖疯狂逃逸。他抬起头来看着商别云,眼神中有千万句话,可已经说不出来。商别云抱着他的头,伏下身子,将他缓缓放在地上。他也在程骄的身边侧身躺下,躺在他的血上,额头抵在程骄的肩上,一只手环着他的肩膀,轻轻地拍着。不过几息之后,程骄也没有了动静。商别云踉跄着站起身来,环顾着四周。除了血色,再看不到别的颜色。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蓝色纱衣。不知道为什么,那上面却没有沾上一丝血迹,干净飘逸,谪仙一样。他的双手也是一样,翻来覆去地看,都看不到一丝血迹。海天之间,月色之下,此时此刻,他是唯一一个干净的人。商别云无声地笑了一下,双手握住磷光,高高地举了起来,对着心脏猛刺下去。“……我让你在好梦里死。”澜公子说完,看着青儿闭上了眼睛。商别云只是站着,没有做什么表情。澜公子见过青儿展域无数次,眼神微微亮着,看着商别云的脸。下一秒,青儿突然睁开了眼,吐出一大口带着脏器碎片的血,他痛苦地捂住胸口,委顿滑坐在地上。商别云眨了一下眼,神色如常:“试过了,你这域,挺没意思,不是什么好域。”澜公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商别云,又转头看看痛苦吐血的青儿:“被破了?怎么破的?死不了吧?起来啊,再用一次!给我再用一次!我一定要搞清楚!”青儿勉力支起身子来,胸前的衣襟被他自己吐的血浸透了。他顶着脑中针扎般的刺痛,勉强坐直了身子,再次闭上眼睛。“不必了。”商别云伸出两根手指,对着青儿做出“止”的手势,一股肉眼不可见的“气”,从他脚下升腾起来,飓风一般席卷了整个空间,商别云的头发垂在身侧,轻轻飘动着。“我不喜欢你造的幻。作为惩戒,你的域,我抹掉了。”“褫夺。”他的神态有些无所谓,百无聊赖一般,吐出这两个字。第42章咬牙等待着的,想象中的雷击、鞭笞、剧痛,都没有来。青儿再睁开眼睛,商别云默视着他,放下了手指。空气中那股令人不由自主想要跪伏叩首的威压,消失得无影无踪。青儿箕坐于地,眼神空空,喃喃地念着:“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他回头望向澜公子,眼角坠下一滴眼泪:“公子,我的域,没有了……”澜公子的表情有一些惋惜与心疼,朝他温柔地笑着:“没关系,没了就没了……”青儿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对不起,公子,我……”澜公子的衣袖从他脸上温柔地拂过,那么轻,那么软,还带着澜公子身上那种独一无二的香气。下一刻,青儿的身子重重地砸到了地上。他仰面躺着,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脸歪在地上,眼睛没有合起来,一滴泪要坠不坠,就这么悬在那。澜公子立在他身旁,从袖中拽出帕子来,擦了擦自己的手:“没了就没了,又不是什么好域,我回去再做一个就是了。”说完他松开了手,帕子飘飘摇摇,落在了青儿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电光火石之间,那张帕子没有得到安稳,被一阵劲风带起,打着旋向前飞了几丈。澜公子的背撞翻了堂上两排桌椅,被商别云用一只手掐着脖子提了起来,狠狠地砸在了墙上,力道之大,中堂之上挂着的匾额都晃了几下,簌簌的灰落下来,洒在二人的头发上。澜公子两只手抓住商别云的手腕,居高临下地看着商别云,咧嘴一笑,口中鲜红一片。商别云半个字都没吐,紧紧地抿着嘴唇,左手成拳,向着澜公子的太阳穴狠狠砸去。澜公子腾出右手护在头上,手臂生生受了商别云一拳,仿佛可以听见臂骨在皮肉中开裂的轻微脆响。他背抵着墙面发力,双腿腾起踹向商别云腹下,商别云松手,拧身避开,可还不等澜公子喘息,他又马上欺身回来,掌风如刀,招招直指澜公子要害。澜公子一时失势,只能左闪右躲,勉力支应。商别云无动于衷,不愤怒也不哀怆。对着这样的反应,澜公子也觉得无趣,止了笑,呷了呷嘴:“你这人可真没意思。”“不敢有意思。澜公子觉得有意思的,我看着都挺惨的。”澜公子打了个响指:“要不你试试青儿的域?别太快死哦,你如果放弃抵抗地太快,我就叫青儿给你个最最折磨的死。如果挣扎地久呢,我看得过瘾,就让你舒舒服服地死。如何?青儿的域,名叫绮梦,是我起的,我让你在好梦里死。”青儿闭上了眼睛。商别云睁开了眼睛。眼前是沉沉一圆月亮,几乎占满了整个天穹。商别云低头看去,自己穿着一件蓝色的薄纱衣,坐在一块玄色的礁石上,双脚光着,浸在微凉的海水里,尾尖甩了过来,轻轻绕在自己腹间。四下是无垠的海水。商别云抬头看着月亮,有些发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浮上海面,孤身一人坐在这里看月亮。“先生。”商别云回过头去,程骄的头从海水下浮上来,甩了甩脸上的水,爽朗地笑着叫他。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大家,今天晚了一点。大场面打斗太难写了哭哭。今天的加更欠到周末补上吧。每天快10点才能到家实在是赶不上5555。(另外悄悄)我好爱澜澜,美丽变态坏男人我的爱。大家别站,纯坏认证。第41章程骄看着商别云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愣:“先生怎么了?”而后环着礁石游了半圈,双手撑起身子,坐了上来,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纱衣,湿哒哒地,黏到商别云身边来,手臂亲亲热热地,挨着商别云的手臂。商别云拽拽袖子:“去去去,把我都弄湿了。”程骄也不在意,他双手撑在身后,身体向后仰着,甩着头发上的水,把漂亮的喉结大大方方地展在月光下面。“先生刚才发什么呆?”他问。“谁发呆了。”商别云站起身来,踢了脚程骄的腿。刚才那一瞬间的恍惚他打算忽略过去,月是好月,风是好风,他心中只有熨帖的懒意:“丛音呢?”“我俩刚分开不久,我来找先生,她应该还在深海玩吧。”程骄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的身量已经比商别云高了小半头,站起身来,背着月光,在商别云脸上投下完完整整的影子。商别云心中不爽,啧了一声:“你是不是又长了?有完没完了?”程骄很得意地笑:“是,我是咱们中间最高的了,先生看,我的尾也比你的长。”说着在商别云眼前晃了晃尾尖,又去勾商别云的。商别云没面子,拉下脸来不理程骄,程骄赶紧收了尾耷拉着眉毛说好话。二人正纠缠闹着,听到前方传来一道破水声。丛音把头探出海面,摸了把脸上的水,举着手大喊:“我最快!我我我!”紧接着,洄娘跟淼淼也不分先后地浮了上来。淼淼还是没什么表情,浮上来之后,先伸手去旁边,帮洄娘捋了捋粘在脸上的发丝。洄娘顾不上她,吐了一口水,先指着丛音骂起来:“你是不是作弊了!刚才是不是你用尾缠我!”丛音不甘示弱:“那游到一半的时候淼淼还牵着你的手带了你一段呢!你怎么不说!”商别云被吵得头疼,开口制止:“行了,不是我说你们,洄娘你都大几十岁了,还有丛音,你再怎么说也蜕鳞成年了,三岁吗?还玩这个?”正说着,湛明的头从海面上露了出来。商别云:……湛明喘得张不开嘴:“不行了不行了,我腰都要游断了。下回说什么也不陪你们玩这个了。”他用手将头发高高束起来,一边束一边看到了礁石上站着的商别云,远远地朝他喊:“你笑什么笑?有本事下来啊!你岁数比我还大呢!不见得比我快!”发丝全部拢上去之后,他的脸完完全全露了出来,眼角的红像是碾碎了的红珊瑚,荡在映着月光的海水里,是让人惊心动魄的颜色。怪道有人族管我们叫海妖呢,这家伙有头发的时候,还真当得起海妖这个名号。商别云忽然一愣。有头发的时候?湛明什么时候没有头发了?一瞬间的想法,还没想出头绪来,听见身旁的程骄开口问:“他俩没跟你们一块儿玩?”“这儿呢。”李东渊的声音从礁石后面传了过来,商别云回头,见他正抓着石头上来:“西南领地那边出了一点小摩擦,有个不懂事的新族群占了咱的海域,四五个小鲛,都刚成年不久。我带着青儿跑了一趟,说是交涉,去教孩子还差不多。”青儿从另外一边上来,身量瘦瘦小小的,容貌清丽,对着商别云撒娇:“还说呢,先生评评理,渊哥非让我带头去跟他们交涉,天,我比他们里头最小的还小两岁呢。”程骄走上前,揉了揉青儿的头,笑着说:“这怕什么,你从小就跟着先生,就算是年岁小,教他们那群野孩子两手,也是绰绰有余。”青儿在程骄的手掌下面舒服地眯起眼睛,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是呢,咱们能有先生,可真好。”不知道为什么,商别云看着眼前的青儿,突然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他看了青儿一会儿:“青儿你还有多久蜕鳞?”青儿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跟着先生过了八年,先生捡我的时候我六岁,如今我也十四了。那就是还有不到四年。怎么了先生?”商别云皱着眉。到底是哪里怪异?是因为青儿太瘦弱了吗?捡到程骄的时候他也十四,可比青儿高多了。商别云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对着青儿皱眉说了句:“你往后多吃点。”青儿不明所以,跟程骄对视了一眼,挠着头答应了一声。他的眼神在四处的海里转了一圈,笑了起来:“今天还真是巧,怎么大家都聚在一起了?像提前说好的一样。人齐了吗?还有谁没来?”商别云回过头,看了看水中的人,在心中数了一下,喃喃道:“景川呢?景川还没来,等等他吧。”可不知为什么,眼前的月还是好月,风还是好风,身后的程骄三人温声说着话,水中的丛音几人笑闹追逐着。可他心头涌动着一股极不舒服的血气,拱着他,催着他,让他有想要抱住头嘶吼的冲动。他将头深深地埋在自己双臂之间,周身空荡荡地,什么声音都没有。他在心中做好了准备,慢慢抬起头来。月是血月。血月之下,是血海。淼淼下半身浮在血浆般浓稠的海里,上半身体搭在洄娘的身体上,脸朝下,头发仍是乱糟糟的,背上七八个血洞,几乎被凿烂了,鲜血似乎已经流尽了,融在了无边无垠的血海里。洄娘仰面浮在海上,身子被淼淼遮住,只露出一张脸来。只不过那张脸,像是被无数恶鬼撕咬过,没有一丝完好的面皮留下,与身下的血海几乎是一个颜色,只不过一双眼睛,因为没有了眼皮,直直地望着天空,倒显得跟活着的时候差不多亮。不远处的湛明也随着波浪微微动着。他身边散着无数的头发,那些头发泡在血水里,变成腥湿黏答答的一片。他的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不过是有一把长剑将他的掌心对穿,固定在那里的。只不过湛明的脸上带着一丝丝笑,一眼看去,像是欣慰的表情。丛音。那应该是丛音吧,眼前那一团,在血色的海水中剧烈燃烧着的,血色的火焰。咚。是锐器落在地上的声音。商别云慢慢地回过身来。李东渊脸朝下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背上看不见伤口,身下是一大滩血,黏答答的,一滴一滴,从礁石上落到海里。青儿仰面躺着,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脸歪在地上,眼睛没有合起来,一滴泪要坠不坠,就这么悬在那。程骄背对着商别云,双手无力地垂在地上,是跪伏的姿势。商别云劝着自己的脚,提起来,迈了一步。程骄像突然惊醒一样,突然动了起来,一把剑落在他膝前的地上,他看着眼前的李东渊与青儿,将沾满了鲜血的手举到眼前,慢慢回过头来,嘴角上还有溅上去的鲜血。“先生。”他举着那样的两只手,看着商别云,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地,滑下一滴泪来。商别云走了过去。他是站立的,程骄是跪伏的,他伸出一只手来,将程骄的头按在自己怀中:“嘘……嘘……没事。”程骄像是等这一个怀抱等了万万年,松下劲来,完完全全地靠在了商别云身上。“嘘……嘘……”商别云慢慢地拍着他的背,目光投向很远很远的远处,落在一片虚空里。磷光闪过,程骄捂住自己的脖颈,鲜血像是获得了自由一般,从指尖疯狂逃逸。他抬起头来看着商别云,眼神中有千万句话,可已经说不出来。商别云抱着他的头,伏下身子,将他缓缓放在地上。他也在程骄的身边侧身躺下,躺在他的血上,额头抵在程骄的肩上,一只手环着他的肩膀,轻轻地拍着。不过几息之后,程骄也没有了动静。商别云踉跄着站起身来,环顾着四周。除了血色,再看不到别的颜色。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蓝色纱衣。不知道为什么,那上面却没有沾上一丝血迹,干净飘逸,谪仙一样。他的双手也是一样,翻来覆去地看,都看不到一丝血迹。海天之间,月色之下,此时此刻,他是唯一一个干净的人。商别云无声地笑了一下,双手握住磷光,高高地举了起来,对着心脏猛刺下去。“……我让你在好梦里死。”澜公子说完,看着青儿闭上了眼睛。商别云只是站着,没有做什么表情。澜公子见过青儿展域无数次,眼神微微亮着,看着商别云的脸。下一秒,青儿突然睁开了眼,吐出一大口带着脏器碎片的血,他痛苦地捂住胸口,委顿滑坐在地上。商别云眨了一下眼,神色如常:“试过了,你这域,挺没意思,不是什么好域。”澜公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商别云,又转头看看痛苦吐血的青儿:“被破了?怎么破的?死不了吧?起来啊,再用一次!给我再用一次!我一定要搞清楚!”青儿勉力支起身子来,胸前的衣襟被他自己吐的血浸透了。他顶着脑中针扎般的刺痛,勉强坐直了身子,再次闭上眼睛。“不必了。”商别云伸出两根手指,对着青儿做出“止”的手势,一股肉眼不可见的“气”,从他脚下升腾起来,飓风一般席卷了整个空间,商别云的头发垂在身侧,轻轻飘动着。“我不喜欢你造的幻。作为惩戒,你的域,我抹掉了。”“褫夺。”他的神态有些无所谓,百无聊赖一般,吐出这两个字。第42章咬牙等待着的,想象中的雷击、鞭笞、剧痛,都没有来。青儿再睁开眼睛,商别云默视着他,放下了手指。空气中那股令人不由自主想要跪伏叩首的威压,消失得无影无踪。青儿箕坐于地,眼神空空,喃喃地念着:“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他回头望向澜公子,眼角坠下一滴眼泪:“公子,我的域,没有了……”澜公子的表情有一些惋惜与心疼,朝他温柔地笑着:“没关系,没了就没了……”青儿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对不起,公子,我……”澜公子的衣袖从他脸上温柔地拂过,那么轻,那么软,还带着澜公子身上那种独一无二的香气。下一刻,青儿的身子重重地砸到了地上。他仰面躺着,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脸歪在地上,眼睛没有合起来,一滴泪要坠不坠,就这么悬在那。澜公子立在他身旁,从袖中拽出帕子来,擦了擦自己的手:“没了就没了,又不是什么好域,我回去再做一个就是了。”说完他松开了手,帕子飘飘摇摇,落在了青儿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电光火石之间,那张帕子没有得到安稳,被一阵劲风带起,打着旋向前飞了几丈。澜公子的背撞翻了堂上两排桌椅,被商别云用一只手掐着脖子提了起来,狠狠地砸在了墙上,力道之大,中堂之上挂着的匾额都晃了几下,簌簌的灰落下来,洒在二人的头发上。澜公子两只手抓住商别云的手腕,居高临下地看着商别云,咧嘴一笑,口中鲜红一片。商别云半个字都没吐,紧紧地抿着嘴唇,左手成拳,向着澜公子的太阳穴狠狠砸去。澜公子腾出右手护在头上,手臂生生受了商别云一拳,仿佛可以听见臂骨在皮肉中开裂的轻微脆响。他背抵着墙面发力,双腿腾起踹向商别云腹下,商别云松手,拧身避开,可还不等澜公子喘息,他又马上欺身回来,掌风如刀,招招直指澜公子要害。澜公子一时失势,只能左闪右躲,勉力支应。商别云无动于衷,不愤怒也不哀怆。对着这样的反应,澜公子也觉得无趣,止了笑,呷了呷嘴:“你这人可真没意思。”“不敢有意思。澜公子觉得有意思的,我看着都挺惨的。”澜公子打了个响指:“要不你试试青儿的域?别太快死哦,你如果放弃抵抗地太快,我就叫青儿给你个最最折磨的死。如果挣扎地久呢,我看得过瘾,就让你舒舒服服地死。如何?青儿的域,名叫绮梦,是我起的,我让你在好梦里死。”青儿闭上了眼睛。商别云睁开了眼睛。眼前是沉沉一圆月亮,几乎占满了整个天穹。商别云低头看去,自己穿着一件蓝色的薄纱衣,坐在一块玄色的礁石上,双脚光着,浸在微凉的海水里,尾尖甩了过来,轻轻绕在自己腹间。四下是无垠的海水。商别云抬头看着月亮,有些发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浮上海面,孤身一人坐在这里看月亮。“先生。”商别云回过头去,程骄的头从海水下浮上来,甩了甩脸上的水,爽朗地笑着叫他。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大家,今天晚了一点。大场面打斗太难写了哭哭。今天的加更欠到周末补上吧。每天快10点才能到家实在是赶不上5555。(另外悄悄)我好爱澜澜,美丽变态坏男人我的爱。大家别站,纯坏认证。第41章程骄看着商别云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愣:“先生怎么了?”而后环着礁石游了半圈,双手撑起身子,坐了上来,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纱衣,湿哒哒地,黏到商别云身边来,手臂亲亲热热地,挨着商别云的手臂。商别云拽拽袖子:“去去去,把我都弄湿了。”程骄也不在意,他双手撑在身后,身体向后仰着,甩着头发上的水,把漂亮的喉结大大方方地展在月光下面。“先生刚才发什么呆?”他问。“谁发呆了。”商别云站起身来,踢了脚程骄的腿。刚才那一瞬间的恍惚他打算忽略过去,月是好月,风是好风,他心中只有熨帖的懒意:“丛音呢?”“我俩刚分开不久,我来找先生,她应该还在深海玩吧。”程骄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的身量已经比商别云高了小半头,站起身来,背着月光,在商别云脸上投下完完整整的影子。商别云心中不爽,啧了一声:“你是不是又长了?有完没完了?”程骄很得意地笑:“是,我是咱们中间最高的了,先生看,我的尾也比你的长。”说着在商别云眼前晃了晃尾尖,又去勾商别云的。商别云没面子,拉下脸来不理程骄,程骄赶紧收了尾耷拉着眉毛说好话。二人正纠缠闹着,听到前方传来一道破水声。丛音把头探出海面,摸了把脸上的水,举着手大喊:“我最快!我我我!”紧接着,洄娘跟淼淼也不分先后地浮了上来。淼淼还是没什么表情,浮上来之后,先伸手去旁边,帮洄娘捋了捋粘在脸上的发丝。洄娘顾不上她,吐了一口水,先指着丛音骂起来:“你是不是作弊了!刚才是不是你用尾缠我!”丛音不甘示弱:“那游到一半的时候淼淼还牵着你的手带了你一段呢!你怎么不说!”商别云被吵得头疼,开口制止:“行了,不是我说你们,洄娘你都大几十岁了,还有丛音,你再怎么说也蜕鳞成年了,三岁吗?还玩这个?”正说着,湛明的头从海面上露了出来。商别云:……湛明喘得张不开嘴:“不行了不行了,我腰都要游断了。下回说什么也不陪你们玩这个了。”他用手将头发高高束起来,一边束一边看到了礁石上站着的商别云,远远地朝他喊:“你笑什么笑?有本事下来啊!你岁数比我还大呢!不见得比我快!”发丝全部拢上去之后,他的脸完完全全露了出来,眼角的红像是碾碎了的红珊瑚,荡在映着月光的海水里,是让人惊心动魄的颜色。怪道有人族管我们叫海妖呢,这家伙有头发的时候,还真当得起海妖这个名号。商别云忽然一愣。有头发的时候?湛明什么时候没有头发了?一瞬间的想法,还没想出头绪来,听见身旁的程骄开口问:“他俩没跟你们一块儿玩?”“这儿呢。”李东渊的声音从礁石后面传了过来,商别云回头,见他正抓着石头上来:“西南领地那边出了一点小摩擦,有个不懂事的新族群占了咱的海域,四五个小鲛,都刚成年不久。我带着青儿跑了一趟,说是交涉,去教孩子还差不多。”青儿从另外一边上来,身量瘦瘦小小的,容貌清丽,对着商别云撒娇:“还说呢,先生评评理,渊哥非让我带头去跟他们交涉,天,我比他们里头最小的还小两岁呢。”程骄走上前,揉了揉青儿的头,笑着说:“这怕什么,你从小就跟着先生,就算是年岁小,教他们那群野孩子两手,也是绰绰有余。”青儿在程骄的手掌下面舒服地眯起眼睛,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是呢,咱们能有先生,可真好。”不知道为什么,商别云看着眼前的青儿,突然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他看了青儿一会儿:“青儿你还有多久蜕鳞?”青儿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跟着先生过了八年,先生捡我的时候我六岁,如今我也十四了。那就是还有不到四年。怎么了先生?”商别云皱着眉。到底是哪里怪异?是因为青儿太瘦弱了吗?捡到程骄的时候他也十四,可比青儿高多了。商别云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对着青儿皱眉说了句:“你往后多吃点。”青儿不明所以,跟程骄对视了一眼,挠着头答应了一声。他的眼神在四处的海里转了一圈,笑了起来:“今天还真是巧,怎么大家都聚在一起了?像提前说好的一样。人齐了吗?还有谁没来?”商别云回过头,看了看水中的人,在心中数了一下,喃喃道:“景川呢?景川还没来,等等他吧。”可不知为什么,眼前的月还是好月,风还是好风,身后的程骄三人温声说着话,水中的丛音几人笑闹追逐着。可他心头涌动着一股极不舒服的血气,拱着他,催着他,让他有想要抱住头嘶吼的冲动。他将头深深地埋在自己双臂之间,周身空荡荡地,什么声音都没有。他在心中做好了准备,慢慢抬起头来。月是血月。血月之下,是血海。淼淼下半身浮在血浆般浓稠的海里,上半身体搭在洄娘的身体上,脸朝下,头发仍是乱糟糟的,背上七八个血洞,几乎被凿烂了,鲜血似乎已经流尽了,融在了无边无垠的血海里。洄娘仰面浮在海上,身子被淼淼遮住,只露出一张脸来。只不过那张脸,像是被无数恶鬼撕咬过,没有一丝完好的面皮留下,与身下的血海几乎是一个颜色,只不过一双眼睛,因为没有了眼皮,直直地望着天空,倒显得跟活着的时候差不多亮。不远处的湛明也随着波浪微微动着。他身边散着无数的头发,那些头发泡在血水里,变成腥湿黏答答的一片。他的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不过是有一把长剑将他的掌心对穿,固定在那里的。只不过湛明的脸上带着一丝丝笑,一眼看去,像是欣慰的表情。丛音。那应该是丛音吧,眼前那一团,在血色的海水中剧烈燃烧着的,血色的火焰。咚。是锐器落在地上的声音。商别云慢慢地回过身来。李东渊脸朝下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背上看不见伤口,身下是一大滩血,黏答答的,一滴一滴,从礁石上落到海里。青儿仰面躺着,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脸歪在地上,眼睛没有合起来,一滴泪要坠不坠,就这么悬在那。程骄背对着商别云,双手无力地垂在地上,是跪伏的姿势。商别云劝着自己的脚,提起来,迈了一步。程骄像突然惊醒一样,突然动了起来,一把剑落在他膝前的地上,他看着眼前的李东渊与青儿,将沾满了鲜血的手举到眼前,慢慢回过头来,嘴角上还有溅上去的鲜血。“先生。”他举着那样的两只手,看着商别云,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地,滑下一滴泪来。商别云走了过去。他是站立的,程骄是跪伏的,他伸出一只手来,将程骄的头按在自己怀中:“嘘……嘘……没事。”程骄像是等这一个怀抱等了万万年,松下劲来,完完全全地靠在了商别云身上。“嘘……嘘……”商别云慢慢地拍着他的背,目光投向很远很远的远处,落在一片虚空里。磷光闪过,程骄捂住自己的脖颈,鲜血像是获得了自由一般,从指尖疯狂逃逸。他抬起头来看着商别云,眼神中有千万句话,可已经说不出来。商别云抱着他的头,伏下身子,将他缓缓放在地上。他也在程骄的身边侧身躺下,躺在他的血上,额头抵在程骄的肩上,一只手环着他的肩膀,轻轻地拍着。不过几息之后,程骄也没有了动静。商别云踉跄着站起身来,环顾着四周。除了血色,再看不到别的颜色。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蓝色纱衣。不知道为什么,那上面却没有沾上一丝血迹,干净飘逸,谪仙一样。他的双手也是一样,翻来覆去地看,都看不到一丝血迹。海天之间,月色之下,此时此刻,他是唯一一个干净的人。商别云无声地笑了一下,双手握住磷光,高高地举了起来,对着心脏猛刺下去。“……我让你在好梦里死。”澜公子说完,看着青儿闭上了眼睛。商别云只是站着,没有做什么表情。澜公子见过青儿展域无数次,眼神微微亮着,看着商别云的脸。下一秒,青儿突然睁开了眼,吐出一大口带着脏器碎片的血,他痛苦地捂住胸口,委顿滑坐在地上。商别云眨了一下眼,神色如常:“试过了,你这域,挺没意思,不是什么好域。”澜公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商别云,又转头看看痛苦吐血的青儿:“被破了?怎么破的?死不了吧?起来啊,再用一次!给我再用一次!我一定要搞清楚!”青儿勉力支起身子来,胸前的衣襟被他自己吐的血浸透了。他顶着脑中针扎般的刺痛,勉强坐直了身子,再次闭上眼睛。“不必了。”商别云伸出两根手指,对着青儿做出“止”的手势,一股肉眼不可见的“气”,从他脚下升腾起来,飓风一般席卷了整个空间,商别云的头发垂在身侧,轻轻飘动着。“我不喜欢你造的幻。作为惩戒,你的域,我抹掉了。”“褫夺。”他的神态有些无所谓,百无聊赖一般,吐出这两个字。第42章咬牙等待着的,想象中的雷击、鞭笞、剧痛,都没有来。青儿再睁开眼睛,商别云默视着他,放下了手指。空气中那股令人不由自主想要跪伏叩首的威压,消失得无影无踪。青儿箕坐于地,眼神空空,喃喃地念着:“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他回头望向澜公子,眼角坠下一滴眼泪:“公子,我的域,没有了……”澜公子的表情有一些惋惜与心疼,朝他温柔地笑着:“没关系,没了就没了……”青儿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对不起,公子,我……”澜公子的衣袖从他脸上温柔地拂过,那么轻,那么软,还带着澜公子身上那种独一无二的香气。下一刻,青儿的身子重重地砸到了地上。他仰面躺着,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脸歪在地上,眼睛没有合起来,一滴泪要坠不坠,就这么悬在那。澜公子立在他身旁,从袖中拽出帕子来,擦了擦自己的手:“没了就没了,又不是什么好域,我回去再做一个就是了。”说完他松开了手,帕子飘飘摇摇,落在了青儿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电光火石之间,那张帕子没有得到安稳,被一阵劲风带起,打着旋向前飞了几丈。澜公子的背撞翻了堂上两排桌椅,被商别云用一只手掐着脖子提了起来,狠狠地砸在了墙上,力道之大,中堂之上挂着的匾额都晃了几下,簌簌的灰落下来,洒在二人的头发上。澜公子两只手抓住商别云的手腕,居高临下地看着商别云,咧嘴一笑,口中鲜红一片。商别云半个字都没吐,紧紧地抿着嘴唇,左手成拳,向着澜公子的太阳穴狠狠砸去。澜公子腾出右手护在头上,手臂生生受了商别云一拳,仿佛可以听见臂骨在皮肉中开裂的轻微脆响。他背抵着墙面发力,双腿腾起踹向商别云腹下,商别云松手,拧身避开,可还不等澜公子喘息,他又马上欺身回来,掌风如刀,招招直指澜公子要害。澜公子一时失势,只能左闪右躲,勉力支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