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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捡的鲛人怎么会咬人》TXT全集下载_9(1 / 1)

商别云往那堆废帖子上看了一眼:“怎么?这里面有你认识的人?”程骄摇头:“没有,没有我认识的。只是……”“我问你话你就说,婆婆妈妈的。”商别云老大的不耐烦。“只是想到有这么多人,想见先生一面,跟先生说说话,有的可能已经等了好几年了,却等不到……”商别云反倒奇了:“捡你的时候你口口声声说要学杀人,我还当你是多么狠辣的孩子呢,没成想心这么软?之前那个捡了荷包的孩子也是,现在也是,没得为着些不认识的人操这么多心吧?”程骄攥住了衣角,十分窘迫的样子:“不是都与先生说开了吗,那些话都是母亲教我说的……”“你不也实打实地杀过人了嘛。”商别云咧开嘴笑,灯火之下,眼角的痣微微闪动着。程骄抬眼看了他一眼,一滞,没有说什么,默默把衣角松开了。商别云人歪在小榻上,朝程骄招了招手,程骄犹豫了一下,直起身子向商别云靠了过去。商别云握住了程骄的后颈,用了些力气,将程骄的头带向自己。程骄猝不及防,险险用两臂撑住了塌边,这才没有一头栽倒在商别云身上。灯光昏暗,离得近了,才能看见彼此的表情。商别云与程骄呼吸相闻,轻轻道:“几番交道打下来,我也算是了解你这小子几分性格。有话直说,不用弯弯绕绕,下次再这样耽误我的时间,我便再也不会花时间在你身上了。懂?”程骄感受着商别云的呼吸。与人族不同,与自己不同,他的呼吸也是冰冷的,清凉的,像他的手一样。“我只是想着,先生对人族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可我身上亦有一半人族的血,呵,看我这个样子,想必比一半还多些。那在先生眼中,我是像丛音多些,还是像这些挥不去、赶不走、像苍蝇一般烦人,却不得不应付的人族多些呢?”程骄指着地上一堆废帖,呼吸有些急,吐出的气是炙热的。商别云显然没有想到他纠结的竟是这样的问题,下意识反问道:“那你呢?在你自己眼中,你像什么多些?”程骄一愣,他伸出一只手来,凝视了片刻,将头埋进了手掌中:“我从生下来,就一直在做人。可母亲告诉我程骄,成鲛……如果可以,我又何尝不想……”商别云垂眼看去,程骄在他面前弯折着身子,姿势有种说不出来的虔诚。商别云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魔障。”程骄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来。商别云的语气里带着错落纠缠的情绪,他生来敏感,一丝不漏地捕捉到了。第25章这是第一次,程骄在商别云身上,感受到一丝不一样的情绪。虽相处的时间没有多长,可程骄已经摸清了。商别云有两种截然不同的面貌。对待鲛人时,他刻薄嘴碎,扣门小气,能被自己的小丫鬟凶得抬不起头,可同时也温柔持重,智义双全,在见过的鲛人中,隐隐有主心骨的架势。可对上人族的时候,他却默然疏离,敬而远之,甚至在某些时候,例如从湛明那里回来的时候,隐隐带着……嫌恶。而此时此刻,烛火摇曳之下,商别云的眼中流露出不晒掺杂着怜悯、可笑交错着可悲的神色来。程骄一瞬不瞬,将这样的神色一丝不漏地刻印在心中。可笑也好,怜悯也罢,我会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见过他这样神色的人吧。程骄将头深深地低下去,如是想着。商别云看着趴伏在自己身旁的程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眸光一闪:“谈不上厌恶。”“……”“你刚才说,我对人族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我咂摸了一下,我对人的感情,实在谈不上厌恶。”程骄抬起头来,望着商别云。商别云回望进他的眼底。少年人一身焰色玉流浆的袍子,承着烛光曳曳,只是再盛的火光,似乎也没有他的眼睛炽烈。与这样的一双眼睛对视,寻常人会觉得有些不适。可商别云只是觉得新奇,跟……麻烦。他的目光在程骄脸上逡巡着,突然问道:“丛音在厨房养着几尾青鱼,你见过吧?”程骄在一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神里的火焰变戏法一般熄灭,脸色瞬间白了下去。“你厌恶它们吗?喜欢它们吗?偶然路过厨房,会特意停下来多看它们两眼吗?”商别云停下来笑了笑:“你对它们是什么感觉,我对人就是什么感觉。”“……只是漠然?”“只是漠然。”“……”“所以——”沉寂了片刻,商别云突然说道:“我对你身体里那些说不上来有多少的人族的血,也是这种感觉。”“只是漠然?”程骄听懂了,眼睛慢慢地亮起来。“只是漠然。”商别云笑着屈起手指,弹了程骄脑门一下。程骄捂着头笑了。商别云将手缩回了袖子里:“只要你自己愿意把自己当鲛人,哪怕你只有心口一滴鲛人血,我就把你看做我的族人。你要是再把这事当做顾虑,看我不把你脑浆子敲出来。”程骄捂着头,眼睛掩在手下,烛火的光在他眼中抖动了一下。“是,先生。”他笑着说道。丛音回来的时候带着一提食盒,及一坛上好的女儿红。酒盖掀开,商别云闻着味就从屏风后面飘出来了,趴在酒坛子边上闻。丛音从食盒里一个盘子一个盘子往外端,可能是跑得急了,小脸通红:“烫烫烫,爷!有油!小心袖子!”商别云已经等不及了,抓着袖子抢了个小酒盅在手里,先给自己斟了杯酒,小小地抿了一口,辣得脸都皱在一起,吐着舌头大呼过瘾:“你不是说买石斑回来自己做吗?这菜哪来的?”丛音忙活着都掩不了兴奋,手上嘴上忙活不挺,一边指挥着程骄:“哎娇娇你去厨房倒一碟姜醋来,”一边跟商别云兴奋地讲述,“哎呦爷你是不知道,我先去哨站,把两张京城的回帖递了出去,哦对了京城的回帖说是三天之内就能送到。他们贵人要是坐软厢的马车过来,怎么也要个五六天。爷把时间留好,京城的贵人有钱的。哎娇娇我忘了醋里别放姜!”程骄显然对自己的称号十分不满意,但也懒得与丛音争辩,黑着脸出去了。丛音像是连气都不用喘,话像爆竹一样往外窜:“送完了京城的就剩青州的了。我想着无藏楼是开门做生意的,下钥比别家晚,就先把别家转完了,又去的无藏楼。”商别云看着她好笑:“你慢着点说,仔细口水。别家没什么特别的?”丛音好不容易忙完了手上的,将食盒放在地上,扑通坐下了:“没。就有几家没想到是我一个小丫鬟来,问了两句。我说爷没养小厮,就我一个伺候的。哎?程骄算不算小厮啊?以后怎么说?”商别云拿起筷子挑了一筷子青笋:“他不行。他那个样子扮小厮也扮不像,以后就对外说是朋友家的少爷吧,你接着说。”丛音本就是随口一问,因此只顾着讲自己的:“无藏楼名气这么大,我这是头一次去,我的天,爷,我看戏里唱的皇宫怕也就这样了吧。我迷迷瞪瞪,眼前头都是花的呢,就被领到了后头,等了半天,一个白发白须的老头笑呵呵地出来,我赶紧行礼,谁知道他半受着,说他只是个奴仆,让我担待一下,再等等主事的。”程骄这时候回来了,丛音从他手上把那碟子醋接过来,放在了一盘螃蟹边上:“天爷呀,我从没见过这么气派的老头,谁知道还只是个仆人。我又等了一会儿,等来了一个白白胖胖穿金戴银的老爷,我赶紧又行礼,结果这人又不受,说主人家不在,自己只是个主事的,特出来接我的帖子。”“我赶紧把回帖给他,他接了又笑着跟我聊了几句,我听不大懂他说什么,回也回不好,就告辞要走,说怕再晚码头收案,来不及给爷买鱼下酒,谁知道他当场就吩咐人,叫人去望湖楼定了一桌席面送过来,外加一坛五十年陈的女儿红,捧得我晕晕乎乎地出了门。”丛音一边说着一边将鱼虾海味一类的菜往商别云面前摆:“这火方肘子之类的爷不爱吃,给娇娇吧。爷你记不记得洄娘讹过咱一顿望湖楼?就这一顿席面,没个十金也下不来,而且他们也没提前下定,说去就去,去了就能拿回来。这么上赶着,爷,我看这回真的有戏,不行这次就要个狠的。”商别云看着被挪走的晶莹透亮的蜜汁火方,心想我尝尝换个新鲜还不行吗,又有点不好意思说,咳了一声:“我倒是觉得这个无藏楼怎么有些自来熟啊?文人雅士来往,送书送画都好说,送席面是怎么一回事?跟走亲戚串门子一样,送起肘子来了?”丛音闻言差点跳起来争辩:“什么文不文雅不雅的,我觉得挺好,怪亲切的,送席面还能吃进肚子里,送书送画你就堆在屋子里发霉了!再说你管他送什么呢,送就是好事,就是想巴结,咱想卖高价,就有戏!”程骄趁丛音叉着腰急眼,看了商别云一眼,将蜜汁火方的盘子往商别云那边推了推。商别云捂耳朵:“好好好,别吵,我就是顺嘴一说。知道了,无藏楼是吧,我重点关照就是了,不过还是老规矩,我只跟能说了算的主子打交道。若来的是那个白白胖胖的管事,我可还是不会理睬的。”“知道知道,我每家都说了。”丛音翻了个白眼坐下了,忍不住叼着筷子想,也不知道那家的主子到底是什么样的神仙。商别云趁机夹了口蜜汁火方放到嘴里。密润香甜,唇颊留香,忍不住眯了眯眼。程骄看了他一眼,埋头扒饭。商别云从第二天早上起,便开始严阵以待。他穿了金线海纹织锦的湛蓝大袖,衣袂飘飘,坐在屏风后面,一派仙人之姿。屋子里点着沉香,重沁的味道熏着,商别云一板一眼坐在茶案后面,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这些酸文人搞这种一来一回的拜帖,从来也不定准个时间上门,害得自己一大早起来在这里装神仙,困都困死。程骄坐在屏风前的琴架边上,双手按住两膝,面无表情。丛音难得扎了个坠髻,一脸疏淡地立在一旁,配上她那白得几近透明的皮色,倒也有几分矜贵高深。她看了看懒洋洋的商别云,又看了看比起琴童更像持刀护卫的程骄,叹了口气:“算了娇娇,你去看门吧。”程骄闻言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走到了大门旁边——还是那个表情,看起来更像持刀护卫了。商别云一串哈欠没打完,眼泪缀在眼角:“算了丛音,一大早的,哪有什么人这个时间来啊。”还没等丛音回话,门口便传来了“哆哆”的叩门声。商别云坐正了身子,与丛音对视了一眼。大门口程骄看过来,丛音对着他点了点头,程骄会意,拉开了大门。门口是一驾四乘马车,椽木端方,马夫精练强干,眼睛直视前方不乱瞟乱看,马车软帘上浮着青鸟纹,车旁站着一个穿着秋香比甲的丫鬟,容貌端庄大气,伸开帘子向马车内说了声什么,过了片刻,马车里伸出一只手来搭在了丫鬟手上。丛音眼神特别好,一眼就看到了那只手,心道,完了。立马提气高声道:“贵客止步。”那双手停住了,马车夫与丫鬟一并望向丛音,丫鬟更是皱着眉头看向丛音。丛音稳了稳声音:“贵客请回吧,恕不接待,万望担待。”作者有话要说:赶上了赶上了。我平时基本上不怎么用作话,今天主要是要感谢两个小天使。一个是 知鱼嫣否 小天使。我今天才被科普营养液是怎么回事,一看自己的营养液吓了一跳,比我扑街收藏还多哈哈哈。查了查后台发现全是鱼鱼小天使送的。感谢厚爱,也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在看,抱歉我今天才知道感谢。另一位是 茶茶茶子 小天使,就算我扑街作死断更也每章都留评,说实话已经成为我的更新动力了哈哈哈哈。感谢。无以为报,我何德何能,只有努力更新了,啾咪。第26章程骄不管别的,闻言便直接拉着门栓要关门。一只手推在了门扉上,程骄望去,是那个壮硕的马夫,正一手打在门扉上,冷冷地盯着程骄。依程骄感受到的劲道来说,是有些功夫底子的。程骄在心中冷笑一声,准备发力。那丫鬟附耳在马车旁听了半晌,此时突然出声,神色一整,声音不卑不亢,却隐隐有种骄纵之感:“我家主人递了拜帖,贵府上昨日也送来了回帖,依礼往来,并无不妥,此时贵府却将我主人拒之门外,不知道是什么待客的道理?”商别云虽不知丛音为何将人挡在门外,却根本懒得管,只抱着膀子等着看戏。丛音剜了他一眼,边在心中痛骂老东西帮不上忙净找麻烦,边对着门外福了福身子:“贵人的车架是青鸟纹,莫不是卫大人的尊驾?”那丫鬟将下巴一抬:“正是。”丛音捂着嘴笑:“是了,拜帖上是都护府卫大人的落款。我虽没见过卫大人,可听闻卫大人身长七尺,武力遒劲,却不知道卫大人还养着好一手蔻丹的指甲。”“噗。”屏风后传出来商别云没憋住的笑声。程骄往外看了一眼,眉毛皱得更紧了。“你!”丫鬟强忍着气:“……这是卫大人的嫡亲妹妹,都护府的大小姐。”“啊呀。”丛音捂着嘴:“失敬失敬。只是昨日我去送回帖时,回的是卫大人。却不知道为何卫大人却遣了自己的亲妹子来?我们爷家中并无主母,因此特地说明了只见主家,不接女眷。卫小姐孤身前来,若进了我们院门,怕有什么不三不四的谣言传出去,对我们爷名声可不好,让我们爷以后还怎么聘正经人家的小姐了?恕确实不能招待,还是请卫大人本人来吧。”一番话夹枪带棒,说得丫鬟脸上青红交加,噎着回不了话,正待回嘴反击,突听得一声——“商大家。”果然是养得极好的一双蔻丹手,掀开了帘子,将脸露了出来,也当得一句秋水芙蓉面。车上的卫小姐眼中微微噙着泪,嫣嫣袅袅地望过来:“确是我借了哥哥的印鉴递的帖子,冒昧了。可我只是……一别多年,我只是仰慕大家绝艺,想亲自前来,求一件先生珍作,还望先生可以成全。”程骄脚下立住了,肩上一沉,由肩带腕发力一震,那马车夫被震得倒退三步才站住,捂着肩膀惊异不定地看着程骄。程骄嗤笑一声,便要关门。“等等!”商别云突然喊。程骄面上一愣,延了一息才慢慢松了手。商别云坐着,折腰歪着头往外看了一眼。卫小姐见他的眼光递过来,忙递了个水光盈盈的眼神上来。“切,可别瞎扯了。”说完将头回了过来,告状一样对着丛音:“我那年被逼着去那个什么破诗会,有个女的走在我前面丢了三回帕子你记不记得?第三回 我装没看见捡都没捡,就她!就这人!”程骄离得近,看着卫小姐脸上的表情,可以称得上精彩。他十分好心地冲着卫小姐笑了一笑,未免她继续尴尬,将大门合死在了她面前。只听得屋里面丛音还在念叨:“哎呀,你说她走了,她哥哥还来不来了?”商别云喝了口茶,淡淡道:“可能性不大。即便是来,也是带着都护府兵一起来吧。”程骄不声不响,给门又加了一条栓。这一坐就坐到了晌午,都护卫大人倒是要脸面,没来,又有两波带着回帖上门的,一波是同行找来探风的斥候,三言两语间说漏了嘴,叫丛音喊着“面斥不雅”,拿着扫帚打了出去。另一波更离谱,软轿来了七八顶,把大门前挤得满满当当,下来轿的是一群珠光宝气的中年妇人,各自熏着各自的香,程骄一开门先是叫她们的金钗头面宝石戒指晃了眼,又叫乱七八糟的香气堵得一口气没上来,第一个照面就落了下风。带头的夫人倒是拿着回帖,朝程骄亮了亮,就要直接冲进来,嘴上喊着要看看这地方到底是不是借着琴室的名义,做着什么下作的勾当,到底是藏了什么狐媚妖精,引得她家老爷茶不思饭不想,念叨了好些天,今天更是过分,想在家中账上支几万金出来,要不是自己盯得紧,只怕是这钱已经送过来了。剩下的夫人也跟着帮腔,纷纷声援,声势十分浩大。程骄傻了眼,实在对付不了她们,只好死死护住大门,袖子都被扯皱了,更有甚者,还不知道是谁趁乱在他脸上摸了两把。丛音站出来也无济于事,在卫小姐面前的伶牙俐齿,放到这群高门妇人身上,连塞牙缝都不够,话都插不进去,憋得满脸通红。商别云被逼得实在没办法,走出来转了两圈,表示自己是板上钉钉的男人,绝无龙阳之癖,就算是有,也绝对看不上你家那个六十多岁皱皱巴巴的老头子。那夫人冷眼看了半天,见这府上只有这一个成年男子,并两个没长成的孩子,又瞟到了两眼正厅内的一应摆设装饰,在心中衡量了一下自家老爷的官职年俸,明白自家老爷高攀不上,放下心来,冷冰冰扔下一句叨扰,便带着一众姐妹扬长而去。程骄拉着皱巴巴的袖子,关了门很久耳朵边上还是妇人们不依不饶的吵嚷声,整个人都是懵的。丛音看着坐在茶座边上,以手扶额揉着自己眉心的商别云,张了好几次嘴,悻悻地赔着笑:“也不知道她家老爷还来不来了,呵……呵呵。”商别云猛地抬起头来,简直是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又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继续揉眉心,两眉之间都掐红了。丛音小心翼翼地劝着哄着,生怕他一撂挑子说不干了:“爷宽宽心,哪次不是这样啊,就是今天赶巧了,这些奇怪的东西都赶到一起来了。爷放心,接下来的肯定都是真心实意买琴来的。对了,无藏楼!无藏楼还没来呢,况且还有两个京城的没来,千里迢迢的,总不会是来消遣的。”商别云没理丛音,对着外面喊:“程骄!回来吧。”程骄闻言,扣上门栓走回来。丛音要急,商别云有气无力一指天:“祖宗,你看看天色,咱们劳心卖力,也要给口饱饭吃吧。”丛音赶紧点头,小脸堆笑:“好好,爷看我,都忘了时辰了。那我这就去准备酒菜。爷吃了好好修养修养精神,等着接下来上门的客人。”商别云摆摆手,示意丛音赶紧去。丛音答应了一声,刚迈出去没几步,门口突然又响起了叩门声。丛音蹭地停下了,回头眼巴巴地看着商别云。程骄刚走到院子中间,回头看了看大门,也看了看商别云。商别云一股邪火窜到天灵盖,压着嗓子:“哪来的泥腿子这么不知礼数的?赶着饭点上门做客?这难道不是来打秋风的?”丛音两步蹿到商别云身旁,急得跳脚,恨不得捂他的嘴:“爷呀,祖宗呀,小声点,叫人家听见了!”商别云甩着袖子撒气:“不管!装没听见!天王老子也得等着爷吃完饭!”丛音两手合十哀哀央告:“咱挑出来的这几家哪家不是贵人啊,让人家在门外等着不理会,不是把人直接得罪惨了?爷忍忍吧,就再见这一个,啊,咱们速战速决,耽误不了多久,没准这一个就成了呢。我保证!这一个见完了,给爷做一顿狠的!”伸手三根手指头来贴在脸边上发誓。商别云运了好几回气,冲着程骄一抬下巴。程骄早就等着了,束手一点头,返回去开门。门一开,程骄先是一愣。还没等着来人说话,就听见商别云的声音冷冷地砸过来:“哟,稀客。不过不好意思,我这人脾气怪,没有帖子的人上门一概不见的,您应该也听说过。要是有什么事,您先递了帖子过来排号吧。程骄,关门送客。”程骄便要关门,来人将手抵在门上,程骄暗暗发力,却没有推动,不由得一愣。来人被赶客,却也不恼,一手抵着门,声音却听不出吃力,笑得一派爽朗:“商大家上次不是说,若有了那小二的消息,让我来告诉一声吗。”商别云带着拒人于千里的气势,看着门口一身官捕劲装的季澄风:“我记得我当日说的是,若哪日能碰上。看来季大人有些清闲啊,碰到我家门口来了。只是实在不巧,我跟季大人不一样,十分繁忙,没有拜帖约见,恕不能招待。季大人请便。程骄,等什么呢?”程骄也冷着脸,气沉丹田,决心若他还不松手,就不再收着力气,管他好歹。季澄风却不慌不忙,从衣襟里抽出一张薄薄的帖子来,一手捏着甩了甩,笑道:“不巧,我今日正好是带着回帖来的。”又对着帖子吹了口气,看向脸色微变的商别云,眼神中锐光一闪:“无藏楼,商大家正等着呢,没错吧。”姚轲从他背后探出头来,尴尬地朝着院子里的三人行了一礼。第27章商别云侧过身去,没受小仵作的礼,盯着季澄风手上那张样式熟悉的回帖,面色有些不虞:“无藏楼?”季澄风这人,只要一笑起来,便十分不像个捕快。他将帖子捧在手上,向上一呈:“回帖是商大家自己的笔迹,大家若是不信,自来检阅便是了。”商别云只是笑:“那倒不必,我想季大人不至于用这种不入流的花招来消遣我。”季澄风展开了眉眼,将帖子收回怀里:“说来我与大家也是有缘。跟头回见面一样,这一次,我亦是为无藏楼的主家做护卫来的。”丛音还愣头愣脑地没反应过来,商别云与程骄却同时望了姚轲一眼。姚轲招架不住二人的视线,又往季澄风背后缩了一缩。商别云别开眼:“护卫倒罢了,把仵作一起带过来……小姚师傅莫往心里去,只是寻常给人做护卫,也不会带着个仵作一起吧,这是咒我呢,还是咒你东家无藏楼呢?”话说得硬,砸人,季澄风收了笑,微微眯起了眼睛。姚轲从季澄风身后颤巍巍地举起一只手来,把头探出来,尴尬地笑了两声:“呵……呵,大家别上火,季大人没别的意思,他护我呢,护我。”丛音把一盏茶放到了姚轲面前,拿了托盘起来退到商别云身旁,过程中眼睛就没离开过姚轲,一直直勾勾地黏在他身上,果不其然——踩了商别云的脚。商别云却没跳脚。因为他跟丛音的表情差不多,眼睛也盯在姚轲脸上。相比起来倒是程骄冷静些,季姚二人进门之后,他栓死了大门,从那刻起便一直以一步之遥缀在季澄风身后,不曾露出什么表情。姚轲被盯得脸上几乎要穿洞,手足失措间,想端起茶来喝一口,没想到茶杯烫得燎手,又赶紧手忙脚乱地放下,两只手抓住耳垂缩成一团,活像个傻兔子。“无藏楼少主?你?”丛音呆呆的,仿佛梦呓。姚轲脸上露出“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的表情来:“……嗯。”“就你?”商别云上下打量姚轲,一脸的“你可得了吧”。姚轲松开手,苦着脸:“求大家别让旁的人知道。这事儿知道的人没几个,要是让我哥知道我告诉了旁人,非抽了我的筋不成。”商别云抓住破绽,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不是少主嘛!你上头还有哥管着!你根本不是主事的!”姚轲眨眼:“我哥是楼主啊,又没娶妻生子,我就先当着少主了。主事的就我们两兄弟,我们俩谁说了都算。”“……”商别云又悻悻坐下了,“切,鳞……毛都没长齐呢,还说了算。”季澄风与程骄同时看了商别云一眼。程骄眼中本来带着笑意,注意到季澄风也因为这句话看向商别云,心中一凛,踏前了一步:“姚……少主?”姚轲把手摇得蒲扇一般:“别别别,叫小姚就行。”“小姚……师傅,”程骄抿了抿唇,故意做出犹豫沉吟的样子,待感受到季澄风的视线转移到自己这里,便开口道:“我虽对无藏楼不太了解,可也不是没听说过它的名头,尤其是近十年来,销金翻浪风头无两,可当得一句富可敌国。若您真是无藏楼的少主人……”“你跑去清水衙门当个仵作学徒?你有毛病啊?”丛音等不及程骄衡量措辞,直接把话接完了。姚轲飞快地瞟了一眼季澄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自己喜欢嘛……”商别云没有错过他那一眼,在姚轲跟季澄风之间来回看了好几眼,露出了然的表情来。姚轲完全没有注意到商别云的心理活动,接着说:“我觉得□□真的特别美,特别让人有细细探究的欲望。”这下连程骄都没绷住,看了一眼身旁修长挺拔的季澄风,耳朵红了。忍不住瞟了一眼商别云,见他正趴在丛音耳朵边上说着什么,一脸坏笑。丛音听完瞪大了眼睛,俩眼在季澄风跟姚轲之间扫来扫去。那边厢姚轲还无知无觉:“而且我就是喜欢亲自上手,去触摸,去感受……”季澄风实在忍不下去了,咳了一声打断了姚轲:“咳,总而言之,我们小姚师傅,就是喜欢研究尸体。”“啊?”没头没脑各怀心思的主仆三人不同程度地一愣。姚轲脸微微红着,像刚刚对心上人倾吐完心意的大姑娘:“也不能说是喜欢尸体啦,只不过想要了解人的身体,也只能从尸体下手。”丛音还没缓过来,喃喃自语:“娘啊,比喜欢男人还厉害。”姚轲没听清:“啊?”商别云胳膊一伸拦在了丛音前面:“她是问你为什么喜欢尸体,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呀不是喜欢尸体。”姚轲急着解释:“你们没有好奇过吗?血在身体里是怎么流的?心是怎么跳的?练功之人的经脉在身体里长什么样子?脏器在腹中是怎么排列的?”商别云叫他说得一愣:“别说,我还真没注意过。”“是吧是吧。”姚轲说到这些,也不再畏缩了,眼睛中闪着光:“我从小就对这些很好奇。如今如愿当了仵作,总算能痛痛快快研究了。”丛音说话永远直接戳人肺管子,又稳又准又狠:“这么喜欢,那你那天在酒馆那吐什么?”姚轲捂着心口:“出师第一趟杀人案,现实过分高于理论了……”程骄在脑海中重新梳理他说过的话:“可照你所说,你毕竟是无藏楼少主,你的哥哥就这么放心放你出来,没有反对?”“没有。”姚轲呲牙:“家中生意都有我哥,用不上我,我哥说与其在家招猫逗狗,不如出来历练历练,我要出来,他还挺高兴呢。”说着又冲季澄风笑了笑:“而且我哥认识季大人,特地把我放到他的手下,这样季大人也能照顾我一二。”季澄风倚在墙边朝姚轲飞了一指,目光又转向了商别云:“如他所说,这件事此前只有他哥跟我两个人知道,还请商大家帮忙留神,代为保密。”商别云正揪着发带一圈圈绕在手指上,嘴里嘟囔着:“有毛病,有钱不享福偏爱找罪受,叫钱泡傻了吧。”突然被点到,正气不顺呢,下巴一抬:“说了半天没说到点子上,扯了半天,乱七八糟,装神弄鬼。你说你是无藏楼少主我就信啊?我还是皇太子呢你信不信?说了这么多遍让我保密,既然是个秘密,干吗上赶着过来告诉我?别说是为了图我把琴吧?是不是心虚怕被拆穿啊?我偏明天亲自去无藏楼走一趟,问问他们到底有没有这么个少主。”“啊呀。”丛音捂着嘴:“失敬失敬。只是昨日我去送回帖时,回的是卫大人。却不知道为何卫大人却遣了自己的亲妹子来?我们爷家中并无主母,因此特地说明了只见主家,不接女眷。卫小姐孤身前来,若进了我们院门,怕有什么不三不四的谣言传出去,对我们爷名声可不好,让我们爷以后还怎么聘正经人家的小姐了?恕确实不能招待,还是请卫大人本人来吧。”一番话夹枪带棒,说得丫鬟脸上青红交加,噎着回不了话,正待回嘴反击,突听得一声——“商大家。”果然是养得极好的一双蔻丹手,掀开了帘子,将脸露了出来,也当得一句秋水芙蓉面。车上的卫小姐眼中微微噙着泪,嫣嫣袅袅地望过来:“确是我借了哥哥的印鉴递的帖子,冒昧了。可我只是……一别多年,我只是仰慕大家绝艺,想亲自前来,求一件先生珍作,还望先生可以成全。”程骄脚下立住了,肩上一沉,由肩带腕发力一震,那马车夫被震得倒退三步才站住,捂着肩膀惊异不定地看着程骄。程骄嗤笑一声,便要关门。“等等!”商别云突然喊。程骄面上一愣,延了一息才慢慢松了手。商别云坐着,折腰歪着头往外看了一眼。卫小姐见他的眼光递过来,忙递了个水光盈盈的眼神上来。“切,可别瞎扯了。”说完将头回了过来,告状一样对着丛音:“我那年被逼着去那个什么破诗会,有个女的走在我前面丢了三回帕子你记不记得?第三回 我装没看见捡都没捡,就她!就这人!”程骄离得近,看着卫小姐脸上的表情,可以称得上精彩。他十分好心地冲着卫小姐笑了一笑,未免她继续尴尬,将大门合死在了她面前。只听得屋里面丛音还在念叨:“哎呀,你说她走了,她哥哥还来不来了?”商别云喝了口茶,淡淡道:“可能性不大。即便是来,也是带着都护府兵一起来吧。”程骄不声不响,给门又加了一条栓。这一坐就坐到了晌午,都护卫大人倒是要脸面,没来,又有两波带着回帖上门的,一波是同行找来探风的斥候,三言两语间说漏了嘴,叫丛音喊着“面斥不雅”,拿着扫帚打了出去。另一波更离谱,软轿来了七八顶,把大门前挤得满满当当,下来轿的是一群珠光宝气的中年妇人,各自熏着各自的香,程骄一开门先是叫她们的金钗头面宝石戒指晃了眼,又叫乱七八糟的香气堵得一口气没上来,第一个照面就落了下风。带头的夫人倒是拿着回帖,朝程骄亮了亮,就要直接冲进来,嘴上喊着要看看这地方到底是不是借着琴室的名义,做着什么下作的勾当,到底是藏了什么狐媚妖精,引得她家老爷茶不思饭不想,念叨了好些天,今天更是过分,想在家中账上支几万金出来,要不是自己盯得紧,只怕是这钱已经送过来了。剩下的夫人也跟着帮腔,纷纷声援,声势十分浩大。程骄傻了眼,实在对付不了她们,只好死死护住大门,袖子都被扯皱了,更有甚者,还不知道是谁趁乱在他脸上摸了两把。丛音站出来也无济于事,在卫小姐面前的伶牙俐齿,放到这群高门妇人身上,连塞牙缝都不够,话都插不进去,憋得满脸通红。商别云被逼得实在没办法,走出来转了两圈,表示自己是板上钉钉的男人,绝无龙阳之癖,就算是有,也绝对看不上你家那个六十多岁皱皱巴巴的老头子。那夫人冷眼看了半天,见这府上只有这一个成年男子,并两个没长成的孩子,又瞟到了两眼正厅内的一应摆设装饰,在心中衡量了一下自家老爷的官职年俸,明白自家老爷高攀不上,放下心来,冷冰冰扔下一句叨扰,便带着一众姐妹扬长而去。程骄拉着皱巴巴的袖子,关了门很久耳朵边上还是妇人们不依不饶的吵嚷声,整个人都是懵的。丛音看着坐在茶座边上,以手扶额揉着自己眉心的商别云,张了好几次嘴,悻悻地赔着笑:“也不知道她家老爷还来不来了,呵……呵呵。”商别云猛地抬起头来,简直是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又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继续揉眉心,两眉之间都掐红了。丛音小心翼翼地劝着哄着,生怕他一撂挑子说不干了:“爷宽宽心,哪次不是这样啊,就是今天赶巧了,这些奇怪的东西都赶到一起来了。爷放心,接下来的肯定都是真心实意买琴来的。对了,无藏楼!无藏楼还没来呢,况且还有两个京城的没来,千里迢迢的,总不会是来消遣的。”商别云没理丛音,对着外面喊:“程骄!回来吧。”程骄闻言,扣上门栓走回来。丛音要急,商别云有气无力一指天:“祖宗,你看看天色,咱们劳心卖力,也要给口饱饭吃吧。”丛音赶紧点头,小脸堆笑:“好好,爷看我,都忘了时辰了。那我这就去准备酒菜。爷吃了好好修养修养精神,等着接下来上门的客人。”商别云摆摆手,示意丛音赶紧去。丛音答应了一声,刚迈出去没几步,门口突然又响起了叩门声。丛音蹭地停下了,回头眼巴巴地看着商别云。程骄刚走到院子中间,回头看了看大门,也看了看商别云。商别云一股邪火窜到天灵盖,压着嗓子:“哪来的泥腿子这么不知礼数的?赶着饭点上门做客?这难道不是来打秋风的?”丛音两步蹿到商别云身旁,急得跳脚,恨不得捂他的嘴:“爷呀,祖宗呀,小声点,叫人家听见了!”商别云甩着袖子撒气:“不管!装没听见!天王老子也得等着爷吃完饭!”丛音两手合十哀哀央告:“咱挑出来的这几家哪家不是贵人啊,让人家在门外等着不理会,不是把人直接得罪惨了?爷忍忍吧,就再见这一个,啊,咱们速战速决,耽误不了多久,没准这一个就成了呢。我保证!这一个见完了,给爷做一顿狠的!”伸手三根手指头来贴在脸边上发誓。商别云运了好几回气,冲着程骄一抬下巴。程骄早就等着了,束手一点头,返回去开门。门一开,程骄先是一愣。还没等着来人说话,就听见商别云的声音冷冷地砸过来:“哟,稀客。不过不好意思,我这人脾气怪,没有帖子的人上门一概不见的,您应该也听说过。要是有什么事,您先递了帖子过来排号吧。程骄,关门送客。”程骄便要关门,来人将手抵在门上,程骄暗暗发力,却没有推动,不由得一愣。来人被赶客,却也不恼,一手抵着门,声音却听不出吃力,笑得一派爽朗:“商大家上次不是说,若有了那小二的消息,让我来告诉一声吗。”商别云带着拒人于千里的气势,看着门口一身官捕劲装的季澄风:“我记得我当日说的是,若哪日能碰上。看来季大人有些清闲啊,碰到我家门口来了。只是实在不巧,我跟季大人不一样,十分繁忙,没有拜帖约见,恕不能招待。季大人请便。程骄,等什么呢?”程骄也冷着脸,气沉丹田,决心若他还不松手,就不再收着力气,管他好歹。季澄风却不慌不忙,从衣襟里抽出一张薄薄的帖子来,一手捏着甩了甩,笑道:“不巧,我今日正好是带着回帖来的。”又对着帖子吹了口气,看向脸色微变的商别云,眼神中锐光一闪:“无藏楼,商大家正等着呢,没错吧。”姚轲从他背后探出头来,尴尬地朝着院子里的三人行了一礼。第27章商别云侧过身去,没受小仵作的礼,盯着季澄风手上那张样式熟悉的回帖,面色有些不虞:“无藏楼?”季澄风这人,只要一笑起来,便十分不像个捕快。他将帖子捧在手上,向上一呈:“回帖是商大家自己的笔迹,大家若是不信,自来检阅便是了。”商别云只是笑:“那倒不必,我想季大人不至于用这种不入流的花招来消遣我。”季澄风展开了眉眼,将帖子收回怀里:“说来我与大家也是有缘。跟头回见面一样,这一次,我亦是为无藏楼的主家做护卫来的。”丛音还愣头愣脑地没反应过来,商别云与程骄却同时望了姚轲一眼。姚轲招架不住二人的视线,又往季澄风背后缩了一缩。商别云别开眼:“护卫倒罢了,把仵作一起带过来……小姚师傅莫往心里去,只是寻常给人做护卫,也不会带着个仵作一起吧,这是咒我呢,还是咒你东家无藏楼呢?”话说得硬,砸人,季澄风收了笑,微微眯起了眼睛。姚轲从季澄风身后颤巍巍地举起一只手来,把头探出来,尴尬地笑了两声:“呵……呵,大家别上火,季大人没别的意思,他护我呢,护我。”丛音把一盏茶放到了姚轲面前,拿了托盘起来退到商别云身旁,过程中眼睛就没离开过姚轲,一直直勾勾地黏在他身上,果不其然——踩了商别云的脚。商别云却没跳脚。因为他跟丛音的表情差不多,眼睛也盯在姚轲脸上。相比起来倒是程骄冷静些,季姚二人进门之后,他栓死了大门,从那刻起便一直以一步之遥缀在季澄风身后,不曾露出什么表情。姚轲被盯得脸上几乎要穿洞,手足失措间,想端起茶来喝一口,没想到茶杯烫得燎手,又赶紧手忙脚乱地放下,两只手抓住耳垂缩成一团,活像个傻兔子。“无藏楼少主?你?”丛音呆呆的,仿佛梦呓。姚轲脸上露出“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的表情来:“……嗯。”“就你?”商别云上下打量姚轲,一脸的“你可得了吧”。姚轲松开手,苦着脸:“求大家别让旁的人知道。这事儿知道的人没几个,要是让我哥知道我告诉了旁人,非抽了我的筋不成。”商别云抓住破绽,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不是少主嘛!你上头还有哥管着!你根本不是主事的!”姚轲眨眼:“我哥是楼主啊,又没娶妻生子,我就先当着少主了。主事的就我们两兄弟,我们俩谁说了都算。”“……”商别云又悻悻坐下了,“切,鳞……毛都没长齐呢,还说了算。”季澄风与程骄同时看了商别云一眼。程骄眼中本来带着笑意,注意到季澄风也因为这句话看向商别云,心中一凛,踏前了一步:“姚……少主?”姚轲把手摇得蒲扇一般:“别别别,叫小姚就行。”“小姚……师傅,”程骄抿了抿唇,故意做出犹豫沉吟的样子,待感受到季澄风的视线转移到自己这里,便开口道:“我虽对无藏楼不太了解,可也不是没听说过它的名头,尤其是近十年来,销金翻浪风头无两,可当得一句富可敌国。若您真是无藏楼的少主人……”“你跑去清水衙门当个仵作学徒?你有毛病啊?”丛音等不及程骄衡量措辞,直接把话接完了。姚轲飞快地瞟了一眼季澄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自己喜欢嘛……”商别云没有错过他那一眼,在姚轲跟季澄风之间来回看了好几眼,露出了然的表情来。姚轲完全没有注意到商别云的心理活动,接着说:“我觉得□□真的特别美,特别让人有细细探究的欲望。”这下连程骄都没绷住,看了一眼身旁修长挺拔的季澄风,耳朵红了。忍不住瞟了一眼商别云,见他正趴在丛音耳朵边上说着什么,一脸坏笑。丛音听完瞪大了眼睛,俩眼在季澄风跟姚轲之间扫来扫去。那边厢姚轲还无知无觉:“而且我就是喜欢亲自上手,去触摸,去感受……”季澄风实在忍不下去了,咳了一声打断了姚轲:“咳,总而言之,我们小姚师傅,就是喜欢研究尸体。”“啊?”没头没脑各怀心思的主仆三人不同程度地一愣。姚轲脸微微红着,像刚刚对心上人倾吐完心意的大姑娘:“也不能说是喜欢尸体啦,只不过想要了解人的身体,也只能从尸体下手。”丛音还没缓过来,喃喃自语:“娘啊,比喜欢男人还厉害。”姚轲没听清:“啊?”商别云胳膊一伸拦在了丛音前面:“她是问你为什么喜欢尸体,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呀不是喜欢尸体。”姚轲急着解释:“你们没有好奇过吗?血在身体里是怎么流的?心是怎么跳的?练功之人的经脉在身体里长什么样子?脏器在腹中是怎么排列的?”商别云叫他说得一愣:“别说,我还真没注意过。”“是吧是吧。”姚轲说到这些,也不再畏缩了,眼睛中闪着光:“我从小就对这些很好奇。如今如愿当了仵作,总算能痛痛快快研究了。”丛音说话永远直接戳人肺管子,又稳又准又狠:“这么喜欢,那你那天在酒馆那吐什么?”姚轲捂着心口:“出师第一趟杀人案,现实过分高于理论了……”程骄在脑海中重新梳理他说过的话:“可照你所说,你毕竟是无藏楼少主,你的哥哥就这么放心放你出来,没有反对?”“没有。”姚轲呲牙:“家中生意都有我哥,用不上我,我哥说与其在家招猫逗狗,不如出来历练历练,我要出来,他还挺高兴呢。”说着又冲季澄风笑了笑:“而且我哥认识季大人,特地把我放到他的手下,这样季大人也能照顾我一二。”季澄风倚在墙边朝姚轲飞了一指,目光又转向了商别云:“如他所说,这件事此前只有他哥跟我两个人知道,还请商大家帮忙留神,代为保密。”商别云正揪着发带一圈圈绕在手指上,嘴里嘟囔着:“有毛病,有钱不享福偏爱找罪受,叫钱泡傻了吧。”突然被点到,正气不顺呢,下巴一抬:“说了半天没说到点子上,扯了半天,乱七八糟,装神弄鬼。你说你是无藏楼少主我就信啊?我还是皇太子呢你信不信?说了这么多遍让我保密,既然是个秘密,干吗上赶着过来告诉我?别说是为了图我把琴吧?是不是心虚怕被拆穿啊?我偏明天亲自去无藏楼走一趟,问问他们到底有没有这么个少主。”“啊呀。”丛音捂着嘴:“失敬失敬。只是昨日我去送回帖时,回的是卫大人。却不知道为何卫大人却遣了自己的亲妹子来?我们爷家中并无主母,因此特地说明了只见主家,不接女眷。卫小姐孤身前来,若进了我们院门,怕有什么不三不四的谣言传出去,对我们爷名声可不好,让我们爷以后还怎么聘正经人家的小姐了?恕确实不能招待,还是请卫大人本人来吧。”一番话夹枪带棒,说得丫鬟脸上青红交加,噎着回不了话,正待回嘴反击,突听得一声——“商大家。”果然是养得极好的一双蔻丹手,掀开了帘子,将脸露了出来,也当得一句秋水芙蓉面。车上的卫小姐眼中微微噙着泪,嫣嫣袅袅地望过来:“确是我借了哥哥的印鉴递的帖子,冒昧了。可我只是……一别多年,我只是仰慕大家绝艺,想亲自前来,求一件先生珍作,还望先生可以成全。”程骄脚下立住了,肩上一沉,由肩带腕发力一震,那马车夫被震得倒退三步才站住,捂着肩膀惊异不定地看着程骄。程骄嗤笑一声,便要关门。“等等!”商别云突然喊。程骄面上一愣,延了一息才慢慢松了手。商别云坐着,折腰歪着头往外看了一眼。卫小姐见他的眼光递过来,忙递了个水光盈盈的眼神上来。“切,可别瞎扯了。”说完将头回了过来,告状一样对着丛音:“我那年被逼着去那个什么破诗会,有个女的走在我前面丢了三回帕子你记不记得?第三回 我装没看见捡都没捡,就她!就这人!”程骄离得近,看着卫小姐脸上的表情,可以称得上精彩。他十分好心地冲着卫小姐笑了一笑,未免她继续尴尬,将大门合死在了她面前。只听得屋里面丛音还在念叨:“哎呀,你说她走了,她哥哥还来不来了?”商别云喝了口茶,淡淡道:“可能性不大。即便是来,也是带着都护府兵一起来吧。”程骄不声不响,给门又加了一条栓。这一坐就坐到了晌午,都护卫大人倒是要脸面,没来,又有两波带着回帖上门的,一波是同行找来探风的斥候,三言两语间说漏了嘴,叫丛音喊着“面斥不雅”,拿着扫帚打了出去。另一波更离谱,软轿来了七八顶,把大门前挤得满满当当,下来轿的是一群珠光宝气的中年妇人,各自熏着各自的香,程骄一开门先是叫她们的金钗头面宝石戒指晃了眼,又叫乱七八糟的香气堵得一口气没上来,第一个照面就落了下风。带头的夫人倒是拿着回帖,朝程骄亮了亮,就要直接冲进来,嘴上喊着要看看这地方到底是不是借着琴室的名义,做着什么下作的勾当,到底是藏了什么狐媚妖精,引得她家老爷茶不思饭不想,念叨了好些天,今天更是过分,想在家中账上支几万金出来,要不是自己盯得紧,只怕是这钱已经送过来了。剩下的夫人也跟着帮腔,纷纷声援,声势十分浩大。程骄傻了眼,实在对付不了她们,只好死死护住大门,袖子都被扯皱了,更有甚者,还不知道是谁趁乱在他脸上摸了两把。丛音站出来也无济于事,在卫小姐面前的伶牙俐齿,放到这群高门妇人身上,连塞牙缝都不够,话都插不进去,憋得满脸通红。商别云被逼得实在没办法,走出来转了两圈,表示自己是板上钉钉的男人,绝无龙阳之癖,就算是有,也绝对看不上你家那个六十多岁皱皱巴巴的老头子。那夫人冷眼看了半天,见这府上只有这一个成年男子,并两个没长成的孩子,又瞟到了两眼正厅内的一应摆设装饰,在心中衡量了一下自家老爷的官职年俸,明白自家老爷高攀不上,放下心来,冷冰冰扔下一句叨扰,便带着一众姐妹扬长而去。程骄拉着皱巴巴的袖子,关了门很久耳朵边上还是妇人们不依不饶的吵嚷声,整个人都是懵的。丛音看着坐在茶座边上,以手扶额揉着自己眉心的商别云,张了好几次嘴,悻悻地赔着笑:“也不知道她家老爷还来不来了,呵……呵呵。”商别云猛地抬起头来,简直是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又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继续揉眉心,两眉之间都掐红了。丛音小心翼翼地劝着哄着,生怕他一撂挑子说不干了:“爷宽宽心,哪次不是这样啊,就是今天赶巧了,这些奇怪的东西都赶到一起来了。爷放心,接下来的肯定都是真心实意买琴来的。对了,无藏楼!无藏楼还没来呢,况且还有两个京城的没来,千里迢迢的,总不会是来消遣的。”商别云没理丛音,对着外面喊:“程骄!回来吧。”程骄闻言,扣上门栓走回来。丛音要急,商别云有气无力一指天:“祖宗,你看看天色,咱们劳心卖力,也要给口饱饭吃吧。”丛音赶紧点头,小脸堆笑:“好好,爷看我,都忘了时辰了。那我这就去准备酒菜。爷吃了好好修养修养精神,等着接下来上门的客人。”商别云摆摆手,示意丛音赶紧去。丛音答应了一声,刚迈出去没几步,门口突然又响起了叩门声。丛音蹭地停下了,回头眼巴巴地看着商别云。程骄刚走到院子中间,回头看了看大门,也看了看商别云。商别云一股邪火窜到天灵盖,压着嗓子:“哪来的泥腿子这么不知礼数的?赶着饭点上门做客?这难道不是来打秋风的?”丛音两步蹿到商别云身旁,急得跳脚,恨不得捂他的嘴:“爷呀,祖宗呀,小声点,叫人家听见了!”商别云甩着袖子撒气:“不管!装没听见!天王老子也得等着爷吃完饭!”丛音两手合十哀哀央告:“咱挑出来的这几家哪家不是贵人啊,让人家在门外等着不理会,不是把人直接得罪惨了?爷忍忍吧,就再见这一个,啊,咱们速战速决,耽误不了多久,没准这一个就成了呢。我保证!这一个见完了,给爷做一顿狠的!”伸手三根手指头来贴在脸边上发誓。商别云运了好几回气,冲着程骄一抬下巴。程骄早就等着了,束手一点头,返回去开门。门一开,程骄先是一愣。还没等着来人说话,就听见商别云的声音冷冷地砸过来:“哟,稀客。不过不好意思,我这人脾气怪,没有帖子的人上门一概不见的,您应该也听说过。要是有什么事,您先递了帖子过来排号吧。程骄,关门送客。”程骄便要关门,来人将手抵在门上,程骄暗暗发力,却没有推动,不由得一愣。来人被赶客,却也不恼,一手抵着门,声音却听不出吃力,笑得一派爽朗:“商大家上次不是说,若有了那小二的消息,让我来告诉一声吗。”商别云带着拒人于千里的气势,看着门口一身官捕劲装的季澄风:“我记得我当日说的是,若哪日能碰上。看来季大人有些清闲啊,碰到我家门口来了。只是实在不巧,我跟季大人不一样,十分繁忙,没有拜帖约见,恕不能招待。季大人请便。程骄,等什么呢?”程骄也冷着脸,气沉丹田,决心若他还不松手,就不再收着力气,管他好歹。季澄风却不慌不忙,从衣襟里抽出一张薄薄的帖子来,一手捏着甩了甩,笑道:“不巧,我今日正好是带着回帖来的。”又对着帖子吹了口气,看向脸色微变的商别云,眼神中锐光一闪:“无藏楼,商大家正等着呢,没错吧。”姚轲从他背后探出头来,尴尬地朝着院子里的三人行了一礼。第27章商别云侧过身去,没受小仵作的礼,盯着季澄风手上那张样式熟悉的回帖,面色有些不虞:“无藏楼?”季澄风这人,只要一笑起来,便十分不像个捕快。他将帖子捧在手上,向上一呈:“回帖是商大家自己的笔迹,大家若是不信,自来检阅便是了。”商别云只是笑:“那倒不必,我想季大人不至于用这种不入流的花招来消遣我。”季澄风展开了眉眼,将帖子收回怀里:“说来我与大家也是有缘。跟头回见面一样,这一次,我亦是为无藏楼的主家做护卫来的。”丛音还愣头愣脑地没反应过来,商别云与程骄却同时望了姚轲一眼。姚轲招架不住二人的视线,又往季澄风背后缩了一缩。商别云别开眼:“护卫倒罢了,把仵作一起带过来……小姚师傅莫往心里去,只是寻常给人做护卫,也不会带着个仵作一起吧,这是咒我呢,还是咒你东家无藏楼呢?”话说得硬,砸人,季澄风收了笑,微微眯起了眼睛。姚轲从季澄风身后颤巍巍地举起一只手来,把头探出来,尴尬地笑了两声:“呵……呵,大家别上火,季大人没别的意思,他护我呢,护我。”丛音把一盏茶放到了姚轲面前,拿了托盘起来退到商别云身旁,过程中眼睛就没离开过姚轲,一直直勾勾地黏在他身上,果不其然——踩了商别云的脚。商别云却没跳脚。因为他跟丛音的表情差不多,眼睛也盯在姚轲脸上。相比起来倒是程骄冷静些,季姚二人进门之后,他栓死了大门,从那刻起便一直以一步之遥缀在季澄风身后,不曾露出什么表情。姚轲被盯得脸上几乎要穿洞,手足失措间,想端起茶来喝一口,没想到茶杯烫得燎手,又赶紧手忙脚乱地放下,两只手抓住耳垂缩成一团,活像个傻兔子。“无藏楼少主?你?”丛音呆呆的,仿佛梦呓。姚轲脸上露出“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的表情来:“……嗯。”“就你?”商别云上下打量姚轲,一脸的“你可得了吧”。姚轲松开手,苦着脸:“求大家别让旁的人知道。这事儿知道的人没几个,要是让我哥知道我告诉了旁人,非抽了我的筋不成。”商别云抓住破绽,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不是少主嘛!你上头还有哥管着!你根本不是主事的!”姚轲眨眼:“我哥是楼主啊,又没娶妻生子,我就先当着少主了。主事的就我们两兄弟,我们俩谁说了都算。”“……”商别云又悻悻坐下了,“切,鳞……毛都没长齐呢,还说了算。”季澄风与程骄同时看了商别云一眼。程骄眼中本来带着笑意,注意到季澄风也因为这句话看向商别云,心中一凛,踏前了一步:“姚……少主?”姚轲把手摇得蒲扇一般:“别别别,叫小姚就行。”“小姚……师傅,”程骄抿了抿唇,故意做出犹豫沉吟的样子,待感受到季澄风的视线转移到自己这里,便开口道:“我虽对无藏楼不太了解,可也不是没听说过它的名头,尤其是近十年来,销金翻浪风头无两,可当得一句富可敌国。若您真是无藏楼的少主人……”“你跑去清水衙门当个仵作学徒?你有毛病啊?”丛音等不及程骄衡量措辞,直接把话接完了。姚轲飞快地瞟了一眼季澄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自己喜欢嘛……”商别云没有错过他那一眼,在姚轲跟季澄风之间来回看了好几眼,露出了然的表情来。姚轲完全没有注意到商别云的心理活动,接着说:“我觉得□□真的特别美,特别让人有细细探究的欲望。”这下连程骄都没绷住,看了一眼身旁修长挺拔的季澄风,耳朵红了。忍不住瞟了一眼商别云,见他正趴在丛音耳朵边上说着什么,一脸坏笑。丛音听完瞪大了眼睛,俩眼在季澄风跟姚轲之间扫来扫去。那边厢姚轲还无知无觉:“而且我就是喜欢亲自上手,去触摸,去感受……”季澄风实在忍不下去了,咳了一声打断了姚轲:“咳,总而言之,我们小姚师傅,就是喜欢研究尸体。”“啊?”没头没脑各怀心思的主仆三人不同程度地一愣。姚轲脸微微红着,像刚刚对心上人倾吐完心意的大姑娘:“也不能说是喜欢尸体啦,只不过想要了解人的身体,也只能从尸体下手。”丛音还没缓过来,喃喃自语:“娘啊,比喜欢男人还厉害。”姚轲没听清:“啊?”商别云胳膊一伸拦在了丛音前面:“她是问你为什么喜欢尸体,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呀不是喜欢尸体。”姚轲急着解释:“你们没有好奇过吗?血在身体里是怎么流的?心是怎么跳的?练功之人的经脉在身体里长什么样子?脏器在腹中是怎么排列的?”商别云叫他说得一愣:“别说,我还真没注意过。”“是吧是吧。”姚轲说到这些,也不再畏缩了,眼睛中闪着光:“我从小就对这些很好奇。如今如愿当了仵作,总算能痛痛快快研究了。”丛音说话永远直接戳人肺管子,又稳又准又狠:“这么喜欢,那你那天在酒馆那吐什么?”姚轲捂着心口:“出师第一趟杀人案,现实过分高于理论了……”程骄在脑海中重新梳理他说过的话:“可照你所说,你毕竟是无藏楼少主,你的哥哥就这么放心放你出来,没有反对?”“没有。”姚轲呲牙:“家中生意都有我哥,用不上我,我哥说与其在家招猫逗狗,不如出来历练历练,我要出来,他还挺高兴呢。”说着又冲季澄风笑了笑:“而且我哥认识季大人,特地把我放到他的手下,这样季大人也能照顾我一二。”季澄风倚在墙边朝姚轲飞了一指,目光又转向了商别云:“如他所说,这件事此前只有他哥跟我两个人知道,还请商大家帮忙留神,代为保密。”商别云正揪着发带一圈圈绕在手指上,嘴里嘟囔着:“有毛病,有钱不享福偏爱找罪受,叫钱泡傻了吧。”突然被点到,正气不顺呢,下巴一抬:“说了半天没说到点子上,扯了半天,乱七八糟,装神弄鬼。你说你是无藏楼少主我就信啊?我还是皇太子呢你信不信?说了这么多遍让我保密,既然是个秘密,干吗上赶着过来告诉我?别说是为了图我把琴吧?是不是心虚怕被拆穿啊?我偏明天亲自去无藏楼走一趟,问问他们到底有没有这么个少主。”“啊呀。”丛音捂着嘴:“失敬失敬。只是昨日我去送回帖时,回的是卫大人。却不知道为何卫大人却遣了自己的亲妹子来?我们爷家中并无主母,因此特地说明了只见主家,不接女眷。卫小姐孤身前来,若进了我们院门,怕有什么不三不四的谣言传出去,对我们爷名声可不好,让我们爷以后还怎么聘正经人家的小姐了?恕确实不能招待,还是请卫大人本人来吧。”一番话夹枪带棒,说得丫鬟脸上青红交加,噎着回不了话,正待回嘴反击,突听得一声——“商大家。”果然是养得极好的一双蔻丹手,掀开了帘子,将脸露了出来,也当得一句秋水芙蓉面。车上的卫小姐眼中微微噙着泪,嫣嫣袅袅地望过来:“确是我借了哥哥的印鉴递的帖子,冒昧了。可我只是……一别多年,我只是仰慕大家绝艺,想亲自前来,求一件先生珍作,还望先生可以成全。”程骄脚下立住了,肩上一沉,由肩带腕发力一震,那马车夫被震得倒退三步才站住,捂着肩膀惊异不定地看着程骄。程骄嗤笑一声,便要关门。“等等!”商别云突然喊。程骄面上一愣,延了一息才慢慢松了手。商别云坐着,折腰歪着头往外看了一眼。卫小姐见他的眼光递过来,忙递了个水光盈盈的眼神上来。“切,可别瞎扯了。”说完将头回了过来,告状一样对着丛音:“我那年被逼着去那个什么破诗会,有个女的走在我前面丢了三回帕子你记不记得?第三回 我装没看见捡都没捡,就她!就这人!”程骄离得近,看着卫小姐脸上的表情,可以称得上精彩。他十分好心地冲着卫小姐笑了一笑,未免她继续尴尬,将大门合死在了她面前。只听得屋里面丛音还在念叨:“哎呀,你说她走了,她哥哥还来不来了?”商别云喝了口茶,淡淡道:“可能性不大。即便是来,也是带着都护府兵一起来吧。”程骄不声不响,给门又加了一条栓。这一坐就坐到了晌午,都护卫大人倒是要脸面,没来,又有两波带着回帖上门的,一波是同行找来探风的斥候,三言两语间说漏了嘴,叫丛音喊着“面斥不雅”,拿着扫帚打了出去。另一波更离谱,软轿来了七八顶,把大门前挤得满满当当,下来轿的是一群珠光宝气的中年妇人,各自熏着各自的香,程骄一开门先是叫她们的金钗头面宝石戒指晃了眼,又叫乱七八糟的香气堵得一口气没上来,第一个照面就落了下风。带头的夫人倒是拿着回帖,朝程骄亮了亮,就要直接冲进来,嘴上喊着要看看这地方到底是不是借着琴室的名义,做着什么下作的勾当,到底是藏了什么狐媚妖精,引得她家老爷茶不思饭不想,念叨了好些天,今天更是过分,想在家中账上支几万金出来,要不是自己盯得紧,只怕是这钱已经送过来了。剩下的夫人也跟着帮腔,纷纷声援,声势十分浩大。程骄傻了眼,实在对付不了她们,只好死死护住大门,袖子都被扯皱了,更有甚者,还不知道是谁趁乱在他脸上摸了两把。丛音站出来也无济于事,在卫小姐面前的伶牙俐齿,放到这群高门妇人身上,连塞牙缝都不够,话都插不进去,憋得满脸通红。商别云被逼得实在没办法,走出来转了两圈,表示自己是板上钉钉的男人,绝无龙阳之癖,就算是有,也绝对看不上你家那个六十多岁皱皱巴巴的老头子。那夫人冷眼看了半天,见这府上只有这一个成年男子,并两个没长成的孩子,又瞟到了两眼正厅内的一应摆设装饰,在心中衡量了一下自家老爷的官职年俸,明白自家老爷高攀不上,放下心来,冷冰冰扔下一句叨扰,便带着一众姐妹扬长而去。程骄拉着皱巴巴的袖子,关了门很久耳朵边上还是妇人们不依不饶的吵嚷声,整个人都是懵的。丛音看着坐在茶座边上,以手扶额揉着自己眉心的商别云,张了好几次嘴,悻悻地赔着笑:“也不知道她家老爷还来不来了,呵……呵呵。”商别云猛地抬起头来,简直是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又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继续揉眉心,两眉之间都掐红了。丛音小心翼翼地劝着哄着,生怕他一撂挑子说不干了:“爷宽宽心,哪次不是这样啊,就是今天赶巧了,这些奇怪的东西都赶到一起来了。爷放心,接下来的肯定都是真心实意买琴来的。对了,无藏楼!无藏楼还没来呢,况且还有两个京城的没来,千里迢迢的,总不会是来消遣的。”商别云没理丛音,对着外面喊:“程骄!回来吧。”程骄闻言,扣上门栓走回来。丛音要急,商别云有气无力一指天:“祖宗,你看看天色,咱们劳心卖力,也要给口饱饭吃吧。”丛音赶紧点头,小脸堆笑:“好好,爷看我,都忘了时辰了。那我这就去准备酒菜。爷吃了好好修养修养精神,等着接下来上门的客人。”商别云摆摆手,示意丛音赶紧去。丛音答应了一声,刚迈出去没几步,门口突然又响起了叩门声。丛音蹭地停下了,回头眼巴巴地看着商别云。程骄刚走到院子中间,回头看了看大门,也看了看商别云。商别云一股邪火窜到天灵盖,压着嗓子:“哪来的泥腿子这么不知礼数的?赶着饭点上门做客?这难道不是来打秋风的?”丛音两步蹿到商别云身旁,急得跳脚,恨不得捂他的嘴:“爷呀,祖宗呀,小声点,叫人家听见了!”商别云甩着袖子撒气:“不管!装没听见!天王老子也得等着爷吃完饭!”丛音两手合十哀哀央告:“咱挑出来的这几家哪家不是贵人啊,让人家在门外等着不理会,不是把人直接得罪惨了?爷忍忍吧,就再见这一个,啊,咱们速战速决,耽误不了多久,没准这一个就成了呢。我保证!这一个见完了,给爷做一顿狠的!”伸手三根手指头来贴在脸边上发誓。商别云运了好几回气,冲着程骄一抬下巴。程骄早就等着了,束手一点头,返回去开门。门一开,程骄先是一愣。还没等着来人说话,就听见商别云的声音冷冷地砸过来:“哟,稀客。不过不好意思,我这人脾气怪,没有帖子的人上门一概不见的,您应该也听说过。要是有什么事,您先递了帖子过来排号吧。程骄,关门送客。”程骄便要关门,来人将手抵在门上,程骄暗暗发力,却没有推动,不由得一愣。来人被赶客,却也不恼,一手抵着门,声音却听不出吃力,笑得一派爽朗:“商大家上次不是说,若有了那小二的消息,让我来告诉一声吗。”商别云带着拒人于千里的气势,看着门口一身官捕劲装的季澄风:“我记得我当日说的是,若哪日能碰上。看来季大人有些清闲啊,碰到我家门口来了。只是实在不巧,我跟季大人不一样,十分繁忙,没有拜帖约见,恕不能招待。季大人请便。程骄,等什么呢?”程骄也冷着脸,气沉丹田,决心若他还不松手,就不再收着力气,管他好歹。季澄风却不慌不忙,从衣襟里抽出一张薄薄的帖子来,一手捏着甩了甩,笑道:“不巧,我今日正好是带着回帖来的。”又对着帖子吹了口气,看向脸色微变的商别云,眼神中锐光一闪:“无藏楼,商大家正等着呢,没错吧。”姚轲从他背后探出头来,尴尬地朝着院子里的三人行了一礼。第27章商别云侧过身去,没受小仵作的礼,盯着季澄风手上那张样式熟悉的回帖,面色有些不虞:“无藏楼?”季澄风这人,只要一笑起来,便十分不像个捕快。他将帖子捧在手上,向上一呈:“回帖是商大家自己的笔迹,大家若是不信,自来检阅便是了。”商别云只是笑:“那倒不必,我想季大人不至于用这种不入流的花招来消遣我。”季澄风展开了眉眼,将帖子收回怀里:“说来我与大家也是有缘。跟头回见面一样,这一次,我亦是为无藏楼的主家做护卫来的。”丛音还愣头愣脑地没反应过来,商别云与程骄却同时望了姚轲一眼。姚轲招架不住二人的视线,又往季澄风背后缩了一缩。商别云别开眼:“护卫倒罢了,把仵作一起带过来……小姚师傅莫往心里去,只是寻常给人做护卫,也不会带着个仵作一起吧,这是咒我呢,还是咒你东家无藏楼呢?”话说得硬,砸人,季澄风收了笑,微微眯起了眼睛。姚轲从季澄风身后颤巍巍地举起一只手来,把头探出来,尴尬地笑了两声:“呵……呵,大家别上火,季大人没别的意思,他护我呢,护我。”丛音把一盏茶放到了姚轲面前,拿了托盘起来退到商别云身旁,过程中眼睛就没离开过姚轲,一直直勾勾地黏在他身上,果不其然——踩了商别云的脚。商别云却没跳脚。因为他跟丛音的表情差不多,眼睛也盯在姚轲脸上。相比起来倒是程骄冷静些,季姚二人进门之后,他栓死了大门,从那刻起便一直以一步之遥缀在季澄风身后,不曾露出什么表情。姚轲被盯得脸上几乎要穿洞,手足失措间,想端起茶来喝一口,没想到茶杯烫得燎手,又赶紧手忙脚乱地放下,两只手抓住耳垂缩成一团,活像个傻兔子。“无藏楼少主?你?”丛音呆呆的,仿佛梦呓。姚轲脸上露出“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的表情来:“……嗯。”“就你?”商别云上下打量姚轲,一脸的“你可得了吧”。姚轲松开手,苦着脸:“求大家别让旁的人知道。这事儿知道的人没几个,要是让我哥知道我告诉了旁人,非抽了我的筋不成。”商别云抓住破绽,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不是少主嘛!你上头还有哥管着!你根本不是主事的!”姚轲眨眼:“我哥是楼主啊,又没娶妻生子,我就先当着少主了。主事的就我们两兄弟,我们俩谁说了都算。”“……”商别云又悻悻坐下了,“切,鳞……毛都没长齐呢,还说了算。”季澄风与程骄同时看了商别云一眼。程骄眼中本来带着笑意,注意到季澄风也因为这句话看向商别云,心中一凛,踏前了一步:“姚……少主?”姚轲把手摇得蒲扇一般:“别别别,叫小姚就行。”“小姚……师傅,”程骄抿了抿唇,故意做出犹豫沉吟的样子,待感受到季澄风的视线转移到自己这里,便开口道:“我虽对无藏楼不太了解,可也不是没听说过它的名头,尤其是近十年来,销金翻浪风头无两,可当得一句富可敌国。若您真是无藏楼的少主人……”“你跑去清水衙门当个仵作学徒?你有毛病啊?”丛音等不及程骄衡量措辞,直接把话接完了。姚轲飞快地瞟了一眼季澄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自己喜欢嘛……”商别云没有错过他那一眼,在姚轲跟季澄风之间来回看了好几眼,露出了然的表情来。姚轲完全没有注意到商别云的心理活动,接着说:“我觉得□□真的特别美,特别让人有细细探究的欲望。”这下连程骄都没绷住,看了一眼身旁修长挺拔的季澄风,耳朵红了。忍不住瞟了一眼商别云,见他正趴在丛音耳朵边上说着什么,一脸坏笑。丛音听完瞪大了眼睛,俩眼在季澄风跟姚轲之间扫来扫去。那边厢姚轲还无知无觉:“而且我就是喜欢亲自上手,去触摸,去感受……”季澄风实在忍不下去了,咳了一声打断了姚轲:“咳,总而言之,我们小姚师傅,就是喜欢研究尸体。”“啊?”没头没脑各怀心思的主仆三人不同程度地一愣。姚轲脸微微红着,像刚刚对心上人倾吐完心意的大姑娘:“也不能说是喜欢尸体啦,只不过想要了解人的身体,也只能从尸体下手。”丛音还没缓过来,喃喃自语:“娘啊,比喜欢男人还厉害。”姚轲没听清:“啊?”商别云胳膊一伸拦在了丛音前面:“她是问你为什么喜欢尸体,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呀不是喜欢尸体。”姚轲急着解释:“你们没有好奇过吗?血在身体里是怎么流的?心是怎么跳的?练功之人的经脉在身体里长什么样子?脏器在腹中是怎么排列的?”商别云叫他说得一愣:“别说,我还真没注意过。”“是吧是吧。”姚轲说到这些,也不再畏缩了,眼睛中闪着光:“我从小就对这些很好奇。如今如愿当了仵作,总算能痛痛快快研究了。”丛音说话永远直接戳人肺管子,又稳又准又狠:“这么喜欢,那你那天在酒馆那吐什么?”姚轲捂着心口:“出师第一趟杀人案,现实过分高于理论了……”程骄在脑海中重新梳理他说过的话:“可照你所说,你毕竟是无藏楼少主,你的哥哥就这么放心放你出来,没有反对?”“没有。”姚轲呲牙:“家中生意都有我哥,用不上我,我哥说与其在家招猫逗狗,不如出来历练历练,我要出来,他还挺高兴呢。”说着又冲季澄风笑了笑:“而且我哥认识季大人,特地把我放到他的手下,这样季大人也能照顾我一二。”季澄风倚在墙边朝姚轲飞了一指,目光又转向了商别云:“如他所说,这件事此前只有他哥跟我两个人知道,还请商大家帮忙留神,代为保密。”商别云正揪着发带一圈圈绕在手指上,嘴里嘟囔着:“有毛病,有钱不享福偏爱找罪受,叫钱泡傻了吧。”突然被点到,正气不顺呢,下巴一抬:“说了半天没说到点子上,扯了半天,乱七八糟,装神弄鬼。你说你是无藏楼少主我就信啊?我还是皇太子呢你信不信?说了这么多遍让我保密,既然是个秘密,干吗上赶着过来告诉我?别说是为了图我把琴吧?是不是心虚怕被拆穿啊?我偏明天亲自去无藏楼走一趟,问问他们到底有没有这么个少主。”“啊呀。”丛音捂着嘴:“失敬失敬。只是昨日我去送回帖时,回的是卫大人。却不知道为何卫大人却遣了自己的亲妹子来?我们爷家中并无主母,因此特地说明了只见主家,不接女眷。卫小姐孤身前来,若进了我们院门,怕有什么不三不四的谣言传出去,对我们爷名声可不好,让我们爷以后还怎么聘正经人家的小姐了?恕确实不能招待,还是请卫大人本人来吧。”一番话夹枪带棒,说得丫鬟脸上青红交加,噎着回不了话,正待回嘴反击,突听得一声——“商大家。”果然是养得极好的一双蔻丹手,掀开了帘子,将脸露了出来,也当得一句秋水芙蓉面。车上的卫小姐眼中微微噙着泪,嫣嫣袅袅地望过来:“确是我借了哥哥的印鉴递的帖子,冒昧了。可我只是……一别多年,我只是仰慕大家绝艺,想亲自前来,求一件先生珍作,还望先生可以成全。”程骄脚下立住了,肩上一沉,由肩带腕发力一震,那马车夫被震得倒退三步才站住,捂着肩膀惊异不定地看着程骄。程骄嗤笑一声,便要关门。“等等!”商别云突然喊。程骄面上一愣,延了一息才慢慢松了手。商别云坐着,折腰歪着头往外看了一眼。卫小姐见他的眼光递过来,忙递了个水光盈盈的眼神上来。“切,可别瞎扯了。”说完将头回了过来,告状一样对着丛音:“我那年被逼着去那个什么破诗会,有个女的走在我前面丢了三回帕子你记不记得?第三回 我装没看见捡都没捡,就她!就这人!”程骄离得近,看着卫小姐脸上的表情,可以称得上精彩。他十分好心地冲着卫小姐笑了一笑,未免她继续尴尬,将大门合死在了她面前。只听得屋里面丛音还在念叨:“哎呀,你说她走了,她哥哥还来不来了?”商别云喝了口茶,淡淡道:“可能性不大。即便是来,也是带着都护府兵一起来吧。”程骄不声不响,给门又加了一条栓。这一坐就坐到了晌午,都护卫大人倒是要脸面,没来,又有两波带着回帖上门的,一波是同行找来探风的斥候,三言两语间说漏了嘴,叫丛音喊着“面斥不雅”,拿着扫帚打了出去。另一波更离谱,软轿来了七八顶,把大门前挤得满满当当,下来轿的是一群珠光宝气的中年妇人,各自熏着各自的香,程骄一开门先是叫她们的金钗头面宝石戒指晃了眼,又叫乱七八糟的香气堵得一口气没上来,第一个照面就落了下风。带头的夫人倒是拿着回帖,朝程骄亮了亮,就要直接冲进来,嘴上喊着要看看这地方到底是不是借着琴室的名义,做着什么下作的勾当,到底是藏了什么狐媚妖精,引得她家老爷茶不思饭不想,念叨了好些天,今天更是过分,想在家中账上支几万金出来,要不是自己盯得紧,只怕是这钱已经送过来了。剩下的夫人也跟着帮腔,纷纷声援,声势十分浩大。程骄傻了眼,实在对付不了她们,只好死死护住大门,袖子都被扯皱了,更有甚者,还不知道是谁趁乱在他脸上摸了两把。丛音站出来也无济于事,在卫小姐面前的伶牙俐齿,放到这群高门妇人身上,连塞牙缝都不够,话都插不进去,憋得满脸通红。商别云被逼得实在没办法,走出来转了两圈,表示自己是板上钉钉的男人,绝无龙阳之癖,就算是有,也绝对看不上你家那个六十多岁皱皱巴巴的老头子。那夫人冷眼看了半天,见这府上只有这一个成年男子,并两个没长成的孩子,又瞟到了两眼正厅内的一应摆设装饰,在心中衡量了一下自家老爷的官职年俸,明白自家老爷高攀不上,放下心来,冷冰冰扔下一句叨扰,便带着一众姐妹扬长而去。程骄拉着皱巴巴的袖子,关了门很久耳朵边上还是妇人们不依不饶的吵嚷声,整个人都是懵的。丛音看着坐在茶座边上,以手扶额揉着自己眉心的商别云,张了好几次嘴,悻悻地赔着笑:“也不知道她家老爷还来不来了,呵……呵呵。”商别云猛地抬起头来,简直是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又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继续揉眉心,两眉之间都掐红了。丛音小心翼翼地劝着哄着,生怕他一撂挑子说不干了:“爷宽宽心,哪次不是这样啊,就是今天赶巧了,这些奇怪的东西都赶到一起来了。爷放心,接下来的肯定都是真心实意买琴来的。对了,无藏楼!无藏楼还没来呢,况且还有两个京城的没来,千里迢迢的,总不会是来消遣的。”商别云没理丛音,对着外面喊:“程骄!回来吧。”程骄闻言,扣上门栓走回来。丛音要急,商别云有气无力一指天:“祖宗,你看看天色,咱们劳心卖力,也要给口饱饭吃吧。”丛音赶紧点头,小脸堆笑:“好好,爷看我,都忘了时辰了。那我这就去准备酒菜。爷吃了好好修养修养精神,等着接下来上门的客人。”商别云摆摆手,示意丛音赶紧去。丛音答应了一声,刚迈出去没几步,门口突然又响起了叩门声。丛音蹭地停下了,回头眼巴巴地看着商别云。程骄刚走到院子中间,回头看了看大门,也看了看商别云。商别云一股邪火窜到天灵盖,压着嗓子:“哪来的泥腿子这么不知礼数的?赶着饭点上门做客?这难道不是来打秋风的?”丛音两步蹿到商别云身旁,急得跳脚,恨不得捂他的嘴:“爷呀,祖宗呀,小声点,叫人家听见了!”商别云甩着袖子撒气:“不管!装没听见!天王老子也得等着爷吃完饭!”丛音两手合十哀哀央告:“咱挑出来的这几家哪家不是贵人啊,让人家在门外等着不理会,不是把人直接得罪惨了?爷忍忍吧,就再见这一个,啊,咱们速战速决,耽误不了多久,没准这一个就成了呢。我保证!这一个见完了,给爷做一顿狠的!”伸手三根手指头来贴在脸边上发誓。商别云运了好几回气,冲着程骄一抬下巴。程骄早就等着了,束手一点头,返回去开门。门一开,程骄先是一愣。还没等着来人说话,就听见商别云的声音冷冷地砸过来:“哟,稀客。不过不好意思,我这人脾气怪,没有帖子的人上门一概不见的,您应该也听说过。要是有什么事,您先递了帖子过来排号吧。程骄,关门送客。”程骄便要关门,来人将手抵在门上,程骄暗暗发力,却没有推动,不由得一愣。来人被赶客,却也不恼,一手抵着门,声音却听不出吃力,笑得一派爽朗:“商大家上次不是说,若有了那小二的消息,让我来告诉一声吗。”商别云带着拒人于千里的气势,看着门口一身官捕劲装的季澄风:“我记得我当日说的是,若哪日能碰上。看来季大人有些清闲啊,碰到我家门口来了。只是实在不巧,我跟季大人不一样,十分繁忙,没有拜帖约见,恕不能招待。季大人请便。程骄,等什么呢?”程骄也冷着脸,气沉丹田,决心若他还不松手,就不再收着力气,管他好歹。季澄风却不慌不忙,从衣襟里抽出一张薄薄的帖子来,一手捏着甩了甩,笑道:“不巧,我今日正好是带着回帖来的。”又对着帖子吹了口气,看向脸色微变的商别云,眼神中锐光一闪:“无藏楼,商大家正等着呢,没错吧。”姚轲从他背后探出头来,尴尬地朝着院子里的三人行了一礼。第27章商别云侧过身去,没受小仵作的礼,盯着季澄风手上那张样式熟悉的回帖,面色有些不虞:“无藏楼?”季澄风这人,只要一笑起来,便十分不像个捕快。他将帖子捧在手上,向上一呈:“回帖是商大家自己的笔迹,大家若是不信,自来检阅便是了。”商别云只是笑:“那倒不必,我想季大人不至于用这种不入流的花招来消遣我。”季澄风展开了眉眼,将帖子收回怀里:“说来我与大家也是有缘。跟头回见面一样,这一次,我亦是为无藏楼的主家做护卫来的。”丛音还愣头愣脑地没反应过来,商别云与程骄却同时望了姚轲一眼。姚轲招架不住二人的视线,又往季澄风背后缩了一缩。商别云别开眼:“护卫倒罢了,把仵作一起带过来……小姚师傅莫往心里去,只是寻常给人做护卫,也不会带着个仵作一起吧,这是咒我呢,还是咒你东家无藏楼呢?”话说得硬,砸人,季澄风收了笑,微微眯起了眼睛。姚轲从季澄风身后颤巍巍地举起一只手来,把头探出来,尴尬地笑了两声:“呵……呵,大家别上火,季大人没别的意思,他护我呢,护我。”丛音把一盏茶放到了姚轲面前,拿了托盘起来退到商别云身旁,过程中眼睛就没离开过姚轲,一直直勾勾地黏在他身上,果不其然——踩了商别云的脚。商别云却没跳脚。因为他跟丛音的表情差不多,眼睛也盯在姚轲脸上。相比起来倒是程骄冷静些,季姚二人进门之后,他栓死了大门,从那刻起便一直以一步之遥缀在季澄风身后,不曾露出什么表情。姚轲被盯得脸上几乎要穿洞,手足失措间,想端起茶来喝一口,没想到茶杯烫得燎手,又赶紧手忙脚乱地放下,两只手抓住耳垂缩成一团,活像个傻兔子。“无藏楼少主?你?”丛音呆呆的,仿佛梦呓。姚轲脸上露出“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的表情来:“……嗯。”“就你?”商别云上下打量姚轲,一脸的“你可得了吧”。姚轲松开手,苦着脸:“求大家别让旁的人知道。这事儿知道的人没几个,要是让我哥知道我告诉了旁人,非抽了我的筋不成。”商别云抓住破绽,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不是少主嘛!你上头还有哥管着!你根本不是主事的!”姚轲眨眼:“我哥是楼主啊,又没娶妻生子,我就先当着少主了。主事的就我们两兄弟,我们俩谁说了都算。”“……”商别云又悻悻坐下了,“切,鳞……毛都没长齐呢,还说了算。”季澄风与程骄同时看了商别云一眼。程骄眼中本来带着笑意,注意到季澄风也因为这句话看向商别云,心中一凛,踏前了一步:“姚……少主?”姚轲把手摇得蒲扇一般:“别别别,叫小姚就行。”“小姚……师傅,”程骄抿了抿唇,故意做出犹豫沉吟的样子,待感受到季澄风的视线转移到自己这里,便开口道:“我虽对无藏楼不太了解,可也不是没听说过它的名头,尤其是近十年来,销金翻浪风头无两,可当得一句富可敌国。若您真是无藏楼的少主人……”“你跑去清水衙门当个仵作学徒?你有毛病啊?”丛音等不及程骄衡量措辞,直接把话接完了。姚轲飞快地瞟了一眼季澄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自己喜欢嘛……”商别云没有错过他那一眼,在姚轲跟季澄风之间来回看了好几眼,露出了然的表情来。姚轲完全没有注意到商别云的心理活动,接着说:“我觉得□□真的特别美,特别让人有细细探究的欲望。”这下连程骄都没绷住,看了一眼身旁修长挺拔的季澄风,耳朵红了。忍不住瞟了一眼商别云,见他正趴在丛音耳朵边上说着什么,一脸坏笑。丛音听完瞪大了眼睛,俩眼在季澄风跟姚轲之间扫来扫去。那边厢姚轲还无知无觉:“而且我就是喜欢亲自上手,去触摸,去感受……”季澄风实在忍不下去了,咳了一声打断了姚轲:“咳,总而言之,我们小姚师傅,就是喜欢研究尸体。”“啊?”没头没脑各怀心思的主仆三人不同程度地一愣。姚轲脸微微红着,像刚刚对心上人倾吐完心意的大姑娘:“也不能说是喜欢尸体啦,只不过想要了解人的身体,也只能从尸体下手。”丛音还没缓过来,喃喃自语:“娘啊,比喜欢男人还厉害。”姚轲没听清:“啊?”商别云胳膊一伸拦在了丛音前面:“她是问你为什么喜欢尸体,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呀不是喜欢尸体。”姚轲急着解释:“你们没有好奇过吗?血在身体里是怎么流的?心是怎么跳的?练功之人的经脉在身体里长什么样子?脏器在腹中是怎么排列的?”商别云叫他说得一愣:“别说,我还真没注意过。”“是吧是吧。”姚轲说到这些,也不再畏缩了,眼睛中闪着光:“我从小就对这些很好奇。如今如愿当了仵作,总算能痛痛快快研究了。”丛音说话永远直接戳人肺管子,又稳又准又狠:“这么喜欢,那你那天在酒馆那吐什么?”姚轲捂着心口:“出师第一趟杀人案,现实过分高于理论了……”程骄在脑海中重新梳理他说过的话:“可照你所说,你毕竟是无藏楼少主,你的哥哥就这么放心放你出来,没有反对?”“没有。”姚轲呲牙:“家中生意都有我哥,用不上我,我哥说与其在家招猫逗狗,不如出来历练历练,我要出来,他还挺高兴呢。”说着又冲季澄风笑了笑:“而且我哥认识季大人,特地把我放到他的手下,这样季大人也能照顾我一二。”季澄风倚在墙边朝姚轲飞了一指,目光又转向了商别云:“如他所说,这件事此前只有他哥跟我两个人知道,还请商大家帮忙留神,代为保密。”商别云正揪着发带一圈圈绕在手指上,嘴里嘟囔着:“有毛病,有钱不享福偏爱找罪受,叫钱泡傻了吧。”突然被点到,正气不顺呢,下巴一抬:“说了半天没说到点子上,扯了半天,乱七八糟,装神弄鬼。你说你是无藏楼少主我就信啊?我还是皇太子呢你信不信?说了这么多遍让我保密,既然是个秘密,干吗上赶着过来告诉我?别说是为了图我把琴吧?是不是心虚怕被拆穿啊?我偏明天亲自去无藏楼走一趟,问问他们到底有没有这么个少主。”“啊呀。”丛音捂着嘴:“失敬失敬。只是昨日我去送回帖时,回的是卫大人。却不知道为何卫大人却遣了自己的亲妹子来?我们爷家中并无主母,因此特地说明了只见主家,不接女眷。卫小姐孤身前来,若进了我们院门,怕有什么不三不四的谣言传出去,对我们爷名声可不好,让我们爷以后还怎么聘正经人家的小姐了?恕确实不能招待,还是请卫大人本人来吧。”一番话夹枪带棒,说得丫鬟脸上青红交加,噎着回不了话,正待回嘴反击,突听得一声——“商大家。”果然是养得极好的一双蔻丹手,掀开了帘子,将脸露了出来,也当得一句秋水芙蓉面。车上的卫小姐眼中微微噙着泪,嫣嫣袅袅地望过来:“确是我借了哥哥的印鉴递的帖子,冒昧了。可我只是……一别多年,我只是仰慕大家绝艺,想亲自前来,求一件先生珍作,还望先生可以成全。”程骄脚下立住了,肩上一沉,由肩带腕发力一震,那马车夫被震得倒退三步才站住,捂着肩膀惊异不定地看着程骄。程骄嗤笑一声,便要关门。“等等!”商别云突然喊。程骄面上一愣,延了一息才慢慢松了手。商别云坐着,折腰歪着头往外看了一眼。卫小姐见他的眼光递过来,忙递了个水光盈盈的眼神上来。“切,可别瞎扯了。”说完将头回了过来,告状一样对着丛音:“我那年被逼着去那个什么破诗会,有个女的走在我前面丢了三回帕子你记不记得?第三回 我装没看见捡都没捡,就她!就这人!”程骄离得近,看着卫小姐脸上的表情,可以称得上精彩。他十分好心地冲着卫小姐笑了一笑,未免她继续尴尬,将大门合死在了她面前。只听得屋里面丛音还在念叨:“哎呀,你说她走了,她哥哥还来不来了?”商别云喝了口茶,淡淡道:“可能性不大。即便是来,也是带着都护府兵一起来吧。”程骄不声不响,给门又加了一条栓。这一坐就坐到了晌午,都护卫大人倒是要脸面,没来,又有两波带着回帖上门的,一波是同行找来探风的斥候,三言两语间说漏了嘴,叫丛音喊着“面斥不雅”,拿着扫帚打了出去。另一波更离谱,软轿来了七八顶,把大门前挤得满满当当,下来轿的是一群珠光宝气的中年妇人,各自熏着各自的香,程骄一开门先是叫她们的金钗头面宝石戒指晃了眼,又叫乱七八糟的香气堵得一口气没上来,第一个照面就落了下风。带头的夫人倒是拿着回帖,朝程骄亮了亮,就要直接冲进来,嘴上喊着要看看这地方到底是不是借着琴室的名义,做着什么下作的勾当,到底是藏了什么狐媚妖精,引得她家老爷茶不思饭不想,念叨了好些天,今天更是过分,想在家中账上支几万金出来,要不是自己盯得紧,只怕是这钱已经送过来了。剩下的夫人也跟着帮腔,纷纷声援,声势十分浩大。程骄傻了眼,实在对付不了她们,只好死死护住大门,袖子都被扯皱了,更有甚者,还不知道是谁趁乱在他脸上摸了两把。丛音站出来也无济于事,在卫小姐面前的伶牙俐齿,放到这群高门妇人身上,连塞牙缝都不够,话都插不进去,憋得满脸通红。商别云被逼得实在没办法,走出来转了两圈,表示自己是板上钉钉的男人,绝无龙阳之癖,就算是有,也绝对看不上你家那个六十多岁皱皱巴巴的老头子。那夫人冷眼看了半天,见这府上只有这一个成年男子,并两个没长成的孩子,又瞟到了两眼正厅内的一应摆设装饰,在心中衡量了一下自家老爷的官职年俸,明白自家老爷高攀不上,放下心来,冷冰冰扔下一句叨扰,便带着一众姐妹扬长而去。程骄拉着皱巴巴的袖子,关了门很久耳朵边上还是妇人们不依不饶的吵嚷声,整个人都是懵的。丛音看着坐在茶座边上,以手扶额揉着自己眉心的商别云,张了好几次嘴,悻悻地赔着笑:“也不知道她家老爷还来不来了,呵……呵呵。”商别云猛地抬起头来,简直是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又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继续揉眉心,两眉之间都掐红了。丛音小心翼翼地劝着哄着,生怕他一撂挑子说不干了:“爷宽宽心,哪次不是这样啊,就是今天赶巧了,这些奇怪的东西都赶到一起来了。爷放心,接下来的肯定都是真心实意买琴来的。对了,无藏楼!无藏楼还没来呢,况且还有两个京城的没来,千里迢迢的,总不会是来消遣的。”商别云没理丛音,对着外面喊:“程骄!回来吧。”程骄闻言,扣上门栓走回来。丛音要急,商别云有气无力一指天:“祖宗,你看看天色,咱们劳心卖力,也要给口饱饭吃吧。”丛音赶紧点头,小脸堆笑:“好好,爷看我,都忘了时辰了。那我这就去准备酒菜。爷吃了好好修养修养精神,等着接下来上门的客人。”商别云摆摆手,示意丛音赶紧去。丛音答应了一声,刚迈出去没几步,门口突然又响起了叩门声。丛音蹭地停下了,回头眼巴巴地看着商别云。程骄刚走到院子中间,回头看了看大门,也看了看商别云。商别云一股邪火窜到天灵盖,压着嗓子:“哪来的泥腿子这么不知礼数的?赶着饭点上门做客?这难道不是来打秋风的?”丛音两步蹿到商别云身旁,急得跳脚,恨不得捂他的嘴:“爷呀,祖宗呀,小声点,叫人家听见了!”商别云甩着袖子撒气:“不管!装没听见!天王老子也得等着爷吃完饭!”丛音两手合十哀哀央告:“咱挑出来的这几家哪家不是贵人啊,让人家在门外等着不理会,不是把人直接得罪惨了?爷忍忍吧,就再见这一个,啊,咱们速战速决,耽误不了多久,没准这一个就成了呢。我保证!这一个见完了,给爷做一顿狠的!”伸手三根手指头来贴在脸边上发誓。商别云运了好几回气,冲着程骄一抬下巴。程骄早就等着了,束手一点头,返回去开门。门一开,程骄先是一愣。还没等着来人说话,就听见商别云的声音冷冷地砸过来:“哟,稀客。不过不好意思,我这人脾气怪,没有帖子的人上门一概不见的,您应该也听说过。要是有什么事,您先递了帖子过来排号吧。程骄,关门送客。”程骄便要关门,来人将手抵在门上,程骄暗暗发力,却没有推动,不由得一愣。来人被赶客,却也不恼,一手抵着门,声音却听不出吃力,笑得一派爽朗:“商大家上次不是说,若有了那小二的消息,让我来告诉一声吗。”商别云带着拒人于千里的气势,看着门口一身官捕劲装的季澄风:“我记得我当日说的是,若哪日能碰上。看来季大人有些清闲啊,碰到我家门口来了。只是实在不巧,我跟季大人不一样,十分繁忙,没有拜帖约见,恕不能招待。季大人请便。程骄,等什么呢?”程骄也冷着脸,气沉丹田,决心若他还不松手,就不再收着力气,管他好歹。季澄风却不慌不忙,从衣襟里抽出一张薄薄的帖子来,一手捏着甩了甩,笑道:“不巧,我今日正好是带着回帖来的。”又对着帖子吹了口气,看向脸色微变的商别云,眼神中锐光一闪:“无藏楼,商大家正等着呢,没错吧。”姚轲从他背后探出头来,尴尬地朝着院子里的三人行了一礼。第27章商别云侧过身去,没受小仵作的礼,盯着季澄风手上那张样式熟悉的回帖,面色有些不虞:“无藏楼?”季澄风这人,只要一笑起来,便十分不像个捕快。他将帖子捧在手上,向上一呈:“回帖是商大家自己的笔迹,大家若是不信,自来检阅便是了。”商别云只是笑:“那倒不必,我想季大人不至于用这种不入流的花招来消遣我。”季澄风展开了眉眼,将帖子收回怀里:“说来我与大家也是有缘。跟头回见面一样,这一次,我亦是为无藏楼的主家做护卫来的。”丛音还愣头愣脑地没反应过来,商别云与程骄却同时望了姚轲一眼。姚轲招架不住二人的视线,又往季澄风背后缩了一缩。商别云别开眼:“护卫倒罢了,把仵作一起带过来……小姚师傅莫往心里去,只是寻常给人做护卫,也不会带着个仵作一起吧,这是咒我呢,还是咒你东家无藏楼呢?”话说得硬,砸人,季澄风收了笑,微微眯起了眼睛。姚轲从季澄风身后颤巍巍地举起一只手来,把头探出来,尴尬地笑了两声:“呵……呵,大家别上火,季大人没别的意思,他护我呢,护我。”丛音把一盏茶放到了姚轲面前,拿了托盘起来退到商别云身旁,过程中眼睛就没离开过姚轲,一直直勾勾地黏在他身上,果不其然——踩了商别云的脚。商别云却没跳脚。因为他跟丛音的表情差不多,眼睛也盯在姚轲脸上。相比起来倒是程骄冷静些,季姚二人进门之后,他栓死了大门,从那刻起便一直以一步之遥缀在季澄风身后,不曾露出什么表情。姚轲被盯得脸上几乎要穿洞,手足失措间,想端起茶来喝一口,没想到茶杯烫得燎手,又赶紧手忙脚乱地放下,两只手抓住耳垂缩成一团,活像个傻兔子。“无藏楼少主?你?”丛音呆呆的,仿佛梦呓。姚轲脸上露出“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的表情来:“……嗯。”“就你?”商别云上下打量姚轲,一脸的“你可得了吧”。姚轲松开手,苦着脸:“求大家别让旁的人知道。这事儿知道的人没几个,要是让我哥知道我告诉了旁人,非抽了我的筋不成。”商别云抓住破绽,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不是少主嘛!你上头还有哥管着!你根本不是主事的!”姚轲眨眼:“我哥是楼主啊,又没娶妻生子,我就先当着少主了。主事的就我们两兄弟,我们俩谁说了都算。”“……”商别云又悻悻坐下了,“切,鳞……毛都没长齐呢,还说了算。”季澄风与程骄同时看了商别云一眼。程骄眼中本来带着笑意,注意到季澄风也因为这句话看向商别云,心中一凛,踏前了一步:“姚……少主?”姚轲把手摇得蒲扇一般:“别别别,叫小姚就行。”“小姚……师傅,”程骄抿了抿唇,故意做出犹豫沉吟的样子,待感受到季澄风的视线转移到自己这里,便开口道:“我虽对无藏楼不太了解,可也不是没听说过它的名头,尤其是近十年来,销金翻浪风头无两,可当得一句富可敌国。若您真是无藏楼的少主人……”“你跑去清水衙门当个仵作学徒?你有毛病啊?”丛音等不及程骄衡量措辞,直接把话接完了。姚轲飞快地瞟了一眼季澄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自己喜欢嘛……”商别云没有错过他那一眼,在姚轲跟季澄风之间来回看了好几眼,露出了然的表情来。姚轲完全没有注意到商别云的心理活动,接着说:“我觉得□□真的特别美,特别让人有细细探究的欲望。”这下连程骄都没绷住,看了一眼身旁修长挺拔的季澄风,耳朵红了。忍不住瞟了一眼商别云,见他正趴在丛音耳朵边上说着什么,一脸坏笑。丛音听完瞪大了眼睛,俩眼在季澄风跟姚轲之间扫来扫去。那边厢姚轲还无知无觉:“而且我就是喜欢亲自上手,去触摸,去感受……”季澄风实在忍不下去了,咳了一声打断了姚轲:“咳,总而言之,我们小姚师傅,就是喜欢研究尸体。”“啊?”没头没脑各怀心思的主仆三人不同程度地一愣。姚轲脸微微红着,像刚刚对心上人倾吐完心意的大姑娘:“也不能说是喜欢尸体啦,只不过想要了解人的身体,也只能从尸体下手。”丛音还没缓过来,喃喃自语:“娘啊,比喜欢男人还厉害。”姚轲没听清:“啊?”商别云胳膊一伸拦在了丛音前面:“她是问你为什么喜欢尸体,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呀不是喜欢尸体。”姚轲急着解释:“你们没有好奇过吗?血在身体里是怎么流的?心是怎么跳的?练功之人的经脉在身体里长什么样子?脏器在腹中是怎么排列的?”商别云叫他说得一愣:“别说,我还真没注意过。”“是吧是吧。”姚轲说到这些,也不再畏缩了,眼睛中闪着光:“我从小就对这些很好奇。如今如愿当了仵作,总算能痛痛快快研究了。”丛音说话永远直接戳人肺管子,又稳又准又狠:“这么喜欢,那你那天在酒馆那吐什么?”姚轲捂着心口:“出师第一趟杀人案,现实过分高于理论了……”程骄在脑海中重新梳理他说过的话:“可照你所说,你毕竟是无藏楼少主,你的哥哥就这么放心放你出来,没有反对?”“没有。”姚轲呲牙:“家中生意都有我哥,用不上我,我哥说与其在家招猫逗狗,不如出来历练历练,我要出来,他还挺高兴呢。”说着又冲季澄风笑了笑:“而且我哥认识季大人,特地把我放到他的手下,这样季大人也能照顾我一二。”季澄风倚在墙边朝姚轲飞了一指,目光又转向了商别云:“如他所说,这件事此前只有他哥跟我两个人知道,还请商大家帮忙留神,代为保密。”商别云正揪着发带一圈圈绕在手指上,嘴里嘟囔着:“有毛病,有钱不享福偏爱找罪受,叫钱泡傻了吧。”突然被点到,正气不顺呢,下巴一抬:“说了半天没说到点子上,扯了半天,乱七八糟,装神弄鬼。你说你是无藏楼少主我就信啊?我还是皇太子呢你信不信?说了这么多遍让我保密,既然是个秘密,干吗上赶着过来告诉我?别说是为了图我把琴吧?是不是心虚怕被拆穿啊?我偏明天亲自去无藏楼走一趟,问问他们到底有没有这么个少主。”“啊呀。”丛音捂着嘴:“失敬失敬。只是昨日我去送回帖时,回的是卫大人。却不知道为何卫大人却遣了自己的亲妹子来?我们爷家中并无主母,因此特地说明了只见主家,不接女眷。卫小姐孤身前来,若进了我们院门,怕有什么不三不四的谣言传出去,对我们爷名声可不好,让我们爷以后还怎么聘正经人家的小姐了?恕确实不能招待,还是请卫大人本人来吧。”一番话夹枪带棒,说得丫鬟脸上青红交加,噎着回不了话,正待回嘴反击,突听得一声——“商大家。”果然是养得极好的一双蔻丹手,掀开了帘子,将脸露了出来,也当得一句秋水芙蓉面。车上的卫小姐眼中微微噙着泪,嫣嫣袅袅地望过来:“确是我借了哥哥的印鉴递的帖子,冒昧了。可我只是……一别多年,我只是仰慕大家绝艺,想亲自前来,求一件先生珍作,还望先生可以成全。”程骄脚下立住了,肩上一沉,由肩带腕发力一震,那马车夫被震得倒退三步才站住,捂着肩膀惊异不定地看着程骄。程骄嗤笑一声,便要关门。“等等!”商别云突然喊。程骄面上一愣,延了一息才慢慢松了手。商别云坐着,折腰歪着头往外看了一眼。卫小姐见他的眼光递过来,忙递了个水光盈盈的眼神上来。“切,可别瞎扯了。”说完将头回了过来,告状一样对着丛音:“我那年被逼着去那个什么破诗会,有个女的走在我前面丢了三回帕子你记不记得?第三回 我装没看见捡都没捡,就她!就这人!”程骄离得近,看着卫小姐脸上的表情,可以称得上精彩。他十分好心地冲着卫小姐笑了一笑,未免她继续尴尬,将大门合死在了她面前。只听得屋里面丛音还在念叨:“哎呀,你说她走了,她哥哥还来不来了?”商别云喝了口茶,淡淡道:“可能性不大。即便是来,也是带着都护府兵一起来吧。”程骄不声不响,给门又加了一条栓。这一坐就坐到了晌午,都护卫大人倒是要脸面,没来,又有两波带着回帖上门的,一波是同行找来探风的斥候,三言两语间说漏了嘴,叫丛音喊着“面斥不雅”,拿着扫帚打了出去。另一波更离谱,软轿来了七八顶,把大门前挤得满满当当,下来轿的是一群珠光宝气的中年妇人,各自熏着各自的香,程骄一开门先是叫她们的金钗头面宝石戒指晃了眼,又叫乱七八糟的香气堵得一口气没上来,第一个照面就落了下风。带头的夫人倒是拿着回帖,朝程骄亮了亮,就要直接冲进来,嘴上喊着要看看这地方到底是不是借着琴室的名义,做着什么下作的勾当,到底是藏了什么狐媚妖精,引得她家老爷茶不思饭不想,念叨了好些天,今天更是过分,想在家中账上支几万金出来,要不是自己盯得紧,只怕是这钱已经送过来了。剩下的夫人也跟着帮腔,纷纷声援,声势十分浩大。程骄傻了眼,实在对付不了她们,只好死死护住大门,袖子都被扯皱了,更有甚者,还不知道是谁趁乱在他脸上摸了两把。丛音站出来也无济于事,在卫小姐面前的伶牙俐齿,放到这群高门妇人身上,连塞牙缝都不够,话都插不进去,憋得满脸通红。商别云被逼得实在没办法,走出来转了两圈,表示自己是板上钉钉的男人,绝无龙阳之癖,就算是有,也绝对看不上你家那个六十多岁皱皱巴巴的老头子。那夫人冷眼看了半天,见这府上只有这一个成年男子,并两个没长成的孩子,又瞟到了两眼正厅内的一应摆设装饰,在心中衡量了一下自家老爷的官职年俸,明白自家老爷高攀不上,放下心来,冷冰冰扔下一句叨扰,便带着一众姐妹扬长而去。程骄拉着皱巴巴的袖子,关了门很久耳朵边上还是妇人们不依不饶的吵嚷声,整个人都是懵的。丛音看着坐在茶座边上,以手扶额揉着自己眉心的商别云,张了好几次嘴,悻悻地赔着笑:“也不知道她家老爷还来不来了,呵……呵呵。”商别云猛地抬起头来,简直是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又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继续揉眉心,两眉之间都掐红了。丛音小心翼翼地劝着哄着,生怕他一撂挑子说不干了:“爷宽宽心,哪次不是这样啊,就是今天赶巧了,这些奇怪的东西都赶到一起来了。爷放心,接下来的肯定都是真心实意买琴来的。对了,无藏楼!无藏楼还没来呢,况且还有两个京城的没来,千里迢迢的,总不会是来消遣的。”商别云没理丛音,对着外面喊:“程骄!回来吧。”程骄闻言,扣上门栓走回来。丛音要急,商别云有气无力一指天:“祖宗,你看看天色,咱们劳心卖力,也要给口饱饭吃吧。”丛音赶紧点头,小脸堆笑:“好好,爷看我,都忘了时辰了。那我这就去准备酒菜。爷吃了好好修养修养精神,等着接下来上门的客人。”商别云摆摆手,示意丛音赶紧去。丛音答应了一声,刚迈出去没几步,门口突然又响起了叩门声。丛音蹭地停下了,回头眼巴巴地看着商别云。程骄刚走到院子中间,回头看了看大门,也看了看商别云。商别云一股邪火窜到天灵盖,压着嗓子:“哪来的泥腿子这么不知礼数的?赶着饭点上门做客?这难道不是来打秋风的?”丛音两步蹿到商别云身旁,急得跳脚,恨不得捂他的嘴:“爷呀,祖宗呀,小声点,叫人家听见了!”商别云甩着袖子撒气:“不管!装没听见!天王老子也得等着爷吃完饭!”丛音两手合十哀哀央告:“咱挑出来的这几家哪家不是贵人啊,让人家在门外等着不理会,不是把人直接得罪惨了?爷忍忍吧,就再见这一个,啊,咱们速战速决,耽误不了多久,没准这一个就成了呢。我保证!这一个见完了,给爷做一顿狠的!”伸手三根手指头来贴在脸边上发誓。商别云运了好几回气,冲着程骄一抬下巴。程骄早就等着了,束手一点头,返回去开门。门一开,程骄先是一愣。还没等着来人说话,就听见商别云的声音冷冷地砸过来:“哟,稀客。不过不好意思,我这人脾气怪,没有帖子的人上门一概不见的,您应该也听说过。要是有什么事,您先递了帖子过来排号吧。程骄,关门送客。”程骄便要关门,来人将手抵在门上,程骄暗暗发力,却没有推动,不由得一愣。来人被赶客,却也不恼,一手抵着门,声音却听不出吃力,笑得一派爽朗:“商大家上次不是说,若有了那小二的消息,让我来告诉一声吗。”商别云带着拒人于千里的气势,看着门口一身官捕劲装的季澄风:“我记得我当日说的是,若哪日能碰上。看来季大人有些清闲啊,碰到我家门口来了。只是实在不巧,我跟季大人不一样,十分繁忙,没有拜帖约见,恕不能招待。季大人请便。程骄,等什么呢?”程骄也冷着脸,气沉丹田,决心若他还不松手,就不再收着力气,管他好歹。季澄风却不慌不忙,从衣襟里抽出一张薄薄的帖子来,一手捏着甩了甩,笑道:“不巧,我今日正好是带着回帖来的。”又对着帖子吹了口气,看向脸色微变的商别云,眼神中锐光一闪:“无藏楼,商大家正等着呢,没错吧。”姚轲从他背后探出头来,尴尬地朝着院子里的三人行了一礼。第27章商别云侧过身去,没受小仵作的礼,盯着季澄风手上那张样式熟悉的回帖,面色有些不虞:“无藏楼?”季澄风这人,只要一笑起来,便十分不像个捕快。他将帖子捧在手上,向上一呈:“回帖是商大家自己的笔迹,大家若是不信,自来检阅便是了。”商别云只是笑:“那倒不必,我想季大人不至于用这种不入流的花招来消遣我。”季澄风展开了眉眼,将帖子收回怀里:“说来我与大家也是有缘。跟头回见面一样,这一次,我亦是为无藏楼的主家做护卫来的。”丛音还愣头愣脑地没反应过来,商别云与程骄却同时望了姚轲一眼。姚轲招架不住二人的视线,又往季澄风背后缩了一缩。商别云别开眼:“护卫倒罢了,把仵作一起带过来……小姚师傅莫往心里去,只是寻常给人做护卫,也不会带着个仵作一起吧,这是咒我呢,还是咒你东家无藏楼呢?”话说得硬,砸人,季澄风收了笑,微微眯起了眼睛。姚轲从季澄风身后颤巍巍地举起一只手来,把头探出来,尴尬地笑了两声:“呵……呵,大家别上火,季大人没别的意思,他护我呢,护我。”丛音把一盏茶放到了姚轲面前,拿了托盘起来退到商别云身旁,过程中眼睛就没离开过姚轲,一直直勾勾地黏在他身上,果不其然——踩了商别云的脚。商别云却没跳脚。因为他跟丛音的表情差不多,眼睛也盯在姚轲脸上。相比起来倒是程骄冷静些,季姚二人进门之后,他栓死了大门,从那刻起便一直以一步之遥缀在季澄风身后,不曾露出什么表情。姚轲被盯得脸上几乎要穿洞,手足失措间,想端起茶来喝一口,没想到茶杯烫得燎手,又赶紧手忙脚乱地放下,两只手抓住耳垂缩成一团,活像个傻兔子。“无藏楼少主?你?”丛音呆呆的,仿佛梦呓。姚轲脸上露出“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的表情来:“……嗯。”“就你?”商别云上下打量姚轲,一脸的“你可得了吧”。姚轲松开手,苦着脸:“求大家别让旁的人知道。这事儿知道的人没几个,要是让我哥知道我告诉了旁人,非抽了我的筋不成。”商别云抓住破绽,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不是少主嘛!你上头还有哥管着!你根本不是主事的!”姚轲眨眼:“我哥是楼主啊,又没娶妻生子,我就先当着少主了。主事的就我们两兄弟,我们俩谁说了都算。”“……”商别云又悻悻坐下了,“切,鳞……毛都没长齐呢,还说了算。”季澄风与程骄同时看了商别云一眼。程骄眼中本来带着笑意,注意到季澄风也因为这句话看向商别云,心中一凛,踏前了一步:“姚……少主?”姚轲把手摇得蒲扇一般:“别别别,叫小姚就行。”“小姚……师傅,”程骄抿了抿唇,故意做出犹豫沉吟的样子,待感受到季澄风的视线转移到自己这里,便开口道:“我虽对无藏楼不太了解,可也不是没听说过它的名头,尤其是近十年来,销金翻浪风头无两,可当得一句富可敌国。若您真是无藏楼的少主人……”“你跑去清水衙门当个仵作学徒?你有毛病啊?”丛音等不及程骄衡量措辞,直接把话接完了。姚轲飞快地瞟了一眼季澄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自己喜欢嘛……”商别云没有错过他那一眼,在姚轲跟季澄风之间来回看了好几眼,露出了然的表情来。姚轲完全没有注意到商别云的心理活动,接着说:“我觉得□□真的特别美,特别让人有细细探究的欲望。”这下连程骄都没绷住,看了一眼身旁修长挺拔的季澄风,耳朵红了。忍不住瞟了一眼商别云,见他正趴在丛音耳朵边上说着什么,一脸坏笑。丛音听完瞪大了眼睛,俩眼在季澄风跟姚轲之间扫来扫去。那边厢姚轲还无知无觉:“而且我就是喜欢亲自上手,去触摸,去感受……”季澄风实在忍不下去了,咳了一声打断了姚轲:“咳,总而言之,我们小姚师傅,就是喜欢研究尸体。”“啊?”没头没脑各怀心思的主仆三人不同程度地一愣。姚轲脸微微红着,像刚刚对心上人倾吐完心意的大姑娘:“也不能说是喜欢尸体啦,只不过想要了解人的身体,也只能从尸体下手。”丛音还没缓过来,喃喃自语:“娘啊,比喜欢男人还厉害。”姚轲没听清:“啊?”商别云胳膊一伸拦在了丛音前面:“她是问你为什么喜欢尸体,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呀不是喜欢尸体。”姚轲急着解释:“你们没有好奇过吗?血在身体里是怎么流的?心是怎么跳的?练功之人的经脉在身体里长什么样子?脏器在腹中是怎么排列的?”商别云叫他说得一愣:“别说,我还真没注意过。”“是吧是吧。”姚轲说到这些,也不再畏缩了,眼睛中闪着光:“我从小就对这些很好奇。如今如愿当了仵作,总算能痛痛快快研究了。”丛音说话永远直接戳人肺管子,又稳又准又狠:“这么喜欢,那你那天在酒馆那吐什么?”姚轲捂着心口:“出师第一趟杀人案,现实过分高于理论了……”程骄在脑海中重新梳理他说过的话:“可照你所说,你毕竟是无藏楼少主,你的哥哥就这么放心放你出来,没有反对?”“没有。”姚轲呲牙:“家中生意都有我哥,用不上我,我哥说与其在家招猫逗狗,不如出来历练历练,我要出来,他还挺高兴呢。”说着又冲季澄风笑了笑:“而且我哥认识季大人,特地把我放到他的手下,这样季大人也能照顾我一二。”季澄风倚在墙边朝姚轲飞了一指,目光又转向了商别云:“如他所说,这件事此前只有他哥跟我两个人知道,还请商大家帮忙留神,代为保密。”商别云正揪着发带一圈圈绕在手指上,嘴里嘟囔着:“有毛病,有钱不享福偏爱找罪受,叫钱泡傻了吧。”突然被点到,正气不顺呢,下巴一抬:“说了半天没说到点子上,扯了半天,乱七八糟,装神弄鬼。你说你是无藏楼少主我就信啊?我还是皇太子呢你信不信?说了这么多遍让我保密,既然是个秘密,干吗上赶着过来告诉我?别说是为了图我把琴吧?是不是心虚怕被拆穿啊?我偏明天亲自去无藏楼走一趟,问问他们到底有没有这么个少主。”“啊呀。”丛音捂着嘴:“失敬失敬。只是昨日我去送回帖时,回的是卫大人。却不知道为何卫大人却遣了自己的亲妹子来?我们爷家中并无主母,因此特地说明了只见主家,不接女眷。卫小姐孤身前来,若进了我们院门,怕有什么不三不四的谣言传出去,对我们爷名声可不好,让我们爷以后还怎么聘正经人家的小姐了?恕确实不能招待,还是请卫大人本人来吧。”一番话夹枪带棒,说得丫鬟脸上青红交加,噎着回不了话,正待回嘴反击,突听得一声——“商大家。”果然是养得极好的一双蔻丹手,掀开了帘子,将脸露了出来,也当得一句秋水芙蓉面。车上的卫小姐眼中微微噙着泪,嫣嫣袅袅地望过来:“确是我借了哥哥的印鉴递的帖子,冒昧了。可我只是……一别多年,我只是仰慕大家绝艺,想亲自前来,求一件先生珍作,还望先生可以成全。”程骄脚下立住了,肩上一沉,由肩带腕发力一震,那马车夫被震得倒退三步才站住,捂着肩膀惊异不定地看着程骄。程骄嗤笑一声,便要关门。“等等!”商别云突然喊。程骄面上一愣,延了一息才慢慢松了手。商别云坐着,折腰歪着头往外看了一眼。卫小姐见他的眼光递过来,忙递了个水光盈盈的眼神上来。“切,可别瞎扯了。”说完将头回了过来,告状一样对着丛音:“我那年被逼着去那个什么破诗会,有个女的走在我前面丢了三回帕子你记不记得?第三回 我装没看见捡都没捡,就她!就这人!”程骄离得近,看着卫小姐脸上的表情,可以称得上精彩。他十分好心地冲着卫小姐笑了一笑,未免她继续尴尬,将大门合死在了她面前。只听得屋里面丛音还在念叨:“哎呀,你说她走了,她哥哥还来不来了?”商别云喝了口茶,淡淡道:“可能性不大。即便是来,也是带着都护府兵一起来吧。”程骄不声不响,给门又加了一条栓。这一坐就坐到了晌午,都护卫大人倒是要脸面,没来,又有两波带着回帖上门的,一波是同行找来探风的斥候,三言两语间说漏了嘴,叫丛音喊着“面斥不雅”,拿着扫帚打了出去。另一波更离谱,软轿来了七八顶,把大门前挤得满满当当,下来轿的是一群珠光宝气的中年妇人,各自熏着各自的香,程骄一开门先是叫她们的金钗头面宝石戒指晃了眼,又叫乱七八糟的香气堵得一口气没上来,第一个照面就落了下风。带头的夫人倒是拿着回帖,朝程骄亮了亮,就要直接冲进来,嘴上喊着要看看这地方到底是不是借着琴室的名义,做着什么下作的勾当,到底是藏了什么狐媚妖精,引得她家老爷茶不思饭不想,念叨了好些天,今天更是过分,想在家中账上支几万金出来,要不是自己盯得紧,只怕是这钱已经送过来了。剩下的夫人也跟着帮腔,纷纷声援,声势十分浩大。程骄傻了眼,实在对付不了她们,只好死死护住大门,袖子都被扯皱了,更有甚者,还不知道是谁趁乱在他脸上摸了两把。丛音站出来也无济于事,在卫小姐面前的伶牙俐齿,放到这群高门妇人身上,连塞牙缝都不够,话都插不进去,憋得满脸通红。商别云被逼得实在没办法,走出来转了两圈,表示自己是板上钉钉的男人,绝无龙阳之癖,就算是有,也绝对看不上你家那个六十多岁皱皱巴巴的老头子。那夫人冷眼看了半天,见这府上只有这一个成年男子,并两个没长成的孩子,又瞟到了两眼正厅内的一应摆设装饰,在心中衡量了一下自家老爷的官职年俸,明白自家老爷高攀不上,放下心来,冷冰冰扔下一句叨扰,便带着一众姐妹扬长而去。程骄拉着皱巴巴的袖子,关了门很久耳朵边上还是妇人们不依不饶的吵嚷声,整个人都是懵的。丛音看着坐在茶座边上,以手扶额揉着自己眉心的商别云,张了好几次嘴,悻悻地赔着笑:“也不知道她家老爷还来不来了,呵……呵呵。”商别云猛地抬起头来,简直是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又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继续揉眉心,两眉之间都掐红了。丛音小心翼翼地劝着哄着,生怕他一撂挑子说不干了:“爷宽宽心,哪次不是这样啊,就是今天赶巧了,这些奇怪的东西都赶到一起来了。爷放心,接下来的肯定都是真心实意买琴来的。对了,无藏楼!无藏楼还没来呢,况且还有两个京城的没来,千里迢迢的,总不会是来消遣的。”商别云没理丛音,对着外面喊:“程骄!回来吧。”程骄闻言,扣上门栓走回来。丛音要急,商别云有气无力一指天:“祖宗,你看看天色,咱们劳心卖力,也要给口饱饭吃吧。”丛音赶紧点头,小脸堆笑:“好好,爷看我,都忘了时辰了。那我这就去准备酒菜。爷吃了好好修养修养精神,等着接下来上门的客人。”商别云摆摆手,示意丛音赶紧去。丛音答应了一声,刚迈出去没几步,门口突然又响起了叩门声。丛音蹭地停下了,回头眼巴巴地看着商别云。程骄刚走到院子中间,回头看了看大门,也看了看商别云。商别云一股邪火窜到天灵盖,压着嗓子:“哪来的泥腿子这么不知礼数的?赶着饭点上门做客?这难道不是来打秋风的?”丛音两步蹿到商别云身旁,急得跳脚,恨不得捂他的嘴:“爷呀,祖宗呀,小声点,叫人家听见了!”商别云甩着袖子撒气:“不管!装没听见!天王老子也得等着爷吃完饭!”丛音两手合十哀哀央告:“咱挑出来的这几家哪家不是贵人啊,让人家在门外等着不理会,不是把人直接得罪惨了?爷忍忍吧,就再见这一个,啊,咱们速战速决,耽误不了多久,没准这一个就成了呢。我保证!这一个见完了,给爷做一顿狠的!”伸手三根手指头来贴在脸边上发誓。商别云运了好几回气,冲着程骄一抬下巴。程骄早就等着了,束手一点头,返回去开门。门一开,程骄先是一愣。还没等着来人说话,就听见商别云的声音冷冷地砸过来:“哟,稀客。不过不好意思,我这人脾气怪,没有帖子的人上门一概不见的,您应该也听说过。要是有什么事,您先递了帖子过来排号吧。程骄,关门送客。”程骄便要关门,来人将手抵在门上,程骄暗暗发力,却没有推动,不由得一愣。来人被赶客,却也不恼,一手抵着门,声音却听不出吃力,笑得一派爽朗:“商大家上次不是说,若有了那小二的消息,让我来告诉一声吗。”商别云带着拒人于千里的气势,看着门口一身官捕劲装的季澄风:“我记得我当日说的是,若哪日能碰上。看来季大人有些清闲啊,碰到我家门口来了。只是实在不巧,我跟季大人不一样,十分繁忙,没有拜帖约见,恕不能招待。季大人请便。程骄,等什么呢?”程骄也冷着脸,气沉丹田,决心若他还不松手,就不再收着力气,管他好歹。季澄风却不慌不忙,从衣襟里抽出一张薄薄的帖子来,一手捏着甩了甩,笑道:“不巧,我今日正好是带着回帖来的。”又对着帖子吹了口气,看向脸色微变的商别云,眼神中锐光一闪:“无藏楼,商大家正等着呢,没错吧。”姚轲从他背后探出头来,尴尬地朝着院子里的三人行了一礼。第27章商别云侧过身去,没受小仵作的礼,盯着季澄风手上那张样式熟悉的回帖,面色有些不虞:“无藏楼?”季澄风这人,只要一笑起来,便十分不像个捕快。他将帖子捧在手上,向上一呈:“回帖是商大家自己的笔迹,大家若是不信,自来检阅便是了。”商别云只是笑:“那倒不必,我想季大人不至于用这种不入流的花招来消遣我。”季澄风展开了眉眼,将帖子收回怀里:“说来我与大家也是有缘。跟头回见面一样,这一次,我亦是为无藏楼的主家做护卫来的。”丛音还愣头愣脑地没反应过来,商别云与程骄却同时望了姚轲一眼。姚轲招架不住二人的视线,又往季澄风背后缩了一缩。商别云别开眼:“护卫倒罢了,把仵作一起带过来……小姚师傅莫往心里去,只是寻常给人做护卫,也不会带着个仵作一起吧,这是咒我呢,还是咒你东家无藏楼呢?”话说得硬,砸人,季澄风收了笑,微微眯起了眼睛。姚轲从季澄风身后颤巍巍地举起一只手来,把头探出来,尴尬地笑了两声:“呵……呵,大家别上火,季大人没别的意思,他护我呢,护我。”丛音把一盏茶放到了姚轲面前,拿了托盘起来退到商别云身旁,过程中眼睛就没离开过姚轲,一直直勾勾地黏在他身上,果不其然——踩了商别云的脚。商别云却没跳脚。因为他跟丛音的表情差不多,眼睛也盯在姚轲脸上。相比起来倒是程骄冷静些,季姚二人进门之后,他栓死了大门,从那刻起便一直以一步之遥缀在季澄风身后,不曾露出什么表情。姚轲被盯得脸上几乎要穿洞,手足失措间,想端起茶来喝一口,没想到茶杯烫得燎手,又赶紧手忙脚乱地放下,两只手抓住耳垂缩成一团,活像个傻兔子。“无藏楼少主?你?”丛音呆呆的,仿佛梦呓。姚轲脸上露出“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的表情来:“……嗯。”“就你?”商别云上下打量姚轲,一脸的“你可得了吧”。姚轲松开手,苦着脸:“求大家别让旁的人知道。这事儿知道的人没几个,要是让我哥知道我告诉了旁人,非抽了我的筋不成。”商别云抓住破绽,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不是少主嘛!你上头还有哥管着!你根本不是主事的!”姚轲眨眼:“我哥是楼主啊,又没娶妻生子,我就先当着少主了。主事的就我们两兄弟,我们俩谁说了都算。”“……”商别云又悻悻坐下了,“切,鳞……毛都没长齐呢,还说了算。”季澄风与程骄同时看了商别云一眼。程骄眼中本来带着笑意,注意到季澄风也因为这句话看向商别云,心中一凛,踏前了一步:“姚……少主?”姚轲把手摇得蒲扇一般:“别别别,叫小姚就行。”“小姚……师傅,”程骄抿了抿唇,故意做出犹豫沉吟的样子,待感受到季澄风的视线转移到自己这里,便开口道:“我虽对无藏楼不太了解,可也不是没听说过它的名头,尤其是近十年来,销金翻浪风头无两,可当得一句富可敌国。若您真是无藏楼的少主人……”“你跑去清水衙门当个仵作学徒?你有毛病啊?”丛音等不及程骄衡量措辞,直接把话接完了。姚轲飞快地瞟了一眼季澄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自己喜欢嘛……”商别云没有错过他那一眼,在姚轲跟季澄风之间来回看了好几眼,露出了然的表情来。姚轲完全没有注意到商别云的心理活动,接着说:“我觉得□□真的特别美,特别让人有细细探究的欲望。”这下连程骄都没绷住,看了一眼身旁修长挺拔的季澄风,耳朵红了。忍不住瞟了一眼商别云,见他正趴在丛音耳朵边上说着什么,一脸坏笑。丛音听完瞪大了眼睛,俩眼在季澄风跟姚轲之间扫来扫去。那边厢姚轲还无知无觉:“而且我就是喜欢亲自上手,去触摸,去感受……”季澄风实在忍不下去了,咳了一声打断了姚轲:“咳,总而言之,我们小姚师傅,就是喜欢研究尸体。”“啊?”没头没脑各怀心思的主仆三人不同程度地一愣。姚轲脸微微红着,像刚刚对心上人倾吐完心意的大姑娘:“也不能说是喜欢尸体啦,只不过想要了解人的身体,也只能从尸体下手。”丛音还没缓过来,喃喃自语:“娘啊,比喜欢男人还厉害。”姚轲没听清:“啊?”商别云胳膊一伸拦在了丛音前面:“她是问你为什么喜欢尸体,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呀不是喜欢尸体。”姚轲急着解释:“你们没有好奇过吗?血在身体里是怎么流的?心是怎么跳的?练功之人的经脉在身体里长什么样子?脏器在腹中是怎么排列的?”商别云叫他说得一愣:“别说,我还真没注意过。”“是吧是吧。”姚轲说到这些,也不再畏缩了,眼睛中闪着光:“我从小就对这些很好奇。如今如愿当了仵作,总算能痛痛快快研究了。”丛音说话永远直接戳人肺管子,又稳又准又狠:“这么喜欢,那你那天在酒馆那吐什么?”姚轲捂着心口:“出师第一趟杀人案,现实过分高于理论了……”程骄在脑海中重新梳理他说过的话:“可照你所说,你毕竟是无藏楼少主,你的哥哥就这么放心放你出来,没有反对?”“没有。”姚轲呲牙:“家中生意都有我哥,用不上我,我哥说与其在家招猫逗狗,不如出来历练历练,我要出来,他还挺高兴呢。”说着又冲季澄风笑了笑:“而且我哥认识季大人,特地把我放到他的手下,这样季大人也能照顾我一二。”季澄风倚在墙边朝姚轲飞了一指,目光又转向了商别云:“如他所说,这件事此前只有他哥跟我两个人知道,还请商大家帮忙留神,代为保密。”商别云正揪着发带一圈圈绕在手指上,嘴里嘟囔着:“有毛病,有钱不享福偏爱找罪受,叫钱泡傻了吧。”突然被点到,正气不顺呢,下巴一抬:“说了半天没说到点子上,扯了半天,乱七八糟,装神弄鬼。你说你是无藏楼少主我就信啊?我还是皇太子呢你信不信?说了这么多遍让我保密,既然是个秘密,干吗上赶着过来告诉我?别说是为了图我把琴吧?是不是心虚怕被拆穿啊?我偏明天亲自去无藏楼走一趟,问问他们到底有没有这么个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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