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轲噌地站起来了,急得跺脚:“可别可别,商大家不信就算了,要是找上门去,让我哥知道我把身份告诉了别人,我……我……”又拿眼睛可怜巴巴地去望季澄风:“季大人……”“咳,”季澄风笑着,用眼神安抚着姚轲:“小姚别急,准备的东西呢?”“噢,噢噢。”姚轲这才想起来,从怀里掏出沓东西来,三个人中权衡了片刻,将东西递给了丛音:“我也没别的能证明的,你先看看这个。”丛音看了商别云一眼,得到默许之后,展开了手中的东西。片刻之后,一张完全褪尽了血色的脸颤颤巍巍地从那沓东西后面露了出来,近乎灰白色的嘴唇颤抖着,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商别云看着丛音的脸色心中一惊,厉声问道:“怎么!”手摸向了怀中的匕首。丛音哆嗦着手,将那沓东西转了过来,将正面对着商别云,喉咙里带着哭腔:“通泰票号,现戳,三……三十万金。”商别云愣住,片刻后悄声问道:“真的?”丛音哆嗦着点头:“认错什么也认不错银票。这就是通泰票号专用的印泥的味道,错……错不了。”商别云背对着姚轲坐着,姚轲看不见他的表情,心中有些忐忑,又看了季澄风一眼。季澄风抱臂站着,回给他一个含着笑意的老神在在的眼神。商别云却突然站了起来,什么话都没说,走到了屏风后面,坐下了。姚轲也不敢问,忐忑坐着,搓着手等。一回头,丛音不知道什么时候闪到了他身旁,换了个人一样,神色一改,微笑着将一盏茶献到了他面前:“公子请用。”翩然一笑,神色幽淡,仿若天女,姚轲低头一看,白玉浮箜篌纹冰白杯,荡着翡翠一般的明前龙井茶汤,温度刚好,不凉不烫。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去换的茶,变戏法一样。姚轲还呆着,只听到商别云的声音从屏风后穿出来,平和清冽,让人如沐春风:“琴之一艺,在乎心,在乎情,寄于明月,寄于清风。我不过拾得片艺只羽,承得无藏楼少主错爱,斗胆献艺,有幸为贵人空山流水之音做掮,可使我卑劣之工,蒙贵人神艺之辉。幸事,幸事。”姚轲愣了半天,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季澄风抱着膀子翻译:“他说愿意给你做琴。”姚轲这才明白过来,笑了:“那太好了。”程骄还愣在原地,季澄风回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得出来,你刚来不久吧,配合打得没那个小丫头好啊。”第28章程骄将他的手甩了下去,面无表情地往外走。“程骄,”商别云叫他,“还有几家没来的?两家还是三家?你去跑一趟,告诉他们不用来了。”程骄声音硬邦邦的:“先生,我刚、来、不、久,对青州不熟,不认识路。”丛音脸上还挂着温柔的笑,闻言对着商别云福了一福:“爷,回帖是我去送的,人家都不认识程骄,这次还是由我去吧。”“也好。”商别云稳重儒雅的声音传出来:“……你多加小心。”“多谢爷关心。”丛音又朝姚轲递了一笑,福了福身子走出去了,心中知道商别云叫她小心什么——小心别被打。还有京城的两家,估计已经在路上了,也不知道传信鸽能不能给在路上的人送信,要是不能……算了,这一笔赚了这么多钱,大不了舍了宅子跑路。丛音在脑海中盘算着,头顶放着幸福的花火。季澄风仍倚着门,看着程骄跟丛音两个小孩笑。商别云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清了清嗓子,温声对姚轲说道:“姚公子,我有些规矩,提前已有过说明,你应该知道。我与你琴说的时候,是不许有闲杂人等在场的。”季澄风手搭在刀柄上,闻言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商别云见他不动弹,冷了声音:“季大人既是护卫,便将门关上,到门口护卫去吧。”姚轲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啊,这个,本来就是季大人……季大人要是不在这里……”“不好意思,这是我的规矩。”商别云隐居高人的调调拿捏地十分好。季澄风仍不说话,两边静默地对峙着。姚轲回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屏风,揪着自己的衣角,踌躇了好半天:“我,我之前不知道商大家的规矩,既然这样,那不然这次就算了……”“既然姚公子真心爱琴,那我便为公子破例一回。”商别云的声音稳重儒雅,十分地稳。季澄风笑着耸了耸肩,早就料到的样子,向前走了几步,在姚轲身旁坐下了。程骄低下头,嘴角一动。此时此刻应该觉得丢脸,或者怀疑思索一下季澄风与姚轲二人的动机。可不知为什么既不觉得丢脸,也没得上怀疑思索,心中只是觉得先生其人,果然十分有趣。商别云全然不受影响,权当季澄风不存在,温声问起姚轲:“姚公子什么琴派?”姚轲:“……”“可有惯用的良材?杉木?桐木?或者梓木?”“……”“……形制可有偏好?如今清流中盛行蕉叶,而我,仲尼伏羲一类都擅。”“……”“……那,平时可有喜欢的琴师?或者喜欢的琴曲?将曲目告诉我,我也可以推断一下适合公子的琴。”“……”“姚公子,”商别云的声音冷冰冰地从屏风后传出来,“不懂琴吧。”“呵,呵呵,”姚轲干笑了两声:“入门,入门。”商别云一口血憋在心口:“那您入门的门槛够高的,三十万。”姚轲满不在乎:“嗳,我不行就拿回去放在楼里,让我哥再卖出去就好了。无藏楼本来就是通宝楼,再说了,您的琴也不愁卖。”商别云替他哥叹气:好么,花十倍市价买回去,还不愁卖。我要是你哥,赶紧生孩子立继承人。有这么个傻弟弟,金山也得坐着空。只好说:“那我便按你的气度,自行为你选最合适的了。不过你放心,用料工艺,我绝对倾尽心血。”姚轲拱手:“如此甚好,我相信商大家的眼光。”两厢便无话了。商别云愁。本来这房间里里外外的装饰、这吊顶纱帘、这沉香,乃至这屏风,都是为琴说准备的。当代琴艺为上艺,爱琴之人求琴,需要与斫琴师清谈辩论,讨论喜好调性、对琴的理解,相信琴的灵魂可以在琴说中统一成型,完成灌注。商别云近百年来几十次琴说挣扎下来,练了一套好贯口,理论情感都是上上佳的。因而他的琴说,本来就十分有名,甚至是如此高昂的斫琴费用的一部分。这些年来的琴说,那次也没低于过三个时辰。把一个六旬老头说到晕倒抬出去的时候都有。可今天对着小姚爷,三言两语,说完了。商别云正襟危坐在屏风后面,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傻。早知道就这两句就完事,至于坐到屏风后面来装神弄鬼?姚轲也愁。他季大人前几天听说了商别云要开府斫琴的事,便让自己帮一个忙。举手之劳,帮也就帮了。他拿家里的印鉴写了个帖子递了过来,果真便收到回帖,季大人办完了当天的公案便拉着自己过来了,只是却不说要来这里做什么。来了之后先被一通审,他也不多说话,就知道抱着膀子看热闹。看热闹也无所谓,三十万金也无所谓,关键是好歹提前交代一句跟琴有关系啊,至少还能提前补补课,现在让人家商大家问一句死一句,不是更显得别有目的了?虽然自己也不知道季大人到底别有什么目的就是了。程骄跟季澄风两个人不知道愁不愁。头一个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后一个在姚轲旁边大马金刀地坐着,两个人都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空气中的尴尬与沉默的样子。季澄风眼神在屋子里四处逡巡了一番,突然看到了什么,指着问:“画真好。商大家还藏画吗?”商别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是一幅春山云海百鸟图,洄娘的。他不愿多说,只是淡淡回了句:“不懂,看到好看的买回来摆着而已。”季澄风站了起来,踱步过去,在画上贴近了瞅了几眼,背着手:“啧,我也不懂画,可看的出来画得好,笔力苍劲,是个有功底的。”又隔空点了点画上的印鉴:“四海居士……我看那边挂着的那两幅,也是这位四海居士的。商大家很喜欢这一位?”商别云手指在桌上弹动了一下,隔着屏风,谁也看不见:“一块儿看见,就一块儿买了,打包,便宜。”季澄风笑了一笑:“那还真是划算,这一位我有印象,最近好像名头不小?无藏楼也收了不少他的墨宝吧,你有印象吗小姚?”姚轲不明所以,挠着头:“啊,收藏品这事儿都是胡掌柜他们管,我还真没留心过……”“哈哈哈哈,”季澄风仿佛只是随便闲聊,踱步走了回来,“你家生意的事,我看你都没留过心吧。”程骄状若无意地走到了商别云旁边,隔开了他与季澄风:“倒是季大人,似乎比小姚公子更加了解无藏楼的生意啊,无藏楼生意千头万绪,季大人却连收了什么画都知道。”季澄风爽朗一笑:“哈哈,不怕您见笑,我虽是个舞刀弄枪的粗人,可就是十分仰慕各位大家。再加上记性比寻常人好一些,那天看到无藏楼收进来的书画,自然就记下了。”片刻后商别云的声音传过来:“季大人既然喜欢,那便送大人一幅,大人带走吧。程骄。”程骄闻言,径直走到那幅春山云海百鸟图前,摘了下来,将画轴小心卷了起来,走回到季澄风面前,递给了他。季澄风看了那画一眼,却不接,只是笑着朝屏风内说道:“送这么重的礼,看来商大家要赶客了。”“小姚公子,关于你的琴,我与你已经说定了。工期三个月,三个月后的今天,你来取琴便是了。”商别云先朝姚轲说,然后才接季澄风的腔:“好画要送给懂得赏的人,季大人喜欢,我自然愿意割爱。礼不重,只因季大人看重这幅画,才觉得重。怎么说得上赶客呢?季大人除了护卫小姚公子,可还有什么别的事?”季澄风沉默看了屏风半晌。屏风后面的人影端坐如松,十分安定。“那小二,商大家还提了一嘴,却没有问什么内情,大家不好奇吗?”季澄风摩挲着刀柄处缠着的粗布,突然开口问道。姚轲正待站起身来告辞,闻言一惊,想回头看一眼季澄风,却生生忍住了。程骄没有错过这一丝神态,将脚尖错开,身子微微转向了季澄风的方向。“哦,那小二。”商别云也站了起来,“既然不聊琴了,那我也不必坐在这屏风后面装相了。”他一边走出来,一边揉着自己的腰:“本来想问一句来着,可还是上门求琴的贵人重要,你一提无藏楼,我便忘了这事了。季大人既然这么问,难道是抓到凶手了?”季澄风比商别云的身量还要高一些,商别云嘴上念着腰疼,微微弯着身子,因而可以居高临下地看着商别云的眼睛:“难。这案子无头无尾,没什么头绪,到今天也没什么线索。”商别云像是很意外,微微一愣,站直了身子:“既如此,那便怪了。还没有破获的案子,季大人作为官衙负责的捕快,可以将案情说与我这不相干的人吗?”季澄风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若是不相干的人,商大家到案发现场去,是做什么呢?”第29章不要动。不要动,不要回头看先生,要看这个捕快,要露出不过分的惊讶,跟一丝不解的表情来。程骄握住手中的画轴,拇指一根根点数自己的手指。商别云那带着惊讶跟一丝不解的声音果然从身后传了过来:“案发现场?我们那天不是凑巧路过吗?”“难不成所有在那天路过了那酒馆的人,都是这案子的相关人士?那季大人的要排查的人可就太多了,怪不得到现在都没什么头绪。”季澄风看着眼前这主仆二人。大的小的,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可以说得上是恰到好处。季澄风向前迈了一步,瞥了自家小姚师傅一眼,见他细细密密的汗珠缀了一脑门,正架着两只手哆嗦着,看都不敢看自己,不由低头叹着气笑了两声,伸手将画轴从程骄手中抽了出来。程骄一时没反应过来,手上的劲大了些,季澄风拽得他身子往前一倾,抬眼看了他一眼,他这才松劲儿,任由季澄风拿走了那幅画。商别云走上前来,摸了摸程骄的头:“没事,别舍不得。你要是喜欢,咱再去买。季大人俸禄有限,十个月八个月的也攒不出来这么一幅。这回咱就割爱吧,权当跟季大人交个朋友。”明明知道商别云是为了在嘴上刻薄季澄风故意这么说,可程骄还是有些别扭。商别云摸着他的头的动作,让他觉得自己在商别云面前像是一个需要被哄着的孩子,于是他一歪头躲开了商别云的手,微微红着脸:“我没有舍不得。”商别云愣了一下,将手收了回来。那边姚轲听了商别云的话,赶紧摆着手分辩:“季大人不会贪图这一幅画的,季大人不是这种人。”又踮脚凑到季澄风耳朵边上,用以为其他人都听不到的音量,“季捕,你要是喜欢,回头我把这人的画全包下来。咱,咱不要他们的。”季澄风失笑,捶了姚轲肩头一拳:“哈哈,人家商大家白送的,不要做什么?”他将画轴拿在手里,上下抛了抛,十分满意的样子,笑着对商别云道:“只不过商大家有一点说的不对。其实以我的俸禄,十年八年都买不了这么一幅画。”商别云好似十分为他不平的样子:“好歹也是个风里雨里,冒着死的行当,给的也太少了点吧?”季澄风环顾屋子里的其他三人,姚轲自不必说,商别云也是个随随便便一把琴便最少有个几万金的主儿,就连程骄都露出一副闻所未闻的表情来,看他的眼神隐隐带着同情。季澄风今天一天比前半年加起来叹的气都多:“跟渔民庄户比起来,已经很多了。起码是吃皇粮的,旱涝保收,况且我的俸禄在衙门里已经是第三高的了。”商别云倒吸一口凉气,问姚轲:“天,照这么算,以你的位置,不会要倒给衙门钱吧。”姚轲一脸懵然:“我前头是学徒,不发饷的。来衙门还不到一个月,还没发过饷。季捕,我交钱吗?交给你?”季澄风哭笑不得:“不必不必,也没你想的那么低。我说十年八年买不了这么一幅画,是我这俸禄,总要攒着买个宅子,娶个老婆吧。这一幅画就能顶宅子一间房了,我可舍不得。”商别云半晌无言,突得伸出手指,戳了戳程骄的背:“你快别紧着练武了,先学艺吧。书画琴棋,什么都行。”季澄风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脸,话锋突然一转:“不过我现在倒是很知足,靠自己的本事能挣上口饱饭,比我小的时候,不知道要强上多少。我爹是个船夫,一年有半年飘在海上,我娘领着我跟妹妹,在码头支了个鱼摊过活,三天里头,倒有两天是吃不饱的。”商别云不知他为何突然开始剖白心迹,讲起小时候的事来,但是为了礼节,还是注目着他静静听着。季澄风横着抚了一下手上的画轴:“我很小就开始在鱼摊上帮忙了。因为实在太穷,连秤砣都不舍得买,我跟娘都是用手估摸着给客人称斤两。一开始怕给客人少了被找上门来,总是往多了给,应该赔了不少。可时间久了,准头就上来了。有客人信不过,拿去别的摊子上称,都是一两不差的,因而我们母子在码头上,还有些小小的名声。”画在手中转了两圈,他举给商别云看:“一斤三两,大家这幅画,比寻常同样画幅的重了不少,裱画用的是实心的楠木吧。好工艺,感谢大家割爱,就此谢过了。”说罢握着画拱手躬身。商别云看了他的头顶一会儿,缓缓躬身,回了一礼:“季大人客气。”季澄风起身,拉住还呆呆站着的姚轲:“今日多有叨扰,便先告辞了,大家停步勿送。”商别云脚动都没动:“好说。三月之后,自来取琴便是。”季澄风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向大门走去。姚轲抬头看了眼他,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先闭嘴,低头走路。商别云立在屏风前,看着二人的背影,右手两指在袖子中,轻轻摩挲了两下。他转头看程骄,正巧与程骄对视。两个人眼神中,全是一片了然的凌锐。酒坛。在那个关了门窗,黑暗一片的酒馆里,他们藏在洄娘的空海之中,像梦境游走在现实中间一样,一掠而过,没有惊扰到那个现实中的一分一毫。唯有那坛酒。洄娘为了压惊,随手抓起喝了一口的,那坛酒。季澄风随手一掂的那幅画,商别云当然没有称过。一斤三两这个重量,到底是季澄风随口编的,还是确有其事,商别云无法判别。可是不管是随口编的,还是确有其事,都说明季澄风想让商别云知道一件事。知道他手下若有神,知道他对重量十分敏感清楚,知道他,有这样的本事。季澄风走到了大门边。丛音离开之后没有人再去栓门,因此门上没有门栓,只是两扇门扉合缝掩着。季澄风的手搭在了门扉上。商别云突然高声一喝:“季大人!”季澄风的手停住,而后回过身来,望着商别云。商别云与他一条直线上两两相望,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季大人,还有一事,我忘了说,还请先留步。”季澄风一挑眉:“如此,商大家说便是了。”商别云皱眉,语气淡淡:“我要说的这件事,还是坐下来详谈比较好。”季澄风将手扶在刀柄上,爽朗一笑:“我从衙门偷跑出来有一会儿了,再耽搁下去,怕是要被上头问了。不若改天,我带小姚再次登门拜访吧。”说罢便回身,回身之前,眼角余光看到商别云身前站着的程骄,突然变了脸色。季澄风左手按在门上,将门推开一条缝。右手推刀,一声刀锋惊鸣,刀锋显露,左手拔刀出鞘,手腕翻花,回身一式平沙破,右手将姚轲拉倒了身后。刀锋去势一滞。季澄风低头,程骄比他稍矮一些,头抵在他胸膛处,两手剪状架住他左手大臂,封住了他身体动作。季澄风调转刀锋,将刀柄对准程骄背心,死死砸了下去。程骄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却纹丝不动。一色湛蓝衣角从二人身侧鬼魅般掠过,掠向季澄风身后。季澄风目眦欲裂,左手甩不脱程骄,便将右手拽着的姚轲使力一推,拧转身躯,刀抛递到右手,向身后奋力一斩。可却晚了一步。商别云向他身后冲去,只有一条蓝色的袖摆被刀锋隔断,缓缓飘落在地上。季澄风动了杀机。他反身挥刀,程骄松开他的手臂,向后跳开,两臂交叠架在身前,受了季澄风一刀,血花飞溅,重重跌了出去。季澄风一甩刀上血滴,俯身向后抢去。可商别云已经提了人,与他错身,矮身躲过了他一刀,并不恋战,提着手中的人,身法诡谲,迅速闪到了程骄身侧。两人都回过身来,季澄风架着刀,商别云提着人,二人如虎豹一般,弓着身子,眼神相接,死死对峙。程骄躺在商别云脚边,缓缓坐起身来。商别云眼睛并未转动,口中问道:“没事吧。”程骄两臂各有一道长长刀口,鲜血簌簌而下。刀锋快而利,万幸躲得快,因而虽看上去惨烈,可伤得不很深。“没事。”程骄咬着牙,站了起来,弓身立在商别云身侧。季澄风趁商别云与程骄说话,微微转动眼球,看着商别云左手上提着的人。那人已经全然失去了意识,被商别云提在手中,头垂下来,像弯折的植物一样,不知是死是活。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骤然发生,此时静下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萦绕在季澄风鼻尖。血流。那人被商别云提着,脚拖在地上,从脚尖漫出来的血流,源源不断,像一条有生命的长蛇,蜿蜒着下来,游动着,匍匐在商别云与季澄风之间。作者有话要说:我肥来惹。果不其然,又没等到榜。这段时间心态一直在崩-平静-崩-平静之间来回切换。我看着自己数据,跟小天使的夸奖,对文的心情也在我写的是坨屎-我写的还行-屎-还行之间来回切换。疯球了所以我只能……我会弃文嘛!我绝对不会的!这篇文就是我的亲崽崽,而且还有收获了好几个喜欢我崽崽的小天使!好几个!虽然数据是真的很烂,但是既然这样,我决定再也不管榜了!也不看数据了!我以后再崩心态你们就捶我!我一定会好好完成这个故事的!冲!第30章季澄风右手持刀,横刀架在左臂,刀锋向外,眼光与刀锋齐平,衬着刀光明灭。上一个瞬间,他还通身喷薄着浓烈的杀机,此时脸上却只剩平静。“死了?”他轻声问道。“应该……没有……”姚轲抓着季澄风的腰带,从他背后颤颤巍巍地探出头来,哆嗦着:“这个出血量看着吓人,可却是滴流,出血的位置在……下肢,没有动到主脉,一时半会儿之间,应当不会死。”商别云一手提着一个身量同自己差不多高的成年男子,面上却看不出丝毫吃力:“一时半会儿不会死,也就是说,拖得久了,就一定会死。”他把那疏离客气的面具丢到一旁,语气里拖着无赖的长音:“我说季大人,是不是救人要紧?不如您先……收收刀?怪吓人的。”季澄风缓缓站直了身体,挽了一个刀花,刀锋上的血迹甩出一弯,将刀收回了刀鞘。商别云斜睨了程骄一眼,程骄不情不愿地直起了身子,可仍蹙眉盯住季澄风的一举一动。刚才一瞬的峥嵘仿佛只是镜花水月,季澄风脸上又挂上了明朗干净的笑:“救人要紧。先将人送到医馆吧。不过要劳烦商大家跟程小少爷一同陪我前去了。”“快别笑了,你又不爱笑,装得这幅样子,笑得我看着都累。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也懒得跟你打擂台绕弯子。就这么跟你说吧,不去医馆,就在这治,我能治。”商别云脸上明晃晃写着不耐烦。季澄风闻言一愣,转瞬笑得更开了:“我做捕头也有年头了,商大家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有趣,实在有趣。”商别云:“怎么?没见我我这么侠肝义胆乐于助人的?”季澄风这下痛痛快快笑出声来:“商大家,你这府上莫名其妙来了个浑身是血生死不知的客人,我推门之际,他应该正巧就在门口。你们不但丝毫不惊慌诧异,反倒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拼着受伤,也要抢在我前面,将人抢到你那边。种种异样,若你是我,会放过面前之人吗?”商别云不置可否,扭头看了程骄一眼。程骄两只手臂与背心都一跳一跳地疼着,额头冒了一层细汗,唇色有些发白,却牢牢盯住季澄风,勉力支撑着,没有留意到商别云的眼神。商别云转过头来,牵动嘴角笑了一下:“不会。”季澄风抱臂挑眉,商别云微笑不退,空气中的杀机,重又一层一层织上来。“血,流得慢了……”姚轲嘴唇跟程骄差不多白,不同的是,他是吓得,“不是好征兆,他身体里的血怕是快……快流干了。”季澄风眼神扫过地上的血,再抬头看商别云,商别云像是手中提着的只是一件没有生命的摆设一样,一脸的无谓。片刻,季澄风烦躁地松开臂膀,提着刀一脸冰冷:“等此事毕,你二人衙门这一趟,总是免不了的。商大家,莫动什么歪心思。”商别云嗤笑一声,不予置评,另一只手拉住程骄,转身朝后院走去。季澄风抱着刀不远不近地跟着,刚走两步,前面的商别云突然刹住步子,侧头冷冷说道:“止步。”季澄风反笑:“商大家难道以为我会放任你离开我眼皮子底下?”商别云背对季澄风:“我给人治伤,绝不许有不相干的人在一旁。若你不放心,可跟着我到房间门口,守住门就是了。”“商大家神秘莫测,我可不敢托大。那房间中若有个密室密道之类的,凭商大家的本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到时候我一开门,房中只余一具尸体,商大家跟程小少爷不翼而飞,我丢不起那人。”季澄风将话砸下来,“我不会一再退让,要么让我看着给他治疗,要么就让他流血而死吧。只不过若是后一条,商大家妨碍推延的一条罪名,起码是跑不了的。”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那人身下越来越缓的血流,握住刀的手不由得紧了一紧。商别云没有说话。他背对着季澄风,紧紧蹙着眉峰。程骄抬头朝他看去,只看到下颏到脖颈一条线紧紧地绷着,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搭在自己肩上的一只手,手指下意识地摩挲了两下。程骄在心中反复衡量着此时的局面,打定主意,一只手悄悄垂下来,手指探向袖口。蓄势之间,正待动作,被一道声音打断。“送完了,哎呦那清霜阁的夫人,出来将我好一通骂呢,你们……哎?这是哪儿来的血?”丛音蹦着从门外走进来,才看到地上的血迹,惊愕问道。商别云脖颈后面汗毛倒竖,将程骄拉到身后,扭身过来,喉咙中隐隐发出低吼。可已经不及。季澄风离丛音近得太多,不等丛音话音落完,便长臂一展,将丛音直接拽到了自己怀里。他一只手将丛音的头死死按在自己胸膛上,丛音还不明所以,挣动了两下,却完全抵不过他的力气。季澄风笑着露出一颗犬齿:“刚说完不会再退步,这便打脸了。我再退一步,大家自去给他治伤吧,丛音姑娘就由我帮大家看着,好叫大家放心,我就守在门口,大家治完伤从门口出来,我一定将丛音姑娘完好无损还给大家。”商别云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季澄风一眼,没有理会他,对着他怀中的丛音说:“别挣了,省点力气。我真是……你闻不见地上的血味吗?一头撞进来。”丛音闻言果然不再挣动,安静下来。商别云重新拉住似乎吓呆了的程骄,头也不回地朝一个房间走去:“丛音你老实呆着,别动什么歪主意,我马上回来。”季澄风紧紧跟在身后,直到门在他面前重重地合上。季澄风松开了丛音,小姑娘马上跳开,对着他呲牙。季澄风笑了笑,看向那扇关住的门扉,眸光沉沉。进了门,商别云松开了程骄,走上前去,将房中摆放的一个桌案抬到了房屋正中。程骄适应了一下光线,发现这里是商别云没让他进来过的琴室,却不是一般的琴室。房间四周的架子上摆放着各种不同的木料,一边案子上垂着粗细不一几百条琴弦一样的东西,左侧墙上悬着一个架子,挂满了大大小小、型号不一的琴刀、琴凿,地上散落着些许木屑,比起琴室,更像木工的屋子些。只匆匆扫了一眼,商别云已经将那人抬上了桌案。程骄回过神来,赶紧上前帮忙,与商别云一起,将那人翻过身来,脸部朝下,头半悬空垂在桌案边上。商别云倒吸一口凉气,问姚轲:“天,照这么算,以你的位置,不会要倒给衙门钱吧。”姚轲一脸懵然:“我前头是学徒,不发饷的。来衙门还不到一个月,还没发过饷。季捕,我交钱吗?交给你?”季澄风哭笑不得:“不必不必,也没你想的那么低。我说十年八年买不了这么一幅画,是我这俸禄,总要攒着买个宅子,娶个老婆吧。这一幅画就能顶宅子一间房了,我可舍不得。”商别云半晌无言,突得伸出手指,戳了戳程骄的背:“你快别紧着练武了,先学艺吧。书画琴棋,什么都行。”季澄风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脸,话锋突然一转:“不过我现在倒是很知足,靠自己的本事能挣上口饱饭,比我小的时候,不知道要强上多少。我爹是个船夫,一年有半年飘在海上,我娘领着我跟妹妹,在码头支了个鱼摊过活,三天里头,倒有两天是吃不饱的。”商别云不知他为何突然开始剖白心迹,讲起小时候的事来,但是为了礼节,还是注目着他静静听着。季澄风横着抚了一下手上的画轴:“我很小就开始在鱼摊上帮忙了。因为实在太穷,连秤砣都不舍得买,我跟娘都是用手估摸着给客人称斤两。一开始怕给客人少了被找上门来,总是往多了给,应该赔了不少。可时间久了,准头就上来了。有客人信不过,拿去别的摊子上称,都是一两不差的,因而我们母子在码头上,还有些小小的名声。”画在手中转了两圈,他举给商别云看:“一斤三两,大家这幅画,比寻常同样画幅的重了不少,裱画用的是实心的楠木吧。好工艺,感谢大家割爱,就此谢过了。”说罢握着画拱手躬身。商别云看了他的头顶一会儿,缓缓躬身,回了一礼:“季大人客气。”季澄风起身,拉住还呆呆站着的姚轲:“今日多有叨扰,便先告辞了,大家停步勿送。”商别云脚动都没动:“好说。三月之后,自来取琴便是。”季澄风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向大门走去。姚轲抬头看了眼他,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先闭嘴,低头走路。商别云立在屏风前,看着二人的背影,右手两指在袖子中,轻轻摩挲了两下。他转头看程骄,正巧与程骄对视。两个人眼神中,全是一片了然的凌锐。酒坛。在那个关了门窗,黑暗一片的酒馆里,他们藏在洄娘的空海之中,像梦境游走在现实中间一样,一掠而过,没有惊扰到那个现实中的一分一毫。唯有那坛酒。洄娘为了压惊,随手抓起喝了一口的,那坛酒。季澄风随手一掂的那幅画,商别云当然没有称过。一斤三两这个重量,到底是季澄风随口编的,还是确有其事,商别云无法判别。可是不管是随口编的,还是确有其事,都说明季澄风想让商别云知道一件事。知道他手下若有神,知道他对重量十分敏感清楚,知道他,有这样的本事。季澄风走到了大门边。丛音离开之后没有人再去栓门,因此门上没有门栓,只是两扇门扉合缝掩着。季澄风的手搭在了门扉上。商别云突然高声一喝:“季大人!”季澄风的手停住,而后回过身来,望着商别云。商别云与他一条直线上两两相望,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季大人,还有一事,我忘了说,还请先留步。”季澄风一挑眉:“如此,商大家说便是了。”商别云皱眉,语气淡淡:“我要说的这件事,还是坐下来详谈比较好。”季澄风将手扶在刀柄上,爽朗一笑:“我从衙门偷跑出来有一会儿了,再耽搁下去,怕是要被上头问了。不若改天,我带小姚再次登门拜访吧。”说罢便回身,回身之前,眼角余光看到商别云身前站着的程骄,突然变了脸色。季澄风左手按在门上,将门推开一条缝。右手推刀,一声刀锋惊鸣,刀锋显露,左手拔刀出鞘,手腕翻花,回身一式平沙破,右手将姚轲拉倒了身后。刀锋去势一滞。季澄风低头,程骄比他稍矮一些,头抵在他胸膛处,两手剪状架住他左手大臂,封住了他身体动作。季澄风调转刀锋,将刀柄对准程骄背心,死死砸了下去。程骄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却纹丝不动。一色湛蓝衣角从二人身侧鬼魅般掠过,掠向季澄风身后。季澄风目眦欲裂,左手甩不脱程骄,便将右手拽着的姚轲使力一推,拧转身躯,刀抛递到右手,向身后奋力一斩。可却晚了一步。商别云向他身后冲去,只有一条蓝色的袖摆被刀锋隔断,缓缓飘落在地上。季澄风动了杀机。他反身挥刀,程骄松开他的手臂,向后跳开,两臂交叠架在身前,受了季澄风一刀,血花飞溅,重重跌了出去。季澄风一甩刀上血滴,俯身向后抢去。可商别云已经提了人,与他错身,矮身躲过了他一刀,并不恋战,提着手中的人,身法诡谲,迅速闪到了程骄身侧。两人都回过身来,季澄风架着刀,商别云提着人,二人如虎豹一般,弓着身子,眼神相接,死死对峙。程骄躺在商别云脚边,缓缓坐起身来。商别云眼睛并未转动,口中问道:“没事吧。”程骄两臂各有一道长长刀口,鲜血簌簌而下。刀锋快而利,万幸躲得快,因而虽看上去惨烈,可伤得不很深。“没事。”程骄咬着牙,站了起来,弓身立在商别云身侧。季澄风趁商别云与程骄说话,微微转动眼球,看着商别云左手上提着的人。那人已经全然失去了意识,被商别云提在手中,头垂下来,像弯折的植物一样,不知是死是活。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骤然发生,此时静下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萦绕在季澄风鼻尖。血流。那人被商别云提着,脚拖在地上,从脚尖漫出来的血流,源源不断,像一条有生命的长蛇,蜿蜒着下来,游动着,匍匐在商别云与季澄风之间。作者有话要说:我肥来惹。果不其然,又没等到榜。这段时间心态一直在崩-平静-崩-平静之间来回切换。我看着自己数据,跟小天使的夸奖,对文的心情也在我写的是坨屎-我写的还行-屎-还行之间来回切换。疯球了所以我只能……我会弃文嘛!我绝对不会的!这篇文就是我的亲崽崽,而且还有收获了好几个喜欢我崽崽的小天使!好几个!虽然数据是真的很烂,但是既然这样,我决定再也不管榜了!也不看数据了!我以后再崩心态你们就捶我!我一定会好好完成这个故事的!冲!第30章季澄风右手持刀,横刀架在左臂,刀锋向外,眼光与刀锋齐平,衬着刀光明灭。上一个瞬间,他还通身喷薄着浓烈的杀机,此时脸上却只剩平静。“死了?”他轻声问道。“应该……没有……”姚轲抓着季澄风的腰带,从他背后颤颤巍巍地探出头来,哆嗦着:“这个出血量看着吓人,可却是滴流,出血的位置在……下肢,没有动到主脉,一时半会儿之间,应当不会死。”商别云一手提着一个身量同自己差不多高的成年男子,面上却看不出丝毫吃力:“一时半会儿不会死,也就是说,拖得久了,就一定会死。”他把那疏离客气的面具丢到一旁,语气里拖着无赖的长音:“我说季大人,是不是救人要紧?不如您先……收收刀?怪吓人的。”季澄风缓缓站直了身体,挽了一个刀花,刀锋上的血迹甩出一弯,将刀收回了刀鞘。商别云斜睨了程骄一眼,程骄不情不愿地直起了身子,可仍蹙眉盯住季澄风的一举一动。刚才一瞬的峥嵘仿佛只是镜花水月,季澄风脸上又挂上了明朗干净的笑:“救人要紧。先将人送到医馆吧。不过要劳烦商大家跟程小少爷一同陪我前去了。”“快别笑了,你又不爱笑,装得这幅样子,笑得我看着都累。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也懒得跟你打擂台绕弯子。就这么跟你说吧,不去医馆,就在这治,我能治。”商别云脸上明晃晃写着不耐烦。季澄风闻言一愣,转瞬笑得更开了:“我做捕头也有年头了,商大家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有趣,实在有趣。”商别云:“怎么?没见我我这么侠肝义胆乐于助人的?”季澄风这下痛痛快快笑出声来:“商大家,你这府上莫名其妙来了个浑身是血生死不知的客人,我推门之际,他应该正巧就在门口。你们不但丝毫不惊慌诧异,反倒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拼着受伤,也要抢在我前面,将人抢到你那边。种种异样,若你是我,会放过面前之人吗?”商别云不置可否,扭头看了程骄一眼。程骄两只手臂与背心都一跳一跳地疼着,额头冒了一层细汗,唇色有些发白,却牢牢盯住季澄风,勉力支撑着,没有留意到商别云的眼神。商别云转过头来,牵动嘴角笑了一下:“不会。”季澄风抱臂挑眉,商别云微笑不退,空气中的杀机,重又一层一层织上来。“血,流得慢了……”姚轲嘴唇跟程骄差不多白,不同的是,他是吓得,“不是好征兆,他身体里的血怕是快……快流干了。”季澄风眼神扫过地上的血,再抬头看商别云,商别云像是手中提着的只是一件没有生命的摆设一样,一脸的无谓。片刻,季澄风烦躁地松开臂膀,提着刀一脸冰冷:“等此事毕,你二人衙门这一趟,总是免不了的。商大家,莫动什么歪心思。”商别云嗤笑一声,不予置评,另一只手拉住程骄,转身朝后院走去。季澄风抱着刀不远不近地跟着,刚走两步,前面的商别云突然刹住步子,侧头冷冷说道:“止步。”季澄风反笑:“商大家难道以为我会放任你离开我眼皮子底下?”商别云背对季澄风:“我给人治伤,绝不许有不相干的人在一旁。若你不放心,可跟着我到房间门口,守住门就是了。”“商大家神秘莫测,我可不敢托大。那房间中若有个密室密道之类的,凭商大家的本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到时候我一开门,房中只余一具尸体,商大家跟程小少爷不翼而飞,我丢不起那人。”季澄风将话砸下来,“我不会一再退让,要么让我看着给他治疗,要么就让他流血而死吧。只不过若是后一条,商大家妨碍推延的一条罪名,起码是跑不了的。”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那人身下越来越缓的血流,握住刀的手不由得紧了一紧。商别云没有说话。他背对着季澄风,紧紧蹙着眉峰。程骄抬头朝他看去,只看到下颏到脖颈一条线紧紧地绷着,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搭在自己肩上的一只手,手指下意识地摩挲了两下。程骄在心中反复衡量着此时的局面,打定主意,一只手悄悄垂下来,手指探向袖口。蓄势之间,正待动作,被一道声音打断。“送完了,哎呦那清霜阁的夫人,出来将我好一通骂呢,你们……哎?这是哪儿来的血?”丛音蹦着从门外走进来,才看到地上的血迹,惊愕问道。商别云脖颈后面汗毛倒竖,将程骄拉到身后,扭身过来,喉咙中隐隐发出低吼。可已经不及。季澄风离丛音近得太多,不等丛音话音落完,便长臂一展,将丛音直接拽到了自己怀里。他一只手将丛音的头死死按在自己胸膛上,丛音还不明所以,挣动了两下,却完全抵不过他的力气。季澄风笑着露出一颗犬齿:“刚说完不会再退步,这便打脸了。我再退一步,大家自去给他治伤吧,丛音姑娘就由我帮大家看着,好叫大家放心,我就守在门口,大家治完伤从门口出来,我一定将丛音姑娘完好无损还给大家。”商别云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季澄风一眼,没有理会他,对着他怀中的丛音说:“别挣了,省点力气。我真是……你闻不见地上的血味吗?一头撞进来。”丛音闻言果然不再挣动,安静下来。商别云重新拉住似乎吓呆了的程骄,头也不回地朝一个房间走去:“丛音你老实呆着,别动什么歪主意,我马上回来。”季澄风紧紧跟在身后,直到门在他面前重重地合上。季澄风松开了丛音,小姑娘马上跳开,对着他呲牙。季澄风笑了笑,看向那扇关住的门扉,眸光沉沉。进了门,商别云松开了程骄,走上前去,将房中摆放的一个桌案抬到了房屋正中。程骄适应了一下光线,发现这里是商别云没让他进来过的琴室,却不是一般的琴室。房间四周的架子上摆放着各种不同的木料,一边案子上垂着粗细不一几百条琴弦一样的东西,左侧墙上悬着一个架子,挂满了大大小小、型号不一的琴刀、琴凿,地上散落着些许木屑,比起琴室,更像木工的屋子些。只匆匆扫了一眼,商别云已经将那人抬上了桌案。程骄回过神来,赶紧上前帮忙,与商别云一起,将那人翻过身来,脸部朝下,头半悬空垂在桌案边上。商别云倒吸一口凉气,问姚轲:“天,照这么算,以你的位置,不会要倒给衙门钱吧。”姚轲一脸懵然:“我前头是学徒,不发饷的。来衙门还不到一个月,还没发过饷。季捕,我交钱吗?交给你?”季澄风哭笑不得:“不必不必,也没你想的那么低。我说十年八年买不了这么一幅画,是我这俸禄,总要攒着买个宅子,娶个老婆吧。这一幅画就能顶宅子一间房了,我可舍不得。”商别云半晌无言,突得伸出手指,戳了戳程骄的背:“你快别紧着练武了,先学艺吧。书画琴棋,什么都行。”季澄风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脸,话锋突然一转:“不过我现在倒是很知足,靠自己的本事能挣上口饱饭,比我小的时候,不知道要强上多少。我爹是个船夫,一年有半年飘在海上,我娘领着我跟妹妹,在码头支了个鱼摊过活,三天里头,倒有两天是吃不饱的。”商别云不知他为何突然开始剖白心迹,讲起小时候的事来,但是为了礼节,还是注目着他静静听着。季澄风横着抚了一下手上的画轴:“我很小就开始在鱼摊上帮忙了。因为实在太穷,连秤砣都不舍得买,我跟娘都是用手估摸着给客人称斤两。一开始怕给客人少了被找上门来,总是往多了给,应该赔了不少。可时间久了,准头就上来了。有客人信不过,拿去别的摊子上称,都是一两不差的,因而我们母子在码头上,还有些小小的名声。”画在手中转了两圈,他举给商别云看:“一斤三两,大家这幅画,比寻常同样画幅的重了不少,裱画用的是实心的楠木吧。好工艺,感谢大家割爱,就此谢过了。”说罢握着画拱手躬身。商别云看了他的头顶一会儿,缓缓躬身,回了一礼:“季大人客气。”季澄风起身,拉住还呆呆站着的姚轲:“今日多有叨扰,便先告辞了,大家停步勿送。”商别云脚动都没动:“好说。三月之后,自来取琴便是。”季澄风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向大门走去。姚轲抬头看了眼他,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先闭嘴,低头走路。商别云立在屏风前,看着二人的背影,右手两指在袖子中,轻轻摩挲了两下。他转头看程骄,正巧与程骄对视。两个人眼神中,全是一片了然的凌锐。酒坛。在那个关了门窗,黑暗一片的酒馆里,他们藏在洄娘的空海之中,像梦境游走在现实中间一样,一掠而过,没有惊扰到那个现实中的一分一毫。唯有那坛酒。洄娘为了压惊,随手抓起喝了一口的,那坛酒。季澄风随手一掂的那幅画,商别云当然没有称过。一斤三两这个重量,到底是季澄风随口编的,还是确有其事,商别云无法判别。可是不管是随口编的,还是确有其事,都说明季澄风想让商别云知道一件事。知道他手下若有神,知道他对重量十分敏感清楚,知道他,有这样的本事。季澄风走到了大门边。丛音离开之后没有人再去栓门,因此门上没有门栓,只是两扇门扉合缝掩着。季澄风的手搭在了门扉上。商别云突然高声一喝:“季大人!”季澄风的手停住,而后回过身来,望着商别云。商别云与他一条直线上两两相望,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季大人,还有一事,我忘了说,还请先留步。”季澄风一挑眉:“如此,商大家说便是了。”商别云皱眉,语气淡淡:“我要说的这件事,还是坐下来详谈比较好。”季澄风将手扶在刀柄上,爽朗一笑:“我从衙门偷跑出来有一会儿了,再耽搁下去,怕是要被上头问了。不若改天,我带小姚再次登门拜访吧。”说罢便回身,回身之前,眼角余光看到商别云身前站着的程骄,突然变了脸色。季澄风左手按在门上,将门推开一条缝。右手推刀,一声刀锋惊鸣,刀锋显露,左手拔刀出鞘,手腕翻花,回身一式平沙破,右手将姚轲拉倒了身后。刀锋去势一滞。季澄风低头,程骄比他稍矮一些,头抵在他胸膛处,两手剪状架住他左手大臂,封住了他身体动作。季澄风调转刀锋,将刀柄对准程骄背心,死死砸了下去。程骄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却纹丝不动。一色湛蓝衣角从二人身侧鬼魅般掠过,掠向季澄风身后。季澄风目眦欲裂,左手甩不脱程骄,便将右手拽着的姚轲使力一推,拧转身躯,刀抛递到右手,向身后奋力一斩。可却晚了一步。商别云向他身后冲去,只有一条蓝色的袖摆被刀锋隔断,缓缓飘落在地上。季澄风动了杀机。他反身挥刀,程骄松开他的手臂,向后跳开,两臂交叠架在身前,受了季澄风一刀,血花飞溅,重重跌了出去。季澄风一甩刀上血滴,俯身向后抢去。可商别云已经提了人,与他错身,矮身躲过了他一刀,并不恋战,提着手中的人,身法诡谲,迅速闪到了程骄身侧。两人都回过身来,季澄风架着刀,商别云提着人,二人如虎豹一般,弓着身子,眼神相接,死死对峙。程骄躺在商别云脚边,缓缓坐起身来。商别云眼睛并未转动,口中问道:“没事吧。”程骄两臂各有一道长长刀口,鲜血簌簌而下。刀锋快而利,万幸躲得快,因而虽看上去惨烈,可伤得不很深。“没事。”程骄咬着牙,站了起来,弓身立在商别云身侧。季澄风趁商别云与程骄说话,微微转动眼球,看着商别云左手上提着的人。那人已经全然失去了意识,被商别云提在手中,头垂下来,像弯折的植物一样,不知是死是活。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骤然发生,此时静下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萦绕在季澄风鼻尖。血流。那人被商别云提着,脚拖在地上,从脚尖漫出来的血流,源源不断,像一条有生命的长蛇,蜿蜒着下来,游动着,匍匐在商别云与季澄风之间。作者有话要说:我肥来惹。果不其然,又没等到榜。这段时间心态一直在崩-平静-崩-平静之间来回切换。我看着自己数据,跟小天使的夸奖,对文的心情也在我写的是坨屎-我写的还行-屎-还行之间来回切换。疯球了所以我只能……我会弃文嘛!我绝对不会的!这篇文就是我的亲崽崽,而且还有收获了好几个喜欢我崽崽的小天使!好几个!虽然数据是真的很烂,但是既然这样,我决定再也不管榜了!也不看数据了!我以后再崩心态你们就捶我!我一定会好好完成这个故事的!冲!第30章季澄风右手持刀,横刀架在左臂,刀锋向外,眼光与刀锋齐平,衬着刀光明灭。上一个瞬间,他还通身喷薄着浓烈的杀机,此时脸上却只剩平静。“死了?”他轻声问道。“应该……没有……”姚轲抓着季澄风的腰带,从他背后颤颤巍巍地探出头来,哆嗦着:“这个出血量看着吓人,可却是滴流,出血的位置在……下肢,没有动到主脉,一时半会儿之间,应当不会死。”商别云一手提着一个身量同自己差不多高的成年男子,面上却看不出丝毫吃力:“一时半会儿不会死,也就是说,拖得久了,就一定会死。”他把那疏离客气的面具丢到一旁,语气里拖着无赖的长音:“我说季大人,是不是救人要紧?不如您先……收收刀?怪吓人的。”季澄风缓缓站直了身体,挽了一个刀花,刀锋上的血迹甩出一弯,将刀收回了刀鞘。商别云斜睨了程骄一眼,程骄不情不愿地直起了身子,可仍蹙眉盯住季澄风的一举一动。刚才一瞬的峥嵘仿佛只是镜花水月,季澄风脸上又挂上了明朗干净的笑:“救人要紧。先将人送到医馆吧。不过要劳烦商大家跟程小少爷一同陪我前去了。”“快别笑了,你又不爱笑,装得这幅样子,笑得我看着都累。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也懒得跟你打擂台绕弯子。就这么跟你说吧,不去医馆,就在这治,我能治。”商别云脸上明晃晃写着不耐烦。季澄风闻言一愣,转瞬笑得更开了:“我做捕头也有年头了,商大家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有趣,实在有趣。”商别云:“怎么?没见我我这么侠肝义胆乐于助人的?”季澄风这下痛痛快快笑出声来:“商大家,你这府上莫名其妙来了个浑身是血生死不知的客人,我推门之际,他应该正巧就在门口。你们不但丝毫不惊慌诧异,反倒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拼着受伤,也要抢在我前面,将人抢到你那边。种种异样,若你是我,会放过面前之人吗?”商别云不置可否,扭头看了程骄一眼。程骄两只手臂与背心都一跳一跳地疼着,额头冒了一层细汗,唇色有些发白,却牢牢盯住季澄风,勉力支撑着,没有留意到商别云的眼神。商别云转过头来,牵动嘴角笑了一下:“不会。”季澄风抱臂挑眉,商别云微笑不退,空气中的杀机,重又一层一层织上来。“血,流得慢了……”姚轲嘴唇跟程骄差不多白,不同的是,他是吓得,“不是好征兆,他身体里的血怕是快……快流干了。”季澄风眼神扫过地上的血,再抬头看商别云,商别云像是手中提着的只是一件没有生命的摆设一样,一脸的无谓。片刻,季澄风烦躁地松开臂膀,提着刀一脸冰冷:“等此事毕,你二人衙门这一趟,总是免不了的。商大家,莫动什么歪心思。”商别云嗤笑一声,不予置评,另一只手拉住程骄,转身朝后院走去。季澄风抱着刀不远不近地跟着,刚走两步,前面的商别云突然刹住步子,侧头冷冷说道:“止步。”季澄风反笑:“商大家难道以为我会放任你离开我眼皮子底下?”商别云背对季澄风:“我给人治伤,绝不许有不相干的人在一旁。若你不放心,可跟着我到房间门口,守住门就是了。”“商大家神秘莫测,我可不敢托大。那房间中若有个密室密道之类的,凭商大家的本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到时候我一开门,房中只余一具尸体,商大家跟程小少爷不翼而飞,我丢不起那人。”季澄风将话砸下来,“我不会一再退让,要么让我看着给他治疗,要么就让他流血而死吧。只不过若是后一条,商大家妨碍推延的一条罪名,起码是跑不了的。”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那人身下越来越缓的血流,握住刀的手不由得紧了一紧。商别云没有说话。他背对着季澄风,紧紧蹙着眉峰。程骄抬头朝他看去,只看到下颏到脖颈一条线紧紧地绷着,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搭在自己肩上的一只手,手指下意识地摩挲了两下。程骄在心中反复衡量着此时的局面,打定主意,一只手悄悄垂下来,手指探向袖口。蓄势之间,正待动作,被一道声音打断。“送完了,哎呦那清霜阁的夫人,出来将我好一通骂呢,你们……哎?这是哪儿来的血?”丛音蹦着从门外走进来,才看到地上的血迹,惊愕问道。商别云脖颈后面汗毛倒竖,将程骄拉到身后,扭身过来,喉咙中隐隐发出低吼。可已经不及。季澄风离丛音近得太多,不等丛音话音落完,便长臂一展,将丛音直接拽到了自己怀里。他一只手将丛音的头死死按在自己胸膛上,丛音还不明所以,挣动了两下,却完全抵不过他的力气。季澄风笑着露出一颗犬齿:“刚说完不会再退步,这便打脸了。我再退一步,大家自去给他治伤吧,丛音姑娘就由我帮大家看着,好叫大家放心,我就守在门口,大家治完伤从门口出来,我一定将丛音姑娘完好无损还给大家。”商别云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季澄风一眼,没有理会他,对着他怀中的丛音说:“别挣了,省点力气。我真是……你闻不见地上的血味吗?一头撞进来。”丛音闻言果然不再挣动,安静下来。商别云重新拉住似乎吓呆了的程骄,头也不回地朝一个房间走去:“丛音你老实呆着,别动什么歪主意,我马上回来。”季澄风紧紧跟在身后,直到门在他面前重重地合上。季澄风松开了丛音,小姑娘马上跳开,对着他呲牙。季澄风笑了笑,看向那扇关住的门扉,眸光沉沉。进了门,商别云松开了程骄,走上前去,将房中摆放的一个桌案抬到了房屋正中。程骄适应了一下光线,发现这里是商别云没让他进来过的琴室,却不是一般的琴室。房间四周的架子上摆放着各种不同的木料,一边案子上垂着粗细不一几百条琴弦一样的东西,左侧墙上悬着一个架子,挂满了大大小小、型号不一的琴刀、琴凿,地上散落着些许木屑,比起琴室,更像木工的屋子些。只匆匆扫了一眼,商别云已经将那人抬上了桌案。程骄回过神来,赶紧上前帮忙,与商别云一起,将那人翻过身来,脸部朝下,头半悬空垂在桌案边上。商别云倒吸一口凉气,问姚轲:“天,照这么算,以你的位置,不会要倒给衙门钱吧。”姚轲一脸懵然:“我前头是学徒,不发饷的。来衙门还不到一个月,还没发过饷。季捕,我交钱吗?交给你?”季澄风哭笑不得:“不必不必,也没你想的那么低。我说十年八年买不了这么一幅画,是我这俸禄,总要攒着买个宅子,娶个老婆吧。这一幅画就能顶宅子一间房了,我可舍不得。”商别云半晌无言,突得伸出手指,戳了戳程骄的背:“你快别紧着练武了,先学艺吧。书画琴棋,什么都行。”季澄风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脸,话锋突然一转:“不过我现在倒是很知足,靠自己的本事能挣上口饱饭,比我小的时候,不知道要强上多少。我爹是个船夫,一年有半年飘在海上,我娘领着我跟妹妹,在码头支了个鱼摊过活,三天里头,倒有两天是吃不饱的。”商别云不知他为何突然开始剖白心迹,讲起小时候的事来,但是为了礼节,还是注目着他静静听着。季澄风横着抚了一下手上的画轴:“我很小就开始在鱼摊上帮忙了。因为实在太穷,连秤砣都不舍得买,我跟娘都是用手估摸着给客人称斤两。一开始怕给客人少了被找上门来,总是往多了给,应该赔了不少。可时间久了,准头就上来了。有客人信不过,拿去别的摊子上称,都是一两不差的,因而我们母子在码头上,还有些小小的名声。”画在手中转了两圈,他举给商别云看:“一斤三两,大家这幅画,比寻常同样画幅的重了不少,裱画用的是实心的楠木吧。好工艺,感谢大家割爱,就此谢过了。”说罢握着画拱手躬身。商别云看了他的头顶一会儿,缓缓躬身,回了一礼:“季大人客气。”季澄风起身,拉住还呆呆站着的姚轲:“今日多有叨扰,便先告辞了,大家停步勿送。”商别云脚动都没动:“好说。三月之后,自来取琴便是。”季澄风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向大门走去。姚轲抬头看了眼他,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先闭嘴,低头走路。商别云立在屏风前,看着二人的背影,右手两指在袖子中,轻轻摩挲了两下。他转头看程骄,正巧与程骄对视。两个人眼神中,全是一片了然的凌锐。酒坛。在那个关了门窗,黑暗一片的酒馆里,他们藏在洄娘的空海之中,像梦境游走在现实中间一样,一掠而过,没有惊扰到那个现实中的一分一毫。唯有那坛酒。洄娘为了压惊,随手抓起喝了一口的,那坛酒。季澄风随手一掂的那幅画,商别云当然没有称过。一斤三两这个重量,到底是季澄风随口编的,还是确有其事,商别云无法判别。可是不管是随口编的,还是确有其事,都说明季澄风想让商别云知道一件事。知道他手下若有神,知道他对重量十分敏感清楚,知道他,有这样的本事。季澄风走到了大门边。丛音离开之后没有人再去栓门,因此门上没有门栓,只是两扇门扉合缝掩着。季澄风的手搭在了门扉上。商别云突然高声一喝:“季大人!”季澄风的手停住,而后回过身来,望着商别云。商别云与他一条直线上两两相望,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季大人,还有一事,我忘了说,还请先留步。”季澄风一挑眉:“如此,商大家说便是了。”商别云皱眉,语气淡淡:“我要说的这件事,还是坐下来详谈比较好。”季澄风将手扶在刀柄上,爽朗一笑:“我从衙门偷跑出来有一会儿了,再耽搁下去,怕是要被上头问了。不若改天,我带小姚再次登门拜访吧。”说罢便回身,回身之前,眼角余光看到商别云身前站着的程骄,突然变了脸色。季澄风左手按在门上,将门推开一条缝。右手推刀,一声刀锋惊鸣,刀锋显露,左手拔刀出鞘,手腕翻花,回身一式平沙破,右手将姚轲拉倒了身后。刀锋去势一滞。季澄风低头,程骄比他稍矮一些,头抵在他胸膛处,两手剪状架住他左手大臂,封住了他身体动作。季澄风调转刀锋,将刀柄对准程骄背心,死死砸了下去。程骄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却纹丝不动。一色湛蓝衣角从二人身侧鬼魅般掠过,掠向季澄风身后。季澄风目眦欲裂,左手甩不脱程骄,便将右手拽着的姚轲使力一推,拧转身躯,刀抛递到右手,向身后奋力一斩。可却晚了一步。商别云向他身后冲去,只有一条蓝色的袖摆被刀锋隔断,缓缓飘落在地上。季澄风动了杀机。他反身挥刀,程骄松开他的手臂,向后跳开,两臂交叠架在身前,受了季澄风一刀,血花飞溅,重重跌了出去。季澄风一甩刀上血滴,俯身向后抢去。可商别云已经提了人,与他错身,矮身躲过了他一刀,并不恋战,提着手中的人,身法诡谲,迅速闪到了程骄身侧。两人都回过身来,季澄风架着刀,商别云提着人,二人如虎豹一般,弓着身子,眼神相接,死死对峙。程骄躺在商别云脚边,缓缓坐起身来。商别云眼睛并未转动,口中问道:“没事吧。”程骄两臂各有一道长长刀口,鲜血簌簌而下。刀锋快而利,万幸躲得快,因而虽看上去惨烈,可伤得不很深。“没事。”程骄咬着牙,站了起来,弓身立在商别云身侧。季澄风趁商别云与程骄说话,微微转动眼球,看着商别云左手上提着的人。那人已经全然失去了意识,被商别云提在手中,头垂下来,像弯折的植物一样,不知是死是活。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骤然发生,此时静下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萦绕在季澄风鼻尖。血流。那人被商别云提着,脚拖在地上,从脚尖漫出来的血流,源源不断,像一条有生命的长蛇,蜿蜒着下来,游动着,匍匐在商别云与季澄风之间。作者有话要说:我肥来惹。果不其然,又没等到榜。这段时间心态一直在崩-平静-崩-平静之间来回切换。我看着自己数据,跟小天使的夸奖,对文的心情也在我写的是坨屎-我写的还行-屎-还行之间来回切换。疯球了所以我只能……我会弃文嘛!我绝对不会的!这篇文就是我的亲崽崽,而且还有收获了好几个喜欢我崽崽的小天使!好几个!虽然数据是真的很烂,但是既然这样,我决定再也不管榜了!也不看数据了!我以后再崩心态你们就捶我!我一定会好好完成这个故事的!冲!第30章季澄风右手持刀,横刀架在左臂,刀锋向外,眼光与刀锋齐平,衬着刀光明灭。上一个瞬间,他还通身喷薄着浓烈的杀机,此时脸上却只剩平静。“死了?”他轻声问道。“应该……没有……”姚轲抓着季澄风的腰带,从他背后颤颤巍巍地探出头来,哆嗦着:“这个出血量看着吓人,可却是滴流,出血的位置在……下肢,没有动到主脉,一时半会儿之间,应当不会死。”商别云一手提着一个身量同自己差不多高的成年男子,面上却看不出丝毫吃力:“一时半会儿不会死,也就是说,拖得久了,就一定会死。”他把那疏离客气的面具丢到一旁,语气里拖着无赖的长音:“我说季大人,是不是救人要紧?不如您先……收收刀?怪吓人的。”季澄风缓缓站直了身体,挽了一个刀花,刀锋上的血迹甩出一弯,将刀收回了刀鞘。商别云斜睨了程骄一眼,程骄不情不愿地直起了身子,可仍蹙眉盯住季澄风的一举一动。刚才一瞬的峥嵘仿佛只是镜花水月,季澄风脸上又挂上了明朗干净的笑:“救人要紧。先将人送到医馆吧。不过要劳烦商大家跟程小少爷一同陪我前去了。”“快别笑了,你又不爱笑,装得这幅样子,笑得我看着都累。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也懒得跟你打擂台绕弯子。就这么跟你说吧,不去医馆,就在这治,我能治。”商别云脸上明晃晃写着不耐烦。季澄风闻言一愣,转瞬笑得更开了:“我做捕头也有年头了,商大家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有趣,实在有趣。”商别云:“怎么?没见我我这么侠肝义胆乐于助人的?”季澄风这下痛痛快快笑出声来:“商大家,你这府上莫名其妙来了个浑身是血生死不知的客人,我推门之际,他应该正巧就在门口。你们不但丝毫不惊慌诧异,反倒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拼着受伤,也要抢在我前面,将人抢到你那边。种种异样,若你是我,会放过面前之人吗?”商别云不置可否,扭头看了程骄一眼。程骄两只手臂与背心都一跳一跳地疼着,额头冒了一层细汗,唇色有些发白,却牢牢盯住季澄风,勉力支撑着,没有留意到商别云的眼神。商别云转过头来,牵动嘴角笑了一下:“不会。”季澄风抱臂挑眉,商别云微笑不退,空气中的杀机,重又一层一层织上来。“血,流得慢了……”姚轲嘴唇跟程骄差不多白,不同的是,他是吓得,“不是好征兆,他身体里的血怕是快……快流干了。”季澄风眼神扫过地上的血,再抬头看商别云,商别云像是手中提着的只是一件没有生命的摆设一样,一脸的无谓。片刻,季澄风烦躁地松开臂膀,提着刀一脸冰冷:“等此事毕,你二人衙门这一趟,总是免不了的。商大家,莫动什么歪心思。”商别云嗤笑一声,不予置评,另一只手拉住程骄,转身朝后院走去。季澄风抱着刀不远不近地跟着,刚走两步,前面的商别云突然刹住步子,侧头冷冷说道:“止步。”季澄风反笑:“商大家难道以为我会放任你离开我眼皮子底下?”商别云背对季澄风:“我给人治伤,绝不许有不相干的人在一旁。若你不放心,可跟着我到房间门口,守住门就是了。”“商大家神秘莫测,我可不敢托大。那房间中若有个密室密道之类的,凭商大家的本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到时候我一开门,房中只余一具尸体,商大家跟程小少爷不翼而飞,我丢不起那人。”季澄风将话砸下来,“我不会一再退让,要么让我看着给他治疗,要么就让他流血而死吧。只不过若是后一条,商大家妨碍推延的一条罪名,起码是跑不了的。”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那人身下越来越缓的血流,握住刀的手不由得紧了一紧。商别云没有说话。他背对着季澄风,紧紧蹙着眉峰。程骄抬头朝他看去,只看到下颏到脖颈一条线紧紧地绷着,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搭在自己肩上的一只手,手指下意识地摩挲了两下。程骄在心中反复衡量着此时的局面,打定主意,一只手悄悄垂下来,手指探向袖口。蓄势之间,正待动作,被一道声音打断。“送完了,哎呦那清霜阁的夫人,出来将我好一通骂呢,你们……哎?这是哪儿来的血?”丛音蹦着从门外走进来,才看到地上的血迹,惊愕问道。商别云脖颈后面汗毛倒竖,将程骄拉到身后,扭身过来,喉咙中隐隐发出低吼。可已经不及。季澄风离丛音近得太多,不等丛音话音落完,便长臂一展,将丛音直接拽到了自己怀里。他一只手将丛音的头死死按在自己胸膛上,丛音还不明所以,挣动了两下,却完全抵不过他的力气。季澄风笑着露出一颗犬齿:“刚说完不会再退步,这便打脸了。我再退一步,大家自去给他治伤吧,丛音姑娘就由我帮大家看着,好叫大家放心,我就守在门口,大家治完伤从门口出来,我一定将丛音姑娘完好无损还给大家。”商别云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季澄风一眼,没有理会他,对着他怀中的丛音说:“别挣了,省点力气。我真是……你闻不见地上的血味吗?一头撞进来。”丛音闻言果然不再挣动,安静下来。商别云重新拉住似乎吓呆了的程骄,头也不回地朝一个房间走去:“丛音你老实呆着,别动什么歪主意,我马上回来。”季澄风紧紧跟在身后,直到门在他面前重重地合上。季澄风松开了丛音,小姑娘马上跳开,对着他呲牙。季澄风笑了笑,看向那扇关住的门扉,眸光沉沉。进了门,商别云松开了程骄,走上前去,将房中摆放的一个桌案抬到了房屋正中。程骄适应了一下光线,发现这里是商别云没让他进来过的琴室,却不是一般的琴室。房间四周的架子上摆放着各种不同的木料,一边案子上垂着粗细不一几百条琴弦一样的东西,左侧墙上悬着一个架子,挂满了大大小小、型号不一的琴刀、琴凿,地上散落着些许木屑,比起琴室,更像木工的屋子些。只匆匆扫了一眼,商别云已经将那人抬上了桌案。程骄回过神来,赶紧上前帮忙,与商别云一起,将那人翻过身来,脸部朝下,头半悬空垂在桌案边上。商别云倒吸一口凉气,问姚轲:“天,照这么算,以你的位置,不会要倒给衙门钱吧。”姚轲一脸懵然:“我前头是学徒,不发饷的。来衙门还不到一个月,还没发过饷。季捕,我交钱吗?交给你?”季澄风哭笑不得:“不必不必,也没你想的那么低。我说十年八年买不了这么一幅画,是我这俸禄,总要攒着买个宅子,娶个老婆吧。这一幅画就能顶宅子一间房了,我可舍不得。”商别云半晌无言,突得伸出手指,戳了戳程骄的背:“你快别紧着练武了,先学艺吧。书画琴棋,什么都行。”季澄风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脸,话锋突然一转:“不过我现在倒是很知足,靠自己的本事能挣上口饱饭,比我小的时候,不知道要强上多少。我爹是个船夫,一年有半年飘在海上,我娘领着我跟妹妹,在码头支了个鱼摊过活,三天里头,倒有两天是吃不饱的。”商别云不知他为何突然开始剖白心迹,讲起小时候的事来,但是为了礼节,还是注目着他静静听着。季澄风横着抚了一下手上的画轴:“我很小就开始在鱼摊上帮忙了。因为实在太穷,连秤砣都不舍得买,我跟娘都是用手估摸着给客人称斤两。一开始怕给客人少了被找上门来,总是往多了给,应该赔了不少。可时间久了,准头就上来了。有客人信不过,拿去别的摊子上称,都是一两不差的,因而我们母子在码头上,还有些小小的名声。”画在手中转了两圈,他举给商别云看:“一斤三两,大家这幅画,比寻常同样画幅的重了不少,裱画用的是实心的楠木吧。好工艺,感谢大家割爱,就此谢过了。”说罢握着画拱手躬身。商别云看了他的头顶一会儿,缓缓躬身,回了一礼:“季大人客气。”季澄风起身,拉住还呆呆站着的姚轲:“今日多有叨扰,便先告辞了,大家停步勿送。”商别云脚动都没动:“好说。三月之后,自来取琴便是。”季澄风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向大门走去。姚轲抬头看了眼他,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先闭嘴,低头走路。商别云立在屏风前,看着二人的背影,右手两指在袖子中,轻轻摩挲了两下。他转头看程骄,正巧与程骄对视。两个人眼神中,全是一片了然的凌锐。酒坛。在那个关了门窗,黑暗一片的酒馆里,他们藏在洄娘的空海之中,像梦境游走在现实中间一样,一掠而过,没有惊扰到那个现实中的一分一毫。唯有那坛酒。洄娘为了压惊,随手抓起喝了一口的,那坛酒。季澄风随手一掂的那幅画,商别云当然没有称过。一斤三两这个重量,到底是季澄风随口编的,还是确有其事,商别云无法判别。可是不管是随口编的,还是确有其事,都说明季澄风想让商别云知道一件事。知道他手下若有神,知道他对重量十分敏感清楚,知道他,有这样的本事。季澄风走到了大门边。丛音离开之后没有人再去栓门,因此门上没有门栓,只是两扇门扉合缝掩着。季澄风的手搭在了门扉上。商别云突然高声一喝:“季大人!”季澄风的手停住,而后回过身来,望着商别云。商别云与他一条直线上两两相望,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季大人,还有一事,我忘了说,还请先留步。”季澄风一挑眉:“如此,商大家说便是了。”商别云皱眉,语气淡淡:“我要说的这件事,还是坐下来详谈比较好。”季澄风将手扶在刀柄上,爽朗一笑:“我从衙门偷跑出来有一会儿了,再耽搁下去,怕是要被上头问了。不若改天,我带小姚再次登门拜访吧。”说罢便回身,回身之前,眼角余光看到商别云身前站着的程骄,突然变了脸色。季澄风左手按在门上,将门推开一条缝。右手推刀,一声刀锋惊鸣,刀锋显露,左手拔刀出鞘,手腕翻花,回身一式平沙破,右手将姚轲拉倒了身后。刀锋去势一滞。季澄风低头,程骄比他稍矮一些,头抵在他胸膛处,两手剪状架住他左手大臂,封住了他身体动作。季澄风调转刀锋,将刀柄对准程骄背心,死死砸了下去。程骄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却纹丝不动。一色湛蓝衣角从二人身侧鬼魅般掠过,掠向季澄风身后。季澄风目眦欲裂,左手甩不脱程骄,便将右手拽着的姚轲使力一推,拧转身躯,刀抛递到右手,向身后奋力一斩。可却晚了一步。商别云向他身后冲去,只有一条蓝色的袖摆被刀锋隔断,缓缓飘落在地上。季澄风动了杀机。他反身挥刀,程骄松开他的手臂,向后跳开,两臂交叠架在身前,受了季澄风一刀,血花飞溅,重重跌了出去。季澄风一甩刀上血滴,俯身向后抢去。可商别云已经提了人,与他错身,矮身躲过了他一刀,并不恋战,提着手中的人,身法诡谲,迅速闪到了程骄身侧。两人都回过身来,季澄风架着刀,商别云提着人,二人如虎豹一般,弓着身子,眼神相接,死死对峙。程骄躺在商别云脚边,缓缓坐起身来。商别云眼睛并未转动,口中问道:“没事吧。”程骄两臂各有一道长长刀口,鲜血簌簌而下。刀锋快而利,万幸躲得快,因而虽看上去惨烈,可伤得不很深。“没事。”程骄咬着牙,站了起来,弓身立在商别云身侧。季澄风趁商别云与程骄说话,微微转动眼球,看着商别云左手上提着的人。那人已经全然失去了意识,被商别云提在手中,头垂下来,像弯折的植物一样,不知是死是活。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骤然发生,此时静下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萦绕在季澄风鼻尖。血流。那人被商别云提着,脚拖在地上,从脚尖漫出来的血流,源源不断,像一条有生命的长蛇,蜿蜒着下来,游动着,匍匐在商别云与季澄风之间。作者有话要说:我肥来惹。果不其然,又没等到榜。这段时间心态一直在崩-平静-崩-平静之间来回切换。我看着自己数据,跟小天使的夸奖,对文的心情也在我写的是坨屎-我写的还行-屎-还行之间来回切换。疯球了所以我只能……我会弃文嘛!我绝对不会的!这篇文就是我的亲崽崽,而且还有收获了好几个喜欢我崽崽的小天使!好几个!虽然数据是真的很烂,但是既然这样,我决定再也不管榜了!也不看数据了!我以后再崩心态你们就捶我!我一定会好好完成这个故事的!冲!第30章季澄风右手持刀,横刀架在左臂,刀锋向外,眼光与刀锋齐平,衬着刀光明灭。上一个瞬间,他还通身喷薄着浓烈的杀机,此时脸上却只剩平静。“死了?”他轻声问道。“应该……没有……”姚轲抓着季澄风的腰带,从他背后颤颤巍巍地探出头来,哆嗦着:“这个出血量看着吓人,可却是滴流,出血的位置在……下肢,没有动到主脉,一时半会儿之间,应当不会死。”商别云一手提着一个身量同自己差不多高的成年男子,面上却看不出丝毫吃力:“一时半会儿不会死,也就是说,拖得久了,就一定会死。”他把那疏离客气的面具丢到一旁,语气里拖着无赖的长音:“我说季大人,是不是救人要紧?不如您先……收收刀?怪吓人的。”季澄风缓缓站直了身体,挽了一个刀花,刀锋上的血迹甩出一弯,将刀收回了刀鞘。商别云斜睨了程骄一眼,程骄不情不愿地直起了身子,可仍蹙眉盯住季澄风的一举一动。刚才一瞬的峥嵘仿佛只是镜花水月,季澄风脸上又挂上了明朗干净的笑:“救人要紧。先将人送到医馆吧。不过要劳烦商大家跟程小少爷一同陪我前去了。”“快别笑了,你又不爱笑,装得这幅样子,笑得我看着都累。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也懒得跟你打擂台绕弯子。就这么跟你说吧,不去医馆,就在这治,我能治。”商别云脸上明晃晃写着不耐烦。季澄风闻言一愣,转瞬笑得更开了:“我做捕头也有年头了,商大家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有趣,实在有趣。”商别云:“怎么?没见我我这么侠肝义胆乐于助人的?”季澄风这下痛痛快快笑出声来:“商大家,你这府上莫名其妙来了个浑身是血生死不知的客人,我推门之际,他应该正巧就在门口。你们不但丝毫不惊慌诧异,反倒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拼着受伤,也要抢在我前面,将人抢到你那边。种种异样,若你是我,会放过面前之人吗?”商别云不置可否,扭头看了程骄一眼。程骄两只手臂与背心都一跳一跳地疼着,额头冒了一层细汗,唇色有些发白,却牢牢盯住季澄风,勉力支撑着,没有留意到商别云的眼神。商别云转过头来,牵动嘴角笑了一下:“不会。”季澄风抱臂挑眉,商别云微笑不退,空气中的杀机,重又一层一层织上来。“血,流得慢了……”姚轲嘴唇跟程骄差不多白,不同的是,他是吓得,“不是好征兆,他身体里的血怕是快……快流干了。”季澄风眼神扫过地上的血,再抬头看商别云,商别云像是手中提着的只是一件没有生命的摆设一样,一脸的无谓。片刻,季澄风烦躁地松开臂膀,提着刀一脸冰冷:“等此事毕,你二人衙门这一趟,总是免不了的。商大家,莫动什么歪心思。”商别云嗤笑一声,不予置评,另一只手拉住程骄,转身朝后院走去。季澄风抱着刀不远不近地跟着,刚走两步,前面的商别云突然刹住步子,侧头冷冷说道:“止步。”季澄风反笑:“商大家难道以为我会放任你离开我眼皮子底下?”商别云背对季澄风:“我给人治伤,绝不许有不相干的人在一旁。若你不放心,可跟着我到房间门口,守住门就是了。”“商大家神秘莫测,我可不敢托大。那房间中若有个密室密道之类的,凭商大家的本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到时候我一开门,房中只余一具尸体,商大家跟程小少爷不翼而飞,我丢不起那人。”季澄风将话砸下来,“我不会一再退让,要么让我看着给他治疗,要么就让他流血而死吧。只不过若是后一条,商大家妨碍推延的一条罪名,起码是跑不了的。”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那人身下越来越缓的血流,握住刀的手不由得紧了一紧。商别云没有说话。他背对着季澄风,紧紧蹙着眉峰。程骄抬头朝他看去,只看到下颏到脖颈一条线紧紧地绷着,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搭在自己肩上的一只手,手指下意识地摩挲了两下。程骄在心中反复衡量着此时的局面,打定主意,一只手悄悄垂下来,手指探向袖口。蓄势之间,正待动作,被一道声音打断。“送完了,哎呦那清霜阁的夫人,出来将我好一通骂呢,你们……哎?这是哪儿来的血?”丛音蹦着从门外走进来,才看到地上的血迹,惊愕问道。商别云脖颈后面汗毛倒竖,将程骄拉到身后,扭身过来,喉咙中隐隐发出低吼。可已经不及。季澄风离丛音近得太多,不等丛音话音落完,便长臂一展,将丛音直接拽到了自己怀里。他一只手将丛音的头死死按在自己胸膛上,丛音还不明所以,挣动了两下,却完全抵不过他的力气。季澄风笑着露出一颗犬齿:“刚说完不会再退步,这便打脸了。我再退一步,大家自去给他治伤吧,丛音姑娘就由我帮大家看着,好叫大家放心,我就守在门口,大家治完伤从门口出来,我一定将丛音姑娘完好无损还给大家。”商别云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季澄风一眼,没有理会他,对着他怀中的丛音说:“别挣了,省点力气。我真是……你闻不见地上的血味吗?一头撞进来。”丛音闻言果然不再挣动,安静下来。商别云重新拉住似乎吓呆了的程骄,头也不回地朝一个房间走去:“丛音你老实呆着,别动什么歪主意,我马上回来。”季澄风紧紧跟在身后,直到门在他面前重重地合上。季澄风松开了丛音,小姑娘马上跳开,对着他呲牙。季澄风笑了笑,看向那扇关住的门扉,眸光沉沉。进了门,商别云松开了程骄,走上前去,将房中摆放的一个桌案抬到了房屋正中。程骄适应了一下光线,发现这里是商别云没让他进来过的琴室,却不是一般的琴室。房间四周的架子上摆放着各种不同的木料,一边案子上垂着粗细不一几百条琴弦一样的东西,左侧墙上悬着一个架子,挂满了大大小小、型号不一的琴刀、琴凿,地上散落着些许木屑,比起琴室,更像木工的屋子些。只匆匆扫了一眼,商别云已经将那人抬上了桌案。程骄回过神来,赶紧上前帮忙,与商别云一起,将那人翻过身来,脸部朝下,头半悬空垂在桌案边上。商别云倒吸一口凉气,问姚轲:“天,照这么算,以你的位置,不会要倒给衙门钱吧。”姚轲一脸懵然:“我前头是学徒,不发饷的。来衙门还不到一个月,还没发过饷。季捕,我交钱吗?交给你?”季澄风哭笑不得:“不必不必,也没你想的那么低。我说十年八年买不了这么一幅画,是我这俸禄,总要攒着买个宅子,娶个老婆吧。这一幅画就能顶宅子一间房了,我可舍不得。”商别云半晌无言,突得伸出手指,戳了戳程骄的背:“你快别紧着练武了,先学艺吧。书画琴棋,什么都行。”季澄风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脸,话锋突然一转:“不过我现在倒是很知足,靠自己的本事能挣上口饱饭,比我小的时候,不知道要强上多少。我爹是个船夫,一年有半年飘在海上,我娘领着我跟妹妹,在码头支了个鱼摊过活,三天里头,倒有两天是吃不饱的。”商别云不知他为何突然开始剖白心迹,讲起小时候的事来,但是为了礼节,还是注目着他静静听着。季澄风横着抚了一下手上的画轴:“我很小就开始在鱼摊上帮忙了。因为实在太穷,连秤砣都不舍得买,我跟娘都是用手估摸着给客人称斤两。一开始怕给客人少了被找上门来,总是往多了给,应该赔了不少。可时间久了,准头就上来了。有客人信不过,拿去别的摊子上称,都是一两不差的,因而我们母子在码头上,还有些小小的名声。”画在手中转了两圈,他举给商别云看:“一斤三两,大家这幅画,比寻常同样画幅的重了不少,裱画用的是实心的楠木吧。好工艺,感谢大家割爱,就此谢过了。”说罢握着画拱手躬身。商别云看了他的头顶一会儿,缓缓躬身,回了一礼:“季大人客气。”季澄风起身,拉住还呆呆站着的姚轲:“今日多有叨扰,便先告辞了,大家停步勿送。”商别云脚动都没动:“好说。三月之后,自来取琴便是。”季澄风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向大门走去。姚轲抬头看了眼他,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先闭嘴,低头走路。商别云立在屏风前,看着二人的背影,右手两指在袖子中,轻轻摩挲了两下。他转头看程骄,正巧与程骄对视。两个人眼神中,全是一片了然的凌锐。酒坛。在那个关了门窗,黑暗一片的酒馆里,他们藏在洄娘的空海之中,像梦境游走在现实中间一样,一掠而过,没有惊扰到那个现实中的一分一毫。唯有那坛酒。洄娘为了压惊,随手抓起喝了一口的,那坛酒。季澄风随手一掂的那幅画,商别云当然没有称过。一斤三两这个重量,到底是季澄风随口编的,还是确有其事,商别云无法判别。可是不管是随口编的,还是确有其事,都说明季澄风想让商别云知道一件事。知道他手下若有神,知道他对重量十分敏感清楚,知道他,有这样的本事。季澄风走到了大门边。丛音离开之后没有人再去栓门,因此门上没有门栓,只是两扇门扉合缝掩着。季澄风的手搭在了门扉上。商别云突然高声一喝:“季大人!”季澄风的手停住,而后回过身来,望着商别云。商别云与他一条直线上两两相望,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季大人,还有一事,我忘了说,还请先留步。”季澄风一挑眉:“如此,商大家说便是了。”商别云皱眉,语气淡淡:“我要说的这件事,还是坐下来详谈比较好。”季澄风将手扶在刀柄上,爽朗一笑:“我从衙门偷跑出来有一会儿了,再耽搁下去,怕是要被上头问了。不若改天,我带小姚再次登门拜访吧。”说罢便回身,回身之前,眼角余光看到商别云身前站着的程骄,突然变了脸色。季澄风左手按在门上,将门推开一条缝。右手推刀,一声刀锋惊鸣,刀锋显露,左手拔刀出鞘,手腕翻花,回身一式平沙破,右手将姚轲拉倒了身后。刀锋去势一滞。季澄风低头,程骄比他稍矮一些,头抵在他胸膛处,两手剪状架住他左手大臂,封住了他身体动作。季澄风调转刀锋,将刀柄对准程骄背心,死死砸了下去。程骄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却纹丝不动。一色湛蓝衣角从二人身侧鬼魅般掠过,掠向季澄风身后。季澄风目眦欲裂,左手甩不脱程骄,便将右手拽着的姚轲使力一推,拧转身躯,刀抛递到右手,向身后奋力一斩。可却晚了一步。商别云向他身后冲去,只有一条蓝色的袖摆被刀锋隔断,缓缓飘落在地上。季澄风动了杀机。他反身挥刀,程骄松开他的手臂,向后跳开,两臂交叠架在身前,受了季澄风一刀,血花飞溅,重重跌了出去。季澄风一甩刀上血滴,俯身向后抢去。可商别云已经提了人,与他错身,矮身躲过了他一刀,并不恋战,提着手中的人,身法诡谲,迅速闪到了程骄身侧。两人都回过身来,季澄风架着刀,商别云提着人,二人如虎豹一般,弓着身子,眼神相接,死死对峙。程骄躺在商别云脚边,缓缓坐起身来。商别云眼睛并未转动,口中问道:“没事吧。”程骄两臂各有一道长长刀口,鲜血簌簌而下。刀锋快而利,万幸躲得快,因而虽看上去惨烈,可伤得不很深。“没事。”程骄咬着牙,站了起来,弓身立在商别云身侧。季澄风趁商别云与程骄说话,微微转动眼球,看着商别云左手上提着的人。那人已经全然失去了意识,被商别云提在手中,头垂下来,像弯折的植物一样,不知是死是活。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骤然发生,此时静下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萦绕在季澄风鼻尖。血流。那人被商别云提着,脚拖在地上,从脚尖漫出来的血流,源源不断,像一条有生命的长蛇,蜿蜒着下来,游动着,匍匐在商别云与季澄风之间。作者有话要说:我肥来惹。果不其然,又没等到榜。这段时间心态一直在崩-平静-崩-平静之间来回切换。我看着自己数据,跟小天使的夸奖,对文的心情也在我写的是坨屎-我写的还行-屎-还行之间来回切换。疯球了所以我只能……我会弃文嘛!我绝对不会的!这篇文就是我的亲崽崽,而且还有收获了好几个喜欢我崽崽的小天使!好几个!虽然数据是真的很烂,但是既然这样,我决定再也不管榜了!也不看数据了!我以后再崩心态你们就捶我!我一定会好好完成这个故事的!冲!第30章季澄风右手持刀,横刀架在左臂,刀锋向外,眼光与刀锋齐平,衬着刀光明灭。上一个瞬间,他还通身喷薄着浓烈的杀机,此时脸上却只剩平静。“死了?”他轻声问道。“应该……没有……”姚轲抓着季澄风的腰带,从他背后颤颤巍巍地探出头来,哆嗦着:“这个出血量看着吓人,可却是滴流,出血的位置在……下肢,没有动到主脉,一时半会儿之间,应当不会死。”商别云一手提着一个身量同自己差不多高的成年男子,面上却看不出丝毫吃力:“一时半会儿不会死,也就是说,拖得久了,就一定会死。”他把那疏离客气的面具丢到一旁,语气里拖着无赖的长音:“我说季大人,是不是救人要紧?不如您先……收收刀?怪吓人的。”季澄风缓缓站直了身体,挽了一个刀花,刀锋上的血迹甩出一弯,将刀收回了刀鞘。商别云斜睨了程骄一眼,程骄不情不愿地直起了身子,可仍蹙眉盯住季澄风的一举一动。刚才一瞬的峥嵘仿佛只是镜花水月,季澄风脸上又挂上了明朗干净的笑:“救人要紧。先将人送到医馆吧。不过要劳烦商大家跟程小少爷一同陪我前去了。”“快别笑了,你又不爱笑,装得这幅样子,笑得我看着都累。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也懒得跟你打擂台绕弯子。就这么跟你说吧,不去医馆,就在这治,我能治。”商别云脸上明晃晃写着不耐烦。季澄风闻言一愣,转瞬笑得更开了:“我做捕头也有年头了,商大家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有趣,实在有趣。”商别云:“怎么?没见我我这么侠肝义胆乐于助人的?”季澄风这下痛痛快快笑出声来:“商大家,你这府上莫名其妙来了个浑身是血生死不知的客人,我推门之际,他应该正巧就在门口。你们不但丝毫不惊慌诧异,反倒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拼着受伤,也要抢在我前面,将人抢到你那边。种种异样,若你是我,会放过面前之人吗?”商别云不置可否,扭头看了程骄一眼。程骄两只手臂与背心都一跳一跳地疼着,额头冒了一层细汗,唇色有些发白,却牢牢盯住季澄风,勉力支撑着,没有留意到商别云的眼神。商别云转过头来,牵动嘴角笑了一下:“不会。”季澄风抱臂挑眉,商别云微笑不退,空气中的杀机,重又一层一层织上来。“血,流得慢了……”姚轲嘴唇跟程骄差不多白,不同的是,他是吓得,“不是好征兆,他身体里的血怕是快……快流干了。”季澄风眼神扫过地上的血,再抬头看商别云,商别云像是手中提着的只是一件没有生命的摆设一样,一脸的无谓。片刻,季澄风烦躁地松开臂膀,提着刀一脸冰冷:“等此事毕,你二人衙门这一趟,总是免不了的。商大家,莫动什么歪心思。”商别云嗤笑一声,不予置评,另一只手拉住程骄,转身朝后院走去。季澄风抱着刀不远不近地跟着,刚走两步,前面的商别云突然刹住步子,侧头冷冷说道:“止步。”季澄风反笑:“商大家难道以为我会放任你离开我眼皮子底下?”商别云背对季澄风:“我给人治伤,绝不许有不相干的人在一旁。若你不放心,可跟着我到房间门口,守住门就是了。”“商大家神秘莫测,我可不敢托大。那房间中若有个密室密道之类的,凭商大家的本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到时候我一开门,房中只余一具尸体,商大家跟程小少爷不翼而飞,我丢不起那人。”季澄风将话砸下来,“我不会一再退让,要么让我看着给他治疗,要么就让他流血而死吧。只不过若是后一条,商大家妨碍推延的一条罪名,起码是跑不了的。”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那人身下越来越缓的血流,握住刀的手不由得紧了一紧。商别云没有说话。他背对着季澄风,紧紧蹙着眉峰。程骄抬头朝他看去,只看到下颏到脖颈一条线紧紧地绷着,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搭在自己肩上的一只手,手指下意识地摩挲了两下。程骄在心中反复衡量着此时的局面,打定主意,一只手悄悄垂下来,手指探向袖口。蓄势之间,正待动作,被一道声音打断。“送完了,哎呦那清霜阁的夫人,出来将我好一通骂呢,你们……哎?这是哪儿来的血?”丛音蹦着从门外走进来,才看到地上的血迹,惊愕问道。商别云脖颈后面汗毛倒竖,将程骄拉到身后,扭身过来,喉咙中隐隐发出低吼。可已经不及。季澄风离丛音近得太多,不等丛音话音落完,便长臂一展,将丛音直接拽到了自己怀里。他一只手将丛音的头死死按在自己胸膛上,丛音还不明所以,挣动了两下,却完全抵不过他的力气。季澄风笑着露出一颗犬齿:“刚说完不会再退步,这便打脸了。我再退一步,大家自去给他治伤吧,丛音姑娘就由我帮大家看着,好叫大家放心,我就守在门口,大家治完伤从门口出来,我一定将丛音姑娘完好无损还给大家。”商别云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季澄风一眼,没有理会他,对着他怀中的丛音说:“别挣了,省点力气。我真是……你闻不见地上的血味吗?一头撞进来。”丛音闻言果然不再挣动,安静下来。商别云重新拉住似乎吓呆了的程骄,头也不回地朝一个房间走去:“丛音你老实呆着,别动什么歪主意,我马上回来。”季澄风紧紧跟在身后,直到门在他面前重重地合上。季澄风松开了丛音,小姑娘马上跳开,对着他呲牙。季澄风笑了笑,看向那扇关住的门扉,眸光沉沉。进了门,商别云松开了程骄,走上前去,将房中摆放的一个桌案抬到了房屋正中。程骄适应了一下光线,发现这里是商别云没让他进来过的琴室,却不是一般的琴室。房间四周的架子上摆放着各种不同的木料,一边案子上垂着粗细不一几百条琴弦一样的东西,左侧墙上悬着一个架子,挂满了大大小小、型号不一的琴刀、琴凿,地上散落着些许木屑,比起琴室,更像木工的屋子些。只匆匆扫了一眼,商别云已经将那人抬上了桌案。程骄回过神来,赶紧上前帮忙,与商别云一起,将那人翻过身来,脸部朝下,头半悬空垂在桌案边上。商别云倒吸一口凉气,问姚轲:“天,照这么算,以你的位置,不会要倒给衙门钱吧。”姚轲一脸懵然:“我前头是学徒,不发饷的。来衙门还不到一个月,还没发过饷。季捕,我交钱吗?交给你?”季澄风哭笑不得:“不必不必,也没你想的那么低。我说十年八年买不了这么一幅画,是我这俸禄,总要攒着买个宅子,娶个老婆吧。这一幅画就能顶宅子一间房了,我可舍不得。”商别云半晌无言,突得伸出手指,戳了戳程骄的背:“你快别紧着练武了,先学艺吧。书画琴棋,什么都行。”季澄风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脸,话锋突然一转:“不过我现在倒是很知足,靠自己的本事能挣上口饱饭,比我小的时候,不知道要强上多少。我爹是个船夫,一年有半年飘在海上,我娘领着我跟妹妹,在码头支了个鱼摊过活,三天里头,倒有两天是吃不饱的。”商别云不知他为何突然开始剖白心迹,讲起小时候的事来,但是为了礼节,还是注目着他静静听着。季澄风横着抚了一下手上的画轴:“我很小就开始在鱼摊上帮忙了。因为实在太穷,连秤砣都不舍得买,我跟娘都是用手估摸着给客人称斤两。一开始怕给客人少了被找上门来,总是往多了给,应该赔了不少。可时间久了,准头就上来了。有客人信不过,拿去别的摊子上称,都是一两不差的,因而我们母子在码头上,还有些小小的名声。”画在手中转了两圈,他举给商别云看:“一斤三两,大家这幅画,比寻常同样画幅的重了不少,裱画用的是实心的楠木吧。好工艺,感谢大家割爱,就此谢过了。”说罢握着画拱手躬身。商别云看了他的头顶一会儿,缓缓躬身,回了一礼:“季大人客气。”季澄风起身,拉住还呆呆站着的姚轲:“今日多有叨扰,便先告辞了,大家停步勿送。”商别云脚动都没动:“好说。三月之后,自来取琴便是。”季澄风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向大门走去。姚轲抬头看了眼他,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先闭嘴,低头走路。商别云立在屏风前,看着二人的背影,右手两指在袖子中,轻轻摩挲了两下。他转头看程骄,正巧与程骄对视。两个人眼神中,全是一片了然的凌锐。酒坛。在那个关了门窗,黑暗一片的酒馆里,他们藏在洄娘的空海之中,像梦境游走在现实中间一样,一掠而过,没有惊扰到那个现实中的一分一毫。唯有那坛酒。洄娘为了压惊,随手抓起喝了一口的,那坛酒。季澄风随手一掂的那幅画,商别云当然没有称过。一斤三两这个重量,到底是季澄风随口编的,还是确有其事,商别云无法判别。可是不管是随口编的,还是确有其事,都说明季澄风想让商别云知道一件事。知道他手下若有神,知道他对重量十分敏感清楚,知道他,有这样的本事。季澄风走到了大门边。丛音离开之后没有人再去栓门,因此门上没有门栓,只是两扇门扉合缝掩着。季澄风的手搭在了门扉上。商别云突然高声一喝:“季大人!”季澄风的手停住,而后回过身来,望着商别云。商别云与他一条直线上两两相望,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季大人,还有一事,我忘了说,还请先留步。”季澄风一挑眉:“如此,商大家说便是了。”商别云皱眉,语气淡淡:“我要说的这件事,还是坐下来详谈比较好。”季澄风将手扶在刀柄上,爽朗一笑:“我从衙门偷跑出来有一会儿了,再耽搁下去,怕是要被上头问了。不若改天,我带小姚再次登门拜访吧。”说罢便回身,回身之前,眼角余光看到商别云身前站着的程骄,突然变了脸色。季澄风左手按在门上,将门推开一条缝。右手推刀,一声刀锋惊鸣,刀锋显露,左手拔刀出鞘,手腕翻花,回身一式平沙破,右手将姚轲拉倒了身后。刀锋去势一滞。季澄风低头,程骄比他稍矮一些,头抵在他胸膛处,两手剪状架住他左手大臂,封住了他身体动作。季澄风调转刀锋,将刀柄对准程骄背心,死死砸了下去。程骄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却纹丝不动。一色湛蓝衣角从二人身侧鬼魅般掠过,掠向季澄风身后。季澄风目眦欲裂,左手甩不脱程骄,便将右手拽着的姚轲使力一推,拧转身躯,刀抛递到右手,向身后奋力一斩。可却晚了一步。商别云向他身后冲去,只有一条蓝色的袖摆被刀锋隔断,缓缓飘落在地上。季澄风动了杀机。他反身挥刀,程骄松开他的手臂,向后跳开,两臂交叠架在身前,受了季澄风一刀,血花飞溅,重重跌了出去。季澄风一甩刀上血滴,俯身向后抢去。可商别云已经提了人,与他错身,矮身躲过了他一刀,并不恋战,提着手中的人,身法诡谲,迅速闪到了程骄身侧。两人都回过身来,季澄风架着刀,商别云提着人,二人如虎豹一般,弓着身子,眼神相接,死死对峙。程骄躺在商别云脚边,缓缓坐起身来。商别云眼睛并未转动,口中问道:“没事吧。”程骄两臂各有一道长长刀口,鲜血簌簌而下。刀锋快而利,万幸躲得快,因而虽看上去惨烈,可伤得不很深。“没事。”程骄咬着牙,站了起来,弓身立在商别云身侧。季澄风趁商别云与程骄说话,微微转动眼球,看着商别云左手上提着的人。那人已经全然失去了意识,被商别云提在手中,头垂下来,像弯折的植物一样,不知是死是活。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骤然发生,此时静下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萦绕在季澄风鼻尖。血流。那人被商别云提着,脚拖在地上,从脚尖漫出来的血流,源源不断,像一条有生命的长蛇,蜿蜒着下来,游动着,匍匐在商别云与季澄风之间。作者有话要说:我肥来惹。果不其然,又没等到榜。这段时间心态一直在崩-平静-崩-平静之间来回切换。我看着自己数据,跟小天使的夸奖,对文的心情也在我写的是坨屎-我写的还行-屎-还行之间来回切换。疯球了所以我只能……我会弃文嘛!我绝对不会的!这篇文就是我的亲崽崽,而且还有收获了好几个喜欢我崽崽的小天使!好几个!虽然数据是真的很烂,但是既然这样,我决定再也不管榜了!也不看数据了!我以后再崩心态你们就捶我!我一定会好好完成这个故事的!冲!第30章季澄风右手持刀,横刀架在左臂,刀锋向外,眼光与刀锋齐平,衬着刀光明灭。上一个瞬间,他还通身喷薄着浓烈的杀机,此时脸上却只剩平静。“死了?”他轻声问道。“应该……没有……”姚轲抓着季澄风的腰带,从他背后颤颤巍巍地探出头来,哆嗦着:“这个出血量看着吓人,可却是滴流,出血的位置在……下肢,没有动到主脉,一时半会儿之间,应当不会死。”商别云一手提着一个身量同自己差不多高的成年男子,面上却看不出丝毫吃力:“一时半会儿不会死,也就是说,拖得久了,就一定会死。”他把那疏离客气的面具丢到一旁,语气里拖着无赖的长音:“我说季大人,是不是救人要紧?不如您先……收收刀?怪吓人的。”季澄风缓缓站直了身体,挽了一个刀花,刀锋上的血迹甩出一弯,将刀收回了刀鞘。商别云斜睨了程骄一眼,程骄不情不愿地直起了身子,可仍蹙眉盯住季澄风的一举一动。刚才一瞬的峥嵘仿佛只是镜花水月,季澄风脸上又挂上了明朗干净的笑:“救人要紧。先将人送到医馆吧。不过要劳烦商大家跟程小少爷一同陪我前去了。”“快别笑了,你又不爱笑,装得这幅样子,笑得我看着都累。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也懒得跟你打擂台绕弯子。就这么跟你说吧,不去医馆,就在这治,我能治。”商别云脸上明晃晃写着不耐烦。季澄风闻言一愣,转瞬笑得更开了:“我做捕头也有年头了,商大家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有趣,实在有趣。”商别云:“怎么?没见我我这么侠肝义胆乐于助人的?”季澄风这下痛痛快快笑出声来:“商大家,你这府上莫名其妙来了个浑身是血生死不知的客人,我推门之际,他应该正巧就在门口。你们不但丝毫不惊慌诧异,反倒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拼着受伤,也要抢在我前面,将人抢到你那边。种种异样,若你是我,会放过面前之人吗?”商别云不置可否,扭头看了程骄一眼。程骄两只手臂与背心都一跳一跳地疼着,额头冒了一层细汗,唇色有些发白,却牢牢盯住季澄风,勉力支撑着,没有留意到商别云的眼神。商别云转过头来,牵动嘴角笑了一下:“不会。”季澄风抱臂挑眉,商别云微笑不退,空气中的杀机,重又一层一层织上来。“血,流得慢了……”姚轲嘴唇跟程骄差不多白,不同的是,他是吓得,“不是好征兆,他身体里的血怕是快……快流干了。”季澄风眼神扫过地上的血,再抬头看商别云,商别云像是手中提着的只是一件没有生命的摆设一样,一脸的无谓。片刻,季澄风烦躁地松开臂膀,提着刀一脸冰冷:“等此事毕,你二人衙门这一趟,总是免不了的。商大家,莫动什么歪心思。”商别云嗤笑一声,不予置评,另一只手拉住程骄,转身朝后院走去。季澄风抱着刀不远不近地跟着,刚走两步,前面的商别云突然刹住步子,侧头冷冷说道:“止步。”季澄风反笑:“商大家难道以为我会放任你离开我眼皮子底下?”商别云背对季澄风:“我给人治伤,绝不许有不相干的人在一旁。若你不放心,可跟着我到房间门口,守住门就是了。”“商大家神秘莫测,我可不敢托大。那房间中若有个密室密道之类的,凭商大家的本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到时候我一开门,房中只余一具尸体,商大家跟程小少爷不翼而飞,我丢不起那人。”季澄风将话砸下来,“我不会一再退让,要么让我看着给他治疗,要么就让他流血而死吧。只不过若是后一条,商大家妨碍推延的一条罪名,起码是跑不了的。”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那人身下越来越缓的血流,握住刀的手不由得紧了一紧。商别云没有说话。他背对着季澄风,紧紧蹙着眉峰。程骄抬头朝他看去,只看到下颏到脖颈一条线紧紧地绷着,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搭在自己肩上的一只手,手指下意识地摩挲了两下。程骄在心中反复衡量着此时的局面,打定主意,一只手悄悄垂下来,手指探向袖口。蓄势之间,正待动作,被一道声音打断。“送完了,哎呦那清霜阁的夫人,出来将我好一通骂呢,你们……哎?这是哪儿来的血?”丛音蹦着从门外走进来,才看到地上的血迹,惊愕问道。商别云脖颈后面汗毛倒竖,将程骄拉到身后,扭身过来,喉咙中隐隐发出低吼。可已经不及。季澄风离丛音近得太多,不等丛音话音落完,便长臂一展,将丛音直接拽到了自己怀里。他一只手将丛音的头死死按在自己胸膛上,丛音还不明所以,挣动了两下,却完全抵不过他的力气。季澄风笑着露出一颗犬齿:“刚说完不会再退步,这便打脸了。我再退一步,大家自去给他治伤吧,丛音姑娘就由我帮大家看着,好叫大家放心,我就守在门口,大家治完伤从门口出来,我一定将丛音姑娘完好无损还给大家。”商别云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季澄风一眼,没有理会他,对着他怀中的丛音说:“别挣了,省点力气。我真是……你闻不见地上的血味吗?一头撞进来。”丛音闻言果然不再挣动,安静下来。商别云重新拉住似乎吓呆了的程骄,头也不回地朝一个房间走去:“丛音你老实呆着,别动什么歪主意,我马上回来。”季澄风紧紧跟在身后,直到门在他面前重重地合上。季澄风松开了丛音,小姑娘马上跳开,对着他呲牙。季澄风笑了笑,看向那扇关住的门扉,眸光沉沉。进了门,商别云松开了程骄,走上前去,将房中摆放的一个桌案抬到了房屋正中。程骄适应了一下光线,发现这里是商别云没让他进来过的琴室,却不是一般的琴室。房间四周的架子上摆放着各种不同的木料,一边案子上垂着粗细不一几百条琴弦一样的东西,左侧墙上悬着一个架子,挂满了大大小小、型号不一的琴刀、琴凿,地上散落着些许木屑,比起琴室,更像木工的屋子些。只匆匆扫了一眼,商别云已经将那人抬上了桌案。程骄回过神来,赶紧上前帮忙,与商别云一起,将那人翻过身来,脸部朝下,头半悬空垂在桌案边上。商别云倒吸一口凉气,问姚轲:“天,照这么算,以你的位置,不会要倒给衙门钱吧。”姚轲一脸懵然:“我前头是学徒,不发饷的。来衙门还不到一个月,还没发过饷。季捕,我交钱吗?交给你?”季澄风哭笑不得:“不必不必,也没你想的那么低。我说十年八年买不了这么一幅画,是我这俸禄,总要攒着买个宅子,娶个老婆吧。这一幅画就能顶宅子一间房了,我可舍不得。”商别云半晌无言,突得伸出手指,戳了戳程骄的背:“你快别紧着练武了,先学艺吧。书画琴棋,什么都行。”季澄风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脸,话锋突然一转:“不过我现在倒是很知足,靠自己的本事能挣上口饱饭,比我小的时候,不知道要强上多少。我爹是个船夫,一年有半年飘在海上,我娘领着我跟妹妹,在码头支了个鱼摊过活,三天里头,倒有两天是吃不饱的。”商别云不知他为何突然开始剖白心迹,讲起小时候的事来,但是为了礼节,还是注目着他静静听着。季澄风横着抚了一下手上的画轴:“我很小就开始在鱼摊上帮忙了。因为实在太穷,连秤砣都不舍得买,我跟娘都是用手估摸着给客人称斤两。一开始怕给客人少了被找上门来,总是往多了给,应该赔了不少。可时间久了,准头就上来了。有客人信不过,拿去别的摊子上称,都是一两不差的,因而我们母子在码头上,还有些小小的名声。”画在手中转了两圈,他举给商别云看:“一斤三两,大家这幅画,比寻常同样画幅的重了不少,裱画用的是实心的楠木吧。好工艺,感谢大家割爱,就此谢过了。”说罢握着画拱手躬身。商别云看了他的头顶一会儿,缓缓躬身,回了一礼:“季大人客气。”季澄风起身,拉住还呆呆站着的姚轲:“今日多有叨扰,便先告辞了,大家停步勿送。”商别云脚动都没动:“好说。三月之后,自来取琴便是。”季澄风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向大门走去。姚轲抬头看了眼他,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先闭嘴,低头走路。商别云立在屏风前,看着二人的背影,右手两指在袖子中,轻轻摩挲了两下。他转头看程骄,正巧与程骄对视。两个人眼神中,全是一片了然的凌锐。酒坛。在那个关了门窗,黑暗一片的酒馆里,他们藏在洄娘的空海之中,像梦境游走在现实中间一样,一掠而过,没有惊扰到那个现实中的一分一毫。唯有那坛酒。洄娘为了压惊,随手抓起喝了一口的,那坛酒。季澄风随手一掂的那幅画,商别云当然没有称过。一斤三两这个重量,到底是季澄风随口编的,还是确有其事,商别云无法判别。可是不管是随口编的,还是确有其事,都说明季澄风想让商别云知道一件事。知道他手下若有神,知道他对重量十分敏感清楚,知道他,有这样的本事。季澄风走到了大门边。丛音离开之后没有人再去栓门,因此门上没有门栓,只是两扇门扉合缝掩着。季澄风的手搭在了门扉上。商别云突然高声一喝:“季大人!”季澄风的手停住,而后回过身来,望着商别云。商别云与他一条直线上两两相望,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季大人,还有一事,我忘了说,还请先留步。”季澄风一挑眉:“如此,商大家说便是了。”商别云皱眉,语气淡淡:“我要说的这件事,还是坐下来详谈比较好。”季澄风将手扶在刀柄上,爽朗一笑:“我从衙门偷跑出来有一会儿了,再耽搁下去,怕是要被上头问了。不若改天,我带小姚再次登门拜访吧。”说罢便回身,回身之前,眼角余光看到商别云身前站着的程骄,突然变了脸色。季澄风左手按在门上,将门推开一条缝。右手推刀,一声刀锋惊鸣,刀锋显露,左手拔刀出鞘,手腕翻花,回身一式平沙破,右手将姚轲拉倒了身后。刀锋去势一滞。季澄风低头,程骄比他稍矮一些,头抵在他胸膛处,两手剪状架住他左手大臂,封住了他身体动作。季澄风调转刀锋,将刀柄对准程骄背心,死死砸了下去。程骄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却纹丝不动。一色湛蓝衣角从二人身侧鬼魅般掠过,掠向季澄风身后。季澄风目眦欲裂,左手甩不脱程骄,便将右手拽着的姚轲使力一推,拧转身躯,刀抛递到右手,向身后奋力一斩。可却晚了一步。商别云向他身后冲去,只有一条蓝色的袖摆被刀锋隔断,缓缓飘落在地上。季澄风动了杀机。他反身挥刀,程骄松开他的手臂,向后跳开,两臂交叠架在身前,受了季澄风一刀,血花飞溅,重重跌了出去。季澄风一甩刀上血滴,俯身向后抢去。可商别云已经提了人,与他错身,矮身躲过了他一刀,并不恋战,提着手中的人,身法诡谲,迅速闪到了程骄身侧。两人都回过身来,季澄风架着刀,商别云提着人,二人如虎豹一般,弓着身子,眼神相接,死死对峙。程骄躺在商别云脚边,缓缓坐起身来。商别云眼睛并未转动,口中问道:“没事吧。”程骄两臂各有一道长长刀口,鲜血簌簌而下。刀锋快而利,万幸躲得快,因而虽看上去惨烈,可伤得不很深。“没事。”程骄咬着牙,站了起来,弓身立在商别云身侧。季澄风趁商别云与程骄说话,微微转动眼球,看着商别云左手上提着的人。那人已经全然失去了意识,被商别云提在手中,头垂下来,像弯折的植物一样,不知是死是活。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骤然发生,此时静下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萦绕在季澄风鼻尖。血流。那人被商别云提着,脚拖在地上,从脚尖漫出来的血流,源源不断,像一条有生命的长蛇,蜿蜒着下来,游动着,匍匐在商别云与季澄风之间。作者有话要说:我肥来惹。果不其然,又没等到榜。这段时间心态一直在崩-平静-崩-平静之间来回切换。我看着自己数据,跟小天使的夸奖,对文的心情也在我写的是坨屎-我写的还行-屎-还行之间来回切换。疯球了所以我只能……我会弃文嘛!我绝对不会的!这篇文就是我的亲崽崽,而且还有收获了好几个喜欢我崽崽的小天使!好几个!虽然数据是真的很烂,但是既然这样,我决定再也不管榜了!也不看数据了!我以后再崩心态你们就捶我!我一定会好好完成这个故事的!冲!第30章季澄风右手持刀,横刀架在左臂,刀锋向外,眼光与刀锋齐平,衬着刀光明灭。上一个瞬间,他还通身喷薄着浓烈的杀机,此时脸上却只剩平静。“死了?”他轻声问道。“应该……没有……”姚轲抓着季澄风的腰带,从他背后颤颤巍巍地探出头来,哆嗦着:“这个出血量看着吓人,可却是滴流,出血的位置在……下肢,没有动到主脉,一时半会儿之间,应当不会死。”商别云一手提着一个身量同自己差不多高的成年男子,面上却看不出丝毫吃力:“一时半会儿不会死,也就是说,拖得久了,就一定会死。”他把那疏离客气的面具丢到一旁,语气里拖着无赖的长音:“我说季大人,是不是救人要紧?不如您先……收收刀?怪吓人的。”季澄风缓缓站直了身体,挽了一个刀花,刀锋上的血迹甩出一弯,将刀收回了刀鞘。商别云斜睨了程骄一眼,程骄不情不愿地直起了身子,可仍蹙眉盯住季澄风的一举一动。刚才一瞬的峥嵘仿佛只是镜花水月,季澄风脸上又挂上了明朗干净的笑:“救人要紧。先将人送到医馆吧。不过要劳烦商大家跟程小少爷一同陪我前去了。”“快别笑了,你又不爱笑,装得这幅样子,笑得我看着都累。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也懒得跟你打擂台绕弯子。就这么跟你说吧,不去医馆,就在这治,我能治。”商别云脸上明晃晃写着不耐烦。季澄风闻言一愣,转瞬笑得更开了:“我做捕头也有年头了,商大家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有趣,实在有趣。”商别云:“怎么?没见我我这么侠肝义胆乐于助人的?”季澄风这下痛痛快快笑出声来:“商大家,你这府上莫名其妙来了个浑身是血生死不知的客人,我推门之际,他应该正巧就在门口。你们不但丝毫不惊慌诧异,反倒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拼着受伤,也要抢在我前面,将人抢到你那边。种种异样,若你是我,会放过面前之人吗?”商别云不置可否,扭头看了程骄一眼。程骄两只手臂与背心都一跳一跳地疼着,额头冒了一层细汗,唇色有些发白,却牢牢盯住季澄风,勉力支撑着,没有留意到商别云的眼神。商别云转过头来,牵动嘴角笑了一下:“不会。”季澄风抱臂挑眉,商别云微笑不退,空气中的杀机,重又一层一层织上来。“血,流得慢了……”姚轲嘴唇跟程骄差不多白,不同的是,他是吓得,“不是好征兆,他身体里的血怕是快……快流干了。”季澄风眼神扫过地上的血,再抬头看商别云,商别云像是手中提着的只是一件没有生命的摆设一样,一脸的无谓。片刻,季澄风烦躁地松开臂膀,提着刀一脸冰冷:“等此事毕,你二人衙门这一趟,总是免不了的。商大家,莫动什么歪心思。”商别云嗤笑一声,不予置评,另一只手拉住程骄,转身朝后院走去。季澄风抱着刀不远不近地跟着,刚走两步,前面的商别云突然刹住步子,侧头冷冷说道:“止步。”季澄风反笑:“商大家难道以为我会放任你离开我眼皮子底下?”商别云背对季澄风:“我给人治伤,绝不许有不相干的人在一旁。若你不放心,可跟着我到房间门口,守住门就是了。”“商大家神秘莫测,我可不敢托大。那房间中若有个密室密道之类的,凭商大家的本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到时候我一开门,房中只余一具尸体,商大家跟程小少爷不翼而飞,我丢不起那人。”季澄风将话砸下来,“我不会一再退让,要么让我看着给他治疗,要么就让他流血而死吧。只不过若是后一条,商大家妨碍推延的一条罪名,起码是跑不了的。”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那人身下越来越缓的血流,握住刀的手不由得紧了一紧。商别云没有说话。他背对着季澄风,紧紧蹙着眉峰。程骄抬头朝他看去,只看到下颏到脖颈一条线紧紧地绷着,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搭在自己肩上的一只手,手指下意识地摩挲了两下。程骄在心中反复衡量着此时的局面,打定主意,一只手悄悄垂下来,手指探向袖口。蓄势之间,正待动作,被一道声音打断。“送完了,哎呦那清霜阁的夫人,出来将我好一通骂呢,你们……哎?这是哪儿来的血?”丛音蹦着从门外走进来,才看到地上的血迹,惊愕问道。商别云脖颈后面汗毛倒竖,将程骄拉到身后,扭身过来,喉咙中隐隐发出低吼。可已经不及。季澄风离丛音近得太多,不等丛音话音落完,便长臂一展,将丛音直接拽到了自己怀里。他一只手将丛音的头死死按在自己胸膛上,丛音还不明所以,挣动了两下,却完全抵不过他的力气。季澄风笑着露出一颗犬齿:“刚说完不会再退步,这便打脸了。我再退一步,大家自去给他治伤吧,丛音姑娘就由我帮大家看着,好叫大家放心,我就守在门口,大家治完伤从门口出来,我一定将丛音姑娘完好无损还给大家。”商别云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季澄风一眼,没有理会他,对着他怀中的丛音说:“别挣了,省点力气。我真是……你闻不见地上的血味吗?一头撞进来。”丛音闻言果然不再挣动,安静下来。商别云重新拉住似乎吓呆了的程骄,头也不回地朝一个房间走去:“丛音你老实呆着,别动什么歪主意,我马上回来。”季澄风紧紧跟在身后,直到门在他面前重重地合上。季澄风松开了丛音,小姑娘马上跳开,对着他呲牙。季澄风笑了笑,看向那扇关住的门扉,眸光沉沉。进了门,商别云松开了程骄,走上前去,将房中摆放的一个桌案抬到了房屋正中。程骄适应了一下光线,发现这里是商别云没让他进来过的琴室,却不是一般的琴室。房间四周的架子上摆放着各种不同的木料,一边案子上垂着粗细不一几百条琴弦一样的东西,左侧墙上悬着一个架子,挂满了大大小小、型号不一的琴刀、琴凿,地上散落着些许木屑,比起琴室,更像木工的屋子些。只匆匆扫了一眼,商别云已经将那人抬上了桌案。程骄回过神来,赶紧上前帮忙,与商别云一起,将那人翻过身来,脸部朝下,头半悬空垂在桌案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