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儿的父母都是唐括家的奴隶,贵儿才七八岁,因为长相俊秀,又聪明伶俐,就被唐括老爷叫来伏侍定哥。定哥那时只有五六岁,贵儿其实是她的玩伴儿。
奴,女真语叫“亚海”,婢,叫“亚海轸”,没有人身自由,也不能随便婚配,只有主人准许,还得村老出据,才能许配良人。贵儿知道自己的命运不是做小妾,就是被主人指配给家奴。可是她不甘心平平淡淡的生活,她跟随定哥也学会了读书识字,古往今来的那些才子佳人的传奇故事令她神往,她也向往着能有一段风流韵事。
可巧,来到乌带家,她遇上了阎乞儿。乞儿虽说也是个家奴,但因为从小陪伴乌带,也粗通文字,如果穿上主人的衣服,他比那些王孙公子还风流倜傥。一来二去,她跟乞儿熟悉了,乞儿爱上了她。她最大的愿望原本是给乌带做二房,和乞儿只是临时偷欢。但乌带没打算娶她,而乞儿却一心想和她结为夫妻,她也心有所动,退而求其次,和乞儿在一起,虽说没有什么富贵,但也很快乐。不想乞儿偏偏又被定哥看上了……她也明白,定哥跟乞儿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是不会长久的,定哥心中真正爱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完颜亮。
可是……一想到自己心爱的人跟别人颠鸾倒凤,她心里就像刀扎般的难受。定哥是主人,自己是奴隶,不能和她抗争,甚至连一点儿不满意的表情也不能有,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她想象着定哥和乞儿交欢的情景,浑身百般难受,不觉流下泪来。
忽然,门开了,乞儿走了进来。贵儿很惊讶,张了张嘴,想说话,却被乞儿用嘴堵了回去。乞儿使劲地亲她,抚摸她,冲击她,比平时激情百倍……-事毕,乞儿汗淋淋地躺在贵儿身边,贵儿用手替他抹去身上的汗水,轻声问:“怎么不上夫人房里去了?老爷回来了?”
乞儿羞涩地一笑:“是夫人叫我到这儿来的。”
“啊?”贵儿十分惊讶。
原来,定哥自从和乞儿勾搭上以后,总担心乌带察觉,毕竟和仆人私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即使乌带能容忍,她也会觉得没脸,所以精神一直很紧张,乌带一些本来很平常的举动,也会引起她的疑心。乌带平时出门总爱带着孙梅,可是这几天,特别是夜间偏偏叫乞儿跟随。定哥以为他听到什么风声,故意夜间带走乞儿,便有几分怯意,不时地观察乌带的脸色。乌带不知为什么事,老是焦躁不安,满脸的晦气,定哥更加害怕了。这天吃完晚饭,乌带又要出门,定哥殷勤地说:“我去叫乞儿备马。”
乌带却说:“不用乞儿,叫孙梅去吧。”
乌带走后,定哥半天也没琢磨透乌带的意思。本来,今夜是她和乞儿幽会的绝好机会,可是她怕乌带有诈,备不住会半夜突然回来捉奸,因此,当乞儿偷偷溜进她屋里时,她说“你去看看贵儿吧,那丫头怪可怜的。”
见贵儿吃惊地望着他,似乎不信他的话,乞儿又解释说:“我俩的事,夫人早知道了,她不怪罪我们。她说,‘贵儿跟我一块儿长大,她是个好姑娘,本来想叫老爷收她做二房,可是老爷一门儿心思都用在官场,对她不感兴趣,真真苦了她了’。”
贵儿又流泪了,她被感动了,“我只是一个家奴,夫人能这么看我,我也知足了。”
乌带一宿没归,定哥虚惊一场。第二天早晨,贵儿伏侍定哥起床,故意问:“老爷昨晚一宿没回来?”
定哥心虚,不敢面对贵儿,对着镜子说:“可不是,这几天,他老是鬼鬼祟祟的,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正说着,外边家奴通报:老爷回府!乌带一改多日的晦气神色,满面喜气地走进来,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伏在定哥耳边说:“夫人,夫人,出了大事了!”
定哥厌烦地往旁边躲了躲,没好气儿地说:“又是什么事?一惊一乍的。”
乌带从不计较定哥对他的态度,仍然喜气洋洋地说:“这可不是一惊一乍,你做梦也想不到,皇上……”
“皇上又杀谁了?”定哥一惊,乌带这么高兴,莫不是完颜亮……
“这回皇上杀不了别人了”,乌带又伏在定哥耳边说,“是别人把皇上杀了!”他神秘兮兮的,像是跟夫人说悄悄话,可是声音响亮得满屋子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得意地看看周围,像是检验这句话的效果。果然,如同炸响一个惊雷,满屋子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
定哥半天才缓过气儿来,颤声问:“什么皇上驾,驾崩了?”
乌带没有回答,扭头对贵儿说:“预备点儿好酒好菜,今个儿我要好好庆贺庆贺!”
贵儿把酒菜摆上了,乌带捏着小酒壶,一盅接一盅,滋溜滋溜个没完。连贵儿都等不及了,催促道:“老爷,快跟我们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乌带这才把酒壶往桌子上一顿,醉眼醺醺地望着定哥和贵儿,绘声绘色地讲起了他们如何买通大兴国,如何矫诏进宫,如何杀死完颜亶,如何把完颜亮扶上帝位……
“啊?”……乌带讲完了,一屋子人都惊得合不上嘴巴。众人像听说书讲古似的,一点也没意识到事情就发生在今日、今朝。
定哥,她先是惊讶,后是兴奋,她对完颜亮更加敬佩。贵儿素来胆小,连鬼怪的故事都不敢听,今日她吓得小脸煞白,紧紧靠着定哥,不敢动弹。她没有想到,一向儒雅的完颜亮竟会这么凶狠。
乌带又告诉家人:“皇上,当然是现在的新皇上了,任命我为平章政事,晋封许国王,还赐我钱二千万,绢千匹,牛马各三百头,羊……”
他得意洋洋,讲得嘴角冒白沫,可是并没有收到刚才那样的效应。定哥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她想的是,完颜亮曾经许诺,“大事一成,定要娶你”,心里充满喜悦,似乎自己已经当上了皇妃,甚至皇后了。虽然这只是心理活动,并没有喜形于色,可是贵儿感觉到了。她也很喜悦,如果完颜亮不忘前情,封定哥为妃,自己就能和乞儿……
晚上,贵儿进来伏侍定哥睡觉,定哥仍然心潮难平。她拿出完颜亮送她的那把折扇地看着上面“大柄若在握,清风满天下”两句诗,似有所悟,感叹地说:“真没想到,完颜将军的‘大事’是这个……”
贵儿试探说:“备不住,他还能接您进宫,封您为妃呢。”
定哥苦笑着,摇摇头:“谈何容易!”
“那有什么不容易的!如今他是皇上了,就是大柄在握,他说什么,还有人敢反对吗?”贵儿心里暗暗企盼完颜亮能接定哥进宫,那样她就不会再缠着乞儿了,嘴里却故意刺激定哥,“就怕他忘了当年的海誓山盟。”
定哥睡下,贵儿撂下帏幔走开了。
定哥翻来覆去睡不着,耳边反复着贵儿的话:“就怕他忘了当年的海誓山盟……”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她流下了眼泪。